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会科学石鼓文诠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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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石鼓文》释疑(1)

“发现”还是“出土”

有学者说,石鼓文只能说是“发现”,不能说是“出土”。我的看法是:如果说内蒙古阴山山脉,宁夏贺兰山山谷,新疆呼图壁“发现”新石器时代至商周的古岩画,那无疑是准确的。但如果说石鼓文只能是“发现”,不能说“出土”,却不尽然。

石鼓文是怎样产生的?余在《石鼓文的制作年代考》中已述清:它是秦惠文王称王当年,即公元前325年的五月,回凤翔祖庙祭祖,三畤原祭天,陈仓祭地、祭陈宝,河捕鱼,鸡峰山北麓打猎的猎祭后,由秦王史官用四言诗记述、刻载于石鼓上形成的。故石鼓文实为祭祀的产物。《尔雅·释天》载:“祭天曰燔(fan)柴,祭地曰瘗薶(yimai)”。也就是说:祭天要把祭品放在柴堆上焚烧,祭地必须将祭品埋在土里。石鼓是否可视为祭品尚要商榷,但它是祭祀产生的圣物却是无疑的。它用那美轮美奂的文字,情切意深地四言诗记述了秦惠文王的此次盛事,必然是要永久保留,又要告知天地,所以便埋入土地。不是吗?唐武德年间或者再早点,对石鼓文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唐武德以后却着录不断,文人雅士捶拓纠错,视为高雅,非名士莫为。先是唐武德年间(618年~626年),吏部侍郎苏勖在打本(拓片)石鼓文卷首云:“世咸言笔迹存者,李斯最古,不知史籀之迹近在关中。”继之,唐高宗武后时的李嗣真(?~696年),在《书后品》中说:“史籀堙灭,陈仓籍甚。”籍甚即言其盛多。张怀瓘于开元时(713年~741年),在《书断上》载:“甄丰定六书,二曰奇字是也。其迹有《石鼓文》存焉。”下来有韦应物(737年~792年)的《石鼓歌》,“今人濡纸脱其文,既击既扫白黑分。”韩愈(768年~824年),“张生手持石鼓文,劝我试作石鼓歌”。之后的历朝历代均有研究性的专着不时问世。时至今日,石鼓文已形成一门国际性的学问,形成国内外轰动效应,对其认识亦越来越深入。同样,作为祭祀,再看广汉三星堆一号祭祀坑,埋葬玉、铜、陶、牙、金等各种器物400多件。二号坑埋葬青铜器439件,有大型立人像、大型人面像、头像、车型器、树干、树座、尊、垒等,玉石器131件。还有金、象牙、骨等种类①。

安阳殷墟的祭祀坑埋葬的器物更丰富②。对祭祀坑埋葬器物可能习惯。那么石鼓在秦王大型的祭祀活动后埋葬为什么就不习惯呢?是否因为石鼓的器形空前绝后?恰恰这正是石鼓文的特别之处,是被康有为称为“中国第一文物”。在《石鼓文制作年代考》中,我已述清石鼓文的制作年代。这一年是秦惠文王称王的当年,也是其君临秦国的第13年,史称前13年。在其称王后的第13年,即后13年,公元前312年,此年为楚怀王的17年,作了《诅楚文》③。《诅楚文》有3石:一为《巫咸文》,宋嘉佑年间,即公元1056年~1063年,出土于陕西省凤翔县开元寺地下。二为《大沈厥湫文》,出土于甘肃平凉、固原一带。宋熙宁元年,即公元1068年,蔡挺到平凉出任渭州知州,将碑石移至官廨。三是《亚驼文》出土于河南洛阳,也由蔡挺得之④。此三石也都是告神、诅咒之后埋入地下,在宋代出土的。至唐代,武则天在河南登封“祭山”后,把祈福避祸的金简,也是抛向无人知晓的山涧,近年来才被发现。《尔雅·释天》载:“祭山曰庪(gui)县。”即把祭品埋在山地中,或悬挂在山上。埋藏了就有个出土的过程,只有“出土”才能被“发现”。

