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职的前一天,小于专程来看了顾湘一趟。他很细心地把顾湘的房间看了一遍,又仔细询问了还差什么,哪里不习惯。顾湘怪不好意思的,一个劲地说不用了,还想留小于吃饭。但是小于借口还有工作推辞了。
“张总也很关心你,说你刚来上海,怕你不习惯。他工作忙,所以就派我来看看。顾小姐,明天就要办理入职手续了。早上八点半报到,可别睡过头了。”
顾湘忙道不会。
小于又把一个单子交给她,“这上面的都是明天要带去的东西,你看看你手头都齐全的吧?”
顾湘一一对过,点了点头,满心感激。
小于放下心来,又说:“对了,你是穿小号的衣服,三十六码的鞋子,是吗?”
“是的。”
小于笑道:“张总估计得果真准。”他看到顾湘没明白,补充道,“是要发制服,张总先帮你报上去了。不过明天还会有人来量身的。管家部的制服比普通客房部的要高级些,都是单人定做的。”
顾湘听出话里的暧昧,不免有点尴尬。
小于知道自己说多了,摸了摸头,起身告辞。
第二天,杨露特意早起半个小时,就为了陪同顾湘一起去酒店。
“跟我走了这么一次,以后就熟悉了。”杨露一看顾湘,就知道她在紧张什么,“别怕,入职就是填写一些单子。培训部的培训都是最基础的,一点都不难。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去找你,带你熟悉酒店。”
顾湘再次感激张其瑞给自己安排了这么一个热心的室友。
到了酒店,杨露领着顾湘去人事部报到的小会议室,叮嘱了一番,这才离开。
顾湘看了看,这批入职的员工都是年轻人,许多看上去还不满二十岁的样子。年轻的面孔光亮红润,充满朝气,让她想起了自己的过去。
填好了入职表格后,时间已经到中午了。杨露如约等在会议室外,拉着顾湘去食堂吃饭。酒店的食堂比起学校食堂和监狱食堂,自然不知道好了多少倍。顾湘的盘子上堆满了菜,还有不停增长的趋势。
杨露一副过来人似的教育顾湘,“咱们这份工作,做的可是体力活。你那份还要加上脑力,可不是那么好应付的。多吃点,才有力气来应付。反正不要你的钱。”
盛情难却,顾湘只好努力地吃。好在饭菜实在可口,她也比平日吃得多了些。
杨露切着一块带血的牛排,眉飞色舞,“你别看是食堂菜。能在咱们酒店烧菜的师傅,出去随便去家酒楼,都可以做大厨呢。”
“那倒是有口福了。不过这牛排还没熟,咬得动吗?”
“你尝尝呗!”说着拿叉子叉了一块,递过来。
顾湘看着那血淋淋的肉,头皮都发麻,实在没那勇气张嘴。她这头别开脑袋,杨露在那边还来劲了,笑着使劲把这块带血的肉往她嘴边凑,不停地怂恿,“尝一下又死不了人,你不尝怎么知道不爱吃呢?”
顾湘啼笑皆非,“你知道什么叫茹毛饮血吗?就是你们这号人,好好的现代文明人不做,要退化去做原始人。”
“哟,变相骂老外都是原始人啊?我们老总都还是原始社会留学回来的呢。”
说曹操,曹操到。一群穿着西服套装的员工走进了餐厅。
“真巧了,”杨露指给顾湘看,“看到他们的胸卡了吗?那条杠是红色或黄色的,都是管理层的。我们的都是灰色,主管是蓝色,总监是紫色的,经理是红色,总经理以上是黄色的。当然,大Boss那是不戴牌的。”
正说着,顾湘就在那群高层中看到了张其瑞的身影。嗯,他果真没戴牌。
张其瑞被人簇拥着走在中间,他今天穿着铁灰色西装,打着条纹领带,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鼻梁上架着眼镜,脸上依旧那副生人勿近的清冷孤傲的神情。真是奇怪,这么冷的脸,怎么来做服务业?
