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两小无嫌猜
晚上九点半的时候，我的手机突然响了，是个完全陌生的号码。那一刻，不知为何，我竟以为是凌宸打过来的，不由多想，我便按下了接听键！
“凌宸？”我的语气里夹杂着一丝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希冀！
大概过了有十秒钟的样子，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过来，简单有力的两个字……“是我！”
“呃，呃，小、小烨哥哥，是你？我还以为……那个，有什么事吗？”一时间，我窘得语无伦次。
“今天晚上，跟你在一起的那个男孩是谁？”卓烨单刀直入。
“啊？哦，他、他是我的同学，他叫凌宸，我们、我们彩排节目的，然后、然后……”
“凌宸？”卓烨沉吟了片刻，语气稍稍放缓了些，“以后别那么晚了，干妈会担心，还有，”他顿了顿，既而沉声道，“干妈希望你高中期间不要谈恋爱，把心思都用在学习上！没别的事了，早点休息吧！”
接着，在我还没来得及给出反应的时候，那单调的“嘟、嘟”声便一遍遍地回响在耳际……他已经挂上了电话！
我不知道他这么晚打这通电话过来是为了什么，不过，我能感到，他对凌宸没有多少好感，可是，这又如何呢？难道仅仅凭他的这一通电话，我就可以理解为他在吃醋吗？那……才真的是太可笑了！
我在书桌前坐下，顺手拿起桌面上的一个相框，照片上是五岁的我和七岁的卓烨！卓烨冲着镜头乐呵呵地笑着，眉清目秀的样子很是讨人喜欢！那时的他就已经是个小帅哥了！反观被他抱着坐在膝上的自己，瞪着乌黑圆溜的眼睛，小嘴咧得老大，肥嘟嘟的脸颊，一副傻呼呼的样子连我自己看了都不觉失笑。。
我将相框翻至背面，在看到那首久违的诗时，我感到自己的心，像被人用鞭子轻轻地抽了一下，微微有些痉挛。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李白的《长干行》是我最早记得的诗，因为这首诗，我知道了两个词语，“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因为这两个词语，我固执地以为，卓烨……我的小烨哥哥会陪伴我一生！直至我十五岁生日那天，长我两岁的堂姐如仙子般出现在我的生日Party上，她用钢琴为我弹奏了生日歌，而后表演了一段自编的舞蹈，美得令人窒息。这是身为模特的妈妈对姐姐由衷的评价，甚至当场就在懊悔为什么当初不把我也送去学舞蹈，一副悔不当初，痛心疾首的样子令亲戚们忍俊不禁。我知道出落得美丽不可方物的姐姐成功地夺走了众人的目光，也包括我的小烨哥哥。那是第一次，我从他的眼眸里，看到了一种叫做“惊艳”的神情；也是第一次，我看到在姐姐舞蹈结束时，他将一杯香槟递到姐姐手里；还是第一次，我听到他用那么轻柔的语调说，这是我看到的最美的一支舞。于是在那一晚，我清楚地知道了自己的位置，特别是在我看到姐姐顾盼生辉的眸子里所传递出的同样炽热的爱意时，心狠狠地抽搐了下！
我想肖雅无论如何都想像不出，那天被她撞见的，只是一出恶作剧！姐姐在我生日结束后没多久，便又回香港了！这三年来，他们一直保持着频繁的联系，甚至，姐姐还在MSN上把他们的聊天记录复制给我看！
我本无意窥探他们的隐私，然而，他是我的小烨哥哥，自我蹒跚学步起就抓着衣摆不放的小烨哥哥啊！而今我知道了，他以后都将不再属于我了，他的目光也不会再追随我了，尽管他还是会一遍遍地唤我“楚凝”，尽管我也会轻轻地应一声“小烨哥哥”，然而，那些纯真美好的年月，到底是回不去，回不去了……他的心里已经被一个叫做“叶楚妍”的女孩给完完全全地占据了……是否，他还能分出片缕来容纳我？所以，在姐姐提出那个恶作剧并邀我合谋时，我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姐姐在MSN上给他留言，说今年的情人节会飞回来跟他一起过，并约好了在紫堇广场见面！姐姐说，到时候，她要看到一百束玫瑰，否则，她就不会现身！当然，这些都是谎言，那时的姐姐正在忙着各处公演，哪有时间飞回来呢？去赴约的人其实是我！
