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到你身边来爱你
“……所以,你就被绎星辉的美色迷昏了头,忘了你原本在我这儿还有份工作,热情洋溢的主动上前请缨要当他的助理?”
快餐店内,菁菁双手环肩,神情不屑地睨着蓝芽衣充满愧疚的脸容。
“是、是这样没错啦。”她赶快低头认罪。这项罪名她知道,叫“重色轻友、意志薄弱”。
果然,菁菁跳起来,捉住她肩膀狂摇:“蓝芽衣,你啊你!你脑子里进了几加仑的水啊?在我这里工作有什么不好,让你非得跑到绎星辉那里去近水楼台?!什么星辉征信社啊,听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的地方!而且那男人以前是警察,现在不是了,还不知道在外头结了多少仇家拿着机关枪等着要‘咻咻咻——嘣’的射死他呢!就这情况你还敢跑去做他的助理?不想要小命啦?!”
芽衣听了皱起整张脸。这个菁菁讲得好似内行人一样,用嘴巴模仿出的枪击声也颇有实战感的;可是,在当时的情况下,她根本就没有考虑到那么危险的事情哪,只知道能够在那么棒的男人身边工作,实在是太荣幸了……
“你知道吗?”她反手捉住菁菁手腕,语调兴奋地另起话题。“当我提出要留下来工作的时候,绎星辉学长居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就答应了哎!”
“是哦,他正好缺替死鬼嘛。”菁菁拿鼻子哼气。
干嘛说得好像她要去赴死似的?星辉征信社规模是小了些,但看起来也没多可怕嘛。而且,薪水还不赖呢,比在快餐店打工还高出一些。芽衣撇撇嘴,很是不以为然。
“不好意思咯,菁菁,我就做到今天为止。这段日子,承蒙你照顾了。”她朝小组长鞠了一躬。
菁菁到底是嘴硬心软,上前拥了她一把,嘱咐道:“那你以后要小心些,自己照顾好自己哦!”
芽衣笑着与她拥抱,心里想着:自己照顾自己,是她最擅长的事了。毕竟,她实践了足足有十年了呢。
“星辉,你为什么要让那个丫头搅和进来?”
夜色下,一部蒙了尘的半旧轿车内,陶美樱点燃了指尖细长的薄荷烟,问着一脸平和之色的绎星辉。
绎星辉别开脸,并不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我特讨厌你抽烟。”
“知道。”美樱吐一口烟圈,苦笑。“当初你不就是因为这个才和我分手的?”
绎星辉默然不接话。端正好看的脸上,显露出淡淡疲色:“说实在的,做完了这一票,我就打算收手了。”
“下半辈子的钱都赚足了?”美樱讽刺地道。
“省着点儿花,够用了。”绎星辉轻笑出声,“而且,我也不见得能活那么久啊。”
“也是。”美樱有些烦躁,甩了甩波浪似的卷发。“没准儿哪天我看你不顺眼了,就一枪把你给嘣了。”
绎星辉听了淡淡一笑,并不搭腔;目光却落到车窗外,路灯暖暖烘着的人行道上,并肩走着一对年轻的男女,男的面貌斯文,女的白皙清秀,看起来是很合衬的一对。
他看着看着,兀自陷入沉思。
他羡慕那种东西——寻常男女之间的情感,可以并肩行走在人前的坦然。
“那是她男朋友?”美樱问。
“不知道。满配的呢。”绎星辉将目光移回车内,望着仪表盘出神。
“喂,今天晚上,去我那里吧。”美樱半真半假地提议道。
绎星辉笑着摇了摇头:“我可不敢。你老公吃起飞醋来可不是盖的。”
说着他摇上车窗,在静夜中发动了引擎。轿车飞快地驶了出去,在经过人行道上那对并肩而行的男女时,再度望见了那女孩高耸如云的莴苣发型,绎星辉的嘴角忍不住咧出一个浅淡的笑涡来。
皎白的月光下,贺枢文沿着老路送蓝芽衣回家。芽衣在快餐店里工作,经常要上晚班,于是两人相识以后,他就以夜路危险为理由,自告奋勇地提出要当她的护花使者。
可惜这样暗示明显的温馨接送情,依然无法打动佳人的心。今晚则更惨一点,因为走到巷子口的时候,芽衣竟然对他说:“从明天开始,你不用再送我回家了。”
贺枢文怔住,内心极度失望,但仍强撑着笑脸问:“为什么?”
