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气渐渐转暖，千叶的心情也不自觉地跟着好了起来。有一段时间和百里樱的交往让千叶有一种错觉，似乎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小时候。
在池水中学千叶优异的学习成绩引起了学校领导的关注，为了让他更安心地学习，学校特别为他提供了助学金。
一切都似乎在朝着美好的方向发展。
夜蒲给千叶带来了蓝晴的消息，法院的判决书下来了，她要在监狱里呆上二十年。千叶再一次去探望蓝晴，内心充满了伤感。蓝晴早已经调整好了心态，担惊受怕了这么久，是时候赎罪了。她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儿子小金，临别的时候她又拜托千叶帮忙照顾。
虽然对蓝晴阿姨的丈夫高森没什么好感，但千叶还是经常买些零食到他家去看望小金。因为这样他们也不免熟悉了起来。千叶发现高森是个好酒之人，除了利用那个秘密威胁蓝晴阿姨外，他也算不上坏人。小金毕竟是他的儿子，蓝晴的担心看上去有些多余。千叶给蓝晴写信让她放心，小金被照顾得很好。
从玉兰街回来经过那家旧书店，千叶抱着侥幸的心理再一次走了进去。老板坐在柜台前看书，抬头看到千叶，似乎对他有些印象。
“现在的学生对老书没什么兴趣了，你倒是个例外。”
“无聊的时候看看。”千叶搭话道。
“想看关于哪方面的，我或许能够给你推荐。”
“神秘事件，关于灵魂或者死亡的。”迟疑了一下，千叶还是说了。
“你的兴趣可真奇怪。”老板笑了笑，“这种书大多都是编的，看了也只是图个乐子。”
“嗯，所以说无聊嘛。”千叶敷衍道。
“我以前倒是听说过一起真实的神秘事件，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听。”停顿了一小会，老板又卖了个关子。
“当然了。”千叶回过身。
老板示意他坐到自己对面来，然后又顺手给他倒了杯茶。
“开这个旧书店根本没什么生意，只不过给自己找个打发时间的办法。”老板抿了口茶，“孩子们都去外地了，老伴去世后更是找不到一个能说话的人。”
“以后我经常来听你讲故事好了。”千叶笑道。
“那还是不要了，免得你年纪轻轻学得跟我一样话痨。”老板自嘲道。
“怎么会，我也是经常一个人在家，很容易闷坏的。”
“那你想来就来吧，我这里的故事可不少。”老板停顿下来思考了片刻，继续道，“我要跟你说的这个故事是真实的，发生在一个叫清水镇的地方，离我们这怕是有个几百公里。大概在十多年以前，我去各地探访古玩。那次去到清水镇这个地方，住了几天，听当地的人给我说了一件发生在半个月前的怪事。”
“什么怪事？”
“清水镇有个很不错的医生，因为一次失误而自杀了。他的女儿只有十几岁，继承了他的医术而且更加高明，很多生命垂危的病人因为她的救治而顺利康复了。清水镇那一年几乎没有死过人。只是好景不长，有病人在康复满一年之后突然暴毙。更加离奇的是，相当一部分被那女生起死回生救活的病人某天晚上集体离家出走，第二天被发现全部死在镇子附近的山坡上。这之后那个女生再也没有出现在清水镇，谁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老板努力地回忆着，似乎想起了一些过往而叹了口气。
“这还确实是奇怪，感觉像是被操纵了一般。”
“可不是嘛，清水镇的人都说是受了诅咒。在这之前来了两个外地的少年，那个女生和他们走得很近。女生失踪之后，两个少年也不见了。不过后来我又听那边的朋友说，其中一个少年曾经再次回到清水镇去找那个女生。”