我永远也忘不了卓烨手捧着那么大束玫瑰，俊逸挺拔地立于紫堇广场的情景，来往的行人不时投去兴味盎然的目光，或许他们都在揣度，是哪个女孩如此幸运？我更忘不了在我惴惴不安地走至他面前时，他复杂的眼神！姐姐的电话如期而至，她似乎觉得情人间开这样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恰恰是一种浪漫！然而，我却清楚地看到在合上手机的那一瞬间，卓烨深邃幽黑的眼眸里，流露出的曾经一度让我以为错看了的恨意！也许在那时，我就该明白，这样的男人，是我所爱不起的！因为他的世界里，容不下欺骗，即便那只是善意的玩笑……
日子总是在不经意间溜走，这世上，最无情的，或许就属时间了，你拼命地想挽留，到头来，却发现一切都只是徒劳。就如同此刻坐在梳妆台前的我，望着镜中人，不觉喟叹，十八岁了，我都已经蹉跎了人生的十八个年头了，光阴荏苒！
“楚凝，准备好了吧，该下去切蛋糕了！”妈妈推开我的房门，兴冲冲地朝我喊着。
“妈妈，姐姐到了吗？”我将铂金手链自腕上褪下，放回抽屉里。
“怎么摘了？快戴好！”我的小动作没能逃过妈妈的法眼，她麻利地拉开抽屉，替我扣好手链。
“楚妍已经到了，大家都在楼下等我们美丽的小公主呢！”妈妈说着帮我把头上的饰物固定好，仔细打量了我一番，“恩，不错，很漂亮！”
“有姐姐漂亮吗？”
“嗯？”妈妈被我问得一愣，既而笑语道，“那当然啦！我们家楚凝可是最漂亮的！好了，快下去吧，别让大家久等，那样太失礼了。”妈妈催促着将我推出房门。
大厅里热闹非凡，除了家里的亲戚外，还有些爸爸生意上的朋友！水晶吊灯给湛蓝的大理石砖面铺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我沿着楼梯拾级而下，很容易的，便在喧闹的人群中看到了我光彩照人的堂姐！
姐姐一席曳地雪纺长裙，是那种绚丽得逼得人不敢正视的玫红，乌黑的长发用一支带有流苏的发簪固定在脑后，略施粉黛的鹅蛋脸上挂着一抹动人的笑！我望向她时，她正用雪白纤细的手指将有些散碎的发丝优雅地箍到耳后，凝神专注地望着眼前人！她精致唯美的眸子里蓄满了甜蜜，时不时地将自己的耳朵凑进说话人的唇边，既而掩口娇羞一笑，妩媚至极！我的心莫名得有种被人掏空了的感觉，缓缓地朝那对璧人走去！
“喔，我们的小公主下来了！”爸爸的一声欢呼阻止了我前行的脚步。他走到我面前，挽起我的手，将我带到大厅中央。于是，鼎沸的人群突然间静了下来，我看到很多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都不约而同地含笑望向我，可我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姐姐身上！可能是察觉到了，姐姐微笑着朝我挥挥手。
“今天是我宝贝女儿的十八岁生日，非常感谢大家的到来，”爸爸兴高采烈地地说着，“今天，除了庆祝楚凝的十八岁生日外，还有一件喜事要告诉大家！”爸爸故意顿了顿，与此同时，我看到卓烨拉着姐姐的手朝我走来。
“小烨、楚妍，是你们告诉大家还是让我或者卓伯伯来说？”爸爸一脸兴味盎然的样子打量着眼前的两人。
姐姐娇羞不语，反倒是卓烨镇定自若地牵着姐姐面向众人，缓缓地开口，“我和楚妍今天订婚。”
“轰……”犹如一记重磅炸弹投入人群中，众人欢呼鼓掌。我的头嗡嗡作响，那些喧嚣与欢腾仿佛是一幕刺眼的闹剧灼得我眼睛生痛，而卓烨与姐姐脉脉对视的神情更是让我不自觉地捂住心口，缓缓地别过了脸。
“楚凝，”一脸娇笑的姐姐拉起我冰凉的手，“你是不是很替我们高兴啊？其实我们选在今天宣布这个事，也是想给你个惊喜，楚凝，我好开心！”
姐姐晃动着我的手，我故作无谓地露出一抹淡定的笑，“姐姐，你们开心就好！”
卓烨这时也朝我们走来，今天的他一身笔挺的黑色西服，也许是为了纪念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才穿得如此正式！是啊，他们是该永远铭记这一天的，那我呢？我亲爱的姐姐，我亲爱的小烨哥哥，难道你们一定要如此残忍，要选在我十八岁生日的时候来公布这样一个让我彻底死心的婚约吗？
“楚凝，你的脸色不太好，”卓烨习惯性地举起手摸向我的额头，我连连倒退了几步。
