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惑一：学生少老师恐慌失业
“现在老师的日子越来越难过了，整天提心吊胆的，说不定就被下放或辞退了。今年开学我们学校就有四个老师被调到其他学校了。由于学生越来越少，所以老师没课代了。听说五佛乡今年的适龄儿童不到五个，可玉佛乡是我们这儿最大的一个乡。”甘肃省景泰县喜泉镇陈庄小学的刘在简陋的教室，几根粉笔，一个老师，就撑起了这一片知识的天空。
远老师告诉我。
刘老师还说：“现在老师的压力真的是太大了，我教书30年了，也该到退休的年龄了，我盼望早点退休把位置腾出来，让年轻的老师们上。我们经不起折腾。上面对老师要求越来越多了，动不动就让老师培训，学计算机、新课程、普通话，但我可能永远也没有办法学会。”
我在内蒙古采访的时候，遇到一位校长，他对我说：“2002年，我们这里没有增加一名新生，所以两个教一年级的老师就没有课代了。我们只好把他们安排到其他年级上课，这对其他老师又形成课时少的威胁。随着以后学生越来越少，老师越来越多，多余的老师该走向何处啊？”这位校长很担忧。
“我们这里自然环境恶劣。村里的年轻人都到外面打工去了，哪怕外面再不行，也比家里种庄稼强，这也是农村青壮年劳动力流动比较大的原因。”他又说：“这些年轻人不像他们的父母那么保守，在家有孩子的年轻夫妇索性让孩子也随着他们流向城市，一边在城市里边打工，一边抚养小孩。而农村学校也就面临学生越来越少的状况，生源成为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困惑二：新课程学生欢喜老师忧
甘肃省靖远县东湾乡沙柳小学的师永军老师无奈地对我说，新课程真的很好，让素质教育在课堂上得到延伸，使学生的个性得到充分的发挥，改变我们以前填鸭式的教学，在课堂上让学生充分发挥自己的自主性，可在我们农村，却没有新课程中所说的一些教材和用具，只能用一些游戏来代替。这样一来，一些家长就向学校反映老师不负责任，说学生回家做的家庭作业越来越少，会耽误自己孩子的前程。有些家长还说，如果再这样下去，就让孩子转学。
“家长的工作我们可以慢慢做，但这样做最后还是无法向学校交差，因为每学期都有地区统考，如果学生的成绩达不到学校和教育局的要求，不但要扣工资，有时候末位淘汰制就把你淘汰了，哪一个老师敢冒这样大的风险？老师们中间流传一句话：轰轰烈烈搞素质教育，一心一意抓应试教育。所以由于设施的原因，新课程改革在我们这里也就只能成为一个口号，像当年的素质教育一样。”师老师说。
“现在老师不知道该怎么教，总是过分强调新课程，好像过去的方法就不行了。其实在以前条件很差的情况下，也同样培养了很多人才。我们的教育好像总是做一些重复的机械的工作，喜欢把一项正在进行的工作推翻，重新建立一个新制度似的。什么都需要一个过程，不是一蹴而就的。因为老师是以前的那种定式思维，在新课程与旧课程交替的时候，应该有一个互补的过程，而不是互相排斥。新课程在农村无法实施，说到底是由于基础设施，与农村的现实环境的矛盾造成的。比如不少农村的教室都是危房，更不要奢望什么实验器材了。”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老师说。
在陕西省延川县小程小学，我了解到，那里很多学校把教室设在窑洞里，外面如果是阴天，教室里什么都看不清楚。一位老师告诉我，他来这里两年了。刚来时，这些孩子连国旗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后来这位老师就托朋友把他们在北京照的一些照片寄过来，让孩子们看。“我本来想给孩子们讲些课堂外的东西，可我一个人带四个班，40个孩子，整天在两孔窑洞来回穿行，进行复式教育，觉得能把书本上的内容教给他们就已经很不错了。农村太闭塞了，你给他们讲太多，他们会像听天书似的，很难获得外界信息。所以课程的内容，对城市还可以，对农村就不行了，他们总是从城市的角度出发编教材，很少涉及偏远农村。”这位老师说。
三江源头的治多县同卡寄宿制小学的老师在海拔四千多米的高原上生活，这里的学生只能在帐篷里睡觉，并且两个人一张床，条件很艰苦。在这里教书的老师，根本就没有可以参考和学习的资料，同样的课程要讲两遍学生才能听懂。许多书本上的图画，老师不能给学生解释，学生听不懂反而会嘲笑老师。
困惑三：担忧下岗无法专心教学
“教育本来就是很单纯的一项的工作，是在培育下一代的接班人，可我们现在的教育整天让老师想的是自己，担心自己会不会有饭吃，随时都有可能下岗。”这是一位被聘用老师的话。
