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叔叔”翼冀风（下）
又是一个周末，我和凌宸继续在排练室耗了一个下午，用肖雅的话说，校庆已经迫在眉睫了，得抓紧一切时间，争分夺秒地做好最后的冲刺工作！习惯了她的嘻嘻哈哈，突然间看到她这么郑重其事地对待一件事，还真有些不习惯！不过这话也只能搁在心里，若让那喳喳呼呼的小丫头知道了，免不了又是一阵炮轰！
“喂，是，我是肖雅！哦，好，我这就过去！你们等我到了再开始布置舞台！对，就这样！”刚接完电话的肖雅一边整理东西，一边冲着我跟凌宸喊道，“楚凝，凌宸，我到学校大礼堂看下舞台的布置情况，你们待会儿自己走吧，别等我了！”说着，便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
“她可真是干劲十足啊！”望着被肖雅甩开的门，凌宸笑道。
我抿嘴一笑，未置一词！其实很多时候，我也希望自己能像肖雅这样，对什么都充满了热情，似乎生活美好得让人觉得，无论做什么都是一种享受，只是，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具备这样的心态与冲劲！在卓烨和姐姐订婚之后……
于是，在结束排练的时候，又只剩下了我跟凌宸！
还是一路无语地走出学校大门，同样的，在学校门前的花圃旁，凌宸又一次停下了脚步，转身望向我。
“又要请我喝奶茶吗？”看着他，我不觉打趣道。
“嗯？呵呵，”凌宸没料到我一开口便说出这么句话，微微一愣后笑了起来，“今天可能没时间了！对不起了，下次吧！”
“干吗说对不起呢？我开玩笑的，难道谁规定了排练结束后，就得非要你请我喝奶茶吗？真是……呵！” 不知为何，凌宸认真的模样让我心里涌出一丝甜蜜的感觉，尽管很淡、很轻。
“嗯，那……我先走了，周一见！”
“嗯，周一见！”
凌宸再一次冲我笑笑，往不远处的站台走去。但就在距离我不到五步远的时候，又转身跑到我跟前。
“还有什么事吗？”他的举动让我有些奇怪。
“下个周末我一定请你喝奶茶，一定！”他像对我做出什么郑重许诺般的模样让我觉得很可爱，我于是笑笑，爽声应道，“好啊！我等着你的奶茶！”
“嗯！”他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快步朝站台奔去。望着他离去的矫健身影，我突然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曾几何时，卓烨也曾这样郑重地应承过我，许是一杯香醇的奶茶，许是一个精美的手机挂件，许是一枚别致的书签……那些任性恣意的年月哦，居然就那样一去不复返了！所以，我又一次悲哀地觉得，这世间最残忍的莫过于时间，她可以让最甜蜜的过往，最纯真的年月都随着她不急不徐的脚步灰飞湮灭，纵使我拼尽全力想去挽留，却连她的背影都触摸不到……
习惯使然，我举步走进了“葡京小吧”。
“欢迎光临！”可人笑容可掬地自吧台后朝我打招呼。我向可人微微颔首，便往窗口可人一直为我预留的座位走去。
“哎，楚凝，今天这个座位已经有人订了，只好委屈你到吧台来喝杯奶茶了，嗯，别介意啊，就当陪我吧！”正欲落座的我被可人拦下了。
“为什么？可人，你一直为我留着这个位置的，以前也有人订，你不是都为我留着的吗？”我有些委屈地看向可人。
“嗯，这个嘛，”可人一手托着手肘，一手抚着下巴，歪着脑袋看向我，幽幽地叹了口气，“哎，生意难做啊！物价疯涨，我这小小的店面还不晓得能撑到几时呢！唉……”语毕，还装模做样地叹了口气。
“可人，你不是这么市侩的人吧！”我嘴里虽然不悦地嘟哝着，可还是拎起包朝吧台走去。
“小丫头，你心里是不是在骂我呢？”可人坏笑着上前用手捅向我的胳肢窝，“那，这可是你叔叔订的位子哦，你呢，要么就坐下来等他，要么就请移步吧台吧！”
“什么？翼冀风又来了？”我的一声分贝不小的惊呼引得店里的人纷纷向我投来注目礼，我尴尬地拉着可人一同坐下。
“他在哪儿呢？什么时候来的？”我忙不迭地问向可人。
“嗯，也没多久吧！楚凝，他真的是你……叔叔？”可人故意加重了“叔叔”这两个字，并一脸玩味地打量着我。
