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灯火阑珊(四)
说起来,他手上那牙印还是自己的杰作呢!赵诚胤脸上的笑容比先前亲切了几分,连笑道:“真想不到,十年未见,子杰你到长成翩翩公子哥了。不知道你这么招摇的出来,不知道会害了多少人家的女子。”
子杰也察觉到对方已经记起了他的身份,先前那份拘谨早飞到九宵云外去了。回笑道:“诚胤兄你话可别说得太绝,彼此彼此……我还想知道,到底是什么风把你这位贵客吹到江南来了。”
“呵……常言道:‘万盏花灯映秦淮,火树银花不夜天。’真没想到,这天上人间的苏州花灯会,也是精美绝伦。有好景可看,有灯谜可猜,有好诗可写,有好友可会……看来我不枉此行。”
“既然十年未见,你就更应该移驾到我府上坐坐了。”子杰应尽地主之宜。
“等我办完了事,自然会去的。”赵诚胤意有所指。
“怎么?那些杂物还没除去?”子杰完全明了。
赵诚胤见此处并不是说话的地方,况且父皇派他来江南是另有目的,子杰虽然是知己好友,但有些事情也不便向他透露太多。心中这么一想便一语转开了话题:“这位兄台是?”
“哦……我前阵子新交的朋友,子月兄。”子杰明白诚胤的处境,也就没再追问先前的话了。
子月听子杰哥哥向那白衣公子介绍自己,心中多少有些女儿家的娇羞和小小的慌措,又有那么一丝丝的期待和喜悦。
“子月兄,幸会。”赵诚胤行到青衣少年面前,行见面礼。正好借此机会把他瞧个仔细。
见他一直眼带笑意的瞧着自个儿,子月的心没差点从喉咙里头跳出来。慌措间回礼:“幸会。”
小时候李姑姑一直不让她出西厢院子,有次她偷偷跑出去被子霓和子霜整个半死,二娘和三娘不但不讲理,反道逼大娘用家法将她办了一回。从那以后她没事就一直呆在西厢院子里头。这冯府虽大,可对于她冯子月来说也只不过是西厢院子这么个地方而已。在这无聊的日子中,有一日无意中从一抽的字画里头掉出了一张人相画。画中是一位身着白衣的少年,站在苍苍慕慕的山崖之上,迎风而立。那俊逸的五官就算只是墨笔下的人儿,也让子月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其实她喜欢的并非全是他那俊逸脱俗的容貌,而是他迎风而立时眼中流露出的孤独与倔强。
“子月兄客气了。方才我听到你对灯谜的见解,想必你定能帮我解决一道难题。”赵诚胤不失时宜开口。他可不想错失更进一步了解青衣少年的机会。
“哦……天下间居然有诚胤解不开的难题?”子杰一眼便看穿赵诚胤意在子月身上。虽然心底头有那么一点点的不舒服,可他也乐意子月跟诚胤相处,若是诚胤能够带子月离开冯府,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静侯在一旁多时的郭怀德,接收到主子的眼神,立马恭敬的将那象牙花灯取了过来。
赵诚胤将那灯坠子下的竹签取出来递给子杰。
竹签内装的是一段写了字谜的绵布。
站在一旁未出声的子月到是很好奇,到底是什么字谜让才思敏捷的子杰哥哥也犯难了,一心想上去看个究竟。
赵诚胤将她的行径尽收眼底,笑而不语。
“鸟落山头不见脚,四处皆水无处着。”子杰喃喃念了几遍,心下却有另一番想法:不如让子月妹妹将此字谜猜出来。
此心念一生,子杰便作出一副犯难的表情。
子月又哪里看得穿子杰哥哥那几段花花肠子?只道是字谜太难,才让子杰哥哥这般表情。于是上前好心开口道:“虽然我的才学不及贤兄,却想来试试。”子月此话正中子杰和赵诚胤下怀。
赵诚胤见子杰将手中的绵布递给子月,脸上的笑更深了。恰好此时子杰抬眼望了过来……
两人相视而笑,彼此心照不喧。
可惜子月一心都放在了字谜上,又哪看得到身旁两个男子正“眉来眼去”。
“鸟落山头不见脚,四处皆水无处着……鸟落山头……鸟……山头……我想到啦!这不就是个‘岛’字吗?”
“子月兄,何以见得这个谜底是个‘岛’字?”赵诚胤见他清丽的面容难掩欣喜之色,他整个心情也莫名欢喜起来。
“你想,一只鸟儿飞到山头上,停落下来之后,才发现这里四都是水,连自己落脚的地方都找不到。‘鸟’、‘落山头’、‘不见脚’、‘四周皆是水’。这几个字相联,就组成了一只没有脚的‘鸟’,落在‘山’头上,‘不见脚’。把‘鸟’字那一横去掉就成了‘不见脚’,再在下边加个‘山’字,这不是岛又是什么?还有,一般四面环水的山才叫做‘岛’,此字恰好与‘四周皆是水’这五个字的意境相吻合。诚胤兄,你觉得我打的这个学谜是不是你想要的那个谜底呢?”
“子月兄果真聪慧过人,此花灯便赠送于你了。”赵诚胤将花灯递到子月面前。
子月心里对这花灯十分喜爱,又怕收了花灯会惹来子霓不满,于是推脱道:“如此贵重精美之物,我岂敢收下?”
子杰把她的顾忌尽收眼底,笑着劝道:“贤弟,诚胤可是一片好心,你就收下吧。这字谜猜中了,岂有把花灯留下的道理?收下吧收下吧。”
“多谢诚胤兄厚爱。”现在子杰哥哥也这么说了,诚胤又如此真诚,她便收下了。
子杰与诚胤又聊了一会,见花灯市上行人渐渐散去。两人相约不日之后再游船赏湖,子杰这才带着子月离开。
目送着步上拱桥的那抹纤瘦的青衣背影,诚胤忍不住开口唤道:“子月兄……”
“嗯?”子月转过身来,望着不远处,站在一大排花灯前的赵诚胤问到:“诚胤兄还有何事?”
“……下次有空,不防与子杰兄一同游湖,如何?”被他这么一问,诚胤才发觉自己有些失态,忙找了个借口回他。天知道他中了什么邪,看见子月离去的背影,心中竟然好生不舍。
子月先是一愣,随后望了子杰一眼。
见子杰哥哥脸上看不出任何意见,想到过几日爹爹就要从皇城里回来,到时候出府也不像今天这般容易。先前听诚胤兄与子杰哥哥说过几日便要回去了,想必以后再难见面,于是回他到:“有缘自会相见。”
子月回完话,转回身看了一眼手中的象牙花灯,心下升起一股莫名的情绪。走了四五步,暮然回首,对上诚胤来不及收回的痴恋目光,又迅速转过头去。脸上像被灯笼烤熟了似的,热得不得了。
这一夜,月明星稀,西市灯火阑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