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翻译家周作人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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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益智”、“移情”与“人道主义”

《文坛五十年》一书的作者曹聚仁先生指出:从时代的观点来看,我们是不能不选择鲁迅那个方向的,但就文艺上的成就而言,在中国现代文坛上,“我们也承认周作人在文学上的成就之大,不在鲁迅之下;而其对文学理解之深,还在鲁迅之上”(曹聚仁,1997:193)。的确,五四时期的周作人在与时代思想保持一致的同时,对“被损害民族的文学”运动理解也有他自己的独特之处:一方面,就所译作品的内容而言,他基本上能够像别人一样自觉地与时代及历史的要求保持一致,他也十分注重所译介作品在思想上的启蒙作用,也即作品在“载道”上的功利性或“益智”的功效,只是他在取道上是温和的,决不会发出“我爱某某某”或“我和某某某结婚了”的失声痛呼,而在思想上所取的则是人道主义,所强调的更多是作品中“博爱与无抵抗”的精神。另一方面,他又具有一种就当时而言还算崭新的观点,即在介绍和翻译过程中重视作品的艺术体式、风格的多样性与独创性以及作品在文学上“能移人情”的艺术感染力。关于第一点,我们可以看看下面一段话,其中可见周氏当时乃至毕生所追求的文学创作与翻译思想:“但这并非同派的小说中间,却仍有一种共通的精神,——这便是人道主义的思想……这大同小异的人道主义思想,实在是现代文学的特殊。因为一个固定的模型底下的统一是不可能的,也是不可堪的;所以这多面多样的人道主义的文学,正是真正的理想的文学。”

关于第二点,他在俄国作家库普林的《晚间的来客》“译后记”里也作了十分透彻的说明:我译这一篇,除却介绍库普林的思想之外,还有别的一种意思——就是要表明在现代文学里,有这一种形式的短篇小说,小说不仅是叙事写景,还可以抒情;因为文学的特质,更在感情的传染……这抒情诗的小说,虽然形式有点特别,但如果具备了文学的特质,也就是真实的小说。

周作人如此感发是有其理据的,因为在他看来,高尚的理性虽然是人类所必须的特质,但假如感情不曾改变,对理性的高谈阔论便永远只是空言空想,永远没有实现的时候。换言之,真正的文学应该能够陶冶的感情,它一方面固然能将人道主义的思想传给我们,但同时也应将我们的主观思想从理性移到感情,从而在我们的心底里刻下深深的烙印,成为从思想到行动或事实的枢纽。周作人的这一段话还具有另外两层重要意义:一是他在此首次提出了“抒情诗的小说”的概念,并强调小说的审美趣味,而这种审美趣味与艺术风格正是中国民族与中国文学历来所缺少的;二是情趣问题,在他看来,情趣的缺乏,归根结底反映了思想、情感世界的局促,反映了人的心灵因受压抑而呈现出的不自由状态,这一点只能显示思想与情感的肤浅,而所有这一切都是渴望个性解放、人民觉醒的一代先驱所绝难忍受的。周作人介绍与倡导诙谐与忧郁为一体的讽刺小说,借此改造民族审美趣味,进而影响民族性格,这一点充分地显示了周作人五四时期小说翻译理论的启蒙主义特色。(钱理群,1991:2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