“除了神秘之外，听上去这个故事还挺有趣的，很有想象空间。”
“你跟我想到一块去了。我最近在写一本书，这个故事被我好好演绎了一番。”老板用赞赏的眼神看着千叶。
“可以让我提前拜读吗？”千叶请求道。
“当然，求之不得，正好给我提点意见。”
老板将书稿交给千叶，千叶答应尽快看完并说出自己的真实感想。回到家之后他认真地阅读起来，这比他在书店大海捞针可有用得多。千叶看到白天听的那个故事的时候吓了一跳，故事里其中一个少年的名字竟然叫白瞳，也是他后来重新回过清水镇找那女生的。
第三天千叶还书稿的时候问老板这个名字的真实性，老板告诉他，白瞳是确实存在的。千叶忍不住大胆猜测，这个白瞳和爸爸认识的那个人是同一个，而清水镇的神秘事件和自己拥有的绯灯都跟白瞳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他必须找到白瞳。
2
池水中学推荐千叶去参加全省的学科竞赛。阿律到花江市的大书店买了几本辅导书让百里樱转交给千叶。据说在这次比赛中赢得好名次很有可能被保送上名牌大学，所以报名的学生很多。千叶作为高二的学生拿到这样的机会确实让很多人跌破眼镜。
百里樱很开心，忙前忙后让千叶安心备考。只不过千叶一直在思考白瞳的事，精力总是不能完全集中。
“你要是被保送到了哪所大学，我就跟你考到同一个城市去。”
“为什么不是同一所大学？”
“哎呀，我哪会有你这么好的成绩。”百里樱一脸沮丧。
为了不让千叶分心，百里樱近段时间都避免去打扰千叶，中午一起吃饭的对象也换成了美空。美空开玩笑说百里樱重色轻友，特殊时期才想起自己。百里樱白眼道，之前我也叫你一起了啊。美空反驳，我可不想做电灯泡。
这天中午她们去食堂比较晚，用餐的学生已经不多了，不像刚开餐那样人声鼎沸，有时候还需要等座位。
她们买好饭菜坐在靠角落的一张餐桌上吃。过一会旁边的那张餐桌来了四个女生，有说有笑，虽然声音不大，但已经足够听得清楚。
“你们知道那个叫安阳千叶的男生吗？”一个短发女生神秘兮兮地问。
“哪能不知道啊，学校的风云人物嘛。爸爸死得早，高一才重新回到池水镇，长得帅，学习成绩还好到不行。”
“我觉得明显是夸大其词了，至少这次竞赛选他去就非常不妥。我们高三的尖子们哪个会比他差吗？真搞不懂学校领导是怎么想的。”
“据说选人有内幕呢。”
“什么内幕？”其他三个人都看着短发女生。
“学校召集班主任开会讨论，高二年纪有个班主任姓祝，年龄不大的女老师，深得学校领导的赏识。她在会议上极力推荐安阳千叶参赛。”
“这算哪门子内幕。”
“你们听我说完啊。关键是这个祝老师不是安阳千叶的班主任，完全是路人一个。这之前也是她特地向学校申请给安阳千叶提供助学金。”
“然后呢？”
“你们觉得这个祝老师为什么会热心肠？以安阳千叶的经济条件，他肯定是没什么钱可以贿赂的。”
“那可不是，要不然也不会需要助学金啊。”
“说得对，所以……”
“他长得那么帅，只能以身相许了。”
“哈哈，这个推测不错。师生恋，够时尚的啦。”
“真的假的啊？”
“我觉得是真的。据说他做了两份兼职，在花店跟老板的女儿很暧昧，就是我们隔壁班的那个夏绘。而另一份兼职是给一个寡妇的儿子做家教，关系可是说不清道不明啊。”
“这也太神奇了，一张脸就能吃遍天下。”
“长得好看那是绝对优势，说起来做他的女朋友可真是吃亏啊……”
百里樱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美空一直紧拉着她。那几个女生并没有停止八卦的意思，百里樱忍无可忍，随手拿起一个饭碗就扔了过去。
啪。