“干吗呢？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子！”我拍拍可人的脸颊，念绕口令般地说道，“那，你听清楚了，他呢，叫翼冀风，他的爸爸跟我的爷爷是至交，而他跟我爸妈也是好朋友，这样一来呢，也就跟我成了好朋友！当然啦，他是我爸妈的朋友，也就跟我爸妈平辈了，所以呢，我管他叫叔叔，但其实也不是什么真叔叔啦，况且，我也基本上不把他当叔叔的，他……”
“等等，等等！” 可人估计已经被我的碎碎念给绕晕了，“什么，什么真叔叔，不当叔叔的，哎呀，你说什么呢，楚凝？”可人一脸懊丧地看着我。
“哎，我也说不清了，反正就是这么回事了！咦？你对我叔叔的事挺关心的嘛，为什么呀？”我故意勾了勾可人小巧的下巴，语意暧昧地问道。
“去！”可人一把拍下我的手，将左手无名指伸到我眼前晃了晃，“看见了吗？我都订婚了啦！小丫头，就知道胡说！”
订婚？可人突如其来的两个字让我的心猛地一窒，看到那枚耀眼的铂金钻戒，我不觉想起了卓烨，想起了姐姐！姐姐纤长白皙的手指上若佩戴起这样一枚戒指，该有多美呢！其实我一直奇怪，为什么他们订婚那天，迟迟未见卓烨为姐姐戴上戒指，直到后来无意间看到姐姐脖子上多了条纤细的链子，姐姐是从来都不喜欢佩戴这些花哨首饰的人，在我的好奇追问下，姐姐才面带娇羞地将链子自领口取出，于是，一枚精致无比的钻戒跳跃在我的眼前！很简单的设计，只是，钻石璀璨的光芒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怕做事的时候不小心把它刮花了，所以就把它挂在了脖子上，”姐姐如是说着，“楚凝，戒指是不是很美？”
“恩！”我轻轻地点点头，语意含糊地应了一声。
“楚凝，其实我也是才知道，原来情人节那天，卓烨不仅带了我要的玫瑰，还带了这枚戒指来赴约，原来、原来……呵，想想我真过分，居然跟他开那样一个荒唐的玩笑，还好他不生气！”
是啊，那原本就只是一个荒唐的玩笑吧！刹时间，我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原来情人节那天，卓烨已经什么都准备好了，他那么满心欢喜地赶到紫堇广场，却发现被戏弄了，我终于能明白他当时看我的那种眼神了！失望，责备，困惑，懊恼，厌恶，憎恨……太多太多的神情，让我措手不及！我只能那样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我曾经并一直深爱着的人在为另一个女孩牵肠挂肚！只是，又能怪谁呢？只能说，这么些年来，都是我自己会错了意……
“楚凝，楚凝，”可人狠狠地掐了我一把。
“啊……”一阵突来的疼痛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你干吗呢？突然愣愣地盯着我的戒指看，中了邪似的！怎么？莫非我这戒指有什么魔法？”可人可爱地将戒指凑到自己跟前，也仔细的端详起来。
“是啊是啊，所以你赶紧摘了，正好考虑考虑我叔叔啊！”我也嬉闹着攀上可人的肩，“我的叔叔翼冀风呢，今年二十八，是个画画的，虽然这人看起来一副不务正业的样子，可是他画的画真得很棒！都在巴黎得过奖呢！而且，他为人幽默，待人接物，大方得体，虽然偶尔会发发小脾气，但无伤大雅啦！他最本事的就是无论你有多生气，他总有法子将你逗笑，他……”
“原来我有这么好啊，这位小姐，请问你对在下何以如此了解呢？”正在信口开河的我被这冷不丁插进来的话给噎住了。
“咳咳，呃，那个……叔叔啊，你来啦？”我尴尬地朝翼冀风笑笑。
翼冀风也不应我，大喇喇地在我面前坐下，眯起眼睛猛盯着我的脸瞧，然后像发现新大陆似地怪叫一声，“哇，原来你真得是叶楚凝啊！我还以为见鬼了呢！”
“翼冀风！”
“干嘛呢？我耳朵又不聋，不需要这么大声地叫我的名字啦！”翼冀风气定神闲地跷起二郎腿，并转头冲着可人优雅地一笑，“可人啊，麻烦你冲杯凉茶过来，天气怪热的哦，有人需要降火！”说完，还怪怪地瞟了我一眼。
“翼冀风！”
“哦，好、好！”可人迅速抽离了现场，留下我干瞪着翼冀风。
“嘿嘿，楚凝，”可人起身离开后，翼冀风便由对面移坐到我身边，带着一副讨好的笑凑到我跟前，“刚刚那些话你再说一遍给我听听好不好啊？我从不知道原来在你心目中，我这么优秀啊，我……”
“走开啊！”我一拳挥向翼冀风的俊脸。
“喂，丫头，你怎么还是这副德性，心情不爽就喜欢招呼我的脸！过分！”明明已经躲开的翼冀风还在哇哇怪叫着。
“活该！”我拎起书包起身走至吧台。
“可人，给我一杯奶茶，我回去了。”
