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会科学西南少数民族青少年智力发展
15611800000010

第10章 西南地区少数民族文化分布的基本形态

在我们对不同民族青少年智力发展水平与特征进行考察时,常常会发现两种较为突出的现象:第一,多数研究揭示,在相同的社会条件及教育条件下,或者说在同一地区,不同民族青少年智力发展不存在显著差异;第二,不同地区,不同社会生活条件与教育条件下的各民族青少年,甚至是在不同地区的同一民族的青少年,他们的智力发展表现出差异,这种差异在很多情况下达到显著水平。这样的事实,让我们感到疑惑。我们都知道,文化影响个体的个性与行为,也就必然对个体的智力产生影响,不同民族其文化各具特征,为什么在同一地区,不同文化背景的不同民族青少年没有表现出智力发展的差异呢?事实上,这里涉及到文化的另外两种存在形式:民族聚居地文化与民族融合地文化。下面我们详细考察以下这两种文化存在形式对青少年智力发展的影响。

一、民族聚居地文化

西南地区是我国众多少数民族的生息之所。据统计,在这一地区已确定族系的民族就有30多个,另外还有苦聪族、达布人、西番人等10余个民族支系。如此众多的民族,复杂的支系,在这片广袤的且地形地貌极为复杂的土地上生生不息,千百年来,形成了两种极为显著的生存状态:民族聚居地区与民族融合地区。

民族聚居地区,在此,我们特指单一民族世居地区。民族聚居地文化指该民族与其生态环境相互作用而形成的独特的生活方式总和,具体说,民族聚居地文化具有下列特点:

第一,民族文化存在的显形性。民族聚居地区最显著的特征是其民族文化的显而易见性,与其它地区汉族文化(主流文化)对社会文化、经济、教育以及生活方式,风格习惯等方面起直接的决定作用不同,民族聚居地区无论在外形还是本质上,尤其在本质上,还保存着民族的文化特征。例如在贵州省镇宁布依族聚居地区还保存着较浓厚的布依族文化特征,在布依族聚居的寨落,大多还是迷宫一般的以石头为主建筑的房子,在村头普遍种植着护寨神树,布依族中,老年人仍以其民族自做的布为主要衣料,穿着打扮仍体现民族传统。在日常生活中,年轻人也经常聚在一起唱歌,每年正月初一至十五,各个寨子还轮流做东欢庆节日,晚上,年轻人则在寨头的山上“赶表”,对歌挑选自己的恋人。这种自由恋爱找朋友的方式,在平常则每星期六、星期日在县城的一条长约500米,宽6米~7米的街道举行,每逢周末,四周的布依族青年男女都打扮得漂漂亮亮汇集到此,人山人海,非常热闹。大家常常以村寨为单位,男女分别成群,在街头某个固定的聚合地方,女孩子往往就呆在这个地方,男孩子则要四处走动找寻自己中意的对象,如果找到了,则可以约她到旁边的幽静处交谈,等到“赶表”快结束时,又将她送回她的朋友处。如果双方有意,那就约定下次“赶表”再会;如果不中意,则今后拒绝或不再相邀。整个过程完全是男女双方的意愿,双方父母很少干涉,男女双方也很真诚,如果有人故意欺骗,则其行为很快会在人群中传开,今后就难以融于群体了。

第二,宗教信仰的普遍性。西南地区由于高原、山峰、湖泊、河流交错,地理环境异常复杂。复杂的地理环境不仅使生活在其中的人们与外界交流显得非常艰难,而且给人们的生存产生了巨大的压力,同时,这种相对的封闭性与生存的压力,使得西南地区各个民族较早时就产生了各种形式的宗教,宗教活动涉及其生活的各个方面。西南民族的宗教一般说来,除了如藏族、傣族等与外界广泛接触而深受外文化的影响,从而形成了较系统的宗教外,大部分民族都属于对自然力量的迷惑与敬畏而产生的拜火、拜水、拜月亮、拜山林的万物有灵的自然宗教。当今流行于云贵高原的蜡染,在某种意义上就是这种万物有灵的自然宗教的表现。

蜡染是百越族群的传统工艺,千变万化,非常美丽。在早期,姑娘制作的蜡染图形与物象,是衡量她的能力的主要标志。但是深入地研究发现,尽管蜡染相当复杂,但总离不开几种基础的物象:水涡纹形、水波浪形、蛇形、星星形、草木形等。

