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气转凉得很快，偶尔能看到树叶从窗口飘落。老师在讲台上充满激情的讲课完全不能将百里樱从分心中拉回来。她总觉得千叶最近有点怪，似乎想对她热情一些，但又时不时地退缩。
这种若即若离的态度让百里樱有些担心。
中午本来是想叫千叶一起去吃饭的，但千叶回复说自己有急事需要办，没有时间。百里樱有点烦闷，吃完中饭就在千叶所在教室的门口转悠。临近下午上课的时候千叶才回来，百里樱将他拉到一侧，鼓着腮帮子。
“我是真的有事。”
“什么事？”百里樱不相信。
“送一个迷路的小孩灵魂回家去见他妈妈最后一面。”千叶不想隐瞒，压低声音道。
“那为什么不带上我一起呢？”
“只是不想耽误你中午休息。再说，也不是什么大事情。”
“难道你不知道我只想和你多有一些单独相处的时间吗？”百里樱满脸委屈。
“对不起……”千叶找不到辩驳的理由。
百里樱虽然不生气了，但心里还是有些难受。原本亲密无间的关系似乎被这秋风吹得松动了，摇摇欲坠。
千叶发现绯灯丢失是在周六的早上，他起床后翻遍了整个房间都没有找到。很多时候他会戴着绯灯睡觉，但昨天他记得自己将绯灯取下来放在了书桌里。千叶坐在床边焦急地回忆着，昨天晚上百里樱给他送来一些点心，在屋里坐了一小会。他记得这个过程他一直都呆在房间里，百里樱并没有去翻书桌。
除了——他去楼下书房找书的时候。
想到这千叶顿时头皮发冷，他拿起手机给百里樱打电话。可是百里樱的手机关机了。千叶只得给面馆打过去，是木姿接的。
“小樱啊，她一早就去中心广场逛街了，和美空一起。”
千叶随便套了件衣服匆匆忙忙地往中心广场赶。因为是周六，所以逛街的人很多。千叶焦躁地在人群中寻找百里樱的身影。他从一家店跑进另一家店，店里的导购员不悦地看着这个冒失鬼。
从以往的情形推断，百里樱要近距离碰见灵魂才会锁定目标。但是如果她现在戴着绯灯能看到灵魂的话，说不定她会因为好奇而主动靠近。这是千叶最不愿意看到的。
跑了整整一条街，千叶已是满头大汗。好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美空的叫声，他回过头去看见美空在朝他招手。百里樱站在美空的旁边，她的右手还停留在美空的手臂上，似乎刚才是想阻止她向千叶打招呼。
“小樱。”千叶跑过去，声音中透着愤怒。
“你怎么来了？”百里樱尴尬地笑。
“跟我来。”千叶顾不及旁边发愣的美空，抓住百里樱的手快速地在人群中穿梭，直到拐进一条人少的巷子。
“疼死我了。”百里樱甩开千叶的胳膊。
“你为什么要拿我的东西？”千叶急红了脸。
“还给你就是了。”百里樱取下绯灯扔给千叶，“我只是好奇而已，你至于生那么大气吗？”
“好奇？所以你就特地跑到人中心广场上来找灵魂？你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吗？”
“有什么危险的，你不是说灵魂伤不了人吗？”
千叶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努力平息自己的怒意。
“总之，以后不要企图再碰到它了。”
“我也不稀罕。什么都没看到，还被你骂了一通。”百里樱哭泣着跑开了。千叶向前追了几步，想了想又停了下来。
他们之间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么激烈的争吵，以至于两个人一时都缓不过神来。百里樱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向温和的千叶像变了个人一般，这让她感到害怕和不安。
2
