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应尽所有方法与力量,使增援部队在济南未陷前到达。
王耀武看完电报,他那睿智的小眼睛里闪动着少有的激奋与安慰:“只有蒋总统知我十万国军已陷苦战中,而杜长官和邱司令的部队还在集结。他们磨磨蹭蹭,本无意解我济南之围。”他要罗辛理接通徐州的电话,准备直接与刘峙和杜聿明通话。但他又扰豫:
“让我们求救于徐州剿总?我看我们还不到那个时候。”
“不,有总统的电示,我们可以请求他们疾速进兵,因为我们是他们的部下。”罗辛理说。
“对!”王耀武走出司令部作战室。东升的月亮刚刚露出山头。月亮身边似有跑动的烟云,战争确实是把这明月打晕了。炮声和枪声密集地响着,大地似在抖动中。王耀武来到地下室的电报机旁,拿起话筒,明语讲话。
“刘总司令吗?我是王耀武。”
“我与杜长官都知道你正在统率国军苦战,你的指挥我一向放心,你……”这是刘峙的话。
“如今我不想听你这些美言,时间对于济南守军来说,分秒都是价值千金,我想知道你的杜、李兵团究竟何时拔营北上。”王耀武已经没有了往日的谦恭。
“此两兵团正按总统电令迅速集结,然后他们会神速挺进的。”刘峙听出了王耀武的话中有怒气。
“我是问何时起步。”王耀武直逼了。
“王司令官,你不要强人所难,你也无权向我这样提出问题。徐州空虚,共军必会乘虚而入。我知道如今援救济南如救人于水火,可确保徐州也是我的责任。你要顾全大局,确立自战孤守之思想。”刘峙也不冷静了。
“增兵济南是蒋总统电令,你手握十数万大军迟迟不动,难免有见死不救之嫌。”王耀武越来越火。
“杜、李两兵团的北援必遭20万共军的奋力阻击,你王司令官难道想不到吗?”刘峙自然不能示弱。
王耀武还要发火下去,但他压住了。是刘峙那句“必遭20万共军的奋力阻击”和他与刘峙的多年关系使他压住了火气。他回到了司令部作战室,在焦虑中和衣躺在行军床上……
我攻城西集团势如破竹急进。
10纵攻占四星庄、吴家庄、尤家庄、新庄、大刘家庄、丁家山、卧牛山、簸箕山……
3纵攻占孟庄、赵庄、范庄、杨家屯、陈沟桥、仁里庄、宋庄、池子头、杨家台、潘村、饿狼山……
10纵、3纵,遵照许世友命令,从西面,西南面,迅猛扑向飞机场。
18日整天,9纵都在与顽敌强敌艰苦惨烈血战。
27师81团1营2连攻占茂岭山下的一处敌重点防御据点甸柳庄后,遭敌一个整建制营兵力的全力反扑。
我2连伤亡过半,其中3排40余人在与敌肉搏中全部壮烈牺牲,终于守住甸柳庄阵地,打退敌近10次进攻。
攻击敌一个营据守的济南东南门户燕翅山的是78团1营2连。
2连以迅猛动作攻克燕翅山,歼灭敌一个营后,又遭敌一个加强营的疯狂反扑。
此时,2连伤亡惨重,能战斗的只剩连指导员和9名战士,其中还有3名是重伤员。
指导员率领9名战士死守不退,硬是用手榴弹,用机枪,最后用刺刀打退了敌人的十余次冲锋,打死打伤敌百余人,坚守到增援部队上来。
2连战后被授予“燕翅连”的光荣称号,荣获集体特等功。
这天双方争夺的焦点是马庄。
国民党东守备区指挥官、73师师长曹振铎在指挥所部反击茂岭山、砚池山失败后,率部退入筑有强固防御工事的马庄内,继续指挥东守备区防守线。
25师以74、75团全部兵力攻击马家庄,76团作预备队。
马家庄战斗之激烈之惨烈,王耀武曾亲自著文以记之,至今读来,仍惊心动魂:
“……东守备区师长曹振铎指挥73师等部反攻茂岭山、砚池山失败后,即退至马家庄即设阵地顽强抵抗。”
“解放军为了速战速决,迅速解放济南,连续向马家庄进攻。”
“先以炮兵集中火力轰击堡垒,掩护步兵攻击。”
