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以为是老大
15798400000003

第3章 卢处长的难题

银条往沙发上一坐:“呵呵,出来就住宾馆,看来真有横财了,啥横财?”高山眼说:“杀一个人,30万。”

混江湖的人普遍智商低,小时候都去上学,偏偏有一些人什么都学不会,他不是不学,他就是学不会。不学而不会的人里面有聪明的,学而不会的就比较丢人。老师在黑板上写个“一”,叫他念,其实老师写“一”,就有些羞辱他的意思。他心里知道那是“一”,可忘记怎么念了,于是他说“二”。老师为人师表,嘴上不好骂,一般都骂在心里。

于是同学们很高兴,这个学生很丢人。老师也高兴,老师的高兴程度大小,取决于这个班里白痴人数的多少。我上小学时有个杨姓老师,每天都是笑呵呵的,她班里的学生后来多半混了江湖。

白痴也想让人看得起,于是他们想法子从另一方面出头了。我这么讲,并不是说白痴不能赚钱,20世纪80年代到90年代初的生意场,好比傻瓜相机,你只要进去就能赚钱。

所以从另一个方面说,江湖也比较好混,你只要确信自己有头脑,打打杀杀的角色自古有人来充当。《水浒传》里的宋江大哥就是有头脑的人,学什么武艺,他们都是我的手脚,他们就缺个脑子。我过去玩过的几个人后来成了大哥,都是特别有脑子的人。当然,有的人有脑子也有武力,胜宋大哥一筹。有一个大哥,说来也许你不信,成名的时候居然没前科。电影里有句话,叫“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电影里有些话十分精辟,我刚才说到的那些大哥多数已经作古。

其实说句实话,江湖里都在害人,害身边人居多,而大哥害得最多。女人又是一个很大的受害团体。20世纪80年代的江湖,对兄弟还崇尚些义气,对女人不,当时有句普遍流行的话我记忆犹新,“他为一个娘们,还混不混了!”江湖是个男权社会,90年代出现“大姐大”这个名词,多半是一种嘲讽。

我们的电影里,黑社会一出现,都是墨镜,也许国外和港台是这样吧,没接触过。其实墨镜就没那样兴起过,非要说兴起过,那是七八十年代混混们戴的蛤蟆镜。我从没见过全体老黑戴墨镜的,要是那样走在街上,肯定很傻逼。2000年初,流行四大傻,各种各样的四大傻,其中有一傻就是老黑戴墨镜。

墨镜一般是一些跑路人戴的,在一些场合戴。但是多数跑路的,还是不戴,跑路人不能有标志。老黑不跑路,以为有根基,所以根基一倒,一抓一个准。从一定意义上来说,老黑是最好抓的犯罪团伙,就看你抓不抓。

高山眼是我同学。我们的同学关系,从幼儿园一直延续到初中。高山眼身高1米8,过去一直很瘦,后来胖了肚子。许多瘦子,到了一定年龄,依旧瘦,却挺起了肚子,好像是用来盛苦水的。高山眼五拍脸,比如一块小时候玩的胶泥,上下左右正面用砖各拍一下,后脑勺则圆。

之所以喊他高山眼,是因为一部电影。小时候看《闪闪的红星》,人民公敌胡汉三,老睁着一双鼓暴的眼睛暴扁贫下中农。一个同学说,这货是高山眼,哈哈,高山眼,就是咱同学!女人的胸,可以用峰,鼓暴的眼睛,用高山,也算是一种形容。于是我们开始喊他“高山眼”。多数时候是背着他喊的。现在人的外号,不像古代,都是好外号,一见面就亮,豹子头林冲,玉麒麟卢俊义,美髯公朱仝!

我和高山眼在同学时代一直很好,几乎形影不离。那时候没钱见面都给感情,现在不同,现在没钱不跟你玩。到了80年代道上有句话,叫“拔丝”,意思是两个人关系多么多么好,拔起来还连着丝,我俩就是拔丝。当然同学时代,还有许多跟我不错的拔丝,和他们并不一定拔丝,是我拔丝着他们一群。

高山眼说话有些字吐得不清楚,比如“黄沙瓤的大西瓜”他说成“黄仨瓤”,“十”他说成“四”,平舌。那时候他经常被取笑,后来因为港台歌星反觉这样好听了。说到黄沙瓤的大西瓜,我想起那时候的黄沙瓤,真叫沙,粒粒如透亮的鱼子,一口下去,沾一脸。

初中时候我学坏了,高山眼也学得有点小坏。记得那次在大礼堂看电影,突然停电,顿时漆黑一片。我抓了后排孩子的军帽,顺手戴在他头上。后排孩子面生,过去没见过,不是我们这片的,也是一个小流氓模样。突然又来电,一片光明。后排一群孩子上去掐住了他的脖子,眼看着高山眼被掐成了喜马拉雅山,他放声大哭,不是我戴的!

