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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大碰撞:到最后一刻才决出胜负

200年,全天下的目光聚焦于官渡一点,袁绍看上去势在必得,可是内部人士却在议论沮授、田丰的失势;许县这一边则风声鹤唳,但荀彧、郭嘉却拼命为曹操打气。其他各势力,刘表在动摇之中,孙策莫名其妙地遇刺……

所有的强强大碰撞,因为实力接近,差不多都会陷入僵持,直至最后一刻才决出胜负!对于曹操来说,坚持是唯一的选择,而胜利,其实需要一点小运气!

先拿刘备热身

建安五年春天,刘备对形势的判断极为乐观,他估计曹操正在官渡备战,绝对不会冒险来攻打徐州,所以这是刘备在曹操东侧发展自己势力的最好时机。退一步讲,即便曹操不知死活,真的东征,盟友袁绍必然会突袭许县,到时候曹操两线作战,苦不堪言。

然而事情却完全出乎刘备意料,所有盘算俱落空。首先是探马来报:曹操已经于正月壬子日杀了董承、王服、种辑,统领大军正杀奔徐州而来。

曹操这次出征,其实颇有争议。多名将领告诫曹操,目前与曹公争天下的不是刘备而是袁绍,如今袁绍正要南下曹公您却要放弃正面战场东征刘备,一旦袁绍乘虚南下、袭击许县,如之奈何?

只有郭嘉赞同曹操的看法,他说袁绍这个人是个慢性子,加上多疑,出兵快不了。刘备刚得到徐州,人心未稳,来一次闪电战,一定可以打败他。

曹操在郭嘉的支持下,留下一部分兵力扼守前线要塞,自己则轻装上阵、奔袭徐州。刘备听说曹操前来,还不相信,说是探马看花了眼。亲自带领一支骑兵小分队前往证实,结果一眼望见曹操的麾盖旌旗,刘备大惧,顾不上留守城中的关羽以及妻儿老小,放弃大部队,向北方逃走,投奔青州袁谭去了。

刘备一跑,整个徐州军团陷入群龙无首的崩溃境地,曹操轻松打跑了张飞,攻克下邳城,招降了关羽,俘虏了刘备的妻儿,又扫荡了响应刘备的土匪头子昌豨。回到许县,才十来天而已,北方正面战场的袁绍,纹丝不动。

其实这一次曹操的东征确实是冒险之举。袁绍的情报人员早将这个消息报告给邺城。袁绍智囊团中,沮授失势后成为河北派系实际领袖的田丰立刻向袁绍建议,乘此良机,突袭许县,一举拿下曹操的老窝。

这时的袁绍以一个很奇特的理由拒绝了田丰的建议,他说他的幼子正在生病,因此无心用兵。田丰被气得够呛,以手杖敲打地面大喊:“天哪,这是什么人啊!遇到千载难逢的机会,却因为一个婴儿生病而失去良机,可叹啊,大势已去矣!”

田丰的牢骚,自然有好事之徒添油加醋传到袁绍耳中,袁绍对田丰大为不满,由此埋下日后先监后杀的祸根。待到幼子病愈,袁绍起兵,田丰再次发话时,袁绍便勃然大怒、新老帐一起算,把个忠心耿耿、智谋无双的田别驾打入大牢。

田丰最后的建议是这么说的:“刘备已经被曹操打败了,许县不再空虚。曹操这个人擅长用兵,虽然兵马不多,也不可小觑。依我之见,倒不如索性按兵不动,在正面战场继续施压的同时,组建精锐奇兵队,袭扰河南各郡县,敌人救右则击其左,救左则击其右,不出三年,曹操疲于奔命、百姓不得安心耕种,许县小朝廷必然陷入困顿,到时候再派大将给予雷霆一击,袁公可坐等胜利。”

袁绍对于田丰的这个建议不屑一顾,郭图、审配更是装聋作哑,把田丰当做空气。田丰急了,出列走近袁绍说:“今释庙胜之策而决成败于一战,若不如志,悔无及也。”

这下袁绍有反应了,他一口咬定田丰是在为曹操扬威、扰乱自家军心,罪大恶极。郭图、审配也是大呼小叫、附和指责,心灰若死的沮授则如同一个木偶人,始终平视前方,面无表情(可想而知,若沮授为田丰辩护,一定会被当做同党一起收拾掉)。一时之间田丰已经陷入万夫所指的境地。

河北总动员

建安五年正月下旬,经过八个多月的准备、休整,袁绍终于完成了对整个河北地区的动员工作。二月,袁绍进抵黎阳,此处似乎已经被曹操放弃,守军在数日内逃遁一空。袁绍在此庆祝首胜,并召集全军高级将领作大战前的最后部署:南征大军总指挥自然是袁绍本人,由于田丰被囚禁,沮授被冷落,总长参谋的位置空缺。智囊团中,审配、逢纪担负留守冀州的任务,郭图则与沮授、淳于琼各领一军,所以参谋之职,由许攸、荀谌担任,文书宣传则由才子陈琳负责。各兵团方面,袁谭担任青州兵团指挥官,负责东线战场;高干担任并州兵团指挥官,负责西线战场;黎阳战区司令则由蒋义渠担当。