“那是张总啊!”杨露咀嚼着牛肉,含糊不清地说,“少东家。奇怪,他们这群人怎么会想到下来吃饭?以往他们都在楼上的餐厅吃的。”
张其瑞的目光迅速地在餐厅里扫了一圈,顾湘的身影让他把目光停留下来。那两个女生正在说笑,没有看向他这边。
顾湘还没有换上员工制服,她穿着一件灰色低领毛衣,头发扎了起来,显得脖颈修长,腰身瘦削。大概因为脸色红润的原因,显得比前几日要精神了些。
他收回视线,对身边的人说:“我们回楼上吃饭吧。”
顾湘悄悄侧头看着张其瑞修长的背影转眼被别人遮住。她咬了咬下唇,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复杂的感觉。
其实之后一个多礼拜,张其瑞都没再见着顾湘。他只收到小于代传的口信,说是顾湘感谢张其瑞对她的照顾,她现在很好,工作很顺利。管家部的培训有多重,张其瑞自己做过,十分清楚,所以他很理解。
顾湘也的确忙得团团转,觉得自己就像突然被丢进一个高速旋转的洗衣机里一样,被忙碌的生活搅得头晕目眩。她以前并没有酒店工作的经验,对任何事都非常陌生,所以学起来比别的员工要更加吃力些。主管一说别的同事就明白的事,她还得回头去问同僚才能弄清楚。
同事对她这种走关系进来的人,客气有余,热情不足,回答问题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答错了让她告到后台上司那里去。久而久之,应付得也有点缺乏耐心,眼角眉梢都会透露着一股不耐烦。
培训部清楚顾湘的来头,不过他们秉公办事,对她要求和其他人一样严格。见顾湘学得辛苦,也并不多关照几分。不过顾湘倒觉得这样很好。苦她是吃得的,就是少年经历让她不习惯遭人鄙视的白眼。如今人人公事客套,她倒觉得自在。
杨露每天中午都来找顾湘去吃饭,带着她把酒店食堂里的中餐日餐法餐意餐统统尝了个遍。顾湘觉得那道奶油蘑菇汤十分好喝,又觉得蛋黄酱沾薯条味道不错。都是高热量的东西,大吃了一个礼拜,一过秤,居然重了两斤。
“重了好。”杨露很高兴,“你就是太瘦了,是该多吃点。”
一周的培训很快就过去了。顾湘顺利地通过了考核,也拿到了自己的名牌。
过塑的一张硬卡片,她的照片还是来上海后匆忙之中补照的,看上去脸色有点发黄,刘海很乱,脸上有种强作的镇定。照片左角印了钢印,凹凸不平。顾湘用指腹轻轻摸索着,感慨地叹了一口气。
管家部的主管是位三十来岁的女子,叫朱清。女主管容貌端正,举止十分稳重干练,从头到脚都透露出都市知性白领的成熟魅力。这点很是让顾湘仰慕倾倒。
主管利落地把名册往胳膊下一夹,对四个新人说:“首先,我代表管家部祝贺你们几个人顺利通过考核。不过,这并不等于你们就正式进入管家部了。从下个礼拜一开始,你们将接受为期三个礼拜的管家部的培训。只有通过了这次培训,你们才正式被捷瑞录取了。明白了吗?”
四个人都点头应答。
朱清锐利的目光把新人挨个扫了一遍,每个被她扫到的人都免不了缩一缩脖子。
“管家部的培训比你们这个礼拜接受的培训要难许多。虽然管家部的考核不是淘汰制的,但是如果有不合格的,我们要将你调去楼下客房部。所以还请你们严肃对待。另外,工作后,我们也会有不定期的考核,不通过者,都会被降级。所以希望大家努力学习,认真工作。”
得到一份好工作也是得过关斩将的啊。张其瑞已经帮她解决了最艰难的部分,如果她因为考核不过关被刷了下来,未免太对不起张其瑞的一片苦心,自己的脸也丢尽了。
顾湘这么想着,顿时觉得压力重重。
她出狱后这三年,虽然说生活贫苦,但是一人吃饱全家不愁,也没什么更高的追求,所以她一直过得很轻松。如今为人打工,做不好就要卷铺盖走人,这才觉得这个社会真是有竞争力的人才能生存。
她毕竟已经走了出来,总没有再倒回去继续摆摊的道理。那么唯一的路,就是咬紧牙关,硬着头皮往前冲了。
部门培训的第一课,就是老员工带着新人参观他们将来的工作场地。
VIP房,又称豪华套房,位于酒店最高的几层。其昂贵的价格完全体现在了房间华丽的装修和帝王级别的客房服务上。顾湘第一次踩上这里的红地毯,放眼望去,觉得自己眼睛都要被闪花了。偏偏人家这豪华而不俗气,处处透露着高雅的品位。据说是重金从国外请来的设计师装修的。
捷瑞的管家部是专门为VIP房而设置的,人数不多,但都是精华。区别于几乎是大妈的客房部,管家部里员工都比较年轻。他们的工作和客房部也有点区别,客房整洁只是他们工作的一部分,如管家或助理一般服务VIP房的客人才是他们的工作重心。
所以顾湘他们在学习如何快速收拾房间和一些基本的客房服务的同时,还要上文化课,学习英语、法语和日语,后两种语言要求起码能听懂工作常用语。他们要了解整个上海,各种高级餐厅、民俗小吃、名牌店、旅游景点和高级私人会所;他们也要清楚上海文化渊源以及各国的文化历史,要掌握各个国家的风俗习惯;他们还要专门学习如何处理客人的私人事物,如何配合客人或者他们的助理们完成工作……