当然,至今未见石鼓文“出土”的资料,亦未见“发现”的过程。李仲操先生研究石鼓文多年,一直提的是“出土”,只是未叙述为什么应说是“出土”。但是对“出土”的概念他是清楚的。就余对石鼓文的研究浅见,认为说石鼓文只能是“发现”,不能说“出土”,似乎言之无据。

千古一字

《石鼓文》《霝雨》鼓中,“自”,《銮车》鼓中“宣搏”,此两处均有“”字。从唐武德年间,石鼓在石鼓山出土至今,一千三百年来,研究《石鼓文》的专家学者,对《石鼓文》中的绝大部分文字的认识趋于一致。但对此字却各执一词,莫衷一是,一直缠绕着古文字专家。

举例如下:

薛尚功释廓,薛贴作廊,苏东坡、杨慎作,都穆释,刘凝释,吴昌硕释,吴东发释郭,王国维释雍,郭沫若释蒲,张政烺、唐兰、苏秉琦释鄜,马叙伦释郿,何琳仪释,李仲操释虢……“”,此千古一字作何解,余在此试释如下:

此字应厘定为“”字。此字从广,表示与房屋有关;虏,即俘虏、俘获、被俘的人,即与人有关;邑,即城市、都邑、城邑,县,与地方有关。地方便有人、有房、有城镇。上述的雍、蒲、郿、虢、鄜等便都指地方。如雍指雍州,今凤翔县;蒲指水之发源地蒲谷;郿指郿邑;虢指虢镇;鄜指鄜畤、鄜州等。

那么,“”字到底指的是什么地方呢?

余以为,这里边只有一个是准确的,此字是郿邑的“郿”

字。

马叙伦云:“即郿之异文”。这是准确的。对于此字,有人觉得为什么要加一虎字头,王国维云:“古文且作虘,鱼作,其加一虎头均无意义”。即是繁写“庐”字亦加虎字头。试问庐为寄居田野的棚舍,有必要加虎字头吗?然而却加了。《说文》

曰:“秋冬去,春夏居”。“在田曰庐,在邑曰里”。亦未注明加虎字头之由,看来亦属无意义。

马叙伦接着云:“余以为是借舟之地,不可能是渭之会西北的雍,也不可能是远在东面的郿,更不可能是水之源头的蒲。此石句读有‘殹洎洎’,‘隹舟以’,当河下游的渭之会。”此句中肯定了是借舟之地,否定了“雍”、“郿”、“蒲”,认定的是渭之会。此句把已经认定的“郿”又否定了。这也难免。因为在他的意念中,《石鼓文》作于春秋,不是战国;秦君从雍城宫出发,不可能是远在东面的郿。

但实际又是如何呢?

实际上,《石鼓文》是作于战国,恰恰是秦惠文王由咸阳宫出发,必须经过“郿邑”,此“”字当为郿。

关于《石鼓文》的年代,余在《宝鸡社会科学》2006年2期《石鼓文制作年代考》中已经记述清楚。把《石鼓文》的年代圈定在公元前325年。而本次西行猎祭又是在第二季度的中间一月。此为每季的“祭祀”月。在此季即五月。那么,《石鼓文》

的制作年代便为公元前325年五月。这一年,秦王之宫在咸阳,但祖庙却在凤翔。秦王要西行雍城祭祖、三畤原祭天、陈仓祭地,从咸阳出发,有两天的路程,途中一夜的休息,必是“郿邑”无疑。《诗经·大雅·崧高》有“申伯信迈,王饯于郿”的诗句。即申伯要回其封地去了,周王一直要陪送到郿邑饯行。可见郿邑在西周就是很重要的城邑。那么,至战国时,郿邑之地位不会变,必然是西去雍州、陈仓之间的最佳宿营地。《水经注》