高山眼的父母很喜欢我,我把他们居住的那一片扫荡过几次,没一个人敢欺负高山眼了。高山眼的父母现在看到我还喜欢说,梁山人。高山眼的父母都是官员,父亲是小一点的官员,母亲更小一点。

他父亲偶尔有车坐,我记得我很喜欢闻车的汽油味。其他孩子也喜欢闻,有些孩子,清早起来就坐在马路边,等车过。半天来一辆,追在屁股后面闻。有个外号叫“冬瓜”的孩子,这时候就偷偷地就馍吃。那时候生活苦,没什么菜。

上高中前,他的父亲被调到了异地,于是一家都去了。他上面有三个姐姐。姐姐倒不是五拍脸,也没高山眼,扎俩小辫子,系鲜艳的红头绳。后来他的父亲又调回来了,于是全家也就回来了。

那是1979年,那时候他已当兵了,在湖北襄樊。他说,要再早点当上兵,他就打越南鬼子去了,过境就是三等功。

我90年代多次去过湖北襄樊,跟那边的一家企业做生意。我比较喜欢那座城市,一条江穿城而过,两岸的树木泼出一江绿来。记得在小巷子里吃龙盘鳝,会吃的,提着头,从脖子处下口,一撕撕下来,手中只剩一条骨,以及包裹着的肠子肚子。而我不会吃,一咬即断,很是沮丧。

学过坏的人,对老婆一律不忠,当然我这样讲,并不是说没学过坏的人,对老婆就一定忠诚。中国的男人,忠诚的应该不多。在襄樊,我跟一个姑娘有了艳遇。那姑娘风情万种,喜欢穿露膝盖的牛仔裤,一片妩媚地走过来。我顿时觉得这个世界非常美。我们是在冬季相遇的,我那时爱穿道上流行的丹尼夹克,夹克上是闪亮的貂皮黑毛领,那貂毛根根直立。我喜欢敞着怀,里面是紧绷着肌肉的白色秋衣。

我们初次见面,真是用得上那个词—蓦然回首。我俩是同时回头的,眼神碰撞时的感觉荡气回肠。已婚的男人,应该是最欣赏那句话的,失去一棵树,你将面对整座森林。我这里所说的已婚男人,是指好赖有那么一点条件的男人。最不欣赏这句话的,则是失恋中的青年。

高山眼当兵期间,我们一直有书信往来。他思乡心切洋洋洒洒,我往往三言两语应付。有时候我甚至一个字不写,只把信封寄过去。他不要求有没有字,他只要求信封,信封的落款一定要是市委组织部。我有一次高兴,花了一个钟头,用个萝卜刻个印,蘸上墨水,啪地给他盖了上去。

高山眼让我称他连长我就称他连长,半年过去了他不满意了,说这么久了我还没提升,于是我就称他营长。又过去几个月他又不满意,我嫌啰唆直接喊他司令。他很快来了信,口气大变。他喊我小鬼,内容大致如下:

小鬼,来信已阅,知家乡人民安康幸福,都活着,甚慰。

人民养育了我们,我们怎么能忘记人民,是人民给了我们荣誉,给了我们地位,不是某个人给的,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世界的动力。

你忘记了人民,这使我很痛心。你肯定要问,你怎么忘记了人民?

你拍着良心说一说,为什么你们这些人,只给领导写信,不给人民呢?你们心里有一点人民吗?

当然,女人民除外。你恐怕给上千个女人民写过信了,可是为什么女人民没给你回信?这个问题值得深思。为什么有的人就有回信了,为什么你就没有呢?这就涉及为什么全国会有那么多光棍的问题了。

光棍历史就存在,哪朝哪代,都有娶不上老婆的人,别人洞房花烛夜,自己肝肠寸断时。希望你不要为这么点个人小事背上沉重的思想包袱,人生的路还很漫长,一个人走着走着,慢慢就习惯了。到那时候,我已儿孙绕膝,其乐融融,安享晚年;你孤苦伶仃,一个人病在床上,连递口热水的人都没有。

人比人气死人,所以给你个忠告,知足者常乐。

小鬼,公务繁忙,恕不多言,但我还是要最后一次批评你眼光朝上看那个问题,你眼光朝上看,很不好,发展下去是要犯错误的。

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

你三思。

此致。

敬礼!