发到手上的部门手册厚厚的,像中学课本一样,全是规定要记的内容。其他几个同事叫苦连天,嚷嚷着高考都没这么难。短短三个礼拜,哪里记得住那么多东西,更别说其中还有大量时间要用来训练技能。
所以说,一份好工作不会从天上掉下来。
顾湘于是开始了挑灯夜战的生活。白天接受培训,晚上就学习外语和手册。她的外语基础很好,倒是占了不少便宜,培训老师已经表示她通过外语口语考试没有问题了。
服务培训对顾湘来说就比较难了。抽签得到自己的任务,然后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这些任务往往刁钻,比如去一家还没开门的蛋糕店买蛋糕,比如搜齐本市所有类型的交通卡。像顾湘这样对上海不熟悉的人,要完成起来真的挺困难的。
就在顾湘忙得像个陀螺一样的时候,张其瑞也没闲着。
年末酒店生意忙,各公司举办年会的,社会机构开交际晚会的,还有私人结婚的,都赶在这个时候来了。酒店几个大堂都被订得满满,天天流水席。餐饮部从上到下都叫苦连天,不过奖金也拿得喜笑颜开。
张其瑞作为酒店总经理,断然没有理由坐在办公室里看看监控录像就可以下班了的。特别是招待重要的客人时,都得有他亲自出面主持。市里名人结婚,他也少不了上台致辞,喝上两杯。
他有时候会看到顾湘,看到她神色匆忙地来来去去,就像一只为过冬而忙着储存粮食的小松鼠。她还是那么瘦,不过气色比他之前见到她时好了很多了。她的脸上时常有笑容,眼睛也比以前明亮了些。
张其瑞感觉,顾湘就像一个蒙尘良久的银器,被翻了出来,正在一点一点地被擦亮。
培训期的员工被其他部门借去做活是常有的事,特别是这种繁忙的季节。管家部也觉得这个是锻炼新人的好机会。所以只要餐饮部人不够了来要人,朱清都会爽快地答应下来。
顾湘倒是见了世面了。
那举办宴会用的大圆桌,可以坐十几二十个人的那种,是一个圆桌面和一个架子拼起来的。刚刚举办完千人宴席,四十五分钟后这块场地就要用做会场。餐饮部个子娇小的姑娘们一人一个大圆桌,轻轻松松转着就回后面去了,场地一下就清空出来。
顾湘也去学着转。这活计看着简单,可是相当考验功夫。比人都高的桌子相当重,转不对,就会倒在人身上。顾湘被泰山压顶了好多次,旁边看的人肚子都快笑破了,她才渐渐学会了这门功夫。
顾湘渐渐地和同事们混熟了。她为人低调含蓄,又温和易相处,所有走后台的人有的毛病她都没有。同事们觉得她是个实在的好人,自然也愿意和她来往。从女孩子们的攀谈中,顾湘听到的最多的话题,就是关于张其瑞的。
张其瑞年轻位高,又英俊潇洒,更难得的是,他做这行,也是从最底层一步一步做上去的,踏实稳重,事必躬亲。上自元老,下到普通职员,都对他佩服爱戴。
传说一次巡视餐饮部,张其瑞看一个服务员倒酒姿势不规范,当场就示范给大家看。动作优雅流畅,娴熟自然,比培训老师的示范都标准。从那以后,张其瑞就成了餐饮部的公众偶像,女孩子们都对他仰慕得不得了。
顾湘听说,也不觉得奇怪。张其瑞在读书的时候就是个很优秀的人,做事总要做到百分百的好,是个完美主义者。她又有点感叹,她当年也是和这样的优秀人物不相上下的啊。
好汉不提当年勇。昔日的繁华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优劣早有分别,一个在云端,一个还在尘埃里挣扎。好在她是女人,她若是男子,再这样一对比,还不自卑死。
天气越发冷了,早上起来,忽然发觉外面地上白白一片。顾湘下楼一看,原来半夜里起了雪。
上海的雪也不大,落在马路上的被车轧来轧去,化成了黑水,只有草丛里的还保留了那份洁白。
顾湘从小就在南方长大,没见过雪,觉得新奇得很。她从灌木叶子上捧两把冰雪在手里,晶莹可爱,冰凉凉的,很快就化成水,从指缝间流走了。
杨露笑她,“真是没见过世面,一点冰就把你乐成这样。你要觉得好玩,回头把咱家电冰箱冰冻层里的冰敲一点下来就是。”
杨露老家在东北,祖上还是老山里的猎户,她当然从小就在雪里滚大的。
两个女生从超市里买了许多火锅材料,由顾湘主厨,做了一锅川味鸳鸯火锅。杨露爱吃辣,大锅半边厚厚一层红油,杨露还不停地往锅里丢干辣椒。顾湘爱吃豆腐皮,杨露则无肉不欢,超市的冰冻丸子打折,她们也买了不少,把锅里塞得满满的。
杨露问顾湘:“下个礼拜培训结束,就要考核了,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顾湘说:“文化课倒是不担心,就怕服务课出难题。”
杨露笑道:“朱清的题目都很刁钻的,去年有道题,叫服务员帮客人在大老婆和二奶之间调和,可真是愁死人。我是没看成热闹,听我们主管说,他们去旁观的,各个都笑岔了气,比看春晚还精彩。”
两个女生哈哈大笑。
锅里开了,两人急忙往碗里捞菜。杨露也不怕烫,夹着肉在油碟里过了一遍,就往嘴巴里递。顾湘不敢吃那么油,碗里的是花生芝麻酱。豆腐皮煮得香软,藕片正脆,鱼丸一粒粒在红油里翻滚,热气熏得人脸颊粉红。
多少年没吃火锅了?