“步兵以小炮,轻重机枪封锁堡垒的射击孔,竭力协助爆破组接近堡垒施行爆破。”
“战斗激烈异常,马家庄被攻占一半。”
“我为挫折解放军的攻势,夺回马家庄阵地,命令增加到马家庄的19旅,在炮火掩护下,向解放军猛烈反扑,展开对马家庄的争夺,并将解放军的阵地夺回一部份。”
“解放军又增加部队向19旅猛攻,将所失阵地又夺回去。”
“19旅旅长赵尧见解放军增加,即亲率部队反击,企图将解放军打出马家庄。”
“解放军利用房室以猛烈火力阻止19旅的前进,19旅也利用房子打洞,向解放军攻击,每房必争,战斗甚为激烈。”
“战至午后,19旅旅长赵尧负伤,官兵伤亡甚重,死尸累累,伤兵后退,络绎不绝。”
“……此时马家庄的战事仍在激烈进行,19旅被迫退守一角,负隅顽抗。”
“我见马家庄的战事危急,即把已运到的172团的7个连增加到马家庄方向,向攻占马家庄一头的解放军反击,争夺极烈,战至黄昏,毫无进展……”
落日黄昏。
9月19日的黄昏,残阳如同被刺刀挑开的胸膛。
血光浓烈,溅洒满天,映照济南。
血光下的济南城,弥漫着硝烟,弥漫着焚尘,弥漫着尸臭和血腥……
如血残阳中,许世友再次走出住处,走到坡顶那棵大槐树下,迎残阳,眺望西方……
眺望东方,东集团聂凤智9纵攻无不克,连战连胜,三天内已连克茂岭山、砚池山、鏊子山、燕翅山、红山,连马家庄也已胜利攻克,并打得济南敌军无力再发起反击。
济南东郊的敌主要防御阵地和村庄据点,已被大部扫清,只有些许敌孤立据点仍在顽抗固守。
许世友命令,对这些孤立据点,采取分兵一部,围而不打或监而不围方针,大部队沿主要攻击方向大踏步前进,待拿下济南,才回头收拾这些残敌。
后来,在我拿下济南后,这些残敌不是自动缴械投降,就是四散溃逃而去。
我东集团遵许世友之命大踏步前进。
19日,已直逼济南外城城墙下,并马上开始向外城城区展开近迫作业,也就是采用潍县成功经验,从地下掘壕前进,三天内,完全可以完成总攻外城的一切战斗准备。
而西集团,正在潮水般推进,连占古城、党庄、玉皇山等敌重要防御阵地,直插机场时,遇上了敌整编第2师师长晏子风亲率的6个团的迎面反扑。
后来表明,王耀武对我军主攻在东不在西的判断此时发生动摇,又偏向于以为我军主攻并不在东而在西。
于是急匆匆将担任总预备队的整2师全部抽入西守备区战斗。
于是,我西集团的进攻受阻,与敌处于艰苦焦着的激战中。
于是,敌西守备区总指挥官,整编96军军长兼84师师长吴化文能否起义,上升为能否迅速夺取机场,迅速推进到济南商埠的一大关键。
五、吴化文举义吴化文一直在与我地下党接洽起义。
但吴化文一直在犹豫不决。
吴化文二万余人的亲信部队正好防守飞机场及周围地区,通过这个地区,可直达济南城的商埠城下。
必须促使吴化文加速起义。
许世友命令宋时轮:大胆向飞机场挺进,打击吴化文的84师,迫其起义。
许世友再以攻城兵团指挥部的名义,指示中共济南市委发报给吴化文,进行最后规劝和指令。
9月18日下午,济南市委发报吴化文:
“一,请将贵军团以上位置电告。二,我军到达后即将阵地转交我军,贵军主力即退入火车站以北扎营,另一部控制纬十里以西地区,准备接我军进入市区。三,设法打通与路口桥之联系……”
吴化文没有明确回答。
当晚11时,我军突然向吴化文所部防守地区发起猛烈攻击。
不到一小时,吴化文一个整营被我军进攻部队全歼。
月到中天,洒下一片冷光。19日夜,在密集的枪炮声中悄悄地度过。
忽然,吴化文九十六军八十四师一五一旅的王玉臣团长浑身大汗,一脸惊色地扑进“绥区”司令部作战室,扑通跪在王耀武的床前,伏地大哭:“王司令官,我有重要情况报告!”