总司令。

1979年9月9日

卢处长给了高山眼一张卡,卡里有15万。

卢处长说:“这是活动经费,事成以后我资助你全家移民国外。”

高山眼却满脸狐疑,“我在看守所听说,有案底的外国不给签证。”

“案底可以洗白,连名字我都可以给你洗成别人的,外国人知道个屁。”

“卡上的钱我不会乱花的,好钢用在刀刃上。”高山眼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

卢处长笑着说:“没事,给你了你就花。”

高山眼还是一脸正气,“我绝不乱花,事成了,你给的酬劳是酬劳,那是两码事。”

卢处长说:“你这么说,我很感动,你在里面为我扛事,出来了还为我跑事,虽然里面扛的是咱两个人的事,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出来跑的可都是我一个人的事了。我让你找发票报销监狱开销,你找了没?”

“正在找,一下也找不来那么多。”

“不行你去买几本,看看有没有不连号的。”

“我老婆算了下,我在里面期间,我家里里外外开销,有……有六万多。”高山眼有些心虚。

没想到卢处长毫不犹豫地说:“这样吧,我先给你拿6万块,发票你慢慢找齐。”

“卢处长,跟着你,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高山眼的语调变得比之前慷慨了许多。

“你现在就去买个手机,专门跟他们联系用,一个进展一换卡,这点要切记。”

高山眼眼睛一转,“不用买,我有个旧手机,买卡就行。”

卢处长接着说:“谈话地点要保险,去大地方,越大的地方越保险。”

“大地方有监控。”

“监控往往都是摆设,除非正好碰上发大案,把你们一个一个调出来排查,拔出萝卜带出泥。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但未雨绸缪,你遮下脸就可以了。”卢处长对这个经验显得十分自信。

高山眼立马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然后又说:“要说不遮脸也没事,不就去那里吃顿饭。”

“我说过未雨绸缪,为事发后洗脱干系做准备。对了,接头时你最好戴个墨镜,让对方看不出来你面目。”卢处长细心地交代着。

“卢处,你放心,绝不会出纰漏。”

卢处长看了一眼高山眼,然后说:“你手机没了吧,我这儿还有个手机,你拿着用吧,快给你老婆打个电话吧,还不知道她有多高兴呢。”说完便把一个崭新的手机交到了高山眼手里。

跟卢处长分手后,高山眼站在马路边,顶着风雪给老婆打电话:“老婆,你在哪儿?”

“我在上班,你在哪儿?跟卢处长分开了?”

“哈哈,想我了吧?一转眼一年了。”

“我马上回家。对了老高,你瘦了没有?”

高山眼笑道:“瘦啥?可壮了,我在里面吃香的喝辣的,天天锻炼。老婆,你胖了没?我喜欢胖的。”

“见面你肯定喜欢。”电话那边的声音突然变小了。

“哈哈,那就是胖了,你快点啊。”

高山眼跟老婆见面,自然是去干那世俗男女第一等重要的事,高山眼厚积薄发,老婆久旱逢甘露,那张床跟要散了一样。完事后高山眼将老婆一把推开,老婆正伤心着,高山眼一席话,让她心花怒放。

高山眼说:“我伟大不伟大,别的男人,坐牢回来风雨飘摇,而我,给你带来了丰厚的见面礼。”

老婆说:“啥见面礼?”

高山眼说:“你真是掉进福窝里了,你家的男人打着灯笼也难找啊,来,我打开包给你看。”

高山眼光着屁股去把包打开,老婆看到里面一摞一摞都是钱。高山眼一脸得意地说:“整整10万!”

老婆扑过去抱住高山眼,又扑过去翻包里的钱,一摞一摞,她都给码到茶几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高山眼说有要事要出门,老婆一直把他送到院门口,两个人咯吱咯吱踩着雪,也没跟碰面的熟人打招呼。然后又接着送到了十字路口,高山眼说,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你回吧。

看着老婆渐行渐远,高山眼拿出电话,要打给情妇小乔,一下又记不住小乔的电话号码了,就胡乱拨,终于听到了小乔声音。

小乔很激动地说:“你回来了?”