晚上快入睡的时候千叶接到了百里樱的道歉短信。她说自己不该擅自拿他的东西，而且这还是爸爸留给他的遗物。千叶顺水推舟也为自己的态度道歉。然后两人甜言蜜语了一番，算是和解了。这种看似豁达实则是小心翼翼的维护让千叶还是有些恐慌，他想起那天百里青桥的忠告，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在花店里帮客人包花，千叶被刺连扎了好几下，胳膊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夏绘闷声地坐在一旁，看着千叶送完顾客又拿喷壶给花卉浇水。
“别忙了，过来陪我聊会天吧。”夏绘招手。
“哦。”千叶迟疑了一下，将喷壶放一边，也搬了条凳子坐下。
“你知道吗？穆葵被抓了。”夏绘抿着嘴，十指交叉成祈祷状撑着下巴。
“什么时候的事？怪不得看你闷闷不乐的。”千叶听到这个消失还是有点吃惊。
“就在前两天。我老早就提醒他不要做那些违法的事，他偏不听，现在终于惹了麻烦。我打听过，他的罪行很严重，估计这辈子就毁在监狱里了。”夏绘深深地叹了口气，声音中似乎都夹杂着痛楚。“上次他之所以找外面的人对付你，就是因为他带着自己的人在做违法的生意，不想引起警察的注意。”
“你很伤心吧。”千叶默然道。
“是啊。虽然他并不是什么好人，虽然他总说自己在报恩，但是我知道他是最关心最在乎我的人。”夏绘说到这大概是触动了心事，突然哭了出来，“千叶，我不希望他出事，你知道吗？我希望他好好的，一直能够像哥哥一样保护我。”
“嗯，我知道。”千叶从来没有看过夏绘当着自己的面哭。她一直都是个理性的人，似乎总能够轻易看破别人的心思，可是现在她却无法安慰自己。“别哭了，一会叔叔回来看到了不好。”
“可是，我难受得像是要死掉了。”夏绘将脸埋在膝盖上，肩膀一耸一耸的抽动。千叶想起那次分手时夏绘的样子，心里又是一阵愧疚。他伸过手去摸着夏绘的头：“他犯了错就要受到惩罚。可是不管他怎样，我想他的心里都希望你能够快乐。”
夏绘抬起头看着千叶，泪眼婆娑。
“别哭了。”千叶帮夏绘擦眼泪。
夏绘顿时鼻子又是一酸，抱着千叶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胸口继续哽咽。千叶轻轻地拍打着夏绘的背，尽量使她的情绪平静下来。
约莫过了十几分钟，夏绘终于是哭累了，重新坐好。此时百里樱打电话过来，千叶走出花店去接。等他接完电话再进来夏绘已经重新梳洗了一番，脸上恢复了冷漠的表情。
“以后你也不用担心穆葵会找你麻烦了。”夏绘大概是悔恨自己刚才的示弱，躲避着千叶的目光冷冰冰地来了一句这样的话。
千叶并不生气，反而笑了笑：“要是再遇到什么麻烦的话，你就来找我吧，我会像穆葵一样保护你的。”
“那我先谢谢你了。”夏绘没想到千叶会这么说。虽然嘴上不承认，但心里还真是得到了些许安慰。
3
夜蒲通知千叶现在可以去见蓝晴了。不过她早已经被带去了花江市，所以必须到那里的监狱才能见到她。千叶再一次回到了花江市，虽然在这里生活了十年，但他却没有真正地了解过这个城市。他一直都在心里对自己说，他要回到池水镇，那才是他的家。
蓝晴虽然消瘦了不少，但精神看上去还不错。隔着玻璃对望着，千叶一时忍不住伤感。他们同时拿起了对讲电话，蓝晴朝千叶勉强笑了笑。
“你还好吗？”
“嗯。”
千叶听到蓝晴有气无力地回答，终于体会到了那晚夏绘说“穆葵这一辈子都毁了”时的伤感。
“以后我会常来看你的。”千叶说。
“不必太在意我的事，你要好好过你自己的生活才行。”蓝晴摇了摇头，“如果你真愿意念及旧情，那就有机会的时候帮我照顾一下小金。”
“我会的。”千叶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们接着又聊了一些客套的话题，千叶随即将绯灯的事情问了出来。
“它并不是爸爸直接留给我的，而是多年后有人寄还给了我。这个人是你吗？”
“这个……”蓝晴愣了一下，然后摇摇头。
“那当年许维确实在你面前说过是他杀了我爸爸吗？”
“嗯。”
“所以你相信了？”
“是的。”蓝晴没有犹豫。