我还见到一位老师，他在学生中很受欢迎，但由于性格太直，看不惯校长的独权行为，因此他在原学校处处受排挤，最后不得不调到其他学校去！
实行了聘用制后，校长的权力增大，有个性的老师日子真是越来越难过了。我接触过的很多校长都喜欢听话的老师，不喜欢有想法的老师，他们总是在维护自己的权威，他的一切都是对的，聘用制在实行的过程中，谁来监管校长的权力？老师有多大的个人发展和生活空间？”
困惑四：集中办学导致学生辍学
我在西部采访时发现，当地的家长、老师们最担心的问题就是孩子辍学。宁夏西吉顾沟小学我就发现这样一个现象，以前这里有一所中学，所以学生升入中学上学的比例比较高。但现在的中学离这里有20里路，由于路远，家长不放心学生的安全，好多女学生因此辍学。这里的女生入学率不到40%。
我在这里见到一个初中失学在家的女生，她上到初二就失学了。她上学时住校，但那里条件差，学生连一口热水都喝不到，冬天常常被冻得躲在没有人的地方哭泣。这种情况下，家人只得同意她放弃学业。
晚上我去了那个学生的家，他的哥哥对我说：“太远了，学校也没有食堂，学校外也没有饭馆，天天吃冷水泡馍，这那里是在上学，真是一种摧残。他们还是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我们不能忍受我的亲人受这样的苦。她每周要回两次家，都是走回来为了带些吃的去学校。在这里很多贫困孩子上学时每顿都凑合着吃。夏天还能忍受，但冬天的时候，我妹妹真是受罪，手脚经常被冻伤。”
“如今提倡要加强中心学校，集中办学，提高教学质量，我们这里的一些好老师全被中心学校挖走了，打发到我们这儿的，也只能充个数，甚至是中心学校经常违反纪律的老师。同样是学校，上面的对待法却完全不同，难道中心小学出人才，我们这儿就没有人才吗？中心学校的学生是从哪里来的，难道他们不用上小学，他们在小学没有好底子，在中学一强化，就会培养成人才？”内蒙古昌黄小学的校长对我说。
在内蒙古乌兰浩特市的满族屯乡中心学校那校长处，我同样了解到：“我们在准备建高楼，把下面的六个教学点的学生全部收过来，这样统一管理，便于对老师进行监督，让他们好好教学。我们现在已经撒了两个教教室倒塌了，学生把老师带到自己的家里给学生上课，由于是1个人教12个学生，就只能用复式教学来进行。一部分在屋子里上课，而另一部分学生就在户外的地上学习，农村没有太多的笔和本子，孩子们就以地为纸，以棍子为笔，蹲在地上做他们的练习。
学点，三年后，我们准备把所有的点都撒了。”那校长自信地告诉我。
我到附近的一户牧民家走访，牧民对我说：“以前我们在这里住！孩子上学还行，但现在我们有30%的牧民搬到牧场去放牧。现在植被退化很严重，放牧要下到牧区去看管，不然牛羊会退膘。因此我们就不敢把上一年级的孩子一个人留在原来住的地方，只好让他缀学了，等到大一点再说。”这样无形中就有很多孩子被拒之学校门外。
困惑五：得不到真正的培训
我在调查时惊奇地发现，很多老师都想得到培训，多充些电。他们的出发点都是为了孩子，很少考虑自己的得失。有不少老师由于身处偏远地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到学生身上，希望他们比自己强。
甘肃省景泰县陈庄小学的刘老师说：“现在知识更新和变化的速度那么快，应该让老师们有充电的时间。我进修了两年，与原来有很大的不同，它给我地感受是很深刻的，但现在学校把老师当机器，让他们全负荷运行，这样很难保证有高质量地教育不能把老师当奶牛一样只来挤，又不让吃好草。”
内蒙古昌黄地区的校长告诉我：“我们想培训老师，可根本没机会。而且如今所谓地培训，无非为了一张凭证，对于教师而言是为多加工资，根本都学不着什么。”
对于新课程，许多老师很渴望得到具体培训’他们认为，现在上面组织的一些培训都是讲理论和大道理，很少得到实际的可操作性的培训。有位老师谈道：“在教学过程中遇到疑难问题迫切希望得到解决，这才是教师们参加培训的出发点’我认为让一线教师谈谈经验教训，说说艰难困苦，大家一起热烈讨论，共同寻求对策，才是新课程培训的终极目标’脱离学校教师和学生的实际，坐而论道，不仅于事无补，反而增添教师的疑虑和负担，使教师无从下手，也败坏了教师继续教育的胃口更不图为青海一所寄宿学校里的孩子们在排队打饭。因为国家对西部少数民族地区的关怀，他们上学不用自己来承担任何费用，伙食也由国家来负担。但是牧民还是不愿意把男孩子送到学校来上学，因为他们认为孩子们学的内容与草原的生活内容没有多大关系。