顾湘在心里算着。似乎上次和人吃火锅,还是八年前的事了。也是个冬天,不过远远没上海这里这么冷。
孙东平说是回北京过年,却早早地年初五就回来了。大清早地,跑到楼下,拿小石子丢她的窗户。
外婆年纪大了,醒得早,听到声音,过来推醒顾湘,“有个小子在砸咱们家的窗户呢。”
顾湘吓一跳,还以为哪里来了小混混。结果推窗一看,可不正是孙东平吗?于是赶紧开门,把他请了上来。
孙公子独自一人坐了早班的飞机回来,飞机餐他自然是看不上的,于是饿得前胸贴后背,嚷嚷着求顾家施舍点饭。顾湘和外婆前夜吃的火锅,十分方便,端出来热一热,丢了点菜下去,就拿去喂孙东平。
孙东平那么挑剔的人,那次却一声不吭地端起碗就大嚼大咽,吃得不亦乐乎。顾湘还故意逗他,说这是剩菜。孙东平眼皮都没抬一下。
顾湘问:“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陪着你爷爷多玩几天?”
孙东平扭头看外婆去了隔壁房间,把筷子一搁,握住了顾湘的手。顾湘脸一热,下意识地要挣扎,却被他握得更紧了。
男生的手掌大而厚实,滚烫的手心贴着顾湘的手背。灼热的呼吸拂在耳边,“我想你了。”
顾湘心想:别把油都蹭我的脸上。
“……”杨露拿筷子敲了敲顾湘的碗,“想什么那么出神?菜都烂锅里啦!”
顾湘回过神来,抱歉地笑了笑,赶紧夹了一筷子豆腐皮。
门铃响了,杨露跑去看。
顾湘问:“是谁来啦?”
“是小于,”杨露开了门,忽然一声惊呼,“哎呀!这什么东西?”
顾湘不解地看过去,就见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从门口蹿了进来。她定睛一看,大叫起来:“富贵!”
老猫正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在屋里乱转,一听到熟悉的呼唤,猛地刹车,转头看向顾湘。
分别也不是太久,养了自己几年的主人还是认识的,它喵呜一声充满重逢的喜悦和惆怅的长叫,后脚一蹬,扎进了顾湘的怀里。
杨露打转回来,十分稀奇地看着那只三花猫在顾湘怀里蹭来蹭去的,又伸爪子使劲挠。顾湘的毛衣哪里禁得住那没剪过指甲的猫爪子抓,很快就扯脱了线。
她嘴里倒是又哄又安慰地说:“好了!好了!这不是回来了吗?咱们就是搬个家,以后走哪都带上你还不成?”
富贵发泄了一通,到底年纪大了,力气不够,舔了舔毛后,就缩在顾湘腿上不动了。
杨露凑过去看,“这就是你家富贵啊?这一路怪辛苦的吧?”
顾湘苦笑,“我怎么觉得它还肥了点?”
“天天吃罐头,能不肥吗?”小于提着一个空猫包走进来,“这一路过来,它就没消停过,叫得半条街的人都回头看我,肯定当我是虐猫的。”
“辛苦你了。”顾湘笑着招呼,“你倒是来得巧。这里刚开锅,好多菜还没下呢。你用过晚饭了吗?不介意的话就在这里一起吃了吧。”
小于当然乐意。他脱了外衣,挽起袖子就朝着火锅奔过去。
正宗的火锅,吃得时间长,大家吃饱了就坐着聊天,聊到饿了又吃,如此反复,等到杨露去洗碗的时候,都已经快十一点了。
小于要赶末班地铁,于是起身告辞。顾湘送他下楼去。
到了楼梯口,小于就让顾湘止步了,他今天给麻坏了,说话有点大舌头,“年末酒店里忙,张总说,等忙过了,大家再一起吃个饭。”
顾湘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个男人清冷的面容和孤单的身影,似乎总是挺得笔直的腰,永远处变不惊的神情。她情不自禁地苦笑了一下。
“年底他也很忙吧?”
“还不就那样。”小于说,“张总苦干是出了名的。上一个女朋友就是因为这个和他分手的,两人都快结婚了呢……”
戛然而止的八卦。小于恨不能咬舌头。果真,放松的环境容易让人失去警惕。
顾湘笑道:“别担心,我又不是娱记,他也没有约会女明星。”
小于哈哈一笑,“下个礼拜你们就要考核了吧?张总说了,要你安心考试。其实我们的管家部,虽然事多又杂,非得八面玲珑才做得了。但是在这行干了一两年,以后随便去哪家酒店都可以找到一份很好的工作。”
“我知道。谢谢了!”
小于挥挥手走了。
顾湘抱着胳膊回了家。家里一股子火锅味,杨露正在浴室里洗澡。
顾湘到处转了转,也没见富贵的影子,喊了两声,老猫才从床底下钻出来。刚到陌生环境,它还是有点害怕,看到顾湘就喵喵叫个不停。顾湘抱着它好生安抚了一阵。
小于连猫窝和猫粮都一起拿来了,顾湘一看,还是个法语名字,叫皇家,还有罐头,全是进口的。顾湘看了也愁,把富贵的嘴养刁了,她以后拿什么喂它才好?