载:“渭水又东径郿坞南”①,直到东汉末年,董卓的“郿坞”亦在此一带。北宋大诗人苏轼于宋仁宗嘉佑七年(1062年)经过这里,回顾历史,深有感触的写下《郿坞》诗篇:“衣中甲厚行何惧,坞里金多退足凭。毕竟英雄谁得似?脐脂自照不须灯。”②诗作既含寓着诗人对历史的冷静思索,又洋溢着诗人对丑恶事物的烈强憎恶。董卓曾说:“事成雄据天下,不成,守此足以毕老”,可见其时郿坞不是一座普通的建筑物。到北宋时,此郿坞仍能勾起诗人的诗意。故郿邑是从西周至北宋是一直延续的。

所以,此“”属“郿”字无疑。

因何做“鼓形”

对《石鼓文》“鼓形”,许多人提出疑问:为什么要做成鼓形?为什么仅此一例,再无此形状?郭沫若《石鼓文研究》重印弁言中说:“我的推测是这样:这应该就是游牧生活的一种反映。它象征的是天幕,就如北方游牧民族的穹庐,今人所谓蒙古包子。秦襄公时的生产概况离游牧阶段不远,故在刻石上采取了这种形象。”郭沫若这样的推测,是由于他把刻石年代定在了秦襄公八年、周平王元年,即公元前770年。故言秦人离游牧阶段不远,石鼓的器形是“所谓的蒙古包子”。余研究《石鼓文》刻石年代是战国中期,秦惠文王称王当年,周显王姬扁的四十四年,即公元前325年五月。此时秦人的经济已经比较发达,政权稳固、军事强大,正在虎视天下。故《石鼓文》做“鼓形”的原因决不是郭沫若所言的“蒙古包子”。《石鼓文》做鼓形的原因:

首先是就地取材。因古陈仓之内河流纵横,到处都有巨石,大多为花岗岩。秦人的智慧便体现于此,因地制宜。其次是:做鼓形,取“鼓”意。“鼓”是战争的乐器;“鼓”的本意为击鼓、鼓动、振作、鼓劲等意。成语“鸣鼓而攻”,就是击鼓声讨。《论语·先进》:“非吾徒也,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此时的秦惠文王,在张仪的辅佐下刚称王,魏、韩亦称王,风云争霸之势日甚。秦人此次猎祭目的就是告慰天地神灵、列祖列宗、富民强军,必然要鼓足将帅、兵伍的士气,鼓足秦国上下之气,强秦争霸。故做鼓形,取“鼓”意。有人要问,那么,秦人后来的刻石怎么未做鼓形?这也简单,文物从来器形都不重复,重复就成了复制品,只有极个别的文物是一样的。到秦惠文王的后十三年,即公元前312年,秦惠文王的《诅楚文》刻石变成了石碑,均埋入地下。据《史记·秦始皇本纪》载:“始皇二十八年(公元前219年),秦始皇出巡东方,登峄山(今山东省峄县境内)立峄山刻石,后又上泰山,立泰山刻石,至琅琊(今山东胶南县内)立琅琊台刻石……其内容均系歌颂秦始皇统一功德的长篇韵文。

刻石成了秦皇树碑立传的传统。

《左传·成公十三年》载:“国之大事,在祀于戎”。《左传》

所述之当年,是公元前578年,即春秋晚期。各诸侯国均把祭祀和战争作为国策。此时的秦惠文王更是把此次回祖庙的祭祀,三畤原祭天、陈仓祭地、祭陈宝,陈仓北坂打猎强军,把祭祀与各诸侯国的争霸战争作为至上的国策。故《石鼓文》便做鼓形,取“鼓”意,鼓动军队及国人的士气。试想,十面巨鼓同时作响,那将是惊天动地、人神共振的大事。

《石鼓文》制作年代考

《石鼓文》自唐代初年出土以来,至今已有一千三百余年。

一千三百年来,有200多位文人雅士着书立说,摩挲切磋,取得累累硕果。

踏着前贤研究的遗迹,我亦对《石鼓文》学习研究,现提出自己的看法,以就教方家。

一、《石鼓文》的制作年代

石鼓出于唐代初年,当即引起唐代学者苏勖、韦应物、杜甫、韩愈等的重视,当时他们认为石鼓是周宣王时畋猎所作。此后,众说迭起:董卣、程大昌、洪适等清代学者主周成王时说。