“我刚出监狱大门,我第一个电话,就打给了你。”

“老公,我的好老公……”

“你在哪儿,我要给你个见面礼。”

“老公,我在四川,明天一早赶回去,你本来不是明天回来吗?”

“哦,那明天吧。”

“老公,你憋一憋,你别见你老婆,行不行?”

“一言为定,我今天住宾馆。”

“老公,我的好老公。老公,你说见面礼,啥见面礼?你刚出来能有啥见面礼?”

“我出来能跟别人出来一样?我衣锦还乡,哈哈,小宝贝,我给你准备了两万块钱的红包。”

“老公,啵一个,快,啵一个……”

高山眼又给老婆打了电话:“老婆,我最近暂时不能回家,卢处长安排我住宾馆……唉,你别问了,你也知道,我今天不该释放,明天也不该释放,真正的释放日期是半年后,我住宾馆是免得邻居们咬蛋……好好好,我经常回去就是了。”

然后高山眼拿出小本本,上面都是在看守所里记下的号码。

他给一个办假证的打了过去:“喂,我是老高,听不出来声音了?你才出去几天?哈哈哈,是啊是啊,我回来了……你别记这个号码,这个是临时的……你去给我开个宾馆,行行行,咋没好处啊,一会儿见面,我给你300好处费……行行行,知道你没钱,那你找个宾馆等着我吧……中档宾馆就可以,好,那我等你电话……啥?我出来就住宾馆?我发财了?我发啥财,我老婆不让我回家……”

跟办假证的见过面,高山眼拿着身份证去登记。办完手续,高山眼问,你往常跟杀手联系不联系?办假证的说,那是隔行业的,我不联系。高山眼说,那你走吧,回头请你吃饭。然后高山眼打的去了商场,买了几大包衣服回来,还有手包、背包、电话等。

房间的电话响,一个女子问他按摩不按摩,高山眼说按按按,快来。

第二天醒来,高山眼开始找杀手。高山眼给一个叫“银条”的打电话。银条跟高山眼一个号,前一阵被释放的。银条在号里是马仔兼打手,专门伺候上铺大哥的。银条二十岁上下,一张黑脸,身材魁梧。

高山眼说:“吾弟,别来无恙乎?”

电话那边传来了一阵不耐烦的声音:“傻逼,你是不是打错了?”

“哈哈哈哈,你不识庐山真面目了?听不出来老子是谁了?”

“你是……高大哥?”

“哈哈,是我。”

“我靠,你回来了?”

“想不想见大哥?”

“没好处谁见,现在是外面,不是号里。”

“吾弟,你来吧,有一笔横财等着你。”

“别耍我,我去了要是没有,咱俩没完。”

银条弓着腰哈着手进的房间,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假耐克,脖子左方有一个醒目的蝴蝶文身。高山眼威严地坐在沙发上,戴着墨镜,穿了身从来没有穿过的立领黑风衣,立领遮去了他半张脸。

银条过去跟他握手,脸上泛起一阵僵硬的谄笑,“大哥,你咋这打扮,吓我一跳。”

高山眼说:“既然你认出我来了,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银条说:“大哥,墨镜快摘了,衣服也脱了,这是干啥?”

高山眼把墨镜摘下来,衣服扔床上。

银条往沙发上一坐,对着高山眼笑道:“出来就住宾馆,看来真有横财了,啥横财?”

高山眼一脸深沉地说:“杀一个人,30万。”

“我干!”银条差点儿就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高山眼不紧不慢地说:“你不懂规矩了不是?你做过杀人买卖没有?杀人不是一般的买卖,买家和卖家能直接见面?你干个毛啊你干。”

银条瞪大了眼睛说:“你耍我?”

“不是耍你,我让你找杀手,事成后酬金1000。”

银条一脸失望:“1000也是横财?”

“有1000总比没有强,你干不干吧,你不干我找别人。”

银条恶狠狠地说:“我服你了,那你先把1000亮出来,老子不见兔子不撒鹰。”

高山眼跷起了二郎腿,“嘿嘿,这就对了,这样态度就端正了,你既然态度端正了,我再给你指条发财的路。”

“又来了。”银条满脸警惕。

“你听不听吧,不听算我没说。”

“那你先亮钱。”

高山眼就从兜里抓出一摞钱,亮给银条看。

银条伸头一看,说:“正好1000,多不会多一张,少也不会少一张,咱都是玩钱的,一看一个准。真抠啊你!那你说吧,还有啥发财法?”