千叶不自觉地扯了一下嘴角，他觉得自己这个问题太傻了。蓝晴回答这样的问题太多次，应该早已经轻车熟路。只是如果许维真的是凶手，那他死了这么多年，绯灯绝对不可能是他寄回的。千叶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索性将这件事情放到了一边。
“高叔叔来看过你吗？”
“我们俩早就没感情了。他来不来看我都无所谓，只要他好好对待小金就行了。”蓝晴似乎对这件事情早已看开。
“他是不是很惊讶，一时半会还无法接受？”千叶旁敲侧击。
“这我就不知道了。”蓝晴并不愿意说实话。
千叶没有再问。虽然蓝晴因为这件事受过丈夫的威胁，但现在她必须保持沉默，因为她还要依靠他去照顾小金。
探访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夜蒲将千叶送回车站，而自己还要留在花江市处理一起案件。千叶坐在大巴上坐着闭目养神，突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睁开眼睛就看到了阿律。那件事情之后他们几乎没有过什么交集。千叶本来觉得只是小事一桩，无奈百里樱有明文规定，他也只得作罢。加之阿律自己也不认错，所以关系就一直这么僵着。
“我跟我爸来这里进点货。”阿律笑着打破尴尬。
“嗯，今天天气还不错。”千叶环顾四周，顺着阿律的指示找到了他的继父。这是千叶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络腮胡，确实有点凶巴巴的样子。秋离之前说阿律经常被他继父揍，所以皮都变厚了。千叶虽然点头跟他打招呼，但是心中并无好感。
阿律跟千叶坐在一排，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没讲话。
大巴往池水镇的方向开，路上遇到了几下颠簸，千叶顿时睡意全无。
“上次那件事，真是对不起。”阿律突然转身朝着千叶，低声道。
“其实……”
千叶才要插嘴，阿律又紧接着说道：“我一直没有道歉，是觉得自己不配再做你的朋友。”
“不要这么说，我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我不该隐瞒你的。”千叶说到这不禁面露笑意，“其实只是一件小事情，却被我们放大了。”
“是啊，我应该直接找你问明白就好了，不应该告诉穆葵。”阿律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好像有个成语叫做什么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我们本来就是内部矛盾，结果却引发了外部冲突。”
“我还怕你这一辈子都不要搭理我了呢。”千叶揶揄道。
“怎么可能啊，我是觉得没脸见人。”阿律长长地叹了口气，“后来我也想通了，感情的事不能勉强。既然小樱选择了你，我只要衷心祝福就好了。”
“嗯。”
“对了，你最近跟小樱怎么样了？”
“老样子。”千叶一想起这件事就有点头疼。
“喂，你这是什么态度啊。我可告诉你，虽然现在小樱是选择了你，可我没准备就此放弃。如果你对她不好，我可是会把她夺回来的，所以你要用点心才行。”阿律恢复了往常的语气。
“我会的。”千叶看向窗外，大片的荒草地迅速往后退去。
4
美空得知千叶与阿律和好，索性做东邀请百里樱一起聚餐，彻底解开他们心中的疙瘩。阿律顺便叫了秋离，而秋离当时在花店里和夏绘聊穆葵的事，所以又把夏绘带上了。六个人坐一张桌子，除了避讳直接聊感情的事，其他话题都引起了热烈响应。
后半段阿律提议玩个游戏，输了的喝酒。百里樱说自己不会喝，秋离便说你输了就千叶替你，他酒量好着呢。
游戏输赢基本上比较平均。美空喝了几杯就不行了，阿律主动帮忙。百里樱似乎比较在意夏绘的存在，精力不是很集中，千叶因此替喝了不少。她再输的时候千叶连忙摆手，说实在喝不下了。