唐代苏勖、张怀瓘、韩愈、宋代沈括、赵明诚、薛尚功,明代王世贞,清代段玉裁、钱大昕以及现今的一些学者主周宣王时说。

宋代郑樵认为是秦惠文王之后,秦始皇帝以前的作品,从而奠定了《石鼓文》是秦刻石的基础。明代杨慎、全祖望,近人郭沫若、张光远主秦襄公说。宋代巩丰、清代程廷祚主秦襄公之后、秦献公之前即(前766年~前362年)之说。马衡主石鼓的年代为秦穆公(前659年~前621年)开始称霸西戎之说。唐兰肯定石鼓必作于战国年间,先主秦灵公三年,后更改为秦献公十一年。蒋志范主秦昭王之时说。震均主石鼓文作于秦文公东猎时(前763年)。程质清认为,石鼓作于秦惠文王三年至十三年(即前335年~前325年)①。王辉等主秦景公时说。李仲操认为石鼓作于秦宣公四年即公元前672年。

另外,清代的武亿认为石鼓作于汉代,俞正燮认为石鼓作于后魏。元代陆友认为作于西魏。金代马定国,明代焦竑,清代顾炎武、万斯同认为石鼓作于北周②。

凡此种种,见仁见智,均对石鼓的刻制年代提出了各自的观点。断定《石鼓文》的制作年代,是《石鼓文》研究的“首要问题”,只有解决了这个“问题”,才能为文字研究、顺序排列、出土地点、史料和艺术价值等诸多方面的研究奠定坚实的基础,为《石鼓文》研究确定一个可靠的基点。这也是千百年来学者们的用心所在。

开宗明义,余认为《石鼓文》的制作年代应当建立在可靠依据的基础上,应从仅存的《石鼓文》中去寻找“内证”,而不应该舍本求末,逐流忘源。

《石鼓文》中是怎样表明的呢?请看鼓文《吾水鼓》中:“天子永宁,日隹丙申”;《而师鼓》中“天子来,嗣王始”。这里的“天子永宁”、“日隹丙申”、“嗣王始”这三个点便确定了《石鼓文》的年代。“日”通“时”,“隹”通“唯”,“日隹丙申”当为“时唯丙申”,这里的记时应以年来算,不能简单地理解为一天(将另文详证)。《史记·周本纪》载“四十四年,秦惠王称王”。

这一年便为“丙申”年,即公元前325年。换句话说:在周天子显王姬扁在位的四十四年,公元前325年,这个“丙申”年,秦惠文王称王为“嗣王”。这就是《石鼓文》的制作年代。

这里的“天子”便是周显王姬扁,不是别的任何周王。为什么?姬扁在位四十八年,这是他在位的第四十四年年头,可谓“永宁”。《汉书·郊祀志》载:“后十三世,帝武丁(商后期)得傅说为相,殷复兴焉,称高宗。有雉登鼎耳而雊,武丁惧。祖己曰:‘修德’。武丁从之,位以永宁”。武丁在位59年,公元前1250年~前1192年。很明显,“三代”时能称“永宁”,便是长期“太平”,王在位的时间很长。用现在的话说是长期稳定,所以,“永宁”在此是“专指”,不是祝福。之所以有人硬说是“祝福”,是用现在去想“三代”,那必然是想当然了。这里还有一个称谓是“嗣王”。秦《诅楚文》有三石:一为《巫咸文》,宋嘉佑年间(即1056年~1063年),出于陕西凤翔开元寺地下。二为《大沈厥湫文》,出于甘肃平凉、固原一带。宋熙宁元年(公元1068年)蔡挺到平凉出任渭州知州,将碑石移至官廨。三是《亚驼文》出于洛阳,也由蔡挺得之。此三石据考为秦惠文王称王更元之后的十二、三年刻石①,即公元前313年或前312年之刻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