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回首相看人已渺
十天后——
天蓝云白,烈日当空,早不见了暴雨的肆虐,酒楼临窗的雅座上坐着一男子,身着紫衣儒衫,可是手边却摆着一把剑,任谁都不会相信那把剑是摆着看的,只因为他的表情实在是……呃,可惜了那张俊脸。
这人正是悦晟王爷敕风。
那****本想挟着玉佩见疏影一面,可济悯斋的人始终不承认疏影人在那里,他本不信。在济悯斋守候了五日,又派了无数的探子侍卫寻找疏影,奈何是毫无消息。
于是他忍不住夜探济悯斋,却见到了已失踪多日的晴儿。
见到了晴儿他才知道,原来疏影她从不曾喜欢过别人,原来疏影的冷全是因为自己,原来她一定要从他的膳食中分去饭菜,,只是为了……替他试毒,原来自己真的伤了她的心。
他那里还忍得住,连夜在皇上的书桌上留书一封,就此开始了他寻人之路。
今日他坐在这是为了等人,等的是一个女人,一个掌握了皇朝上下无数暗探,探得皇朝上下无数秘密的女人——无踪门的暗主!
在这小镇最大的酒楼里,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敕风瞪着窗外,看着每一个行过路人,看他们的脸,看他们的身影,一个也不愿错过,心心念念地盼着某一次的驻眸,能看见疏影那单薄的身影。
“公子可是在等人?”
轻柔优雅的女声缓缓传来,引得敕风倏然回头。这就是他等的人吗?淡蓝色的面纱模糊了清丽的脸,瘦弱纤细得怕是连风吹一下就跑了,和月下的疏影……那么像。
“你就是……筝姑娘?”脚下虚无,一点武功也不会,这样的人会是无踪门的暗主?不像,实在是不像。
来人轻笑点头,缓缓落座,“正是小女子。那么就是公子您发的柳叶令咯?”
敕风颔首,心下却怀疑她是否真的是无踪门暗主。
看透了他的想法,这筝姑娘却也不揭破,只是含笑继续客气地说道:“早听闻无忧谷的七侠个个不凡,倒是没想到今日会有机会帮紫衣少侠呢。”
紫衣少侠?他从不曾在江湖上行走过,也从没说过他是无忧谷的紫衣,可她却知道,看来的确是不容小觑啊。多年的朝堂之争,早练就了他的谨慎小心。不该多问的他自是不会问,更何况现在他担心的是疏影。
“筝姑娘客气了,今日我请筝姑娘来此是为了寻一个人。”
“这是自然,不过紫衣少侠应该明白我无踪门的规矩。”
“当然,只要能找到这人,银子自是不在话下,至于姑娘要的秘密,在下也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好,那……”筝姑娘半垂着眼眸,“不知公子要找的是什么人?”
“我的妻子,姓叶,闺名疏影。”他语带急切,如玉的手握上腰间的锦囊,筝姑娘原是不会注意到那锦囊的,但就因为他这一握,半垂的眸子闪过一道精光。
“叶疏影?公子,不知道您所说的这个叶疏影……和现在悦晟王爷翻遍了京城所找的那个叶疏影……会不会是同一个人?”眼依旧不抬,只是盯着那锦囊和他的手。
“不错,正是同一个人!”
“那……若是筝儿没记错的话,这人该是没成亲吧?又怎会成为公子的妻子呢?”
“她是我妻子!”适才一直清冷的声音竟出现了隐隐的暴怒之感。
“公子,她要是……也是悦晟王爷的……妾啊……”
妾?妾什么妾!她不会再是他的妾了!
“这……和你无关!”
敕风忍着想要撕碎眼前女人的感觉,将声音压得低沉的,也压抑着心中的纠结,那份纠结竟让他心底一抽一抽的。
握着锦囊的手更紧了,洁白如玉的手上爆起了青筋,也引起了筝姑娘嘴角的一丝笑意。
“公子。”轻缓柔和的声音依旧,毫不受敕风的影响,“您不要忘了我的规矩,您若要找人,那就按我说的做,筝儿也不是不识大体,既是要接您的买卖,之前自是对您做了一番详尽的调查,可惜……”
筝姑娘说到这停了下来,本是要等着敕风接话,没想到只听得他粗重的喘息声,却不见接话,能让一个武艺超群的高手喘成这样,已是不易,于是她嘴角笑意更盛,“可惜我手下的人本领不佳,竟没能查到公子的底细,但筝儿……也不相信公子仅只是无忧谷的紫衣,您定有其他的身份,现下看来……您必然是……悦晟王爷本尊了,对也不对?”