“我换工作了,从此以后会在正常的时间点下班。”芽衣笑眯眯的,看不见他眼底的情意。
“啊,那真是恭喜你了。”——幸好不是因为讨厌他才不要他送。贺枢文心中略松了一口气,又道:“是什么样的工作呢?”
“小助理啦。”芽衣抓头笑笑,庆幸自己背着月光的站姿,没让贺枢文发现她脸上可疑的红晕。“上司……是个不错的人。”她十分保留地说着。
然而暗恋者的耳朵,总是敏锐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下都能听见。“男的?”贺枢文直觉地问出。
“唔。”芽衣点点头,嘴角笑意更深。
在这个静谧的夜晚,贺枢文的心中,警报剧烈鸣起。
第二天一早,蓝芽衣正式到“星辉征信社”报道。
“喏,你就坐这里吧。”绎星辉替她开了门,随手指了指两张桌子其中的一张。脸上笑容温淡,不像是多欢迎她,倒似昨晚整夜没睡的疲惫样子,两眼下挂着乌青。
蓝芽衣怔怔看着桌面上摆的酒红色指甲油,不敢落座:“这……是美樱姐的桌子吧?”她记得上次见到陶美樱时,她手上擦的就是这个颜色的甲油。
“哦,她今天不会进来了。”绎星辉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说道,“我走的时候她还在睡。”
什么?芽衣猛地瞪大了眼:他这话的意思是——
“你们……”她不争气地吞了口吐沫,好容易才把后半句话挤出唇齿:“昨天晚上在一起?”
绎星辉停下伸懒腰的动作,奇怪地瞥她一眼:“是啊。怎么?”
蓝芽衣,要笑,要表现得毫不在意!虽然入职第一天就收到这种消息,太让她伤心了,但她相信自己一定可以成熟理性的应付的。
“啊……”她点点头,拖了个长音,故作了悟地点点头:“原来她是你太太啊?”
绎星辉笑了:瞧这女孩儿脸蛋红扑扑的,一副鬼祟试探却又努力装作不在乎的样子,真好玩。
他故意逗她:“她是别人的太太,不过我们偶尔会在一起过夜。”
“咣当!” 蓝芽衣仿佛听见自己的玻璃心掉在地下碎成千片的声音。
她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瞪着他:星辉学长……在她心目中,有如神祗那么棒的星辉学长——竟然和一个有了丈夫的女人搞不伦之恋?!而且,口气还轻描淡写,仿佛那并不是多严重的事情?
天啊,这这这——这叫她如何接受得来?
“怎么会……这不是真的吧……”好想揪乱自己的一头蓬发啊……
她小小声的嘀咕自语,被绎星辉一字不差听了去。他笑着凑过来,皮皮地:“这么受打击?难不成……你喜欢我?”他目光一闪。
最后四个字有如炸弹,精准地炸出蓝芽衣脸上的另一波红潮。“我、我才没有呢!”否认得太快,她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糟糕。”他扶额笑叹,语声中带着无限惋惜。“真的喜欢我。”
“都说了我没有了!我只是……我只是单纯不能接受婚外恋的存在而已!”
“蓝芽衣——”他倏地收止了笑容,晶亮的两眼睇向她,目光竟是真诚的规劝:“说真的,别喜欢上我比较好。”
绝望之箭满弓射来;蓝芽衣捧着再度碎掉的玻璃心,欲哭无泪。
这是什么见鬼的入职第一日啊!被喜欢的人一语戳中心思不说,还被他正色警告“别喜欢上我比较好”!!真是的,她只是对星辉学长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少女情怀尚未消解而已,老天为什么要这样狠狠击碎她的希望?
“你刚才颠三倒四的说了半个小时,基本上就是说——绎星辉现在落魄到暗巷里开了一家皮包公司,和已婚的前女友偷情,还非常自恋的放话——叫你别喜欢上他?!”
电话那头,菁菁的归纳能力该死的强。蓝芽衣以手指绕着电话线,哀怨哼唧道:“你说的都对啦。”果然是局外人比较理智咩?
