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会科学巢已空情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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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一江春水篇(12)

在那黑云压城的年月里,一场真理与邪恶,正义战妖言,坦荡对奸诈,视险如夷,忠贯白日的博弈,在孱弱文静的姑娘与彪形大汉间展开:

“为傅雷的事,写信给中央,是你吗?”

“是的,我写过一封信给周总理。”

“为什么不具名?”

“保护自己。”

“傅雷是大右派,反革命,你对他有怎样的认识。”

“傅雷摘帽,是登过报的。”

突然,进来一个怒目愠容的人参加逼问:“那些事,是谁派你干的?你后面还有谁?”姑娘两只大眼睛紧紧盯着对方的脸,竟让逼问者移开了目光。

姑娘慢声回答:“我怎样想,就怎样做,没有指使,没有后台。”

“交代清楚动机、目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嘛。”有人口气转缓,开始说服动员了。

“对傅雷的崇敬,对傅聪的爱慕,对他们一家的同情,我完全承认,这是我的全部认识和彻底坦白,至于处理,你们凭政策吧!”

经过一昼夜的逼问,善良、勇敢又机智的姑娘写了个材料,主要内容是:从传闻中,听到傅雷遗书写到自己是爱国的,内心震动,确信傅雷不是反革命,所以决定写信给周总理,要求出面干预。并多处奔走,设法保存他的骨灰。

当时,人们传说,那姑娘是个怪人,被放了。是“怪人”还是忠诚,历史已给予评定!

十月春雷震响后的第三个春天,要为傅雷夫妇平反昭雪了,可是,傅雷——祖国文艺园地里一位辛勤的园丁,他的骨灰在哪里?朱佛恬在姨父的档案材料袋里找到了那两张寄存证。在他们追悼会的前三天,“公墓”工作人员寻出了两只十三年前的骨灰盒,交回亲属手里。

人间春暖,那位当年在严寒的风雪里保护了傅雷夫妇骨灰的陌生姑娘,现在哪里呢?

历经多方查找,朱佛恬等终于在1980年夏天,知道了她的下落。

雨萧萧,风沥沥,凉夏的午后,在上海西区一条小巷里一间简朴的居室里,朱佛恬又见到了这位姑娘。

十四年了,我们怀着同样的心情,回忆起往事。“……傅雷夫妇平反昭雪的消息,我第二天读报就知道了,我的心也平静了,我年轻时做的一件事情,总算已经过去了,你们不必再来找我啊!”她望着窗外的雨丝,微笑着说:“一切总算已经过去了,但愿春永在,波长平!”

时光荏苒,“文革”46年、粉碎“四人帮”36年、若干历史问题决议31年后,一个乍暖还寒“小阳春”的上午,即2012年3月14日,第十一届全国人大五次会议,在北京人民大会堂金色大厅,中外记者招待会,温家宝总理答新加坡《联合早报》记者问时,语重心长地说:“粉碎四人帮以后,我们党作出了关于建国以来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实行了改革开放。但是文革错误的遗毒和封建的影响并没有完全消除。随着经济的发展,又产生了分配不公、诚信缺失、贪污腐败等问题。我深知解决这些问题,不仅要进行经济体制改革,而且要进行政治体制改革,特别是党和国家领导体制的改革。现在改革到了攻坚阶段,没有政治体制改革的成功,经济体制改革不可能进行到底,已经取得的改革和建设成果还有可能得而复失,社会上新产生的问题也不能从根本上得到解决,文化大革命这样的历史悲剧还有可能重新发生。每个有责任的党员和领导干部都应该有紧迫感。”

亿万中国人,在老一代人期盼,中年人困惑,年青人迷茫中,终于听到渴望已久的,来自温总理这一振聋发聩,掷地有声,披肝沥胆,壮哉斯言!赢得无数人的共鸣、景仰和拥护。

朴实的语言,坦荡的胸怀,诚挚的告诫,用一颗滚烫的心灸热了芸芸众生的心。这就是说真话的魅力,回报的是人心。人心难得,人心不在庙堂在草野,不在史书在尘寰。劝居莫用镌顽石,路上行人口似碑。