冰冷的利眼紧盯着半垂的头顶,“筝姑娘到底能不能帮我找到人?”
呵!竟然忍不住了,“那就是说王爷承认了,既如此,筝儿也不废话了,您只要告诉我斩杀丞相可有内幕?就算是王爷有心在叶疏影身上,却也不会如此明目张胆地满世界寻人,我就要这其中的真相!”
“你!”似是蛇被掐住了七寸,敕风当场愣住,可是说不想找疏影就难了,但此事怎能随意告诉别人,先帝的遗诏……遗诏……
筝姑娘自是明白敕风的为难,“此事纯属是筝儿的好奇之心,每每想到这世上有我无踪门查不到的事,心中就有几分怅然,所以筝儿可以立誓,今日此事绝不对第二人道出。王爷可愿信我一信?”
“筝姑娘好计谋啊,第二人?嗯?”
“好,的确是筝儿疏忽,今日之事,定不会由小女子传给其他任何人知晓,这样可好?”
“好!姑娘是无踪门主,今日敕风就信了姑娘。丞相为辅臣十二载,独揽朝政,我费尽心机历时三年,查找罪证,终是将其正法,还政于皇上,可是半月之前,永定侯快马加鞭自西疆而回,带回的是先皇的密诏……”
[朕自觉时日无多,遂邀丞相密谈,皇子年幼,不克朝纲,皇后性弱,不得担当大任。朕一生多疑,却唯信丞相。皇子即位,丞相等三人辅政,唯恐外戚干政,丞相今奉朕之口谕,他日可独揽朝纲,以造争权之象,意为防小人趁机进佞言。待新帝可独称天下,但请丞相还政,然皇儿性躁,丞相劳苦定要磨其锋锐。
新帝当政,不可伤丞相一家上下。今为天下百姓,丞相他日定遭唾骂,朕在此代皇家上下及天下百姓谢过丞相。]
犹记得当时他看到这密诏之时,天地瞬间崩塌,五年的运筹帷幄,三年紧锣密鼓地追查取证,终将自以为是震主之臣的丞相连根拔起,可这密诏一出,他八年来所认定的全成了笑话,更是可能将一个真心为了皇朝的老人推入万劫,他做的这些是干什么?
他疯也似的回府,只想问这世间他唯一一个亲人,唯一一个眼看着事情发生的人,但他却却步了,心底竟不知道当时的他想从她的口中最终听到什么。更可笑的是在他终于说服自己,带着“不管丞相是为了什么,毕竟也曾陷天下百姓于不顾”这样的想法后,迈步踏进她所在的空间,一切却都已经晚了。
他一直承认,他心中是有她的,可是皇朝更排在她之前,直到金殿上她满面鲜血抽痛了他的心,直到滂沱大雨中她消失无踪,那时他竟犹如拔地而起的高山瞬间崩塌,连思绪也不能连贯,只是顺着本能在虚无迷茫中追问她的下落,抱着仅有的一丝希望在那个曾被他视为情敌的男人身上,可直到那时踏入那个名满天下的济悯斋,他才知道……问她已是不必,济悯斋的存在说明了一切。可是,那最后的希望也随之打破,她彻底地消失在他的世界。
在陷入了无可自拔的懊悔中,敕风自是不可能看见对坐的筝姑娘眼中一闪而逝的光亮。
“你……可后悔?”
后悔?
手握的锦囊已挪到了心口,那是疏影亲自绣制的,里面装的本是号令济悯斋的玉佩,怎么想到她早在三年前就把一切都给了他,可那玉却被他不屑弃之,如今玉已给了济悯斋,只剩这锦囊戴在身上……
心中的悔恨又怎么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
他的表情已说明了一切,早听闻悦晟王爷对姬妾无情,一向懒散无为,她也明白朝堂上的事儿是做不得准的,今日见他这样,心下自是也明白了,“王爷,筝儿今天问个不该问的,你找到叶疏影后打算怎么办?带她回去,还是干什么?”
