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唐宋八大家名篇著译-欧阳修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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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泗州先春亭记

【题解】

本文叙述宋仁宗景祐二年(1035年),清河县张侯以殿中丞身份,出任泗州太守后,能关心人民疾苦,率领泗州军民修堤防洪,发展农业;并开设旅舍,方便来往行人,宾客及船家、民夫等利县便民,先公后己的高尚品德;赞扬了张太守善于为政,有先天下之忧而忧的可贵精神。

【原文】

景祐二年[1]秋,清河张侯以殿中丞来守泗上[2],既至,问民之所素病[3],而治其尤暴者。曰:“暴莫大于淮。”越明年春,作[4]城之外堤,因其旧而广之[5],度为万有九千二百尺,用人之力八万五千。泗之民曰:“此吾利[6]也,而大役焉[7]。然人力出于州兵,而石出乎南山,作大役而民不知[8],是为政者私我[9]也。不出一力而享大利,不可。”相与出来一千三百石,以食役者[10]。堤成,高三十三尺,土实石坚,捍暴备灾[11],可久而不坏。既曰“泗,四达之州也,宾客之至者有礼。”于是因[12]前蒋侯堂之亭,新之,为劳饯之所,曰“思邵亭[13]”。且推其美于前人,而志邦人[14]之思也。又曰:“泗,天下之水会也。岁漕必凛[15]于此。”于是治常丰仓西门二夹室[16],一以视出纳,曰某亭;一以为舟者之寓舍,曰“通漕亭[17]”。然后曰:“吾亦有所休乎?”乃筑州署之东城上,为先春亭,以临淮水而望西山。是岁秋,予贬夷陵[18],过泗上,于是知张侯之善为政也。昔周单子聘楚[19]而过陈,见其道秽,而川泽不陂梁[20],客至不授馆[21],羁旅无所寓[22],遂知其必亡。盖城郭道路,旅舍寄寓,皆三代[23]为政之法,而周官尤谨著之以为御备[24]。今张侯之所作也,先民之备灾,而及于宾客往来,然后思自休焉[25]。故曰:知为政[26]也。先时,岁大水,州几溺。前司封员外郎张侯夏守[27]是州,筑堤以御之。今谓因其旧者[28]也。

是役也,堤为大,故予记其大者详焉。

【注释】

[1]景祐二年:即宋仁宗景祐二年(1035年)。景祐,宋仁宗年号。[2]清河:今江苏淮阴县。殿中丞:殿中监副手。殿中监掌诸供奉等事,属门下省。泗上:指泗州。[3]素病:指一贯的灾害。病,病害、灾害。[4]作:筑,加固。[5]因:凭借,利用。而:并。广:加高加厚的意思。[6]吾利:使我们受益。[7]大役:大劳役,大工程。焉:语气词。[8]不知:这里的意思是不感到有负担上的压力。[9]为政者:治理政事的人。私我:偏爱我们。私,偏爱。屈原《离骚》:“皇天无私阿兮,鉴民德焉措辅。”[10]以食役者:用来供养参加劳动的州兵。食,供养。役者,参加劳役的人,这里指州兵。[11]捍:捍卫。暴:洪水。备灾:防备灾害。[12]因:依凭,利用。[13]劳饯:慰劳、饯行。[14]思邵亭:纪念邵公之亭。晋朝谢安治水利筑堰灌田。人民感他的德,把他比做邵公(西初期政治家,文王庶子)。邦人:乡邑人民。[15]岁:每年。漕:依水道转运。凛:凛冽,寒冷。[16]治:修整,装修。夹室:两侧的房间。[17]通漕亭:意思是供通过这水道做运输工作的人居停的房舍。[18]夷陵:今湖北宜昌。[19]聘楚:奉命访问楚国。[20]川泽:河流水泽。陂:泽畔,防水的小堤。梁:小桥。[21]授馆:给予馆舍,安排馆舍。[22]羁旅:来往旅客。寓:寓所。[23]三代:指夏、商、周三朝。[24]著:显露、突出。御备:备用。[25]自休焉:自己息止的地方。[26]知:懂得。为政:治理政事。[27]前司:前任官。守:主管。[28]谓:说。因:凭借,利用。旧者:指旧的堤坝。

【译文】

宋仁宗景祐二年秋天,清河县一位姓张的君侯,以殿中丞的身份来任泗州太守,一到任,他便询问百姓,什么是泗州一贯性的灾害,并打算先治理其中特别凶暴的。州民们回答说:“最凶暴的莫过于淮河。”第二年春天,就修筑州城的外堤,利用它原有的旧堤扩大加高、加厚。度量堤长是一万九千二百尺,用人工八万五千个。泗州的老百姓说:“这是为我们造福啊!而且是大工程啊!但人力出在州中的军队,而筑堤的石料来自南山,做这样大的工程,老百姓却不感到有负担的压力,这是执政的官偏爱我们啊!不出一点力就享受这样大的利益,不行啊!”于是互相捐助,献出米粮一千三百石,用来供养参加筑堤劳动的州兵。堤修好了,高三十尺,土夯得很结实,石头砌得又坚牢,它捍卫着泗州,防备洪水为患,可以经久不坏。接着又说:“泗州,是四通八达的州郡啊!对来往的宾客要以礼相待。”于是就利用从前蒋君侯名堂的房舍,把它重新加以修饰,作为慰劳、饯行的场所,取名叫“思邵亭”。将他的美德推及前人,并铭记着乡邦人民对他的怀念。又说:“泗州,是天下水道汇合的地区,每年秋水清寒时节,水道运粮船必定聚在这里。”于是修整了常丰仓西边的二间房舍,一个用作观看船只出入往来之用,名叫某亭;一个作为船家、役夫临时投宿的旅舍,名叫“通漕亭”。然后说:“我也该有个休息的地方吧。”于是在城的东边建筑了州的官署,取名叫“先春亭”。它依傍淮水,面对西山。这年秋天,我贬官去夷陵县,经过泗州,于是知道张君侯善于治政之事。

从前周朝单子奉命往楚国访问,路过陈国,看见陈国的道路很脏;对河流水泽洼地,也不修筑堤坝,不架桥梁;宾客到来,也不给安排馆舍;来往旅客,没有投宿的寓所,于是知道陈国必遭灭亡。因为筑城郭以防兵事,修道路以畅交通,设旅舍以便行旅,这都是三代处理政务的法规。而周朝官吏特别严谨地重视它,以便随时备用。现在张君侯所做的,首先为百姓防备灾害,接着是为旅客来往着想,最后才想到自己的休息处所。所以说:他懂得处理政务啊!

前时,有一年涨大水,泗州几乎被水淹没。前任官有个被封为员外郎的张侯夏主管这个州,也曾筑堤来防御水患,那就是现今所说利用来扩建河堤的那个旧堤了。

这个工程,堤筑得最大,所以我就其中最大的详细加以记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