千叶接到电话赶过来的时候她们早已经被食堂的工作人员拉开了。百里樱一脸愤恨地坐在椅子上，脖子和手臂都被抓出了好几道血痕，天蓝色的校服上沾了不少红色的油迹。美空也同样受了伤，她很奇怪自己这一次竟然没有害怕，也没有哭。她看到百里樱上前拉扯，脑子一热也跟着和那些人扭打到了一块。
百里樱不回千叶的话，美空只好替她讲述。
千叶看到百里樱这个样子，只感觉自己的胸口像是被划了深深一道，鲜红的血水不停地往外流，而疼痛越钻越深。
“她们愿意说什么就让她们说去吧，只要你相信我，只要你好好的就行了。”千叶的眼睛一阵酸涩。
“不行，绝对不行。”百里樱看着千叶，眼神中透露着无畏的坚定，“我不允许任何人侮辱你。”
“小樱……”
“你不要再劝我了。即使刚才出了意外我也绝对不会后悔，你在我心里是最干净的，谁都不可以抹黑。不管以后我们会不会在一起，如果再发生这种事情，我照样会维护你到底。我喜欢你，这就是我内心最大的力量。”
“谢谢你。”千叶抓紧小樱的手，朝她微笑。
美空看到这个场景，再也忍不住，感动得哭了起来。
学校对这起斗殴事件的双方都做出了处罚，好在没有造成大的人身伤害，所以只是书面警告了一次。祝老师听了美空的描述后忍不住笑出了声，说这些学生可真是有想象力。尽管如此千叶还是决定放弃参赛，一方面是自己无法集中精力，另一方面也不想惹出更多的麻烦。百里樱对千叶的这个决定不是很开心，说他错过了一次好机会。千叶安慰她道，反正自己学习成绩不差，直接参加高考是一样的。
他们本来以为这件事情就这样平息了，没想到阿律会顶风作案。他找朋友一起在学校外教训了那几个女生。事情被告知到学校，阿律得了一个留校察看的处分。
百里樱知道阿律是想替自己出气，虽然觉得他的方法很笨，但还是心存感激。
“反正以我的成绩肯定是考不上大学，他们即使现在把我从学校开除了我也无所谓。”针对千叶他们的担心，阿律这样自嘲道。
3
每年一次的春季校运会对于学生更像是一次狂欢，比赛名次什么的并不那么重要。百里樱被祝老师任命做班上运动员的后勤工作。阿律在百里樱的鼓动下报了铅球和一个长跑项目。
天公不作美，校园会第一天就断断续续地下着毛毛细雨。好在对运动员的发挥没有太大影响，所以比赛还是照常进行。千叶除了给自己班上的运动员加油外，偶尔也去帮百里樱跑跑腿。
阿律长跑的时候百里樱站在跑道内侧为他呐喊加油。比赛刚开始阿律一路领先，但是因为平时缺乏训练，耐力不是很好。到了后面几圈阿律落到了第十位，一度想放弃比赛。百里樱摇头不让阿律停下来，并且自己还跟着他一起跑。阿律受到鼓舞，最后一圈奋力提速，最终取得了第三名的好成绩。百里樱跟着跑到终点，上气不接下气，腿都抽筋了。
过度疲劳加上风吹雨淋，百里樱第二天就感冒了，整个人精神都不是很好。千叶劝她请假休息，但她却说自己要像运动员一样，不能轻易放弃。
千叶有些担心，大部分时间都陪在百里樱身边。
他们经过标枪场地的时候百里樱突然想起自己忘了提醒一个运动员参加检录，匆匆忙忙地往回跑。千叶紧跟在后面，突然发现一根标枪朝这边飞过来。百里樱没有注意到，继续往前跑。千叶情急之下跳起来推开百里樱，标枪不偏不倚地刺中了千叶。
操场上一下子乱了套。百里樱躺在地上，脸色煞白，连呼吸都透不过气来。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要死了一般，声音、景象都通通消失了。她的眼里只有倒地的千叶，鲜血流个不停。无以复加的悲伤笼罩着她，她感觉自己就快要窒息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百里樱躺在病床上，她条件反射似地坐直了身子。待看清自己所处的环境之后，百里樱拔掉了手背上输液的针头，踉跄着往急救室跑去。