时光如梭,英雄有迟暮,美人亦白头,当年那位纯真、善良、勇敢的豆蔻年华姑娘佳丽,而今该是两鬓染霜,红颜半老。也许事业有成,家庭和谐;也许儿女绕膝,尽享天伦;也许消瘦身体已健康发福;也许……没有也许。

地球很大,人间狭小,万一有幸拙着能与当年的那位姑娘,令人景仰的女士文字邂逅,我愿真诚地说:在那人妖颠倒的年月里,你敢于挺身而出,不计牵连惊人表现,堪称“金花”一朵,巾帼英雄。你的行为诠释了人生、人格、人心的真谛,你的善良应当成为作人的典范。随着时间的推移,你的人格魅力更加璀璨夺目,弥足珍贵。可以告慰你的是,13亿人口的中国,敢说真话已不止姑娘一人。今天的现实是昨天历史的延伸,几千万人无辜地在摧残杀戮中倒下,羞羞答答,躲躲闪闪,岂非愧对子孙,殃及民族。

庆幸的是,人们等来了重温杜牧《阿房宫赋》那句千古绝唱。也听到了史学家们的告诫:一个民族经历的巨大灾难,总是由民族的进步来补偿得。当然启蒙还有征程,清除政治生态垢污任重道远。你那昔日的作为,已成人们精神追求的标杆,衷心祝愿您健康、长寿!

冰心与吴文藻

天地有正气,人间不夕阳

1900年,一个平常的日子,上帝让“爱”这人类唯一的财富,孕育着一颗纯真的童心,诞生在中国大地上。她的名字叫冰心(原名谢婉莹),从此在战火频传,沧海跌宕文坛上,多了一颗矢志求索,在爱中寻找和收获的璀璨明星。

1919年,“五四”运动中,冰心走上街头,发表了大量文章,倡导“爱的哲学”,给黑暗中的人们以宁静和温暖。1923年,获得北京燕京学院学士学位。同年7月17日,被美国马萨诸塞州的威尔斯利女子学院录取为“特别学生”。它特别在未经考试被破格直接便录取了。1923至1926年间,在校攻读“英国文学”,获文学硕士学位。其间创作了影响几代人的名作《寄小读者》。

冰心的爱人吴文藻是一位资深的学者,两人相濡以沫,甘苦与共,经历过血与火的历练,冷暖支撑,不离不弃。1937年,冰心小女儿吴青诞生,就随父母四处逃离日本人的轰炸与占领。1946年,冰心一家到了日本。1949年,冰心受东京大学(原帝国大学)之聘,讲授中国文学。在日本时,吴青从父母处看到一本《日本军国主义侵华史》,见到南京大屠杀的描述便气血冲上头顶,聚集几个中国小男孩骑着自行车欺负落单的日本小朋友。数次之后,母亲发现了。冰心亦痛恨侵略者,但她告诉吴青,日本民众也正在承受战争的痛苦:“你看看他们同样受苦的生活,吃不饱,穿不暖,有些小朋友还在露天上课。”

冰心的一生都和爱字结缘,她将爱搭起了一座虹桥,上有阳光与鸟语,下有流水与月光。吴青深情地回忆说:“妈妈并不与我谈论所谓道理,这些都不必说。她尊重子女,让子女感受到爱,这是她对我最大的影响。”在冰心眼里,人可以因知识、身份、民族有所区分,但作为人他们并无分别。吴青说,“冰心反对将人分出阶层来”。

1949年,新中国成立。归国前的一段时日里,冰心夫妇常深夜不眠,讨论回国或是不回国。吴文藻想留在东京继续他的研究,但冰心不同意。作为丈夫,吴文藻尊重冰心的决定。于1951年秋,他们历尽周折回到祖国。自此,他们的生命也经历了新中国所周折的一切。至1966年,“文革”开始,冰心夫妇一样遭受浩劫,牛棚苦役、诬蔑批斗、尽显人间百态,人性变异,多少人惨烈地倒在兽性的摧残杀戮中。冰心的3个子女和他们的配偶全家8口,分散在8个地方劳动改造。