中路前锋的人选——这是最重要的位置,也最让袁绍头痛,当年与公孙瓒厮杀,袁绍的前锋司令毋庸置疑是虎将麴义。麴义此人行伍出身、久在凉州,熟悉羌人的游骑战术,他所训练的骑兵多为关西人,骁锐善战。袁绍逼退韩馥、扫平公孙瓒,麴义居功至伟。但也正是因为这一点,逐渐引起众将的嫉妒和袁绍本人的猜忌。建安四年前后,麴义在大战前夕被袁绍以“恃功骄恣”的罪名诱杀,成为河北将领中最悲剧性的人物。

袁绍杀麴义,满足了他近乎变态的多疑猜忌之心,可是却带来一个大问题,麾下再无一个“大将之才”可供驱使。无奈之下,袁绍只得推出了肌肉型猛男颜良充当前锋。

黎阳会议之后,袁绍便下令发动宣传战以壮军威,秘书(主簿)陈琳出色地完成了这项任务。他在《讨曹操檄文》中历数老朋友、老同事曹操的罪状,诋斥及其父祖,极富煽动力。

祖父中常侍腾,与左棺、徐璜并作妖孽,饕餮放横,伤化虐民;父嵩,乞丐携养,因赃假位,舆金辇璧,输货权门,窃盗鼎司,倾覆重器。操赘阉遗丑,本无懿德,摽狡锋协,好乱乐祸。

檄文上溯曹操的祖父曹腾,历数曹家的劣迹累累,意在说明曹操骨子里就不是个好东西!

幕府董统鹰扬,扫除凶逆;续遇董卓,侵官暴国。于是提剑挥鼓,发命东夏,收罗英雄,弃瑕取用;故遂与操同谘合谋,授以裨师,谓其鹰犬之才,爪牙可任。至乃愚佻短略,轻进易退,伤夷折衄,数丧师徒;幕府辄复分兵命锐,修完补辑,表行东郡,领兗州刺史,被以虎文,奖成威柄,冀获秦师一克之报。

这一段是罗列袁绍对曹操的提拔、保护恩情,意在指责曹操忘恩负义、不知回报。

而操遂承资跋扈,恣行凶忒,割剥元元,残贤害善。……身处三公之位,而行桀虏之态,污国害民,毒施人鬼!加其细致惨苛,科防互设;罾缴充蹊,坑阱塞路;举手挂网罗,动足触机陷:是以兖、豫有无聊之民,帝都有吁嗟之怨。历观载籍,无道之臣,贪残酷烈,于操为甚!

这一段历数曹操罪恶,包括杀害忠良贤能(曹操曾杀了名士边让)、专权跋扈、目无君上,更挖掘梁孝王陵墓,罪恶殃及死人。表面上是朝廷高官,行为与强盗无异。

接着指责曹操与公孙瓒勾结,对袁绍不利:

幕府方诘外奸,未及整训;加绪含容,冀可弥缝。而操豺狼野心,潜包祸谋,乃欲摧挠栋梁,孤弱汉室,除灭忠正,专为袅雄。往者伐鼓北征公孙瓒,强寇桀逆,拒围一年。操因其未破,阴交书命,外助王师,内相掩袭。会其行人发露,瓒亦枭夷,故使锋芒挫缩,厥图不果。

继而笔锋一转,宣扬袁绍为国家惩恶除奸的决心和河北军团的兵强马壮:

今乃屯据敷仓,阻河为固,欲以螳螂之斧,御隆车之隧。幕府奉汉威灵,折冲宇宙;长戟百万,胡骑千群;奋中黄育获之士,骋良弓劲弩之势;并州越太行,青州涉济漯;大军泛黄河而角其前,荆州下宛叶而掎其后:雷震虎步,若举炎火以焫飞蓬,覆沧海以沃熛炭,有何不灭者哉?

然后数落曹操的部队是一支乌合之众,且已经众叛亲离:

又操军吏士,其可战者,皆出自幽冀,或故营部曲,咸怨旷思归,流涕北顾。其余兖豫之民,及吕布张杨之余众,覆亡迫胁,权时苟从;各被创夷,人为仇敌……此乃忠臣肝脑涂地之秋,烈士立功之会,可不勖哉!操又矫命称制,遣使发兵。恐边远州郡,过听给与,违众旅叛,举以丧名,为天下笑,则明哲不取也。

最后给曹操的首级定价“封五千户侯,赏钱五千万”。

即日幽并青冀四州并进。书到荆州,便勒现兵,与建忠将军协同声势。州郡各整义兵,罗落境界,举武扬威,并匡社稷:则非常之功于是乎著。其得操首者,封五千户侯,赏钱五千万。部曲偏裨将校诸吏降者,勿有所问。广宜恩信,班扬符赏,布告天下,咸使知圣朝有拘迫之难。如律令!