“今天这么早走？”可人一副要挽留我的样子。
“是啊，我的固定座位你都舍得让给别人了，不走干吗呢？”我故意语带酸意地讪道。
“你哦……那，拿着！”可人轻点了下我的额头，将一杯凉茶推至我手边。
“可人，你搞什么啊？”我哭笑不得地看向她，“你还真冲了杯凉茶啊！”
可人指了指我身后，调皮地耸耸肩。
“真被你打败了！”我拿起凉茶走到翼冀风跟前，一把扔到他怀里，“留着你自己降温吧！你点的记得去付钱！”说完，我便跑出了“葡京小吧”。
翼冀风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今天让他听到我那么夸他，还不晓得会怎么糗我呢？所以，“三十六计，溜为上计”！
“喂，丫头，真生气啦？”还没跑出几步，便被长腿快步的翼冀风给赶上了。
“没，以为是人都像你那么小气的哦！”
“是是是，我不好，行了吧？那，今天我请客，算赔你的不是，行了吧？我们……”
“那，这可是你说的哦，我要去KFC，我要一个全家桶！”平时妈妈总抵触我吃这些在她看来所谓的垃圾食品，今天好不容易逮到机会，一定要好好祭祭我的“五脏庙”。
“你吃得完吗？”翼冀风忧心地看着我。
“你别管，只要付钱就行了！”
“好，没问题！上车！”
正牵着我往轿车方向走的时候，翼冀风的手机响了。
“你好，请问哪位？”翼冀风礼貌地问道。
电话那端似乎没有回应，翼冀风也不急，也许是上次的那个无声电话让他免疫了吧。
“嘟……嘟……嘟……”数秒之后，电话挂断了。翼冀风已不像上次那样不悦，只是无所谓地收起电话，既而牵着我继续朝前走。
“你又接到这种电话啦？”我望向翼冀风平静的脸色。
“是啊！”他淡淡地接口道，“这是第八个了吧！”
“什么？”我吃惊地拉住他，他踉跄了一下。
“干吗呢？”他站定后问我。
“你不去移动公司查查吗？”
“有什么可查的！”
“可是总接到这种电话，你不觉得奇怪吗？何况都第八个了！你……”
“嘻嘻，”翼冀风微曲双腿，蹲下身子和我的眼睛平视道，“楚凝，我已经知道我在你心目中是多么的那个什么了，哈！”他又恢复成一贯的嬉笑样子将手捂向自己的心口，闭起眼睛一脸陶醉样，“啊，画画很棒，为人风趣，接人待物，大方得体，会逗人开心，啊……咦？”他突然睁眼定定地看向我，轻柔的语调让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不是情圣所具备的特质吗？哈哈！”
“你怎么不糗我啊？不像你风格哎？”料定我会跟他抬杠的翼冀风见我没什么反应，怏怏地问道。
“你说得很对啊，只是做情圣，你缺乏了一个最重要的特质！”
“什么呀？”翼冀风兴味盎然地问道。
“你不够滥情啊！哈哈哈！”说完我便放肆地大笑起来。
“叶楚凝！”
翼冀风将我双手反剪着押上了车子。
翼冀风……或许我自己都从不曾察觉，每每一想起这个人，我的嘴角总是弯弯上翘的，我是喜欢翼冀风的，毋庸置疑！甚至，我曾经荒唐地希冀过，如果他不是以“叔叔”这样一个身份出现在我的生命中，那么，我该是会先于卓烨而爱上他的吧！毕竟，他是那么包容迁就我，那么会哄我开心，那么事事以我为先，他不同于卓烨，他该是跟凌宸属于同一类人的！那么从容优雅，恬淡温和，凌宸……一想起他，便不免想起他那抹和煦温馨的笑，当他也到了翼冀风这个年岁的时候，应该会比翼冀风更多了一份安静深沉吧！毕竟，在我的眼里，翼冀风还是太闹了些！当然，若不是这种个性，我又怎能跟我的“叔叔”如此不分尊长，没大没小，甚至让可人产生我们是情侣的错觉呢？
“放首歌听听吧！”我向翼冀风提议道。
“好啊！”他伸手按下了一个键。王菲空灵飘渺的歌声便充斥着整个车厢，“……有时候，有时候，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等到风景都看透，你也许会陪我看细水长流……”
翼冀风跟着音乐哼唱着，我别过脸望向窗外，暗沉下来的天空，让我突然间有股想哭的冲动！曾经我以为卓烨会守护我一辈子，后来他真正的天使降落了，他便对我选择了放手……那翼冀风呢？我端详着他俊逸的侧脸，他并没有察觉，还在那儿兴冲冲地唱着，本来一首伤感的歌叫他哼得愉悦不已！
在这一刻，我突然也有一种很强烈的渴望，我很想知道，将来有一天，真正等到风景都看透的时候，又会是谁，陪着我静看细水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