9月,冰心的大女儿吴冰从兰州寄出一封信说:“娘,舒伯伯去世了,您知道吗?”那时朋友们的消息是无从知道地。这对冰心真是一声晴天霹雳,噩耗传来她几近崩溃,对旧友老舍她真是知之太深了。新中国成立时冰心在日本,老舍在美国,就常和她的孩子们频繁通信。曾经述说自己在纽约虽然生活优越,但“就像一条丧家之犬”。一听到新中国成立就放弃一切想尽办法奔向祖国。如此满腔热情,充满热血与活力的人怎么会死呢!想到老舍的一生讴歌低层,赞美生命,像一台浓缩人性精华的容器,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诚如鲁迅所言:“自杀是对环境的一种抗议。”老舍已经将名利世俗,人性善恶踩在脚下,对时代的走向茫然,人间的爱已被掐死了。如孔子所说:“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于是选择了绝尘而去,投身太平湖,求得自己的“太平”!巨星凋落,给万马齐喑的“文革”天空,划下了一串串惊天的“?”号。

冰心的晚年在离开老伴后,始终有女儿相伴,如她所述,依旧从“浓阴之晨写到阳光满室。”“文革”结束后,冰心更为关心妇女权益,支持教育事业,包括捐资希望工程。一天中她有时躺着,有时坐着,但那双穿过生命的眼睛,并未因年老而混浊黯淡,却明亮又清澈,没有一丝杂质。她的一生具备孩子般的童心,让自己去触摸善良,播撒情爱。在她95岁寿辰时,出版了《冰心全集》,把9万多元的稿费全数捐献给吴青创建的农家女学校。

每个人都有做父母的权利,但不是每个人都具备做父母的资格。而冰心把母爱融入了吴青的血脉中,历经战乱狼烟,人性扭曲,市场喧嚣与浮躁,暮年的疾病纠结,却赢得了生命的净化,爱的升华。作为母亲,冰心为吴青题写了“天地有正气,人间不夕阳”的十字箴言,挂在她们共同居住的厅堂内,永存后世。

1999年2月28日晚,吴青在日记中简短地写道:“妈妈去世了。”那一刻之后,吴青的心就安静下来,不再悲伤。她知道母亲冰心不再痛苦了。她与母亲生命重叠的63年间,中国社会经历了最为深刻的变革。亲历过曲折的岁月后,作为人大代表的吴青,25年坚守,以反对票表明自己的态度,以行动维护人们的权利。当人们怀着景仰与思念的心情再次踏进那所老宅时,留下的却是不同一般的“空巢”。房间有些凌乱而冷清,一位端庄慈祥的老人,靠在东墙根,被定格在一瞬间,和那个在阳光下谈《庄子》视频丝毫无差。那双微笑的眼睛,源源涌出的温馨与思念,像洪峰样地奔流,穿越孩子们和几代人的心扉,令人久久难忘!

文坛巨擘张恨水

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

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绝对少不了张恨水的名字,青年的张恨水,本是一名报人,在写稿时,他已开始了文学创作。1914年,他开始使用“恨水”这一笔名,其名,取自李煜的“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之句。从1914年到1919年,这5年中,张恨水写了《青衫泪》、《南国相思谱》等。1924年的时候,张恨水开始在《世界晚报·夜光》副刊上连载章回小说《春明外史》,这部长达90万字的作品在此后的4年多时间里,风靡北方城市,张恨水又发表了另一部更重要的作品《金粉世家》,从而进一步扩大了他的影响。但真正把他声望推到最高峰的是将言情、武侠成分集于一体的长篇《啼笑姻缘》。这部小说迄今已有二三十个版本,在发行的当时就因各大电影公司争抢拍摄为电影而成新闻。至此,张恨水的名声如日中天,即使不看小说的人也知道这个作家,就如同不看京剧的人也知道梅兰芳一样。

成为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着名作家。“鸳鸯蝴蝶派”代表人物的张恨水,一生创作小说达120余部,3000余万字,堪称着作等身,古今作家中无出其右者。他的读者上有鸿儒,下至白丁,作品老少皆宜,雅俗共赏,殊为难得。因此张恨水有“中国大仲马”、“民国第一写手”之美称。