秋离在一边敲筷子起哄，说输了不能不喝。
千叶有些为难，坐在一侧的夏绘主动将酒杯转到了自己面前。
“我来替他喝吧。”
“随便。”秋离笑道，“只要有人认账就行。”
千叶看着夏绘将酒喝下去，转过头发现百里樱微皱着眉头。游戏继续进行，每个人都有输赢。千叶惴惴不安，结果一不小心就输了。他正要拿酒却被百里樱抢先端在了手中，一饮而尽。
“今天就到这吧，我想回去了。”百里樱忍住苦涩的酒味带来的难受，笑着说道。
“嗯，我看也差不多了。”美空连忙打圆场。
散伙之后千叶送百里樱回家。因为刚从空调房里出来，加之刮起了北风，百里樱冻得直打哆嗦。千叶从一侧搂着她，不由加快了步伐。百里樱一路上都没说话，千叶似乎也突然找不到话题，两人就这样沉默着往前走。
过一会千叶收到了一条短信，打开来看是夏绘发的。
——好好照顾小樱，她好像有点生气，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百里樱凑过来看，千叶不好点击“返回”，只得递到她面前。显示屏的灯光暗了下去，百里樱有点惝然若失。
“我是不是特别不讲理？”
“没有啊。”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怎么会呢？”
“可是，为什么我总觉得没有安全感，总担心某一天你会突然离开我呢。”
“别想太多了。”
千叶轻轻地揉了揉百里樱的头。虽然嘴上那么说，但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没底。他不知道这样的时光能够持续多久。他本应该格外珍惜的，却总忍不住想提前给自己一个缓冲的时间。百里樱扭过头看着路灯下千叶好看的侧脸，情不自禁地亲了过去。
“你一定要喜欢我久一点，至少久到我不会再为你伤心为止。”
千叶将百里樱送到面馆门口，正好碰见百里青桥在清扫面馆前面的卫生。他主动向前打了招呼，百里青桥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有些阴沉。
隔天晚上千叶接到百里青桥的电话，他希望他不要跟小樱走得太近了。
“现在还不能确定她是不是真的会因为吞噬灵魂而身体受损，所以我……我会尽可能的不让她接触到灵魂。”
“虽然目前确实是未知，但我还是不想让小樱冒险。”百里青桥建议道，“如果你真的喜欢她，那就远远地保护她好了。”
这通电话让千叶心神不宁，他不想去做这样的抉择。
5
周末准备了一些祭品，千叶去给爸爸扫墓，他想告诉他凶手已经死了。上次来这里还是清明节那天，细雨纷纷，他站在墓地前沉默了很久。而这一次千叶有很多话想跟爸爸说，他多么希望有人能帮他出出主意，但现在他只能是一个人。
墓地前放着一束白色玉兰花，花瓣在寒风中颤抖着。千叶有些疑惑，这束花并不是他带来的。从花的枯萎情况来看，应该是近三天的事。千叶检查了花的包装，恰巧是夏大叔花店里特有的方式。他想了一遍，实在猜不出这花是谁送的。
扫完墓千叶直接去了花店。夏大叔正在搬花，千叶打过招呼就直接问了他玉兰花的问题。夏大叔想了想，说两天前确实有个男人从花店买了一束白色玉兰花，好像不是池水镇的人，看上去很年轻。千叶觉得蹊跷，奈何没有其他线索也只得作罢。不过他一直将这件事藏在心里，没事的时候就会想一想。有次收拾书房千叶看到那张全家福突然记起百里青桥曾经对他说过的话，爸爸有个忘年交叫白瞳，偶尔会来池水镇。
虽然没有办法验证自己的想法，但千叶总算是放下了这件事。
因为高三的缘故，夏绘每天晚上都要去学校晚自习。穆葵被抓后，中心广场那群不良少年群龙无首，分成了很多小帮派，也给池水镇的治安带来了不少的麻烦。夏大叔担心夏绘晚上回家不安全，碰到花店事少的时候就会叫千叶骑着自行车去接夏绘回家。夏绘开始时有点抗拒，后来也就习惯了。她坐在后座上，抱住千叶的腰，很容易想起他们交往时的情景。时间果然是良药，他们之间的关系慢慢升温，偶尔也能互相开些小玩笑，不像之前那么尴尬了。