“那你干吗还喜欢他?难道全天下男人都死光了吗?”菁菁冷笑。“蓝芽衣,你是傻的哦?”
“呜……”芽衣装哭。大概她真的是傻的吧?明知道现实生活中的绎星辉学长,和当年活在她少女幻梦中的那个他已有了巨大的差距,但她还是——固执的相信,他变成这样一定是有苦衷的。
说不定他和美樱学姐是真心相爱,却被暴戾凶狠的上一辈强行拆散,女方被迫另嫁他人,男方一直痴心守候……芽衣蓦地浑身一个激灵:不妙,自己果然是中邪了,连这么白烂的借口竟然都能自动替绎星辉编出来。
“喂,说正经的,新工作怎么样?”菁菁隔着电话拷问。蓝芽衣这家伙,只顾着哀悼自己死在襁褓中的暗恋,讲了半天电话根本没讲到正题嘛。
“工作啊……”芽衣犹豫了下,叹一口气。“我可以说实话吗?实在是——超无聊的。”
工作工作,顾名思义就是要有工可做。白支薪这种美事梦里想想就好,真要实践起来,感觉却是非同一般的空虚。而蓝芽衣目前的状态就是空虚加心虚,因为上班一个星期以来,她真的什么事情也没有做!
绎星辉说,她是他的助理,工作内容是代接电话、代记留言、接待访客和其他行政杂务。 然而整整一个礼拜过去了,电话没响过一次,客人没上门一位,就连那位看起来很有老板娘派头的陶美樱姐姐,也没有再出现过一次!
长日无聊,她就呆呆和绎星辉相对而坐,看他十指飞快地敲击键盘不知在写些什么神秘文件。她想偷看,却被他以难得的正色警告:“不许看,看了要自剜双目的哦。”
好吧,她很闲,她的上司兼暗恋对象很神秘莫测深沉腹黑——这两项事实相加起来的结果是:她对他的兴趣,比未见面时更强烈了。
没办法,每天八个小时连续不断地对着一个样貌优秀的男人发呆,如果还能心止如水,她就要给自己颁奖章了。
果然,太闲是会闲出病来的啊……蓝芽衣叹了口气,和菁菁匆匆聊了几句便收线,自以为前任同事的尊尊教诲已令她拾回理智,于是又打开电脑上网,寻求第二波发泄。
“哗……他情况这么复杂你也爱得下去?”听完她唧唧歪歪的叙述,阳宝姐姐很干脆地丢给她一个字:“勇!”
蓝芽衣苦笑:“我也不想的啊。”只是大脑和心脏都不太受到理智的控制而已。
“那你知道后果会怎样吗?”阳宝赐字赐上瘾:“惨!”
“真有那么惨?”芽衣犹自苟延残喘着。或许,绎星辉学长只是一时陷在和有夫之妇的不伦之恋里而已,并不代表以后就不会解脱,而她——也不是那么肯定确定以及一定的没有机会翻身作主角吧?
“蓝芽衣小姐,你现在所要挑战的,可是最高难度的暗恋哦!”阳宝用词颇为严正。“你确定要试?”
光纤另一端,芽衣对着液晶屏思忖了半晌,十指微颤地敲下一行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试试嘛。”
就这样,她轻易说服了自己的心。
暗恋而已,无须告知,不费成本,何乐不为呢?很多女生喜欢这个明星迷恋那个偶像,也没有人告诫她们要放弃比较好啊。
至于以后可能会有的纠结甚至伤心……那是以后的事了啊。
结果,蓝芽衣在“星辉征信社”那飘着咖喱香气的狭小办公室里连续呆坐了十几天。正当她深刻怀疑自己身上就要长出蘑菇了的时候,这一日,终于有访客上门了。
此刻正襟危坐在会客沙发上的男子,身材细瘦,年纪在三十五岁左右——呃,但如果只把目光放在他那油光可鉴的脑门儿上来判断的话,他大概是年近五十了。总之,这是一个相貌非常普通、提前谢顶的男人,身上带着老实巴交的市井气息。
第一次有客人上门,蓝芽衣不敢怠慢,连忙倒了杯水端给对方,展开最灿烂的笑容问道:“请问先生需要哪一方面的服务呢?”说着递上名片。
男子并不伸手去接,而是猛然抬起头来,双唇颤抖着喊出:“我想请你们帮我调查一下我未婚妻!我怀疑……她在外头有别的男人了!”