木姿就站在急救室的门口，她一把扶住了百里樱。
“千叶……”沙哑的声音艰难地吐出来。
“他脱离危险了。”木姿急忙说道。
百里樱听到这个消息才稍稍站稳，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真是命大啊。”参加急救的医生插话道，“失血那么多，心脏跳动依然稳健，我也是大开眼界。好在是这样，给他输血之后就脱离危险了。”
“是呢，这小孩确实命大。当年安阳医生在家里被杀，他去看庙会才躲过一劫。”一位年长的医生补充道。
“我能去看看他吗？”百里樱问道。
“等他醒了再说吧。虽然命大，但也是需要休息的。”医生用轻松的口吻说道。
晚上九点左右千叶醒了过来，百里樱接到护士通知可以进去探望了。千叶看到百里樱红肿的眼睛，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我还活着呢。”
“你要是就这样死了，我不会放过你的。”百里樱鼻子一酸，又要哭。
“你好恐怖啊，连鬼都不放过。”千叶继续开玩笑。
“看到你躺在地上流血的样子，我真的觉得自己就快死了。”百里樱哽咽道，“你怎么那么傻，干吗推开我，你不要命了吗？”
“你活着比我活着要重要。”
“说什么傻话，我不许你比我先死。”百里樱抓住千叶的手，“人死了就解脱了，活着的人才是痛苦的。你难道想让我更痛苦吗？”
千叶没有回答。爸爸被杀之后，痛苦都是由他承担的，所以这句话他不能去否认。
“但是，活着终究是充满希望的。如果你死了，我也会活不下去的。”千叶看着百里樱的眼睛，露出温和的笑容。
4
第二天夏绘来医院看千叶。他的精神已经好了很多，让夏绘不要太担心。夏绘坐在病床边沉默了很久，终于没有将那句“如果遇到危险的是我，你会那样义无反顾吗”问出口。千叶似乎看透了夏绘的心思，闷声道：“谢谢你，夏绘。如果以后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只要做得到，我一定会去做。”
“这句话也是我想对你说的。”夏绘舒了口气，“人越长大就想得越通透。喜欢一个人跟和他在一起大概是两回事。谢谢你曾经给我带来那么多快乐，这就足够了。”
“等你去外地上大学，一定能找到更多的快乐。”
“你太妄自菲薄了。”夏绘讥笑道。
这之后几天百里樱来过两次医院，再后来发短信告诉千叶说爸爸不让她经常往医院跑，所以有时候没办法出门。千叶知道百里青桥的意思，他是害怕医院里有灵魂出没。其实千叶早就有这个担心。这条短信无疑是再一次揭开了千叶心中的旧伤疤，让他不得不去想办法面对。
他的身体康复得很快，不久就出院了。过两天是爸爸的祭日，这之后千叶准备去一趟清水镇，看是否能够找到白瞳。
百里樱对于千叶突然要外出表示不解，她希望他能够安心再养养身体。但千叶态度比较坚决，百里樱也只好放弃劝说。
早上千叶买了一些祭祀用的东西，又做了印象中爸爸喜欢吃的两道菜。他提着这些去了爸爸的墓地，烧完纸钱，然后磕了三个头。回来的路上千叶接到了夏大叔的电话，他告诉千叶去年的那个男人来过花店了，转了一圈，但是没有买花。
因为千叶之前交待夏大叔帮忙留意白瞳，说这个人对他很重要，所以夏大叔才会打电话过来。千叶匆匆忙忙地赶往花店，听完夏大叔的描述后就去附近寻找。他心里焦急万分，如果真去清水镇那完全是碰运气，而现在可以说是他唯一的机会。
千叶几乎跑遍了池水镇的主要街道，后来又去墓地看了一次，都没有发现白瞳的身影。他累得满头大汗，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到了晚上千叶垂头丧气地回到家，却看到一个男人从门口经过。