找到疏影后怎么办?犹如当头的一棒敲在头顶。
是啊,找到疏影后要怎么办?求她原谅?不!他算是害死了她全家上下,要她如何原谅他。就算是现在自己的心底只有她,可那又怎么样,她又怎会接受他这个害了她全家上下的人,他又有何脸面求她跟自己在一起。
“我……我要先知道她……还活着吗,我担心她……”心底揪得更痛,“担心她……寻短见。”那日在金殿上她就已经绝望了,现在找不到她,怕的就是她已……敕风紧紧地闭上眼,不敢想下去,“我不求她谅解,只求她……平安,我不会再回朝堂,找到她后,我就跟着她,守着她,做个护卫也好,只要能……看着她,便是……安心了。”
筝姑娘颔首轻笑,心底却也为他们揪紧。
眼前的这个男人已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王爷了,对叶丞相一家的歉意摧毁了他长久认定的目标,对疏影的情与悔也让他沉进了谷底,也许她的确可以帮帮他,毕竟痴情的男子已是不多见了。
“公子。”已不再叫他王爷,因为那已不是他的追求,现在他的心底只有叶疏影了,“筝儿能帮您找到叶姑娘……”
“真的?能找到?”
毫不计较他打断了她的话,只是面露忧心地继续说:“但是她……”
“她怎么?”不安,这一阵子的不安总是充斥着敕风的整个人,竟已成了他活过的二十四个年头记忆最深的感受了。
筝姑娘不答,只是将视线瞥向窗外,敕风疑惑,随着她望去。
对街的布店前立着一个人影,头戴着黑纱斗笠,身上也是黑色劲装,手中抱着一把剑,怎么看也是个江湖人。这……不是他要知道的,敕风焦急转回头,想要追问疏影怎么了,可是他口还未开,眼就直勾勾地定在了筝姑娘脸上。
是他看……错了吧?是真的吗?那……是她吗?
筝姑娘含笑轻道:“你不再看看吗?”
于是,刚刚猛然转过的头缓缓地又转了回去,动作虽缓慢,眼底的焦急和忐忑是骗不了人的。
是真的吗?咚咚咚!心跳得好快。
刚刚眼角闪过的人影……
咚咚咚,是真的吗?会是吗?
终于,视线定在了刚刚的那个布店前,只是这次,不是看那黑衣人,而是……一个单手抓着黑衣男子袖口的……白衣女子。
是她!狂喜涌向心间。敕风敢拿自己的性命担保,那……一定是她。虽然她蒙着面纱,虽然距离甚远,但是他自幼习武,眼力本就很好,那身影又是那么的熟悉,是他看了三年的,更是三年前的重阳花会上,闯进了他的眼更慢慢地闯进了他的心的女子……
坚如磐石的男子一瞬间竟站立不稳。
是她!是她!她还活着,还活着……
难以抑制的泪涌向眼眶,她的生死是他不敢深入去想的原因,飘忽了月余的心瞬间落了地。不曾离开过锦囊的手握得更紧了,心底的缺口填满。一切都不重要了,只要她还活着……还活着……
夏日的阳光照在她光洁的额头上,眯起的双眼实实在在地说明了她还活着,而且笑得好灿烂。
那是他从不曾见过的笑颜,发自内心的真情实感……
“那黑衣人是我的哥哥,不知公子是否有空能在舍下小住数日?”筝姑娘淡笑相邀,明明白白地告诉了他疏影的行踪。
眼不曾稍离片刻,只是略带着沙哑的嗓音道出感激的言辞:“谢谢……谢谢……”
这声声的谢意,是谢筝姑娘,是谢老天,是感谢命运能给他一次机会……
皎洁的月悬挂在夜空上,敕风抱着剑倚在墙角,懒洋洋的样子。
是多年来的伪装吧,竟已习惯了这副模样,总是懒懒散散。敕风暗自摇头,心底却也不由惆怅。
“疏影……疏影……”
自唇间喃喃叨念着她的名字,无限悔恨只化作这两个字。
轻轻地闭上眼,白日里疏影那笑意灿烂的脸浮现在眼前,就像是对着自己在笑,忍不住地扬起嘴角,对着那如花美颜回笑,就像是他与她还有无限的可能……
张开眼看着那透窗而出的纤细人影,眼底的眷恋亦是无限。
看着她眷恋地抚着一团衣物,看着她纤瘦的身子缓缓伏在桌上,握剑的手紧了紧,多希望自己的双臂能环上她的双肩,带给失意痛苦的她一丝安慰,可……敕风暗自摇头。
从他身上,她又怎么会觉得温暖?