高山眼说:“要说你们笨呢,笨得没有人点拨就不开窍。你找个杀手,你给他开价20万,你不是就落了10万,真笨啊你!”

银条起身就去拥抱他,“哈哈,大哥,我的亲大哥,我马上就给你找人!”

银条找的是一个叫“二地主”的人。银条想,他妈的我落10万他落20万,我也太亏了。于是他不给二地主说具体数目,说不定5万块钱就把他给打发了,这种穷疯的人,5万真打发了。于是他又觉得5万也亏了。跟二地主见面时他说,一笔横财,咱俩三七开,你三我七,你要是不干,我找别人。二地主赶忙说,我干我干。银条又说,你还没问是干啥,二地主说,只要有横财,杀人我都干。银条说,好,就是杀人!二地主差点儿没站稳,银条又问一句干不干,二地主赶紧点了点头。

高山眼对银条说:“我见他一见。”

银条气歪了嘴,“杀人不是一般的买卖,买家和卖家能直接见面?”

高山眼说:“没事,我化装,我主要是考察一下他的实力。你放心,价格是你给他开,我不会跟他谈这个。”

银条不放心,再次找到二地主,两人签了协议,不管酬金多少,都是三七开,二地主三,银条七。

分手后银条还是不放心,又给二地主打了电话:“老大,你家应该有墨镜吧,应该有不带油的外套吧,没有你去借,杀手总得有点风度吧,就你那样子去,人家以为要饭的上门了。”

高山眼和二地主是在一家酒吧见的面。二地主四五十岁,嘴唇上粘的胡须快掉了。他脸上扣着大墨镜,耳朵根夹根大雪茄。他是拖着一条瘸腿进来的,很有气势地把房间里扫视一遍。

高山眼戴着墨镜坐在那里,竖起的衣领遮去了半张脸。

银条对高山眼介绍说:“大哥,这个就是本市著名的黑社会杀手,他那条腿,就是跟香港杀手枪战时落下的残疾。”

高山眼正襟危坐,不说话,示意银条回避。银条很气愤地出去了。

高山眼用广东话跟二地主交谈。高山眼其实原先也没练过广东话,就是看电视里的相声老学,他就照葫芦画瓢。

高山眼说:“里告诉我名字啦。”

二地主威风凛凛地甩一下头颅,甩完才想起来自己是谢顶,效果没出来。“本人江湖人称二地主,以讨债和索命为生,当然也兼营其他业务,无所不包。阁下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

高山眼说:“看里也是条好汉啦,我想让里杀个人啦,酬金好商量啦。”

二地主哈哈大笑起来:“你说杀谁吧,一分价钱一分货。”

高山眼说:“你们这个城市的黑社会第一大哥啦。”

二地主吓得想跑了。他使劲掐着自己的屁股肉,尽量让自己说话不哆嗦:“第一大哥?名字?”

高山眼说:“好汉,你不用去摸枪啦,现在用不着摸枪啦。这个大哥叫‘金条’,你不会没听说过啦,你开个价啦。”

二地主仔细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有个叫金条的人。二地主过去也是混江湖的,虽说后来被挤出来了,可江湖上混得好的人物他还是都知道的,于是二地主心里一阵冷笑。

二地主说:“金条大名,如雷贯耳,你要取他的人头,那可不是小数目。”

“你说个数目啦,你懂行情啦,我不懂内地行情啦。”

二地主咬了咬牙说:“10万。”

高山眼说:“成交!”

二地主提出要定金。高山眼问他,要多少。二地主说,5个。说完他又要补充,他想这个家伙是广东的,估计不知道5个是多少。

还没等二地主开口高山眼就说话了:“5个太多啦,定金不能那么多啦,5个除以20啦。”

“你很了解内地,5个除以20是多少?我一下算不出来。”

“2500啦。”

“这也太少了吧,我们内地富裕了,不是从前。”

“我不搞价啦,搞一次价折一半啦,1250啦。”

“再添点。”

“625啦。”

“你打发要饭的?”

“312块5啦。”

二地主都快哭啦,“312块5就312块5吧,拿钱吧。”

高山眼昂着头去拉手包,捻出三张,递给二地主。二地主捏着那三张,伸出另一只手,高山眼只好去口袋里找零钱。他也不说广东话了:“哈哈,正好有12块5,你是啥杀手啊,零钱也要,哈哈哈哈,快给我笑毁啦。”

高山眼问我:“二地主你认识不认识?年龄跟咱差不多,要混过江湖,也是老江湖,你应该认识。”

我一笑,“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