“白瞳。”千叶尝试道。
那男人回过头来，看着千叶，皱了皱眉头。他的样貌看上去比千叶大不了太多，只是脸上刻满了沧桑感。
“你认识我？”他反问道。
“不认识。”千叶摇头，“如果你真是白瞳的话，你应该认识我爸爸安阳夏。”
“原来是你啊，都长这么高大了。”他的神情随和起来，朝千叶走近。
千叶记得百里青桥说过，十几年前他就和爸爸有过交情，而这么多年过去，白瞳似乎并没有变老一般。
“今天是我爸爸的祭日，你是来看他的吧。”
“嗯，刚好路过这里，所以来看看。”
“到家里坐一会吧。”
“好啊。”白瞳点头。
千叶将他请进屋，又给他倒了一杯茶水。
“有酒吗？”他问道。
“嗯。”千叶将祭祀用剩下的半瓶酒拿出来，重新给白瞳倒上。他坐在白瞳的对面，似乎想看穿他一般。白瞳不疾不徐地喝着酒，尔后猛烈地咳了起来。
“是你杀了我的爸爸，对吗？”千叶努力使自己保持镇定。
“为什么这么说？”白瞳捂住嘴巴，脸色通红。
“因为想不到其他人了。”
“真是有趣的想法。”
“所以不是你杀的？”
“不是。”白瞳摇了摇头，“我们是真正的朋友。”
5
屋子里重新安静了下来。白瞳环顾四周，似乎想起了往事，眼神中有些黯然。千叶快速地整理着自己的思绪，他有很多问题想问，所以必须理清楚。
“你是易魂师？”千叶直接问道。
“嗯。”白瞳吃了一惊，但还是点了点头，“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爸爸的藏书里有过这样一个记录，这是我所知道的唯一适合你的职业。”千叶观察着白瞳的反应，继续道，“易魂师来自冥界，在命源的同意下，能将命源的部分寿命转移给垂死者，同时收取同样数量的寿命作为酬劳。”
“看来你记得很清楚。”
“你们得到寿命以后用来做什么？”
“在冥界有两种人，一种是死神贵族，他们有着无限的生命。而另一种人，他们生下来就是贵族家的仆人。这种人跟普通的人类一样生命很短暂，那些贵族为了不让自己的仆人更换得太频繁，所以就有了易魂师这个职业。易魂师都是贵族的仆人，他们来到现世替命源转送寿命，收取酬劳，直到自己拥有五百年的寿命。然后他们要回到冥界，用这五百年的寿命专心做仆人。”白瞳并不想隐瞒，解释道。
“那我是命源吗？”
“不是。”白瞳忍不住笑了一下，反问道，“你希望自己是命源？”
“嗯。”
“为什么？”
“因为可以用自己的寿命去救别人。”
“这难道不是悲剧吗？把寿命送给垂死者以及我们这些易魂师，命源自己就会死得很快，他的寿命并不比其他人多。”
“如果真的是自愿送出来拯救自己认为重要的人，应该是会觉得幸福的吧。”
“可笑的想法。”
“楼心月不就是这样吗？”千叶记得那部书稿里写的故事，清水镇的女神医就是叫楼心月。
白瞳愣了一愣，仰头闭上了眼睛。
“看来你知道的还真不少。”白瞳叹了口气，“谁告诉你这些的？”
“我只是听别人讲了你们的故事。你刚才已经承认自己是易魂师，所以我猜想楼心月之所以能成为神医大概都是拜你所赐。她是命源，而且有医者之心，所以通过你将自己的寿命转移用来拯救垂死者。只不过你担心她的寿命很快用尽，所以给每个垂死的病人都只转移了一年的寿命。一年到期之后有人突然暴毙，大概就是这样的原因。”
“你很聪明。”白瞳调整好坐姿，对眼前的少年不得不刮目相看。他开始以为千叶只是侥幸猜到了他的身份，却没想到他是经过合理的推测才得知答案的。
“我妈妈是什么人？”千叶继续问道。
“她跟我一样，是易魂师。”白瞳这次不等千叶再问，主动说道，“她跟你爸爸相爱只是个偶然。那个时候她已经在现世筹满了五百年寿命，需要回到冥界去了。只是因为怀了你，所以她隐藏了自己的身份，直到将你生下来。拖延了这么久，她不得不回到冥界去，而且再也不能来现世。”、