陈琳不愧为建安才子,据说曹操一看到陈琳的檄文,毛骨悚然,出了一身冷汗,急着问出自何人手笔。得知是老朋友陈琳后,曹操大笑:“陈琳文笔虽佳,可惜袁本初的武略不足以配合,又有什么用呢?”

袁绍虽然南下,曹操却不急着北上,建安五年的春天,当颜良猛攻白马之时,曹操只是命令东郡太守刘延出面组织防御。至于东线,则交付给绿林出身的臧霸;西线则由钟繇、魏种等负责。

曹操迟缓的原因,在于他对江东狮儿孙策的担心。

孙策的叹息——两强僵持是第三者的福音

与远在河北的袁绍相比,曹操很早就注意到了孙策的崛起,建安三年(198年),孙策第一次向朝廷贡献方物,曹操就慷慨出手,给了孙策讨逆将军的头衔,封为吴侯。在孙策兼并江东之后,曹操再出大手笔,将侄女许配给孙策弟弟孙匡,又为曹彰迎娶孙贲的女儿,再授意扬州刺史严象拔举孙权为茂才。

曹操如此厚待孙策,当然是有所企图。因为曹操急需孙策帮他对付两个强敌,一是当时在江淮间称帝的袁术,一是与袁绍关系密切的刘表。最重要的一点是:曹操不希望在他的侧翼再出现一个强大敌对势力,尤其在曹、袁大战一触即发的建安四年(199年)。

至少从表面上看,孙策很配合曹操,袁术死后,孙策奇袭袁术余部盘踞的庐江,彻底清剿了袁术残余,顺便也将这些人全部并入自己麾下。建安四年(199年)年底,孙策又出兵讨伐刘表的东部重镇江夏,大破黄祖,令受困于南部叛乱的刘表雪上加霜。

“狮儿难与争锋也。”对于孙策的勇猛,曹操赞赏有加。然而却更加担心孙策会趁自己与袁绍对峙之机,渡江北袭许县。一旦孙策北袭成为现实,曹操将陷入南北夹击、腹背受敌的悲惨境地。

郭嘉洞察了曹操的忧虑,他告诉曹操不必太把孙策放在心上。

曹操笑,江东的事,奉孝也知道么?

郭嘉说:“最近孙策削平了江东五郡,占了不小的地方,也诛杀了不少江东豪杰;他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是因为他暂时笼络住几个为他拼死效力的人。但是孙策为人张狂,处事轻率,甚少戒心,这是他致命的弱点。因此,目前他虽然拥有数十万之众,由于这种性格的支配,他仍然像一个奔走在旷野之上的独行者。他在江东攻城略地,兼并群雄,肯定结下了不少仇家,假如身边骤然兴起刺客,他不过是一人之敌罢了。因此,孙策不足忧虑,我料定他必将死于匹夫之手!”

郭嘉的预言,在数月后成为现实,孙策屯兵丹徒,意在伺机渡江,然而陈登严密防守,一时未有机会,孙策军中粮草又不足,在等待间歇,孙策带了几个随从出营狩猎。

孙策所乘之马,是一匹上乘的良驹,他本人性子又急,不多时,已经将那几个随从甩在了身后,加上林深丛密,七拐八弯到后来,孙策完全从随从们的视线中消失。

这样的情形,随从们早已习以为常,所以也就没有当回事。

正当孙策飞驰之际,林中出现了三名士卒,身着江东的军服,握着弓箭。孙策收住缰绳,问他们:“尔等何人?”为首的一个士兵回答说:“小人是先登校尉韩当的部下。”

孙策哈哈大笑说:“韩当的部下,我个个都认得,怎么从来没见过你们?”

其实孙策这话是唬人的,韩当的部下士卒,差不多有两千人,孙策怎么可能个个认得。即便是孙策认识那些老兵,最近各将领都在招募新兵,这些士兵如果说是新兵,所以孙策不认得,也完全说得过去。

然而这三个士兵却立刻变了脸色,孙策顿起疑心,难道这三人,便是严白虎的余党。手随心动,弓弦声响,孙策已经射出一支利箭,箭头直扎入士兵的咽喉,那人一声不吭,仆倒在地。

但也就在同时,另两名士兵搭起了弓箭,因为距离不远,再驽钝的射手也能射中目标,孙策几乎无法躲避。孙策此时,唯有用手中弓弦拨箭。

两支箭,第一支被孙策拨飞,落在地上,而另一支……孙策感觉面部一阵疼痛,他仰面从马上倒下,耳边是风声与远处士兵的惊呼声。

倒在地上的孙策因为脸部流血而视线模糊,他大声喝问:“你们是严白虎的余党么?”一名刺客拔出匕首回答说:“我们是许公的门客,今日在此,正是为主人复仇!”