美国大思想家爱默生说:“能够简单便是伟大。”张恨水曾说:“我觉得章回小说,不尽是遗弃的东西,不然《红楼》、《水浒》何以成为世界名着呢?自然,章回小说有其缺点存在,但这个缺点不是无可挽救的……而新派小说,虽一切前进,而文法上的组织,非习惯中国书、说中国话的普通民众所能接受。正如雅颂之诗,高则高矣,美则美矣,而匹夫匹妇对此莫名其妙。我们没有理由遗弃这一班人……窃不自量,我愿为这班人工作。”

张恨水自觉做到了“为群众的问题”,在“如何为群众的问题”上,张恨水也有清醒又深刻的认识,他说:“吾作小说,如何使人愿看吾书,进一步思之,如何使人读吾小说而有益。”他认为传统章回小说内容虽丰富,但非现实反映,作家应积极反映现实生活,而不应该让民众“永远去看侠客口中吐白光,才子中状元,佳人后花园私定终身。”正是在这种“叙述人生,有益于人”的文学观的指引下,他肩负起继承与改造传统通俗文学的任务,走出一条民族化、大众化、现代化的创作道路,成为通俗文学大师。他的创作理念,乃不失为今日文坛、荧屏所借鉴。

安徽省人大常委会原副主任、省张恨水研究会会长季昆森先生评论:“张恨水的作品不仅是通俗文学、市民文学,而且具有很强的思想性、爱国性、战斗性,也很好地做到为群众的问题”。这些集中又突出地表现在他的抗战文学的创作中。1932年“一二八”事变爆发,张恨水“心焚如火,百痛来侵”,创作并自费出版了《穹弓集》,隐喻“穹弓射日”,在序言中他写道“今国难当头,必兴语言,唤醒国人”。

1938年到1945年,张恨水在重庆先后主编《新民报》副刊《最后关头》和《上下古今谈》。他明确提出“抗战时代,作文最好与抗战有关,这一原则自是不容摇撼的。”他的文学观从“叙述人生”上升到“替人民呼吁”的现实主义高度,表现出强烈的社会性、写实性和批判性。在渝八年,张恨水创作了《疯狂》、《潜山血》、《前线的安徽,安徽的前线》、《巷战之夜》、《大江东去》、《魍魉世界》、《水浒新传》、《八十一梦》、《虎贲万岁》等等,共800余万字的抗战作品,成为我国创作抗战作品最早、最多的作家。

张恨水的抗战作品,得到了中国共产党领导人的关注和肯定。1942年秋,周恩来在重庆接见《新民报》工作人员时说:“同反动派作斗争,可以从正面斗,也可以从侧面斗,我觉得用小说的体裁揭露黑暗势力,就是一个好办法,也不会弄到开天窗,张恨水先生的《八十一梦》,不就起到了一定得作用吗?”1944年6月,《新民报》主笔赵超构随中外记者代表团访问延安,毛泽东在接见代表团时,特地向赵超构询问了张恨水的近况,并称赞说:“《水浒新传》写得好,梁山伯英雄抗金,我们八路军抗日,像这样的通俗小说配合我们抗战,真是雪中送炭。”同时,抗战时期,张恨水文学观的进步以及所取得的创作成就,也得到了新文学作家的肯定和赞扬。1944年5月,重庆《新华日报》刊专文,称他“有一个明确的立场——坚主抗战,坚主团结,坚主民主”,是一位“坚持不懈,精进不已”的作家。老舍先生也发表文章说:“张恨水是最重气节,最富正义感,最爱惜羽毛的人,我称为真正地文人。”

张恨水炙手可热,蜚声文坛时,文友中风传:每天晚上九点,报馆来索稿的编辑便排队等在张恨水家门口,他低头在稿纸上奋笔疾书,数千字一气呵成,各交来人。甚至传闻,他常常左手打麻将,右手写稿,照样按时交出。张恨水的女儿张政笑着否认了这些传闻。“父亲的写作很辛苦,在书桌前,他俯伏了一生。”张恨水自比“推磨的驴子”,“除了生病或旅行,没有工作,比不吃饭都难受。”在张政的回忆中,为履行稿约,父亲“大约每日九点钟开始写作,直到下午六七点钟,才放下笔吃晚饭,饭后稍事休息,然后写到夜里十二点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