房间隐隐传来抽泣的声响。
她……哭了?
敕风的眼紧闭,却更能清楚地听到那抽泣的声音。揪紧的心开始狂躁地跳动。
是啊,说得好听,说自己只要在她身边保护她就好,可是又多希望自己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一定不能说……”幽幽的女声夹杂着哭音传出窗外,其间的紧张惊得敕风一动,慌张地将脸埋在窗纸上,顺着先前捅开的小孔望进去。
疏影正坐在桌前,手抚着一袭黑衣黯然落泪。
“绝对不能说……”她朱唇轻启,反反复复地重复着这句话,越说越激动。
说什么?到底她不能说什么?是有什么事让她伤神?
房内身影嚯地站起,拿着手上的黑色衣物向门口走去。
她要去哪?三日来,她每夜躲在房中缝补着什么?她从不会在入夜踏出房门一步,今天怎么会……
敕风隐起身形,看着她开门离开,悄悄跟在她的身后,一路来到了西跨院——筝姑娘的住所,可是……
淡淡的月光之下,一个黑色身影独坐在石桌之前,是他?莫苍冥。
疏影移步跟前,坐在了他的对面,将手中的黑色衣物推到了他的面前。
“莫大哥,这是我为你缝制的外衣……”
隐身在一旁大树后的敕风,心更行揪紧,他……从不曾穿过疏影做的衣裳……
“叶姑娘,这……不太好意思啊,毕竟我并不是……。”
“莫大哥!”疏影不让他把话说完,匆匆打断,还顺手将那黑色的袍挂抖开,“你快试试!这可是我连夜为你缝制的呢,你要是不穿,那小妹……”
盈盈泪眼,楚楚动人,那脆弱的身影引得人一丝同情。莫苍冥无奈,缓缓地接过黑袍,却迟迟不肯披上身,又放回到石桌之上,只是满目挣扎地看着疏影,半晌……
“叶姑娘,我今日一定要和你说个明白!”
“不!不!”双手捂住耳朵,先前的楚楚动人霎时化为无助,她苦苦的哀求,“不能说,不能说,你不能说,若是说了……”若是说了,那一切都化作了泡影,那一切都要消失了!
掩身的树干被抓出五指的痕迹,隐在暗影中的双眸怒目注视着石桌前的一双男女,痛苦的感觉像是要撕裂他的心肺。
疏影爱上莫苍冥了吗?在他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之后,在她抛弃他消失之后,她爱上了别人?这就是上天对他的惩罚吗?是要惩罚他吗?惩罚他在不到一个月里,彻底地失去她吗?连守候在她身边的机会都不能拥有了吗?
“叶姑娘。”那莫苍冥长长一叹,“你到底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你明知道我只是和令兄神似而已……”莫苍冥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
“不!你和我大哥长得一模一样,不是我大哥还能是谁?”轻缓无奈的声音刺穿了她的身心,难得的希望即将被打破,疏影疯狂地尖叫!
可是,这尖叫声却也更抽紧了敕风的心。疏影不是因为喜欢上莫苍冥……而是因为他是大哥?但……一模一样?和叶静云?是真的吗?会是叶静云吗?他会没死吗?
明知道那种可能微乎其微,可紧张的他依旧紧张地盯着莫苍冥的背影,哪怕有一丝的希望,他也不放过,不能放过。
那莫苍冥背对的身影定了定,他缓缓回过头看向敕风隐身的大树。
月光洒在那微黑的面庞上。敕风看见的是那张他再熟悉不过的面孔,他看见了——叶静云的脸。
真的是叶静云!真的是……老天给他的机会吗?狂喜冲上心间还来不及消化,疑惑同时充斥满脑。
不对……叶静云该是温文尔雅,虽会武功,却也只是一般身手。眼前的男子却是一脸的厉色,武功高强,而且怕是不在自己之下。
他……的确不是叶静云!
心底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瞬间又湮灭,他不是啊……若他真的能是叶静云,起码叶家还能……那他和疏影也许还有机会,可……他不是,的确不是。什么都没了!
“叶姑娘,我虽不愿这么说,但法场之上,如何能逃?”那莫苍冥有转回身去,轻轻地出声开导疏影。
是啊,如何能逃?更何况监斩的还是那个新上任的急于立功的卜池。
“就算我和令兄长得一模一样,可毕竟不是他啊,难道你只是为了这张脸而能将亲情转移?”