刺客弯腰打算取下孙策的首级,然而这时孙策的随从也赶到了,五六之箭矢同时飞入此人的身体,一名随从飞身跃身而至,一剑将他握着匕首的胳膊斩下。另一名转身欲逃的刺客,也被随从们射杀。

许贡本是朝廷委任的吴郡太守,但是因为无法抗衡严白虎的力量,只能依附在扬州刺史刘繇的旗下。孙策消灭刘繇、严白虎,统一江东之后,许贡投奔在孙策阵营,按说孙策待他不错,送他进了吴郡,确确实实当上了吴郡的太守。可是许贡却并不领情,暗中与朝廷书信往来。一年前,许贡的一封书信终于落入孙策的手中,彻底撕破了双方的面皮。

许贡的这封书信其实是给朝廷的密奏,其中说道:“孙策是一个骁雄,与当年楚汉相争之际自吴地起兵的项羽颇有相似之处,臣建议朝廷用尊贵的官职征召他去洛阳。为什么呢?因为这样的人物,一旦在外羽翼丰满,就会兴风作浪,成为朝廷的大患!”

孙策其实早已注意到许贡的动向,派人半途拦截,终于得到这封密奏。于是孙策质问许贡,许贡辩解说并无此事,孙策拿出许贡亲笔所写的密奏,铁证如山,当下许贡哑口无言。怒不可遏的孙策,下令帐前武士将许贡绞死。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孙策早就已经将其忘却,然而许贡的门客之中,居然有这样三个人,潜伏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机会,为主人复仇。三个人、三张弓,便在丹徒的丛林中,射倒了连曹操也叹服为狮儿不能与之争雄的兄长孙策。

关羽的突击:左右为难,不如顺势而为!

孙策死于四月初四,他的死解除了曹操的最后一丝后顾之忧。他的心情大为轻松,甚至与来自江东阵营的侍御史张纮开起了玩笑:“现在去攻打孙氏,胜算几何?”

张纮一听,连忙劝阻曹操,并表示愿意为曹操安抚江东,命孙权顺从朝廷。这正是曹操的意思,当即曹操奏请朝廷委任张纮为钦差,带着会稽太守的委任状去孙权那里。

孙氏之隐患已不复存在,曹操亲自领兵北上。之前,他也对整个集团的人员做了周密的部署。

许县方面,荀彧依然担当留守之责任以及后勤运输,刘晔、任峻担任他的副手,李典、韩浩等武将听从他的调遣。

官渡大本营中,郭嘉、荀攸、贾诩组成敌前参谋部,夏侯渊担任督军校尉,曹洪、关羽、张辽、徐晃、乐进以及新降之张绣都在帐前听命。

此外,“独眼龙”夏侯惇率部防守敖仓,程昱只带了七百人驻扎在鄄城,于禁在延津一带游击作战。曹仁则担任机动兵团司令,配合作战。李通负责荆州方向刘表的戒备工作,满宠负责袁绍老家汝南一带的监控工作。

这个时候,白马的刘延、延津的于禁几乎同时告急,曹操采纳了荀攸的建议,援军并非直接开赴白马!而是向黄河渡口延津推进,并造成准备渡河袭击袁军敌前指挥部所在地黎阳的假象。袁绍果然中计,把重兵调往延津方向,曹操却只留下夏侯渊、乐进配合于禁在延津做幌子,自己迅速调转马头,驰援白马。

留守延津的于禁、乐进并不保守,他们绕过袁绍的主力,实施小股袭扰、打了就跑的战术,令袁绍火冒三丈,却又无可奈何。

在白马战场,颜良听说曹操兵至,准备迎战。在双方主力遭遇战之前,他带着一小队人马亲自到白马城外十余里处巡视围城战线,这本来是部下的职责,但是因为得意于自己的勇猛,颜良很冒失地亲自出来巡查,更要命的是,他很阔气地让人打着麾盖,军旗招摇,得意洋洋。

曹操派出一支先遣骑兵小队,由关羽和张辽带领,出来探探袁军虚实。也是机缘巧合,居然恰好与颜良遭遇。

关云长听说刘备就在袁绍的军中,但是他拍马向前,看到的却是颜良。杀不杀颜良,杀了颜良以后又该怎么办?关羽来不及想,也不愿多想。

“什么人?”双方几乎是同时发出质问。关羽的反应最快,他看见颜良的排场、那军旗,立刻意识到此人必然是一个大人物,他催动胯下座骑,直冲向前,转瞬间,已经到了颜良面前。

“救护大将!”卫兵们的慌乱呼叫更落实了关羽的判断,他挥动手中兵刃,刺向麾盖下的颜良,颜良亦是措手不及,慌乱之间,关羽的兵刃已经刺入颜良的腹中,鲜血迸流。

颜良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以这样一种方式,死在一个他从未听说过名字的将领手中。

死有轻如鸿毛、重如泰山之分,颜良这一死,成就了武圣人关云长的崛起,也算是重如泰山、死得其所吧!

关羽从容地拔出佩刀,割下颜良的首级,挂在自己的腰间,潇洒地扬尘而去。失去主将的袁军士兵,只能望着曹军奔驰而去的背影,作鸟兽散。

“大将的首级被人割了,回去必是死罪,大家各自逃生去吧!”