关了灯,一切归于平静,只有空调轻轻吹着暖风。富贵跑完猫砂,跳上床,在顾湘枕头边寻了个位置,睡了下来。
顾湘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那快被楼下的路灯照亮的地方。她摸了摸富贵柔软的毛,想起当年孙东平把它抱给她看时的情景。
那时候它还是只刚足月的小奶猫,毛被雨水打湿了,大大的眼睛,粉红的小嫩鼻子,浑身发抖,看上去可怜极了。放它在桌子上,它还站不稳,摇摇晃晃的,害怕得喵喵叫个不停。
顾湘说:“咱们给它起个什么名字?”
孙东平说:“不就是一只猫,叫它小花小咪不就可以了?”
顾湘白他一眼,“你这种人,将来生个儿子也只会取名叫孙富贵的!”
“富贵好啊!”孙东平拍腿,“猫,镇宅招财,叫富贵最合适不过了!来来,小富贵儿,哥哥抱抱。”
顾湘看着这男生像个小孩子一样抱着猫,一下捏捏小毛爪子,一下揪揪小毛耳朵,然后把小猫的肚子翻过来,发现新大陆似的嚷嚷,“哟!它有小鸡鸡!是只公猫啊!”
小猫被蹂躏得微弱地惨叫,顾湘看不下去,终于把猫抢了回来。孙东平挠了挠后脑,傻笑,忽然伸手从后面把她和猫一起抱住。
小富贵爱叫,宿舍里还住了其他同学,只好让孙东平把它带回他家去。顾湘一有空,就去孙家看猫。
孙家住别墅,房子又大又空。孙母常年在国外,孙父也很少着家,家里只有孙东平和一个做饭洗衣服的阿姨。
两个孩子没人管,玩得自在,逗完了猫,就去看碟子。孙家最新的家庭影院相当的气派,真皮大沙发厚实软和,坐下去就陷在了里面。而小富贵则在地上慢慢爬着,偶尔拿那张高级手工地毯磨一磨爪子。
孙东平总是坐着坐着就靠了过来,半个身子都蹭到了顾湘身上,见她红着脸没反应,于是干脆躺在了她膝盖上。人高马大的少年,这个时候倒像一只大型犬一样乖顺。
顾湘憋不住,最后总要被他逗笑出来,然后伸出手轻轻理他的头发,像是给狗狗梳毛一样。电影喧闹的声音中,少年总会半恳求半诱惑地说:“亲我一下吧,就亲一下……”
一辆机车咆哮着从远处小道上开过。富贵忽然坐起来,抖了抖毛,大概是被顾湘摸得不舒服,它换到床角去睡了。
顾湘笑了笑,老实地闭上眼睛,也睡了去。
周末很快就过去了,星期一一到,培训结束,考核来临。
何知芳早早就到了酒店。办公室里还没什么人,她坐下来一边喝咖啡一边看报纸。
总经理室的门忽然打开了,张其瑞走了出来。他也没想到这么早就有人,看到秘书还吃了一惊。
何知芳立刻站起来,“张总……你昨天没回去?”
张其瑞脸色不怎么好。昨天酒会折腾到半夜三点,他回了办公室,只洗了把脸就和衣而眠,如果不是手机闹钟响了,还起不来。
何知芳看他脸色不好,立刻去泡咖啡。办公室的小套房里有备好的换洗衣服,张其瑞灌下两杯浓咖啡,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西装,这才恢复了精神。
“管家部的考核已经开始了吧?”
何知芳看了看表,“十分钟之前已经开始了。先是笔试,然后是技能考核。”说着,她眼睛有点发亮,“张总,你要去看看吗?听说今年的题目也挺搞笑的。”
张其瑞想到顾湘那总是规规矩矩的模样,碰到刁钻苛刻的题目,还不知会怎么办。于是也有了点下去看看的心思。
可惜两人才走到电梯口,何知芳的手机就响了。她接过来听,脸色立即大变,对张其瑞说:“是厨房,法餐部那里出了点事!”
现在正是早餐时间,厨房出事那是比管家部考试要重要许多。张其瑞带着何知芳径直去了餐饮部。
结果进了厨房,看到管家部的人也在,顾湘正站在朱清的身边,大概考试有什么项目是要在厨房里操作的。
厨房中央,一个健硕高大的老外正抓着手机叽里呱啦讲着法语,情绪激动异常。此人就是张其瑞重金从法国挖回来的厨师,叫皮埃尔什么什么的。平时大家只管他叫老皮。
老皮此刻不知道和谁在打手机,呼天抢地,泪流满面。他有德国和意大利血统,和清秀的法国男人区别有点大,身材魁梧,从头到脚都毛发浓密。此刻情绪失控,看起来就像一头正在抓狂的大狗熊。
张其瑞略通法语,听了片刻,捉住了重点,问旁人:“死?是不是他有亲人去世了?”