可能改善教师新课程教学的技艺。”
宁夏西吉沙沟的马校长对我说：“我们教育的目标是培养具有创新意识的人才，可我们满脑的是‘之乎者也’，对现在教育发展的方向不明确，只知道教他们一些字，再没有办法给他们其他。难道教育的本身是这样吗？我希望有机会让我们到外面去交流，去学习别人先进的教育理念和方法，不能再闭门造车了，这是一种对学生和家长不负责任的做法真的，有时候面对学生我心里特别不安。”
困惑六：为什么不能让更多的学生成才
“老师们都想让自己的学生成才可我们现在的应试教育，升学率决定了只是能保证个别学生有接受高一级教育的可能，无法使绝大多数的学生得到更多的教育。是不是我们的教育不能把每个人都培养成有用的人？一位老师对我说。
治多县治多中学的仁青多杰老师对我说：“我们这儿牧民的孩子上学大多数是不情愿的，有些学生上学甚至可以说是被逼的。假如今年这个村有十个适龄儿童上学，就开始抓阄，必须要保证有五个上学。谁家小孩不上学就罚款，一般都在五千元左右。即使这样，有些家长宁肯交罚款，也不愿让自己的孩子上学。这关键在于他们从孩子上学这方面看不到太多希望，对孩子上学寄予的希望也就不大了。”
在这个地方许多人把上学回来的人称为“浪费铺盖卷的人”。牧民想让孩子学一些简单地给牛羊打针的技能都行不通，并且他们认为孩子上过学之后就不听话了，不愿意到草原上放牧，经常到外面去乱花钱。
有些学生对我说：“我学几何图形干什么，以后回到家里，面对的是牛羊又不是几何图形。”
贵州雷山县西江镇中学的校长告诉我：“每学期我们都到农民家里去动员，让孩子来上学，却很少起到作用。每年初中招生，根本就没有办法保证这些学生全部毕业。从初中一年级到三年级，都会有50%的学生辍学，能够高中毕业的学生就更少了，往往也就只占到四分之一，剩下的这四分之三的学生全部跑出去打工了。”
“因此有些学生对我说，我们交钱后把毕业证给我就行，念书有什么用，又学不到多少实用的东西。上不起大学，上中专又不包分配，不如靠自己打工挣钱，这样还能自己养活自己。”
这位校长的无奈后面，渗透着西部农村教师们的诸多困惑和无法实现的理想和愿望。
在甘肃何家山，孩子们每天为挑水耽误不少时间，甚至会与村民为了谁先打水而争吵。直到在外界帮助他们修了水窖之后，这种情况才逐渐消失。
西部农村教育忧思录
在我走近西部地区，尤其那些偏远地区，之后，才发现很多现象是我们以前所想象不到的，同在一片蓝天下，其差距居然有那么大当城市里的老师、学生尽情享受阳光和物质文明，甚至有时还抱怨生活的同时，那些农村的老师和学生，却因为困境而失去希望通过对西部部分省区农村教育的考察，我们发现西部农村教学模式过于单一农村学校的教学任务只停留在读书识字的层次，很少服务于农村的发展，这样使得学校和农村存在巨大的隔膜我这次去甘肃、宁夏、陕西等等地，沿途考察了近六十所典型的农村学校，其中有许多令我难忘的镜头，也因许多深沉地感触发现了诸多的问题首先是学校在农村的定位问题在农村，多数人认为教育学生是学校农村学校有很多女代课教师，在课堂上她们是老师，走出课堂她们就成了农妇。这位女代课教师不仅要干家里的家务活，而且还要和男人一样去干地里的农活。女人身心的负担，就像现在压在她身上的这沉重的柴火一样。
的事，对于学校的事情许多家长都袖手旁观，使得学生的教育得不到各方面的配合这需要我们转变农村学校的办学职能，让农村的学校成为全村所有人的学校，让学校真正为农村服务，让农民得到实惠，在农村办真正的学校，让农民认识到知识的重要性，自愿接受学校的教育西部农村的扫盲活动也只是停在“完任务”的表面上，好多农村学校只是挂起一个牌子，为的是应付上面的检查，并没有真正实际的举动，把农民深深地吸引住。在这样的背景下进行中的基础教育，怎不令人担忧？
其次是农村学校办学的方向和培养目标上的问题。从我走访的基本情况，农村学校在办学方向培养目标和教学内容上基本沿袭了“升学教育的模式”。在小学读书是为了升初中在初中读书是为了升高中上高中就为了升大学，可目的还是为了念书。念书固然是好事，可真正能从小学读到大学的有多少人，真正学以致用的又有几人？学生在学校所学的书本知识与实际相脱节，学过的知识不能用于实践，生产劳动中所需要的知识并没得到讲授。在农村学校，学校培养出来的学生只有少数能升入大中专院校，而绝大多数的是直接走入社会，无生产和生活能力。这种状况，很不适应贫困地区对培养具有科学知识’有一技之长的人才的需求’挫伤了农民送子女入学的积极性，甚至有“读书无用论”的错误观念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