进一步的分析发现,水涡纹图与水波浪图反映了百越民族有悠久的稻耕历史,古代百越人曾依水而住,种植水稻,稻耕文化与水紧密相关,没水就无稻谷,有水就有谷,进而有食,水对他们的意义不言而喻,他们的生存对水有绝对的依赖。于是,产生了对水的崇拜,进而将水的图腾体现在其日常生活之中。双蛇交媾图,反映了早期人们对蛇的崇拜,蛇也是西南山区普见的生物,蛇又是古今中外极具智慧与繁殖力强盛的生物,对种族繁衍的希冀与对蛇的接触,使这些民族产生了对蛇的崇拜,并将这种图腾日常生活化。满天星、草木形图案则反映了古人对苍天与草木森林的崇拜,大自然的威力与森林的神奇及对其生存的意义,也使得苍天崇拜与森林崇拜成为一种普遍存在的原始宗教并深入日常生活之中。百越是一个宗教观念极强的民族,由百越民族分化出来的诸多民族至今在云贵高原许多地方仍是一姓一村,聚族而居,人口的多少便成为其民族或种族势力的重要决定因素。因此,他们的生活中充满了对各种涉及生存与繁衍种族力量的原始崇拜。

此外,据刘尧汉、杨和森等人的研究,云南怒江州僳僳族的图腾崇拜则更为广泛,有20余种。图腾其原始的宗教观念可以增强民族凝聚力,强化集体意识,从而对民族的发展有重要意义。

第三,语言的多样性。由于社会的发展,各个民族之间的交往日增,不同民族的风俗习惯,思维特征,语言风格及生产、生活方式会产生相互影响,同时为了更有效地适应社会环境,不同民族之间相互认识,取得认同显得极为有用。因此,一个民族不仅要懂得自己的母语,而且也需学习与使用其它民族的语言,特别在当今以汉文化为主流文化的时代,学习并掌握汉语成为民族地区发展的重要前提。因此民族聚居地区,各民族往往兼有一个甚至多个民族语言。

根据当代语言学的分类,我国现存56个民族的语言可分为五个语系:汉藏语系,阿尔泰语系,南亚语系,马来——玻利尼西亚语系和印欧语系。其中汉藏语系分布在华北、西北、东北、西南和中东南大部分地区,是我国各民族的主要语言类型;南亚语系分布于云南边地,因此云南地区语系,属汉藏语系与南亚语系。由于各种语系下又有众多的语系,因此西南地区各民族的语言显得较为复杂。但总的来说,西南各民族聚居区,大部分仅有语言而无文字,其语言的概括水平较低,同时他们的语言中表示具体事物的专门用语发展较充分,而抽象名词却很少。例如,在50年代的民族调查中,尚处于奴隶制的凉山彝族,有表示“红”、“绿”、“蓝”、“黄”等具体颜色的名称几十种,然而却没有“颜色”这一抽象概括的概念;他们同时有“虎”、“牛”、“狮子”以及“红树”、“杉木”、“松树”等具体的动物、植物的称谓,但却没有“动物”与“植物”这样的抽象的总体概念。

没有文字,西南各民族多用刻木和结绳来记事,这在当今盐源、木西的纳西族聚居地仍保留着这种遗迹:一根绳上打一个结为1天,两个结为两天,10天为一个大结等等。这样简单的记事方法,反映了民族思维水平的低下。同时,没有精确文字的记存,其民族社会实践获得的成果也难以有效传递,民族地区的社会发展水平与民族群体的思维也难以向高级水平发展。

第四,民族聚居地的社会经济总体水平的落后性及封闭性。近年来,各民族在社会改革开放的大潮中发展迅速,但总体说来,由于大部分民族聚居地地处各省的交界山区或者各省的交通与经济落后地区,地理环境十分艰苦,与外界联系困难,外界先进的文化难以对这些地区产生影响;同时由于历史的、社会的原因,民族地区的人们比较看重自己的地域与生存环境,与外界进行交流、合作的意识较差。主观与客观的不利,使得民族地区社会文化的发展落后于其它地区的汉族,这种社会文化的相对落后性,对少数民族自身的发展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二、民族融合地文化

民族融合地区,一般是指两个或两个以上的世居民族交错地区。在我国,由于少数民族只占全国人口5%左右,因此民族融合地区实质上主要是指少数民族与汉族的融合地区,是少数民族与汉族不断的社会文化、经济、政治交流而产生的。民族融合地在某种意义上是少数民族融入整体社会,走向发展的桥梁与窗口,在这一地区多种文化并存,相互影响,因此其总体文化特征与聚居地相比,有显著的不同,这些不同主要表现在下列几个方面:

第一,民族文化存在的隐形性。如果说民族聚居区,民族文化无时无处不在,那么在融合区,民族文化受汉文化的强烈影响,因而在经济、文化、社会生活方式、风俗习惯等诸多方面都受汉文化的影响,而在外形上逐步丧失了本民族的文化特征,其最显著的表现是民族语言的丧失,民族风俗习惯影响力的减弱,生活方式与汉族日益相似。但是融合地民族文化在外形上的丧失并不表示生活于其中的少数民族完全丧失了其本民族的特征。广泛的分析调查可以发现,各个民族文化深层次的民族共同心理素质、价值观念、行为方式等仍存在于各民族群体之中。这一点,从中国人旅居国外多年,甚至数代后,仍寻找自己的根源,仍保留有中华民族的某些共同特征中可见一斑。对民族文化中的深层次内容,荣格有过专门论述,他认为人的精神或人的心理包括三个层次:意识、个人无意识和集体无意识。意识的中心是自我,它包括知觉、记忆,是个体适应其客观环境,与之保持联系的通道。与意识相对比,无意识包括个人无意识与集体无意识两个层次,其中个人无意识是属于个体的,“是个体知觉经验与压抑忘记而产生的,属于无意识的潜层次;与个体无意识相比,集体无意识是从人的祖先的往事传下来的潜在记忆痕迹的仓库,这些往事,不仅包括作为单独物种的人的种族的历史,而且也包括前人类或动物的祖先在内,集体无意识是人的溶化发展的精神,它是经历过许多时代的反复经验的结果所累计起来的剩余物”。

荣格的集体无意识,在一定意义上说明了人在不同群体之间具有相似的心理基础,但是从集体无意识产生的过程看,不同民族的群体由于其生存的外部环境、所经历的生活实践的长期作用,实际上在这一群体的个体心灵深处已深深烙上了其种族共同特征的烙印,这个特征是属于无意识层次的,它无时不对个体的整个心理活动产生影响。

因此,在民族融合区,虽然表面上民族文化经过主流文化的改造而淡化,但民族文化并未消失,其核心的民族共同心理成分仍潜藏于民族个体的心灵之中,使民族文化隐而不散。

第二,社会结构的多层次性与复杂性。民族融合地常常是几个民族生活在一起,因此除了主流文化外,常常存在几个亚文化社会形态,多种社会形态交错,使得这一地区显现出多层次的社会结构,社会生活也比较复杂。一方面各少数民族既要适应融入主流文化与主流社会的要求,将自己民族融入其中,同时,各少数民族又力求保持本民族的共同文化心理与社会组织结构,抗拒主流社会的同化。因而就整个社会范围而言,在总体层面上是一系列的社会正式组织,它们构成了社会的表层结构,然而在社会生活的深层次水平,具有不同文化的民族群体结成了另一种系列的亚社会组织,这些组织有的与社会表层的正式组织功能相一致;有些则与之相对应,从而使社会呈现出复杂的结构。

多层次的社会结构,使民族融合地往往易产生社会矛盾,引起社会动荡,从而使这一地区文化呈现出变动与不稳定性。由于不同的民族融合在一起,各个民族的价值观念与意识形态、风俗习惯交织在一起,相互碰撞,因而整个社会呈现出不稳定性与变幻性。这种不稳定性,一方面使得这一地区具有巨大的兼容性,由于多种价值观念并存,因而对文化、事物,它具有一定的吸纳能力,这一点与民族聚居地有很大的不同。在民族聚居地,其文化整合水平较低,对外界文化总有很大的排斥性,从系统论的观点看,融合地更像一个开放的系统,而聚居地系统的封闭程度较高。作为一个开放的系统,民族融合地不断与外界进行物质交换与文化交流,并对系统内部进行协调,使之趋向完整与统一,从这个意义上说,融合地是民族同化,社会统一,各民族之间消除隔阂,共同发展的载体与方式。另一方面,融合地的不稳定性,或者亚文化的力量增强时,这种冲突易于爆发。

民族聚居与民族融合是当今民族存在的两种主要方式,不同的存在方式对民族青少年的心理与智力发展会是怎样的,这对我们开发民族地区具有重要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