“咚……哐！”只听一声巨响，我后退的脚步将置于身后的一幅裱得很精美的油画给撞倒在地，玻璃摔碎的声音让喧闹不已的客厅霎时鸦雀无声。
“对、对不起！”我窘得埋下涨得通红的脸，一时手足无措的杵在那里。
“没关系，岁岁（碎碎）平安嘛！”伴着一个温暖熟悉的声音，一只修长略带些淡淡烟草味的手抚上我的肩。
我缓缓地抬头望向来人，刹时眼睛里迸出无比惊喜的神色，“翼、翼冀风！”只是一声轻轻的呼唤，我却听到了自己嗓子里包含的微微轻颤。
他假装嗔怪地轻拍我的头，“还是这么没大没小的，叫翼叔叔！”
我不去理他的话，只是一把抓住他的手，“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不知道呢？爸爸妈妈都没人跟我提过？”
“没跟你提过你都这么激动了，如果早告诉你还不知道你要兴奋成什么样子呢！”妈妈不知什么时候插进来一句话，并拉着他转向众人，“哦，这位是我女儿的叔叔，刚从巴黎回来的翼冀风。好了，好了，没事了，大家继续玩吧！”
大厅里又恢复了之前的热闹，只是时不时地会有年轻的女士向我们这边瞟几眼，顺带夹杂着一些小声的议论：
“那个就是翼冀风啊，没想到他这么年轻嘛！”
“是啊，报纸上刚登了他的画很棒啊，在巴黎得过什么奖呢！”
“可不是，我听说他这次回来好像也要在国内办他的首次个人画展呢！”
“原来他跟叶家这么熟识啊！”
“是啊，刚叶太太不是说是女儿的‘叔叔’嘛，看来交情匪浅啊！”
“是啊，是啊。”
……
我听着那些蜚短流长，不觉扑哧笑出声。
“一个人偷笑什么呢？”翼冀风轻刮了下我的鼻子，既而用食指肚推了推他的金边眼镜，望着我刚才撞下的画，幽幽地叹了口气，“唉，一幅艺术品就让你这个毫无艺术细胞的莽撞小丫头给毁了，真可惜了送这幅画的人！”
“那有什么？”我走上前挽住比我高出近一个头的翼冀风，扬起下巴道，“改天你给我画一幅不就得了。大画家？”
“你哦！”他宠溺地轻点了下我的额头，既而附到我耳边，诡异地笑道，“你听，这大厅里有人在哭！恩？听到了没？”
“你又唬我！”我被他说得周身打了个冷战，“这么热闹，怎么会有人哭？”
“你把人家送的画给摔个粉碎，还不兴人家伤感一下啊？”说着，他指向自己的心窝，并哭丧着脸说，“它在哭啊！你要给它个说法，你赔，你赔！”原来刚“壮烈牺牲”的画正是翼冀风送的。
“哈哈，好了，你看你，哪里有半点长辈的样子！我早就说喊你声‘哥哥’就算给足你面子了，你还偏偏要端个长辈样，非得让我和小烨哥哥叫你叔叔，我看哪，比起你，小烨哥哥倒更像叔叔呢！”
“去，小丫头，别没大没小的！”翼冀风又装出一副正经八百的样子，看得我又不觉笑了起来。
“哎，看见你笑，我终于可以放心啦！”翼冀风直起身子，将我的长发微微抓乱了些，“刚看到卓烨宣布和你姐姐的事时，你那样子……”他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道，“真得很让人心疼。”
“翼冀风……”本来似乎已云淡风清的一切，因为翼冀风的这一句话又重拾心间，“我、我没事！”
“还没事呢？你除了嘴硬还会什么？”
“我……”
正欲辩驳的我被翼冀风一把扯着往舞池走去，“好了好了，不说了，今天你可是小寿星，十八岁了啊，那我就屈尊绛贵勉为其难地陪你跳第一支舞吧！来、来、来……”
“什么？屈尊绛贵？勉为其难？”
“当然，像我这么英俊潇洒，风度翩翩，玉树临风，才比子建，貌似潘安，陪你跳舞难不成委屈的还是你？
“有点！”
“叶楚凝！”
“你老了点！”
“叶楚凝，你、你太过分了，好了，你自己跳独角舞去吧，我走了，哼！”
“不要这么小气嘛！其实呢，人家也是随便说说的嘛，你不要这么计较了，再说了，凡事如此执着，对于像叔叔这样已近而立之年的男人来说，可是不好的哇，容易长皱纹的！呀，叔叔，你看，你看你的眼角，一条、两条、三条，哇，这么多了，叔叔，你得赶紧去做做美容了，好多哦！哎，你别动啊，我再帮你数数清楚！”
“叶楚凝，我警告你，做人不要太过分！”
“妈，叔叔刚问我，他明天可不可以跟你一起去美容院做个SPA？”
“叶楚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