汗……这要求提得还真直白。芽衣尴尬地歪了歪嘴角。
“哦?”正坐在电脑前飞速打字的绎星辉停下了手上动作,饶有兴味地看了过来。
男子自皮包内掏出一张照片,放在茶几上:“这是我的未婚妻,她叫魏丽心,是市中心艺术学校的钢琴教师。”他又脸色尴尬地掏出一张名片和一叠纸钞,递向蓝芽衣:“我叫李诚,你们要收多少钱都没关系,请务必给我把事情查清楚!”
蓝芽衣有些被吓到地回头看向绎星辉。由客人手上这叠纸钞的厚度来看,他很显然已经为未婚妻红杏出墙的可能性而急怒攻心了;但是,这么多的钱……她哪里敢收啊?
绎星辉走了过来,很自然地接过纸钞,朝客人微笑:“订金我就先收下了。现在,来说说你未婚妻的事吧。”
什么,订金?!这么厚一叠仅仅是订金?芽衣被吓得险些跌去墙角:哇……到此刻才知道,这个看起来小门小户的“星辉征信社”,是活脱脱的黑店啊!
绎星辉拿起那张相片端详,吹了一声口哨:“正点哦!”他朝角落的蓝芽衣勾指:“芽衣,来,过来自卑一下。”
什么嘛。芽衣走过去,不服气地想看看这秃顶男人的未婚妻到底能美到什么程度。一看之下,也惊艳了:照片中的女子,正仪态优雅地斜倚在一架三角钢琴旁,明眸皓齿,笑容清丽,如云卷发披散在肩头,看起来颇有女明星的架势。
怪不得这位名叫李诚的客人会这么不放心他的未婚妻了,他们俩……根本不般配嘛!芽衣忍着不发表“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的意见,这时,却听到绎星辉大剌剌地开口问客人:“这么漂亮的女人,你守得住?”
问题太直接,李诚的脸上略过一阵懊丧:“我们已经买好了房子,也付了酒宴的订金,马上就要结婚了。谁知道——那天晚上我同事突然打电话给我,说看到一个很像丽心的女人和另一个男人……很亲热地走在一起。”
真可怜……芽衣唏嘘。绎星辉却目光一凝:“房子?”
李诚点了点头。“在清水湾那边的二室一厅,虽然不是很大,但以我目前的经济能力,就只能做到这样了。”
“你的意思是——买房的钱都是你出的?”绎星辉问。
“嗯,我目前只出了首付,不过我和丽心商量好了,我工资高,还贷也由我来负担。”
蓝芽衣和绎星辉互看一眼。这下不止是他,连她都察觉出有点不对了:“而房产证上的名字是……”
“是丽心。”李诚急切地补充道,“我只想证明我是可以为她付出一切的!虽然我不帅,也不算特别有钱,但是我对她的爱是真心的!”因为激动,他头顶仅存的几根头发也随着情绪的爆发而飘摇了起来。
这还真是——不折不扣的付出一切呵。芽衣心想:如果可以,她现在多想捂住耳朵,面前这位冤大头先生为了讨好未婚妻而倾尽家产买房送上的感人故事,她实在不忍心再听下去了。
爱情真的是那么神奇的一种情感吗?可以让一个人失去最起码的判断力、呆傻蒙昧至此?芽衣有些想不通。
送走了一脸颓丧的客人后,绎星辉征询蓝芽衣的意见:“你怎么看?”
芽衣瞥他一眼,犹豫着要不要把话说白。片刻后,还是忍不住了,叹一口气:“他根本就是被那女人给骗了吧。”别怪她心理阴暗,不管从哪个角度来分析——她都觉得照片中的这个大美女根本就是在利用李诚而已。
“很好。”绎星辉点点头。“既然你也这么想,那么——今晚留下来加班吧。”
什么?什么跟什么?话题为何突然拐去了“加班”?芽衣怔愣眨眼,自己这个助理做得真差劲,竟然跟不上上司的思维转速;然而,望着绎星辉晶亮的双眼,她发现自己说不出一个“不”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