“你起来,慢慢说。”王耀武感到了这情况的重要。
“吴化文投共叛变了!”
“什么!”王耀武起身,大惊。
“他们昨晚把部队集结在飞机场以西,要开过黄河以北。”
心急如焚的王耀武心中叫苦:“两万人拉走后闪开的西线大口子,我怎样去补啊!”
正当解放军与“国军”兵戎相见杀得难解难分的时候,突然出现个吴化文倒戈事件,这无疑起到了对王耀武守城釜底抽薪、对解放军进攻火上加油的作用。
青少年朋友一定会急不可耐地追问,吴化文是什么人?他为什么起义?起义后情况怎么样?别着急,下面就回答大家关心的这些问题。
吴化文原籍山东掖县,生于1904年。他出身农民,但上过大学。1911年至1912年在本村私塾读书,1912年便随父吴一斋迁居安徽省蒙城县,继续读书至1920年。这一年,他参加了冯玉祥的西北军。他当过伙夫、马夫、司务长、排长、连长。因为曾当过冯玉祥的勤务兵,1923年由冯玉祥保举入北京高级教导团学习,1925年又转入北京陆军大学深造。1928年在陆大毕业后,又回到冯部,在冯玉祥创办的洛阳初级军校任教育长。随后又任西北军张自忠的二十五师参谋长兼特务团团长。1929年,在蒋冯大战后,投靠韩复榘,并深得韩复榘的信任,充任韩部高级教导团副团长,一直到1932年底。1933年至1937年,在韩部任手枪旅旅长兼济南警备司令。
其实,吴化文从南京开完固守济南的会议回到兖州之后不久,中共华东局国军工作部副部长兼华东军区政治部联络部长刘贯一,便在吴化文部一个叫董子才的旅参谋长的引荐下来见吴化文。
这是一个初秋的夜晚。吴化文听说共产党方面来人,显得有些慌乱。“他们来得好快啊!”吴化文说,“就说我有病在床,请等一下。”其实他在考虑对策。晚11时,刘贯一来到驻在兖州东关的一个旅部。董子才热情陪刘贯一耐心等待吴化文,一直等到次日凌晨3时左右,吴化文才悄悄地来见刘贯一。
董子才热情介绍说:“这就是中共华东局的刘部长,今天是从曲阜步行20多里,特来拜见吴司令的。”
吴化文走上前与刘贯一握手:“真是对不起,我有点病,正在吃药。欢迎刘部长到这里来。”
“我是奉陈毅司令员之命,特来拜见吴司令的。陈司令员十分理解吴司令目前的处境,也十分了解吴司令的过去。君子不计前嫌。我们都是中国人,终将要走到一起的。”经验丰富的刘贯一一面说着,一面观察着吴化文的神色。
吴化文说:“兄弟一生不走运,谁都想吃掉我。过去在鲁中干了些对不住民众的事,至今深感内疚。不过,那是为随我多年的数千弟兄活下去,请刘部长知我苦衷。”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这次来见吴司令,是特别提醒司令:蒋介石的为人你是知道的。内战他是要打的,排除异己、吞并杂牌他也是非干不可的。我们共产党人可以不咎既往,但蒋介石可是时刻在寻找机会对你下手。提起去年他密令王耀武对吴司令‘就地正法’的事,吴司令该记忆犹新吧?”
刘贯一点到了“就地正法”这件事,吴化文脸上的肌肉一阵抖动,支支吾吾地环顾左右而言它。刘贯一说的是1945年l2月,解放军鲁南八师发起对盘踞滕县的第十九集团军副司令徐良部、保安二师残部的进攻。蒋介石令吴化文的两个军从临城、兖州两线出击,增援滕县被困之部。吴化文按兵不动。1946年,蒋介石密令王耀武召见吴化文,以“违犯军令”罪名“就地正法”。当时的山东省政府主席何思源将此事密告吴化文,吴始拒不赴济,才免遭杀身之祸。此事,蒋介石心中记下一笔账。吴化文心中也落下了一块病。
吴化文说:“刘部长,吴某一介武夫,请刘部长直说,共产党要我怎样吧!”