也有尽责的军士,向包围白马的军队将校报告颜良已死的详情,群龙无首,军心已经动摇,那些将校无可奈何,只能解除对白马的包围,缓缓北撤,派出快马,到黎阳向袁绍报信。

这戏剧性的场面,拉开了官渡大战的序幕。

颜良的死激怒了袁本初,他在营帐中喝问倒霉的刘备,关羽不是你的人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给曹操卖命,还杀害了他的爱将颜良。

刘玄德不敢顶撞,他知道这种紧要关头,一定要小心。一个正常的袁本初,绝不会杀刘备,因为他要笼络人心。可是一个发怒癫狂的袁绍,十个刘备都不够他杀。

刘备小心谨慎地告诉袁绍,关羽这人很讲义气,只要他知道刘玄德在河北,一定会放弃曹操给他的荣华富贵,弃暗投明!

“当真?”

刘备赌咒发誓,用脑袋担保句句是真。

于是平息怒气的袁绍指派另一员虎将文丑与刘备同行,接管白马军团,一面继续压制曹操,一面寻找机会招降关羽。

文丑、刘备的攻势,逐渐突破曹军的白马—延津防线,曹军主力在夏侯渊的指挥之下,向官渡的预设阵地退却,辎重部队亦向南移动,曹操亲率骑兵,承担断后职责。

在延津渡口往南一个叫做南阪的小山丘前,文丑军团追上了曹操的断后部队。

因为快速追击,文丑的部队开始混乱,五六百名骑兵冲杀在前,而主力骑兵数千人和大批步兵则落伍在后。南阪下的曹操,又下令他的骑兵解下马鞍,放任马儿到山坡上吃草,就连那些平时视为宝贝的辎重,也散放在道路中央。

文丑和刘备整顿部队,好不容易把骑兵收拢,五六千名河北骑兵在南阪附近集结完毕,却又因为抢夺曹操的辎重,出现了不战自乱的危险迹象,文丑、刘备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明白其中道理,急忙发出号令,再次整肃行伍。

但是此时已经来不及了,发现战机已到的曹操翻身上马,带着五六百轻骑兵呼啸而至,这一波冲击,目标清晰,那就是指挥官文丑。

乱军之中,文丑被杀。

文丑的死,比颜良更难堪。甚至不知道是谁杀了文丑,好多无名小卒都自称是自己将文丑刺下战马,最终,功劳归了整个作战集体,人人有功,皆大欢喜。

玄德游击队:远离是非之地

白马一役,曹操成功地解救出被困的刘延兵团,同时斩杀河北两员名将,击溃了袁绍引以为傲的骑兵先锋部队,河北遭遇迎头痛击、士气低落。

更令袁绍愤怒的是,曹操在赚尽便宜之后,便放弃完全已经被破坏的白马—延津防线,退守到更为险要的官渡防区。

当夏天到来时,袁绍推进到官渡西北方十里处的阳武,前方是著名的鸿沟,鸿沟南岸,便是曹操已经经营了两年、精心打造的官渡防线。

这时候,关羽奇迹般地来到袁绍军中,归于刘备帐下。令人惊叹关羽的忠义之余,也感怀曹操的宽容。

但是关羽的来奔,却无法带给袁绍更多的喜悦,因为战事已经从遭遇战、野战转入了阵地战、持久战,曹军退缩在防御工事背后坚守不出,袁绍下令工程部队建筑起高楼俯瞰曹营,却被曹军的火箭摧毁。

袁绍见此,下令堆土造山,派弓箭手爬到土山上,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射击曹军,一时间箭如雨下,曹军在营中也必须蒙着盾牌,才能安全行走。但是不久,曹操又想出应对之法,他不知从何处召来工匠,赶造出投石车,投掷巨石,将土山上的袁军弓箭手驱散。

袁绍再出一计,挖掘地道,从地下突击曹操,可惜施工不慎,被曹军发现。曹操在营区内挖掘出一条横向的沟堑,埋伏士兵,袁绍的地道战士一挖到沟堑,便遭遇曹军的残杀,屡试不爽之后,袁绍也只能放弃。

这时,刘备告诉他一个情报,曹操后方汝南——也就是袁绍的老家——有不少心向袁氏的忠勇之士,在黄巾军残余刘辟的组织之下,已经初具规模。刘备说:

“此处一时难以突破,不如让备到汝南去,连接刘辟,包抄曹贼的老窝!”

袁绍认为这主意不错,欣然同意。

刘备顿时心头狂喜,自从徐州失陷以来,他一直在曹操、袁绍手下奔命,但刘备岂是甘为人下的凡夫俗子,一时的忍耐,是为了将来的腾飞。此去汝南,固然是为了袁绍开辟第二战场,但也是刘备脱离袁绍直接控制、独立发展实力的好时机。

刘备在八、九月之间巧妙地绕过曹操的主力,抵达曹操的后方汝南,在这里他顺利地与刘辟会师,实施汝南攻略。

刘备的骚扰,成为许都的噩梦,他如讨厌的蚊蝇般在曹操的耳朵后面嗡嗡嗡嗡叫,曹操几乎要发狂了。刘备不除,后方不宁!他不得不动用曹仁这支机动力量,但是,曹操与曹仁有约在先:

一、速战速决,不可拖延持久。

二、击溃刘备之后,速速回军官渡,不可逗留!