和百里樱的交往依然在谨慎中前行，因为有了之前百里青桥的警告，千叶变得更加小心起来。一方面发现有可疑情况就立即和百里樱分散，若真是碰到灵魂也会想办法让其尽快离开；另一方面千叶尽量不去面馆引起百里青桥的反感，也适当的在家长面前和百里樱保持距离。
只不过这些事百里樱并不知情，只觉得是千叶对她淡漠了，心情低落到了极点。千叶有几次都想将她可能会面临的危险告诉她，但又担心她一下子无法接受。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有同学将千叶每天去接夏绘放学的消息告诉百里樱。
“为什么不自己告诉我？”百里樱质问道。
“因为怕你误会。”
“身正不怕影子斜。”百里樱悻悻道，“或者你认为我是一个不讲情理的人？”
“我只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千叶皱眉道。
“夏绘和我，你到底喜欢谁？”
“这根本就不能成为一个问题。”千叶被问得有些恼了。
百里樱愣了一愣，眼圈突然有些发红。
“对不起，其实我不是要挑你和夏绘的事，只是我真的好害怕，我害怕突然失去你。”百里樱哽咽着抱住千叶。
“怎么会呢。”千叶轻轻地拍打着百里樱的背。
“我不喜欢你对我忽冷忽热的态度，这让我特别没有安全感。”
“对不起，是我的错。”千叶深吸了一口气，只觉胸口传来一阵疼痛。他很明白这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但他不想就此放弃。
整个冬天他们的关系都没有得到明显改善。千叶将之前夏绘送给他的暖水袋、围巾、装饰品都收了起来。百里樱似乎也在小心翼翼地维护着，她不明白这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果有一天我突然死了，你会难过吗？”百里樱问。
“当然啊，笨蛋，不要说这种话。”
“只是假设而已啊，我才不想死呢。我希望自己能活很久很久，走遍全世界。”
“很好的梦想呢。”
百里樱满意地点了点头。
“千叶，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啊，大概是希望你的梦想能成真吧。”
6
寒假开始之后千叶整天呆在花店帮忙。百里樱偶尔会来探望，但只是随便转转，不会呆太久。夏绘碰到过两次，等百里樱走后就跟千叶开玩笑，说小樱是来做突击检查的。千叶问检查什么？夏绘笑着说，检查我们俩有没有旧情复燃啊。千叶看出夏绘并没有从之前的那段感情中走出来，只是硬撑着说玩笑话。他不敢有任何的越位，怕夏绘误会了再次伤心。
大年三十那天夏大叔特别交代千叶跟他们一起吃团圆饭。千叶记得去年这个时候他躲在家里，谁都不愿意见，一个人煮了碗饺子坐在书房里吃。窗外的烟火让屋内的光线忽明忽暗，他吃着吃着就突然掉下了眼泪。喜庆的气氛往往使孤单的人伤感，所以千叶并不喜欢过节。
晚上夏大叔张罗了一桌子好菜，夏绘也跟着露了两手。爸爸去世后千叶很久没有这种跟家人一起过除夕的感觉了。夏大叔和千叶干了两杯酒，兴致很高，嘴里哼着小曲。千叶和着节拍，心里传来阵阵暖意。
吃完饭他们一起去街上看烟火。
绚丽的光亮随着喜庆的声音照亮了池水镇的夜空。千叶仰着头，第一次有了真正回家的感觉。这一年多来，夏大叔给了他太多的帮助，跟自己的家人一般。千叶扭头看着他们喜悦的脸孔，突然觉得很幸福。
只是微弱的触动，却像是积蓄了很久的情感。
夏绘碰了碰千叶的胳膊，问他：“想什么呢？”
“虽然明天还会是普通的一天，但却忍不住在心里想，过去的烦恼都消失吧，明天就要重新开始了。”
“啧，烦恼还不都是自找的。”
“是啊，什么时候才不会有烦恼呢。”
“大概要到死了以后吧。”夏绘笑了笑。
“死了的人其实也会有烦恼的。”千叶脱口而出。
“咦？”