千叶第一次得知妈妈的身世，既紧张又兴奋。他想爸爸没有再婚的原因并不是因为爱上了别人，而是他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妈妈。他们只相处了一年多的时间，却足够用一辈子去回忆。
“我身上戴的这个灯型吊坠是来自冥界的东西？”千叶继续往下问。
“嗯。说起来，我算是你妈妈的后辈了。离开冥界前她委托我带两件东西给你爸爸，一件就是你现在戴着的吊坠，因为它你可以看到灵魂。还有一件是一把黑色小弯刀。”
“我爸爸就是被那把刀杀死的。”千叶握紧了拳头。
“对不起。”白瞳摊手道，“我并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你妈妈让我带的这两件东西是分别送给你们父子俩的。”
“嗯？”
“你爸爸说过他想帮助那些可怜的灵魂，你妈妈一直记得，所以委托我带来了吊坠。而那把黑色小弯刀则是送给你的。”白瞳瞄了千叶一眼，继续道，“虽然你不是命源，但你却拥有另一种不知道是可喜还是可悲的能力。”
“跟我的寿命有关？”
“又被你猜中了。”白瞳苦笑了一下，“你的寿命遗传自你妈妈，如果你不自我了结的话，你会真真实实地活五百年。也许你现在不会有任何感觉，但这确实是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我不会死？”千叶吓了一跳。
“也不能这么说。按照我的理解，应该是你的灵魂不会离开你的躯体，所以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的心脏会一直跳动，而且你同时会有思想。”大概是怕千叶不明白，白瞳进一步解释道，“灵魂给躯体提供的是动能和意识，所以灵魂离开了，人也就死了。”
“妈妈因为担心我不能忍受枯燥漫长的时光，所以送给我一把刀，而这把刀可以将我杀死？”
“确切来说，是可以将你的灵魂从你的躯体里释放出来。寿命是灵魂特有的属性，普通人死去，是因为他灵魂的寿命已经消耗光了，然后死神将灵魂带往冥界。所谓的转生就是给灵魂再次注入寿命。但是你不一样，即使用那把刀将你的灵魂强制放出来，未耗尽的寿命依然存在于灵魂之中。”白瞳微蹙着眉头，“只不过离开躯体的灵魂能够去往冥界。你妈妈大概是希望你在现世呆够了可以去冥界陪她。”
6
千叶想起前段时间的那次受伤，虽然失血过多，但心脏依然维持跳动。如果换做普通人，灵魂应该早就离开躯体了。
仅仅一个小时的时间，千叶将与自己身世有关的疑惑全部解开了。他一步一步地发问，并没有偏离方向，白瞳惊讶于他的接受能力。
“如果可以，我还想问你一个关于我朋友的问题。”千叶请求道。
“说吧，反正你本来就是下定决心要问的。相比于你之前的问题，我看你更关心这一个吧。”白瞳看到千叶神情紧张，微笑道。
千叶点了点头，将百里樱几次梦游，并且很可能吃掉了灵魂的事情一一说出来。
“她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事后也记不起来发生过什么？”白瞳进一步确认道。
“嗯。”千叶叹了口气，“只是我觉得如果长期这样下去，或者再多吃下去一些灵魂，会对她造成危险。”
“我有一个易魂师的朋友，他因为放弃自己的职业而成了噬魂者，但是他吃灵魂那都属于主动行为，所以你说这个女生不属于那种情况。”白瞳说到这停了下来，陷入了思考之中。
千叶看着他，预感到事情并不太妙，手心里开始冒冷汗。白瞳的沉默让屋内的气氛陡然紧张了起来，千叶想起百里樱是双胞胎之一的事情，连忙向白瞳讲述。