为了保证曹仁顺利完成任务,曹操再拨派一名虎将——关羽的老相识徐晃与曹仁同行。

而袁绍这边,听说刘备干得不错,也派出一名叫做韩荀的将领,从西侧包抄,配合刘备的汝南行动。

结果韩荀还没到指定位置,刘备、刘辟已经被曹仁打得丢盔弃甲、不知去向,曹仁、徐晃军团迅速会师。在距离官渡不足两百里的鸡洛山,倒霉的韩荀遭遇了曹仁与徐晃,一场恶战,袁绍的这支别动队也被击溃,河北的大包抄计划彻底失败!

而曹操的运势继续呈上升态势,一批幽州人千里迢迢来到官渡,为首的军官鲜于辅告诉曹操,他们本是刘虞旧部,刘虞被公孙瓒杀害后,他们这一支人马独立于袁绍和公孙瓒之间。公孙瓒灭亡后,他们决心继承刘虞遗志,归顺朝廷,因此拒绝向袁绍效忠。近来听说官渡有战事,特地赶来助战。

鲜于辅的来访令曹操喜出望外,他任命鲜于辅做东北军区司令(右度辽将军),回到幽州去开辟对袁绍的第二战场。

袁绍这边,刘备从汝南回来,又提出一个联络刘表的计划。袁绍同意,他慷慨地允许赵云归属到刘备麾下。于是刘备再次出发前往南方。

这一次刘备在汝南找到了另一名黄巾头目龚都,拉起一支数千人的队伍。由于曹仁已经离开,曹军的防务薄弱,刘备一举击斩曹将蔡杨,甚为自喜。

南下之役虽然屡遭挫折,但刘备却乐此不疲。因为他深知:袁绍帐下猛将如云、谋士如雨,自己再有名望,也是个外人。到曹操背后去开辟第二战场,远离是非之地,事后无论谁胜谁败都有发展的余地。

当看不清情势,选择走到远处观察,以免玉石俱焚,这的确是一个处世的好办法。刘备做对了!

乌巢!乌巢!——尖峰时刻不容后退!

战事持续到秋冬季节,袁绍军团的后勤优势充分显现,以冀州为大后方的袁绍军团粮秣充足,而曹营这方面则越来越不乐观,由于刘备等游击队的反复袭扰,许县以南地区人心浮动,叛乱渐成星火燎原之势。曹军的粮秣补给,也宛若溪流,难以满足前线的需求。眼看军粮即将告竭,将士三心二意,曹操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他写信给荀彧,荀彧回信说:“当年刘邦和项羽在荥阳、成皋间对峙,谁也不肯先撤退。道理很简单,两虎相争的关键时刻,谁先后退谁就输了!”

荀彧说得容易,可是吃饭是个最实在的问题,曹操无奈,也只好说大话来鼓舞士气,他对粮秣运输队说:“再过十五天,我便可以击破袁绍,便不用麻烦你们来回奔波了。”

荀攸出了一计,袭扰袁绍的粮道,让敌人也尝尝断粮之苦。曹操照办,派刚从汝南回来的徐晃与史涣袭击袁军运粮官韩猛,果然大获成功,夺取大量粮草辎重,可惜小股偷袭部队无法带回这些沉重的缴获,只能一把火烧了。

我们吃不到也不能让你们吃!

但是袁氏集团的底子厚,不久又运来一大批粮秣辎重,这回袁绍特意指派老朋友淳于琼率领一万人的大军保护粮库。沮授忍不住又要说话,建议袁绍再派一员将领蒋奇在淳于琼外围巡逻,防止曹操袭击,以保万无一失。

沮授此前因为在渡过黄河时多嘴,又发出悲观言论:“上盈其志,下务其功,悠悠黄河,吾其济乎!”并且向袁绍提出辞职。袁绍更加愤恨,一口拒绝了沮授的请辞,却把他的部队全部划给郭图。这一回沮授的建议当然又被袁绍拒绝。

袁绍的老朋友许攸也提出一个并不新鲜的建议,那就是再派出一支奇兵袭取许县。袁绍不愿意多派兵保护粮秣,更别提派兵去许县,同样也拒绝了许攸的建议。

袁绍不用许攸之计,这倒也算了。偏偏许攸回到自己的营帐,就得到了来自冀州的消息,原来那个脾气古怪、素来与许攸不和的审配在冀州城里逮捕了许攸的家人,说是违法乱纪。

许攸想去找袁绍诉苦,可是一盘算:自己虽然与袁绍是老相识,可是近几年来袁绍宠信的却是审配这些人,恐怕在袁绍的心目中,自己的地位远不如审配。去找郭图,郭图也不愿意为他做主,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情,许攸又是无奈又是绝望。

许攸回想起上次与曹操见面,还是在中平五年的洛阳,为了冀州刺史王芬的废帝密谋游说曹操。十年过去了,许攸的脑海中又浮现当时的情景,

这一回忆许攸就睡不着了,他觉得自己不能留在这里等死。凭借夜色,许攸悄悄离开袁军大本营,向曹营遁去。

面对着曹军哨兵的刀戟,唯恐死于无知小人之手的许攸大喊:“我许攸也,来见曹公,速去通报!”