“好像不是。”顾湘的法语更好一点,斗胆更正领导的话,“像是……他家的狗死了……”
众人默然。
老皮打完电话,又泪奔着朝张其瑞扑了过来。厨房空间有限,张其瑞有心闪躲,但是没躲开,被这头人熊抱了个满怀。
老皮嗷嗷大哭,“埃里克,埃里克,我可怜的多费,居然被车撞死了。”
张其瑞冲顾湘使眼色,顾湘一个激灵,立刻翻译,“他家的狗,多费,好像被车撞死了。”
何知芳抹了把汗,“不知道的人,还当他亲娘死了呢。”
老皮继续哭诉,“可怜的多费,被车拖出去了一公里,还被卡车轧……”
顾湘脸色发绿,对张其瑞说:“具体细节,您还是不知道的比较好。”
张其瑞好不容易从熊抱里挣脱出来,素来端正的仪容也有了一丝狼狈。
“皮埃尔先生,我们很遗憾听到这个消息,请您节哀顺变。”顾湘一边留意着张其瑞难得红脸的模样,一边赔着笑。法语虽然发音不大标准,但是语法正确,口齿流利。
老皮来这里这么久,和人交流一直用英文,忽然听到有个姑娘同他说家乡话,亲切感油然而生,一时忘了悲伤,松开了张其瑞,朝顾湘看过去。
顾湘继续问:“我们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老皮盯着顾湘瞧了片刻,忽然笑着过去要握顾湘的手,“小姐,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顾湘一愣,下意识地伸出手。张其瑞就在这个时候插身到两人之间,一把握住她的手,把人拉到自己身后。
顾湘错愕,一时忘了挣扎。
“皮埃尔,我很遗憾你的不幸。你需要坚强一点。”张其瑞说的自然是英语。
老皮一下转笑为悲,哭哭啼啼地说:“埃里克,我要请假,我要回去亲自为多费下葬。”
张其瑞苦恼地揉了揉眉心,“现在正是年末,你知道我们有多忙。每天都有宴会,这个周末还有米其林公司的年会。”
老皮抖着卷毛哀婉地说:“工作只是一份工作,多费则是陪伴了我十年的朋友。我一定要去见它最后一面。”
法国人爱狗成痴,张其瑞虽然见怪不怪,但是一想到周末的年会,就一个头,两个大。
只是一来老皮这人本来就是他的朋友,二来这人性子十分倔犟,强留是留不住的。好说歹说,让他干完今天,明天才放他走。
少了一个法国厨子,好几个宴席都开不了席,这着实是一件大事。张其瑞一连两天都到处借人。可是谁家年末不忙,水平差点的,他又看不上,连猎头公司都表示爱莫能助。
这样忙了几天,都把顾湘考核的事忘了个干净,直到何知芳把管家部正式入职名单放到他桌上,他一眼就看到了顾湘的名字,这才想了起来。
“她通过了?”
何知芳笑着点头,“成绩还挺优秀的。卫经理当时都点头微笑了。”
张其瑞在文件上签字,“能让老卫都点头,倒也难得。你去叫一下小于。”
何知芳十分聪明,“是不是要送点礼物给顾小姐,庆祝她顺利过关。”
张其瑞本来只是想让小于代他转达一下祝贺,听何知芳这么一说,忽然有点心动。
何知芳说:“若是祝贺老同学的话,送花就可以了。康乃馨什么的随便送。”
张其瑞把头一摇,“光能看的东西,她估计不喜欢。你叫小于看看她家里还缺什么,给补上吧。”
于是顾湘回到家,快递公司就在楼下等着她签字,大箱子里装着豆浆机和一个相当高级的电饭煲。小于先走了,留了字条,说是张总关照的,有祝贺她通过考核云云。
顾湘觉得不好意思收,杨露却不客气,搬着箱子就上楼了。从那天起,两个人早上都有了浓浓的五谷豆浆喝。
眼看周末就要到了,米其林的酒会已经开始准备,法厨却还没有找到。张其瑞愁得焦头烂额,这时,却有人把厨子送上门来。
张其瑞走进酒店的酒吧,一眼就看到那个男人。穿着一身修身的灰色西装,头发上抹了发蜡,正在同吧台里的小姐说俏皮话。那小姐被他逗得直笑,满脸通红的。
张其瑞叹了口气,走过去。小姐先看到了他,立刻收敛,叫了一声:“张总。”
青年转过头来。一双桃花眼没变,只是曾经尖尖的下巴已经圆了,肩膀也比以前宽厚了些。该人当年细瘦矮小,一直被戏称作猴子,这些年过去了,没高出多少,人却壮实了许多,一派成熟男人的风范。
“三哥。”曾敬喜笑颜开地叫了一声,张开手臂。
张其瑞笑着,和他互相捶了一下后背。
“你小子这德行真是一点都没变,走哪花哪。”
“三哥,你可别胡说,兄弟我如今可是有主的人了!”曾敬说着,把手上的戒指显摆给张其瑞看,“看到没,戴这个手指头上的哦。”
张其瑞仔细瞧了瞧,朴素的男式戒指,镶了一溜碎钻。
他真心道了一声恭喜,调侃道:“我倒是奇怪,什么样的姑娘会嫁给你啊?你没坑蒙拐骗人家无知少女吧?”