“只是开玩笑。”千叶摆摆手。
眼前跑过几个五六岁的小孩，穿着新衣服新鞋子，手中拿着小烟花在空中画着各种图案，脸上是无忧无虑的笑容。
“过几个月我就高考了，大概8月底会去外地读书。”夏绘说。
“那要好好加油啊。”
“你会想我吗？”
“当然。”
“这是我今天听到的最动听的话。”夏绘笑了笑，“就当是新年愿望好了。”
千叶仰望着夜空，心脏像是被一片洁白的羽毛轻轻扫过，他谨慎地闭上了嘴巴。过一会转头的时候千叶看到夏绘的眼角有泪光闪动。分手那么久，千叶心中的愧疚从来都没有消散。夏绘的举动一直让他非常感激。
大年初五千叶去面馆拜访，木姿不在家，百里青桥端了盘瓜子放在桌上就去厨房忙了。过一会百里樱上楼来，手中抱着一个黄色的维尼熊。她的身后跟着阿律和美空，三个人有说有笑。
“你来怎么没给我打电话？”百里樱虽然有些惊讶，但看到千叶心情还是很不错。
“想给你惊喜呗。”千叶没来得及回答，美空插嘴道。
“早知道就叫你一起去逛街了。”百里樱招呼他们坐，又各自倒了一杯柠檬水。
“千叶不喜欢逛街，要不然我早打他电话了。”阿律搓了搓手，“几个大卖场搞春节促销，我妈让我来看看有没有比进价更便宜的东西，放我们家商店里卖。”
“那不太可能吧。”千叶推测道。
“是啊，虽然折扣低，但定价基本都往上提了很多。我们逛了一圈，只给她们俩一人买了一个礼物。”
“千叶，你来评评理。”美空将左手伸出来，手腕上戴着一个水晶手链。“阿律给小樱买了个大熊，而我了，只是一个不值钱的手链。你说他偏心吗？”
“是你自己说喜欢的。”阿律不服气。
“我也不知道你愿意送多贵的礼物啊。”美空嘟着嘴。
“还是我聪明吧。”百里樱跟着起哄。
四个人又闲聊了一会。阿律提议打扑克，美空马上响应。他们抽牌分组，结果千叶和百里樱打对家。阿律手气还不错，但是接连输牌。美空开玩笑说是阿律在献殷勤，故意输给小樱。阿律自然不承认，怪美空不会打配合。
吃了饭他们各自回家。
阿律是骑车过来的，因为顺路所以载着千叶一起回。他将千叶送到家门口，又寒暄了几句。千叶正要转身，阿律却叫住了他。
“我是不会放弃小樱的。”
“嗯？”
“那可不是我阿律的做事风格。”阿律握着拳头做了一个加油的姿势，“所以，我正式通知你，我将用我的诚心去感动小樱，咱们俩现在是公平竞争。”
千叶愣了一下，脸上随即显露出温和的笑容。
“我也会加油的。”
其实阿律对百里樱再次展开攻势的迹象千叶早就觉察到了。好几次出去玩千叶看到附近有可疑迹象时都会离开百里樱，而留下阿律陪在她身边。阿律组织活动时会尽量避开邀请千叶以得到与百里樱独处的机会。
晚上的时候百里樱打电话过来。
“你怎么得罪我爸爸了吗？最近我总感觉他对我和你走太近有些抗拒。”
“没有啊，你大概多心了。”千叶撒谎道。
“希望如此吧。”百里樱顿了顿，“阿律还在想追我的事，你知道吗？”
“嗯。”千叶如实回答。
百里樱能对他说这样一件事，证明她完全将自己视为最亲密的人。
“我知道你一定是遇到了麻烦。”百里樱淡淡道，“只不过因为某种原因你不能告诉我。”
千叶有些吃惊，他选择了沉默以对。
“我觉得自己一直在给你压力，我知道你一定很痛苦。这段时间我想了很久，回忆了这一年多来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我相信你是喜欢我的，而且这种喜欢不会轻易的改变。我给你打电话是想告诉你，不管别人怎么想怎么做，我都是一如既往的喜欢你，并且会无条件的相信你。我等你在将来的某一天有机会能够告诉我你的烦恼。但现在，我什么都不想知道。我只要你喜欢我，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谢谢你。”这些话像是干旱中的细雨，让千叶的痛苦得到了短暂的解脱。
“新的一年，请继续喜欢我。”
“我会的。”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