官渡的夜空中,许攸声嘶力竭的喊叫声听上去颇为凄厉、有点瘆人。

这是一个寒冷的冬夜,袁绍在他的寝帐中正有滋有味地听儿子袁谭为他翻读书信,这些书信大多数是曹军的将领乃至各地的官员写来的,内容无非是表示要弃暗投明、为袁氏效忠云云。此时的袁绍已经确信无疑:曹操即将崩溃,官渡将不攻自破,而自官渡以下将是一马平川、横扫无余。

这一年的袁绍已经五十了。《淮南子》里有一句话:“伯玉年五十,而有四十九年非。”一个人到了五十岁便会反省自己的一生,发现原来五十年之中居然有四十九年在做错事。袁绍自从弱冠出来做官,为自己的人生目标拼搏已经三十年。因为反对宦官,他的第一个十年在寂冷的服丧中潜伏,冷眼旁观世事,袁本初从一个沉浸在圣贤书中的书生蜕变为无情而睿厉的反宦官斗士。接着便是一个血雨腥风的十年,他看到了一手将其提拔起来的恩公——大将军何进的头颅被宦官从墙后抛出;他也看到了被追逐屠戮的那些大小宦官,他们的鲜血迸射在宫墙龙壁之上,红得与正常人没有什么两样,那一刻袁绍不禁怀疑自己的义举是否真的问心无愧?而后又是一个金戈铁马的十年,在反对董卓的义旗之下,袁绍被推举为盟主,然而面对咄咄逼人的凉州铁骑和自怀私心的诸侯,袁绍突然又看清了所谓正义之下,人人皆是一颗为己之心。诚然,这没有什么大错。袁绍突然觉悟,原来所有的圣人教诲抵不过一句话:一切准则皆以实力为支撑!从此,逼走韩馥、力克公孙瓒直到今日的南下官渡,袁绍在五十岁的人生之崖回顾往昔,原来如是!

就在这时,营外传来了嘈杂之声,袁谭放下竹简,出营张望了一圈回来说:“父亲,乌巢方向起火了!”袁绍大吃一惊,刹那间从往事的感伤中回到无情的现实。

乌巢的主将淳于琼也是颍川人,荀彧的老乡,当年在西园担任右军校尉,与袁绍、曹操为同事,多少也有一些交情。董卓乱起之后,他选择了追随袁绍,显然这个选择是合乎情理的,当时曹操不过是袁绍旗下的一个小军阀,依靠袁氏的援助在东方讨生活而已。淳于琼不可能弃强就弱。

很长时间以来,袁绍并不打算给淳于琼兵权,因为袁绍了解这位老同事的才能不过泛泛,若非为了分割沮授的权力,淳于琼根本就不可能担当如此重任。

淳于琼的职责是守护乌巢,乌巢在鸿沟以北、袁氏阵地的腹心,若非轻兵夜袭,曹操不可能越过战线打到这里。问题是:曹操怎么能知道袁氏的辎重,就在乌巢安放呢?

淳于琼做梦也没有想到,出卖他的人居然是同事许攸。

许攸的来访,令曹操大喜若狂,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子卿(许攸的字)远来,吾事济矣!”他光着脚(汉人习俗:此举代表主人谦卑,是敬客之意)迎接许攸。

宾主落座,许攸问:“还有多少粮草?”

曹操心中狂跳,老朋友果然有备而来,一言说中曹操心事。他笑答:“还能支撑一年。”

许攸自然不信。曹操又说:“大概半年吧。”

许攸佯怒:“足下不想赢本初么!为什么不说实话?”

曹操老实回答:“刚才是在开玩笑,其实只有一个月的军粮了。”

许攸大笑,他让曹操取来地图,在图上许攸指出了一个地名:乌巢。

从官渡去乌巢的道路并不漫长,却险阻重重,曹操挑选精锐,以先前俘获的袁军旗帜作伪装,衔枚缚马口,为了肃静;人抱束薪,为了纵火;从小路包抄,为了避开哨所。

此等情形,仿若十六年前曹操跟随皇甫嵩夜袭黄巾那一战。曹操不禁想起几年前所写的那首《蒿里行》:

关东有义士,兴兵讨群凶。初期会盟津,乃心在咸阳。军合力不齐,踌躇而雁行。势利使人争,嗣还自相戕。淮南弟称号,刻玺于北方。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曹操与袁绍的一切纷争,将于斯夜做一个了解。

当冲天火焰自乌巢熊熊而起,袁绍立刻召集文武商议对策,商量的结果,是乌巢防御坚固,曹操一时不能攻克,势将陷入我方的重重包围,倒不如乘虚攻打曹营,一举拿下官渡。因此袁绍下令大将高览、张郃出击曹营。

对于这个命令,高览倒没说什么,少壮派张郃却有话要讲,他认为曹操夜袭乌巢必然是挑选精兵全力以赴,淳于琼一定守不住。官渡曹营经营多年,坚固难下。到时候前面攻营不下,后方粮草尽失,大事去矣!