刘贯一严肃地说:“陈毅司令员叫我带话给吴司令,希望你认清时局。明辨是非,争取早日起义,站到人民一边!”
吴化文久久不语。他需要时间思考这个一下子逼到眼前的问题。他终于托辞:“兄弟我倒没有意见,只是下边的弟兄还需要做工作,马上起义怕是有困难。”
“条件不成熟,我们可以等。只要你的部队不出来干扰,不出来抢粮,我们也不会打你的。你可以暂不起义,保存实力,等待时机。”刘贯一大度地笑着说。
“仗恐怕还要打。就是打假仗,不打真仗,以便应付南京方面。”
这次会谈十分成功。刘贯一与吴化文正式签订了有关秘密协议,并决定建立电台联系。临走时,吴化文一再表示:“请刘部长向陈将军说,我吴绍周(吴化文的号)决计信守诺言,按共产党的意见办!”
转眼冬天到了。鲁国故都曲阜一带下着纷纷扬扬的大雪。一辆木轮大车在西去兖州的大路上慢慢滚动。车上坐着一个人,满头银丝,缕缕长发。他就是有名的学者刘子衡先生。刘先生治学多年,桃李满天下,有许多头面人物,如王耀武、吴化文都曾是他的学生。他学识渊博,为人坦荡,在抗日战争中游历讲学,宣传抗日;
在解放战争中主张和平,反对内战。他今天冒雪去兖州,是受命于李济深、董必武去做吴化文工作的。
吴化文闻听刘老师正在风雪途中,特地驱车到路上迎接。刘子衡坚决不坐吴化文的车,意在暗示吴化文:
人如成器“必劳其筋骨”。刘子衡走下木轮大车,与吴化文来到泗水河坝上,在风雪中边走边谈。
吴化文:“南京一别,又是半年了,刘老师身骨还是这样硬朗。那次刘老师在南京的教诲至今不敢忘怀。”
刘子衡:“邪是尽人皆知之道理。记得那天很热,我们在王耀武司令官的寓所谈得不错。你说你幼年跟冯简斋谈‘四书’,至今有一个疑问,求我予以解答。你说。不理解孔子学生子贡之‘瑚琏’是什么旨意。我告诉你,先秦诸子论器者颇多,第一,‘管仲之器小哉’——小器;第二,子贡之器‘瑚琏’——能立朝执政,算是女器;第三,老子教人‘大器晚成’——大器;
第四,孔子教人‘君子不器’——不器。由此可以看出古人治学精神,对‘小器’到‘君子不器’要经过反复锻炼,直到化腐朽为神奇。我那时是教你领悟到你可以‘大器晚成’,甚至‘君子不器’,最终走投向人民的道路。在你来说,于今应当从正反两个方面有更深的理解了。”
吴化文听了确实是有些脸红耳热,他说:“先生南京教诲,我常常铭记心中。半年之中又进一步领会。在抗战时期,中共方面黎玉曾派人与我联系过。当时我思想上动摇,而今追悔莫及。”
刘子衡说:“蒋介石的南京政府人心丧尽,灭亡的命运已近在眼前。像你这样的部队和其它杂牌部队,要下决心投靠人民。人一生做尽坏事,最后做件好事,也不枉此生。”
吴化文说:“我现在已与中共取得了联系。为了扩大影响,到一定时机,选一名城,伺机采取行动。”
刘子衡听后捋捋白须,说:“那好,我不光听其言,还要观其行。”
吴化文高兴地请刘子衡到他的司令部去吃饭,老人执意不肯:“君子之交淡如水,你自己回去吧!”
吴化文不多勉强,遂各自分手。他登车后,仍见刘老先生蹒跚在风雪路上,心中一阵惆怅。
1947年2月,莱芜战役两军正在酣战,济南千佛山北麓的残雪尚未融比。济南五福里的吴化文寓所来了一个人,他名叫李昌言,二十四五岁的光景,中共地下工作者。他的二哥李正言在吴化文部做上尉军需官,姨表姐林世英是吴化文的妻子。刚来时,他住在二哥的家里。二哥为弟弟谋事来回奔波,二嫂却怕他这个从解放区来的人招惹是非。李昌言也“不满”二嫂的冷遇,“生气”地从二哥家里搬进了林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