“不……不……你别说了!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我知道我在自欺,可是……可是……若你不说,我不说,那……”那个绝望的雨夜里,看见他努力地护着筝姑娘,不由得让她想起兄长对自己的维护,更看到他这张和兄长一模一样的脸,让她如何分辨,如何不将他看成哥哥。
娇弱的身躯伏在石桌上哭泣,口中不停地喊着:“爹……哥……爹……哥……”
莫苍冥黝黑的大手抚上她的发顶,“我明白,叶姑娘若是你不嫌弃,那就跟着筝儿叫我一声大哥,我今日认了你这个妹妹,但……你要明白,我就是我——莫苍冥,并不是叶静云的替身,你要明白人死不能复生,那是你父兄选的路,他们可以不用这么走的,但是他们还是选了那么走,你就该谅解他们,好好地活着去完成他们的心愿。”
暗处的敕风不由隐下心伤,暗暗点头。
“叶姑娘,既然你当我是大哥……”他探手将石桌上的黑色袍褂拾起,轻轻地披在身上,“这衣服你既然是给大哥做的,那就来看看我穿着怎么样?”
迷蒙的泪眼轻轻抬起,恍惚的感觉回到十六岁时初次为哥哥缝制衣袍,终是隐忍不住,扑进莫苍冥怀中痛哭起来,“哥,我好想你,你们为什么不带我一块儿走?哥……”
一脸爱怜地抚着乌黑发丝,莫苍冥名缓缓地低声安慰起来。
隐在暗处的敕风没有现身,只是看着他们相拥的身影,听着疏影痛彻心扉的呜咽,举头望向朗朗的星空,拔地而起,施展轻功直奔向城郊的树林,疯也似的抽砍着所有拦路的枝叶,发泄心底的悔恨与……不知名的烦躁或是一切一切的情绪。
只是在疯狂地发泄过后,他依然无法得到哪怕是短暂的……平静。
麻雀在窗外吱吱喳喳地叫个不停,晨起的小丫鬟们忙着在庭院里打扫。
筝姑娘与莫苍冥站在墙角,目送着一个白色身影抱着小小的包袱自后门悄悄离去。
“大哥就任她离开?”清脆女声不解地询问,“要是路上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朗目男子但笑不语,径自盯着那身影消失的地方。
未几,一抹紫衣飘然追去。
“大哥放心让叶姑娘和他在一起?”难道大哥的心如此冷硬?
“为什么不?一个愿意抛弃显赫身份,只在一个女人身边哪怕是做她的护卫也好的男人,有什么不放心的?”笑吟吟地搅乱筝姑娘的头发,莫苍冥回身步进花园。
“大哥,其实你是高兴的吧。”紧追着莫苍冥进到园子里,“这么多年了,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亲人。”
莫苍冥但笑不语,径自坐在石凳上,抚着身上洁白的外袍,抽出怀里疏影的留信,细细品读——
[苍冥大哥,您说得对,路是我爹和哥哥选的,疏影不会再回头看去,但我要出去看看,看看这父兄用生命换来的皇朝是怎生模样。
大哥,小妹打扰多日,想必也为您和筝姑娘带来许多麻烦,今日不辞而别,还请二位莫要相怪,这白色锦袍是我为大哥所做,只为大哥所做。只盼大哥日后看见,能想起还有我这个妹子,山水有相逢,他日定会再见,大哥莫要挂怀。
小妹疏影拜别。]
这是他的亲生妹子为他做的外袍,为她的苍冥大哥,不是叶静云。
“若是没有遇到叶疏影,大哥一辈子也不会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我从没在意过,本来有你这个妹子就知足了,谁想现在又多一个,只怕会有操不完的心啊。”不过……是疏影这样的妹子,他倒不会介意,更何况是血肉相连的亲人,这世界上唯一的一个亲人。
“亏你放得下心!”沉吟半晌,筝姑娘到底是说道:“大哥,那你可怪敕风王爷?”
“怪吗?我不知道该怪些什么……至少那是他们自己选的路,我不知道该怪些什么,就像是我们无踪门也无法探得那些真相一样,怎么怪敕风为了自己的家,为了皇朝百姓而做的一切呢,更何况我与他们并不相熟……更何况,我怪不怪他并不重要,他关心的是疏影,只可惜……要疏影不怪他……怕是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