曾敬笑道:“三哥,你还不准我改邪归正啊?她跟了我三年了,我酒吧被人砸,躺在医院两个月都动不了,连我老子都不肯来看我,也就她还在我身边。”
曾敬开酒吧和饭店,生意做得没有张其瑞和孙东平家里的大,不过都是他自己白手起家。他高中毕业后,死活没再读大学。张孙二人在国外接受帝国主义熏陶的时候,他都已经在北京独自打拼了。他老子势力不小,不过仅限于南方,他偏偏跑去北方闯荡,头些年还是吃了不少苦。
张其瑞同他在安静的角落坐下来,叫服务员上了极品龙井,两人慢慢品茶,说说往事。
“我回国后在北京待了一阵子,想找你,却没你消息。回了上海才知道你那阵子受伤躲起来了。送去的药都用了吗?”
“用了,那么极品的人参和燕窝,就算我有钱,也不会放在柜子里摆着看不是?”曾敬笑,抬头看了看四周。酒吧在酒店二楼,半开放式,刚好可以看到酒店大堂富丽堂皇的精致。
“我知道三哥你一回来就接了这么大一摊子事,工作刚上手,元老或许还会欺负你,没空来看我。但是你的心意我知道了,三哥你没忘我。”
张其瑞点了点头,“对了,你来上海,就是通知我你要结婚了?”
“也不全是。”曾敬说:“我也是才听说三哥你这里缺一个厨子。我是知道你的,挑剔得很。年末这么忙,你要求又那么高,肯定还没找到吧?”
张其瑞苦笑,“是没找到,正在头疼呢。”
曾敬说:“我这里倒有个人。”
“哦?”张其瑞来了兴致。
曾敬掏出一张名片递了过去,“兄弟不才,在北京也捣鼓了一家西餐厅,请了一个法国厨子。你知道我的,吃东西只尝得出咸淡冷热,吃不出什么好坏。但是外面居然对这个厨子大为称赞,我想应该不差。所以这次把他带来了,给你看看。你若看中了,就送给你好了。”
张其瑞扫了一眼那个厨子的名片,有几分兴趣,“君子不夺人之美。我用了你的厨子,你的店怎么办?”
曾敬怪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惭愧了,三哥。兄弟我在北京得罪了人,这段时间那餐厅是开不了门了。员工我都已经散了,厨子说他热爱中国红色河山,不肯回法兰西去,去我的酒吧又糟蹋了才华,我就想借这个机会给他再找个好点的安身之处。他人不错,手艺过硬,也没什么坏习惯。”
张其瑞笑起来,“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可是解了我燃眉之急!说吧,要我怎么谢你?”
曾敬嘿嘿一笑,伸出一根手指头,“是有件事,要三哥你帮忙。”
张其瑞笑着靠进椅子里,修长的手指在桌面轻敲着,“说来听听.”
曾敬说:“其实就是我的婚事。”
“哦?想来我这里办?”张其瑞立刻道,“那好啊,我给你打一折……”
曾敬面露尴尬之色,“三哥,说出来你别笑。结婚这事,我是等得,我媳妇也等得,可我儿子恐怕等不得了。”他在自己肚子上比画了一下,“预产期是一月十号,这婚礼怎么也得在十二月底前举办了。”
张其瑞愣了愣,失笑道:“你小子厉害啊!都要临盆了才把媳妇娶过门?”
“还不是我妈拦着,看不上她歌女出身。”曾敬烦躁地摆了摆手,“不说了,反正现在有儿子了,老太太也没话说了。三哥,我就这意思,时间紧急。别的酒店一来都被预订满了,没满的档次不够高,我家老爷子觉得不够有面子……”
“跟你三哥客气什么?”张其瑞爽快道,“这事包在我身上了。等下我把经理电话给你,你有事就指使他好了。年末再忙,挤也要给你挤出一个厅来。你把时间定好了就告诉我。想要怎么布置,点什么菜,只管说就是。”
曾敬面露犹豫的神色,欲言又止,有什么话要说。
“怎么了?”
曾敬叹了口起,说:“三哥,四哥他……也在上海吧?”
