“一两银子。”卖灯的老妪头也不抬地回道。
男子递上碎银，取下灯盏交给初泠“送给你，拿着它去放吧，需要在下相陪吗？”
初泠孤疑地看着面前的男子，觉得他有些熟悉。末了，她微点螓首“好。”
两人踱步至秦淮河畔，初泠蹲下身，将彩灯放入湖中，看着它随波逐流，漂向下游，轻阖双目许下一个愿望。
“许了什么？”身旁男子的声音温润如玉。
初泠淡淡一笑“许什么不重要，不过找个精神寄托罢了。若果真灵验，世间哪会有悲欢离合。”
“你若真有心成就愿望，它总会实现的。”白衣男子鼓励道。
初泠转头，不解地盯着那张遮去男子面孔的假面，总觉得在哪见过他。“阁下与我方才初见，为何会令在下有熟识之感？”初泠百思不解，脱口询问。
“这就是缘吧。我今日上街，亦是随缘驱使，缘让我来便来。”男子转首向初泠解释，继而邀请道“我今夜在‘碧海楼’定了宴席，公子既对我有似曾相识之感，不如你我同去，共饮一杯如何？”
“知己自当结识，在下愿意奉陪。”初泠莞尔一笑，跟着男子穿过两条街，寻到秦淮河畔最兴盛的酒楼。碧海楼。
初泠登上二楼，随男子走进雅间，只见一名女子怀抱瑶琴，妆容淡雅，极似负有盛名的秦淮歌女。女子听见脚步声，迅速立起，向初泠和白衣男子行礼道“请问二位公子想听什么曲子？”
“《芳心苦》。”两人的回答，异口同声。初泠与男子会心一笑，落座临窗的位置。
“旧时夜色，湖畔吹笛，红萼无言耿相忆。胭脂薰弦香暖怀，携手同归曾长记。拂晓云湿，江城寂寂，竹外芳菲入瑶席。而今清寒人渐老，疏星淡月凉舞衣。”歌女轻挑琴弦，曲辞间的寂寞声声入耳，令初泠心头一颤，悲凉的情绪乍然涌现。
“停下。”身边的男子突然开口，制止了歌女的清唱。
初泠不明，抬眸看去，只见他走上前，对歌女说道“可否借琴一用？”
歌女恭敬地点头，起身将位置让给男子。男子随即坐下，伸指拨弄琴弦，弹出一曲《点绛唇》。曲风的突然转变，缓和了初泠忧伤的情绪。她欣赏之时，被男子的琴声感染，顺手抽出玉魄，为他和声。
琴音笛声交织缠绵，缓缓飘出窗外。途经的行人皆停下脚步，仰首观望，赞叹两人曲音间的协调。一曲毕，初泠为男子击掌，表示惊叹“兄台的琴声绝妙至极，是我至今听到过的最合意境的曲子。”
“公子也不赖，笛音能与我的琴声相得益彰，世上唯你一人而已。”白衣男子将瑶琴还给歌女，低声吩咐她弹一些稍显欢愉的曲子。
他走回座位上，为初泠满上一杯玉酿，举杯共饮。二人吃着席上的佳肴，共赏风月，笑谈风云。散席后，两人走下碧海楼，一路闲谈甚欢，不知不觉竟至司马府门外。
初泠看着门匾，想起云倾夜的去向，脸色不自觉地暗了几分。这时，背后忽然响起云倾夜的嗓音“小家伙，今夜过得如何？”
初泠身形一僵，缓缓扭头，背后并无其他人，只有先前那名白衣男子静静伫立。她忽然明白了什么，冲上前，一把摘下男子的面具，果然见到那张被自己恨了一整天的脸，更可气的是，他居然在笑。
初泠顿时无语，她抓着那只面具，恨得牙痒痒。
云倾夜低低一笑，走上前，用之前的声音说道“不要生我的气了，你不也玩得很开心吗？”
“你还能模仿声音？”初泠有些怪异地瞧着他。
“嗯，生来的天赋。你爱听什么样的男子声音，本公子都可以学。”云倾夜又恢复了本来的音色。
初泠冷哼一声，转身走进司马府。云倾夜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背后，两人一前一后穿过竹林。初泠行至寝居，推开门，正要入内，云倾夜忽然伸出手，拦住了她。
“小家伙，还在生气吗？以后，我只陪你一个人玩好不好？”他倚在门边，墨瞳微笑地睇着她，某种情愫暗暗积涌。
初泠看着眼前的人，想起今夜两人对饮的和谐，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他不是他，而是另外一个人。她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久才出声道“你……到底是谁？”
“我就是我，还能是谁？只不过，人都有多面，我只是善于假装罢了。你若喜欢我今夜的表现，那我以后都那般对你可好？”云倾夜浅浅一笑，凤眸波光潋滟。
“不必了，对于看不透的人，我不敢接近。”初泠嗤之以鼻，将面具丢给他，关门斩断了他们之间的联系。
云倾夜被拒之门外，不禁哀嚎一声，忿忿地走出竹林。
初泠见他走远，才打开窗户，盯着他离去的方向，陷入沉思。
夏日的燥热褪去，转入初秋。初泠夜间在府中走动，经常看到云凌苍与数位大臣秉烛夜谈，金螭阁的烛火昼夜不息。
“大人召集这么多官员进府，究竟所为何事？”初泠见此景时常发生，便向金螭阁的侍女打听。
“林公子还不知呢，自南玦小王爷弑君未遂，返回南玦之后，南方边境开始大量涌入南玦人，西南局势岌岌可危。老爷与诸位大人促膝长谈，便是为此事烦恼。听说皇上要立老爷为军师，赶往前线抗敌。可老爷年事已高，此去极其凶险，奴婢们都替老爷担心。”侍女细眉蹙起，哀声一叹。
初泠听罢，也替云凌苍捏了把汗，莫非朝中无人，非要派武艺不精的司马大人前去？她返回房中，拿出惊掣赠予她的指环。这本该用于夜宴当晚的，哪知云倾夜早有防备，司马府是以平安无事。她攒紧指环，走进前院，敲响了云倾夜的房门。
“吱。”房门被打开，刚沐浴完的云倾夜一身浅袍，黑发垂肩，发丝上几滴水珠滑落，滴在他的衣襟上，沁湿一片。“今夜这么好兴致，主动来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