“如果可以，你最好杀了她。”白瞳的语气突然变得冰冷起来。
“那不可能。”千叶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发抖。
“只有这样才是最好的办法。”
“到底是怎么回事？”千叶只感觉胸腔里像是燃起了大火，烧得整个人都难受得要死。他做过最坏的打算是离开，而显然事实更加糟糕。
“其实，跟灵魂司职一样功能的还有另一种意识体，叫做魅。它不归属于冥界，在现世也不多见。而你口中小樱的情况似乎更是稀少，她的身体里同时存在两种意识体，灵魂和魅。在即将出生之前，灵魂会由窍口进入婴儿的躯体，随后窍口会关闭，直至人死的那一刻。小樱的双胞胎姐妹的灵魂本来就很短寿，窍口也一直处于开启的状态，所以才会有魅乘虚而入。”
“可那魅怎么又会到小樱的身体里去呢？”
“因为双胞胎的意识体在出生前是共享的，另一个胎儿死去了，它最终留在了小樱的身体里。”白瞳看到千叶非常焦急的样子，意识到这个人对他意义重大。“小樱是你女朋友？”
“嗯。”千叶有些迟疑。
“这可真不是个好消息。”
“她一直吞噬灵魂的话，最后会怎样？”千叶鼓起勇气问道。
白瞳犹豫了一下，没有回答。
“是死去吗？”千叶追问。
“如果只是死的话，我觉得算不上太残酷。”白瞳不自觉地抱起了胳膊，似乎也在替千叶担忧，“目前来说，小樱身体里的灵魂还是占主导地位的。只在睡觉的时候魅会更活跃一些，尤其在它白天时锁定了某个灵魂气味的情况下。换一种方式来说，灵魂拥有的寿命越多，魅的气势越弱。如果这个魅是在你的身体里，那它根本存活不下来。小樱身体里的魅并不是喜欢吞噬灵魂，而是它想依靠其他灵魂来消耗原本灵魂的寿命，这其实是一种生存的本能。”
“消耗小樱的寿命？”千叶的喉咙有些发干。
“没错。灵魂因为没了寿命才离开躯体的，而这个魅将那些灵魂吞入了小樱的身体内。它们要存活下来就会消耗小樱的灵魂原本拥有的寿命。”
“也就是说每个灵魂从被吞入起都在同等的占用小樱的寿命？”千叶的胸腔不断地泛起寒意。
“是的，按你所说，如果小樱五年前有吞噬过灵魂的话，那这个灵魂到现在为止就消耗了她五年的寿命，而且还会一直伴随她。这之后吞噬的灵魂都是同样的情况。”
千叶在心中粗略算了一下，小樱至少损失了十年的寿命，而接下来她会以比普通人快四倍的速度继续消耗寿命。这个数字让千叶整个人都呆掉了。
“你是说小樱的身体里有多个灵魂共存？”
“不能叫共存，只能说是依附在她的灵魂上。如果那些灵魂是有寿命的，也会传递给她的灵魂。而现在的情况正好相反。她的灵魂在给其他灵魂提供生存的寿命能源。”
“可你刚才说，寿命消耗完以后不只是死那么简单。”
“灵魂一旦没了寿命，小樱的身体就会被魅所占据。”白瞳摸了摸额头，低声道，“或许她的身体形态都会发生变化。”
“你是说变成怪物吗？”千叶想尽量了解清楚，所以说得很直接。
白瞳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有什么办法吗？”
“在她寿命耗尽之前杀了她。”白瞳恢复了冷淡的口气，“我刚才好像已经跟你说过一遍了。”
千叶痛苦地抱住头，身体止不住地发抖。白瞳正要拿酒瓶却被千叶抢了过去，他仰着头喝干了瓶中所剩的白酒。白瞳本要阻止，手伸到半空中又收了回来。千叶趴在桌上，内心充斥着从所未有的绝望。他放下所有的矜持，大声哭了出来。
天色已经很晚了，白瞳站起身来往外走。
他们同时伤心人，只不过一个已经习惯，而另一个的痛苦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