张其瑞的眼里光芒一闪,而后是一片深深,仿佛一汪不见底的潭水,严严掩饰着情绪。
他微微点了点头,“他是在上海。也是,你结婚,当然是要请他来的。”
曾敬耸了耸肩,“如果你觉得不自在……”
“唉……”张其瑞轻笑起来,“我前阵子和他们俩都见过面了。”
曾敬一听他说“他们俩”,就知道张其瑞也见过刘静云了。
“我也和他们分别都谈过了,大家都很融洽,你不用担心。”张其瑞态度十分坦诚,“初恋再美好,也不能守着过一辈子。如今都是成年人了,大家这些年也经历了不少事,自然不会再计较过去。老四对刘静云很好,他们婚期也近了,说不定送你的礼,没多久你还得送回去呢。”
曾敬听他说了这么一番话,大大松了一口气,开怀而笑,“这样就好!大家打小做朋友到大,也是缘分。三哥你能看得开,我也就放心了。不过,三哥,算起来现在只有你还是孤家寡人了,你也加快速度吧。”
张其瑞笑笑,并没回应这句话。
两人一起吃了顿午饭,把酒言欢,把少年时的种种趣事都拿出来说了遍。这些虽然没有断了联系,但是见面次数寥寥无几。想起以后大家同在一个城市,成家立业,共同步入人生一个崭新阶段,聚头的机会多多,心中特别欢喜。
曾敬打小就是个话痨,长大了也十分能说会道。他记这种事时,记性总是特别好,什么张其瑞当年做值日去倒个垃圾就找不到回来的路啦,什么孙东平在食堂吃饭挑剔难吃被厨子骂啦,什么张其瑞当年冰冷冷的模样迷倒多少女同学啦,什么孙东平冲冠一怒为棵小白菜啦。
说到兴起,他拍案大笑,却又戛然而止,就像画面突然被什么人按了一个暂停键。
张其瑞端起茶杯,掩饰他略微的慌乱。而曾敬则老实地红了脸,自我唾弃,“唉,怎么又提到了她?好在四哥不在场,不然多尴尬。”
张其瑞起了兴趣,“听说当初顾湘出狱,是你去接的?”
“是啊,可惜没接到。”曾敬懊恼道,“没想她提前一天出狱。就晚了那么一天,人就找不到了。就一天!后来我知道她把老房子租了出去,就知道她肯定是离开家去外地了。她这性子,也真是外柔内刚。那么大的苦,一声不吭就独自吞了下去,而且走得不带一片云彩的。说实在的,我佩服她。四哥当年,没看错人。”
张其瑞眼帘低垂,一言不发。
“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过得怎么样啊。四哥当初还为这事把我好一顿埋怨呢。”曾敬抬头望了望玻璃顶棚外的蓝天,声音低了下来,“对了,我还听说了一个事。叶文雪死了,你知道吗?”
张其瑞的惊讶并没有掩饰。他自然还记得这个名字,可是他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关注这个人的动向了。
“怎么死的?”
曾敬做了一个抽烟的姿势,但是显然表达的并不是普通的抽烟的含义。
张其瑞明白了过来,“什么时候的事?”
“上个月。”曾敬说,“我有兄弟在南边开夜总会,跟我说的。叶文雪这几年一直到处混,家里也有钱供她挥霍。那次有人给她尝了新货,不知道是过量还是过敏,没来得及送医院就过去了。”
“居然是这样。”张其瑞感叹。
曾敬摇头表示不屑,“兄弟我虽然也不是个遵纪守法的人,可那种东西,我从来不沾。”
“她也还年轻啊。”张其瑞说着,可是语气里并没有多少同情。
“这么玩,迟早要出事。好在当年老四和她分了。”
张其瑞失笑,“她当年和孙东平那算个什么啊?即便不分,孙东平也不会被她带坏的。老四玩归玩,但是很懂分寸。”
曾敬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咙,“我后来就常想到我们过去,当年的朋友,现在都怎么样了。你还是孤家寡人,老四居然和刘静云好上了——我倒也不是说这有什么不好的。顾湘呢,完全没消息。你说,她是不是也死了?”
“胡说什么呢?”张其瑞冷冷看了他一眼,“她还不够惨,还要诅咒人家?”
曾敬笑着挠了挠头,“唉,你说,她要是知道了孙东平现在这样……”
话没人接。张其瑞的沉默宛如冰封。
他就是不想让顾湘知道孙东平现在这样,才一直守口如瓶的。
曾敬这次来,带了一肚子的话要说,可惜没多久就被他媳妇一通电话叫了回去。
曾敬约着改天再来,也不要张其瑞送,自己坐电梯去停车场。进了电梯,突然想起太太嘱咐的话,说捷瑞的西点蛋糕做得好,要他顺路带点回来。
于是他停在了一楼,走出电梯,顺手拦了一个服务员,问要买蛋糕怎么走。
服务员把今天新出的蛋糕介绍给曾敬看。曾敬过去一看,玻璃柜里琳琅满目的糕点,他不知道买哪个好,于是挑着漂亮的全都要了。店员脸上笑开了花,立刻给他包好,叫了个男服务生帮送到停车场。
曾敬带着糕点等电梯。大厅里忽然哗啦啦有好几个穿着浅紫衣服的年轻男女结伴而过。帮他拎蛋糕的男生怪是羡慕地看了他们几眼。
曾敬开玩笑,“怎么?有你心上人?”
“不是的,先生。”男生害羞道,“他们是管家部的,是酒店里最好的部门。我当初也想进他们部门,可惜没通过考试。”
曾敬便转头也多看了几眼,忽然止住。
那群人里有个身材纤细的女孩子,背影说不出来的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他纳闷,正想再仔细看看。那群人已经转进走廊里去了,而这边的电梯也到了。
曾敬笑着摇了摇头,提着蛋糕进了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