张郃的意见让郭图等老资格很是挂不住面子,袁绍圆场,答应高览、张郃出击曹营同时派军队救援淳于琼。

此时天色渐明,淳于琼在营盘中望见来袭的曹军其实人数不多,大胆出击,孰料曹军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锐,一接触淳于琼便败下阵来,只能缩回营寨。

袁绍的援兵很快抵达乌巢,这是一支轻骑。有人报告曹操:“贼骑稍近,请分兵拒之。”曹操到这步田地,唯有背水一战,他大喊:“贼在背后,乃白!”这是典韦生前的惯用语,曹操身为一军统帅,说出这样的话语,正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于是曹军拼死作战,终于攻陷乌巢营寨,斩杀一千余人,将乌巢营中的袁军粮草辎重全部纵火焚毁。

为了恐吓袁军、摧毁袁绍继续作战下去的勇气,曹操下令将全部俘虏乃至牛马如数割去鼻子或唇舌,然后释放回营。凄惨的失败景象,登时在袁氏军营中弥漫开来。

至于老同事淳于琼,曹操本想放他一条生路,可是许攸却指着割掉鼻子的淳于琼说:“他明天照了镜子,一定会永生难忘!”曹操这才下令斩了淳于琼。

官渡战场上,负责留守的曹洪凭借坚固的营盘,击退了高览、张郃的多次冲锋,张郃害怕失败回营遭到郭图的陷害,索性反水,与高览一起向曹洪投降。一时之间袁绍大军兵败如山倒。慌乱之际,袁绍与袁谭连头盔都找不到,只能用丝巾包住头发,带着八百骑兵渡河北逃。

主帅逃走之后的袁氏大营加速崩溃,郭图等狼狈逃窜,唯有早已失去军权的沮授还坚持抵抗了一阵,但终于战败被俘。他在乱军一片求降声中大喊:“授不降也,为所执耳!”曹操远远听见这位老朋友的喊声,亲自迎上去安慰他说:“离别这么些年,想不到今天在这里逮住了你!”

曹操想招降沮授,谁想到性格刚强、脾气倔强的沮授却宁死不从。曹操只能叹息:“孤早相得,天下不足虑也。”命人先把他软禁起来,打算慢慢说服。然而沮授一心想逃回河北,终于被杀。

随后,曹操下令坑杀袁绍降卒,被杀者前后合计达七万余人。是日,成群的鸦雀在乌巢上空盘旋,等待啄食袁军的尸体。这是乌鸦的盛宴,也是官渡的剪影。

时为建安五年(200年)的冬天,按照西历,一个世纪在本年终结,历史迎来一个崭新的世纪。对于曹操、袁绍、刘备来说,又一个惊心动魄的十年过去了。

下一个十年将属于谁?

“本章导读”

五十四岁的曹操面临的是大业将成之前的“成功疲劳”,比他小六岁的刘备却饱尝“失败”之苦。刘备从涿郡起兵,同样奋斗将近二十年,可是因为起点低、资本小、人脉弱,一直处于寄人篱下、穷困挨打的悲惨境地。赤壁之战前夕,当刘备回顾往昔,发现往事极为不堪。从涿郡到平原、徐州、许县、河北、汝南、荆州,每一次都是稍有起色便遭连锅端。而荆州这一次,更是凶险万分,长坂坡一战,刘备抛妻弃子,狼狈的模样远甚于以往任何一次。难怪鲁肃见到刘备的第一句话,就是问他:“你准备投靠谁?”刘备这种潦倒角色,在当时也只配寄人篱下。

“我的前途究竟在何方?”21世纪许多在人生路上打拼却看不见曙光的年轻人这样问,他们脸上难以掩饰的困惑,恰如赤壁之战前夕的刘备。

刘备与曹操不同,他没有雄厚的资本,强硬不起来,他也写不出“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的诗句,但是他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刘备一生都在低头,向师兄公孙瓒低头,向夺了徐州的吕布低头,向挟持天子的曹操低头,向雄踞河北的袁绍低头,向不求上进的刘表低头,向继承父兄基业的“富二代”孙权低头。

但刘备毕竟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汉末有志青年,他的低头是为了将来不低头。每一次寄人篱下,他都只争朝夕地招兵买马、招贤纳士,以扩充自己的实力。

五十四岁的曹操因为成功而感到疲惫,四十八岁的刘备却未尝成功滋味,像他这样的衰人、菜鸟,必须抓住任何一次起飞的机会,包括那些不是机会的机会。譬如赤壁之战,周瑜是第一号男主角,曹操是第一号大反派,刘备最多算是个大配角,然而他却很好地利用了配角的身份,来了一个乾坤大挪移,待到硝烟散去,世人惊异地发现:刘备才是这场大战的最大受益者,从一无所有的流浪汉成为大半个荆州的主人,刘备漂亮地实现了他的人生大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