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建华急了。
在他的计划中,先解决胡传文,然后才是阿三。这是步骤,不能乱。
他知道,解决阿三,一定要采取非常手段,说不定会有冲突。而冲突发生后,胡传文的事没有解决,他就会站在阿三一边。到那时候两人联合起来,一文一武,腹背受敌,事情将会很难办。
所以,他想先让胡传文搬了家,然后集中精力对付阿三一个,事情会简单很多。
在肖建华的心里,一般像胡传文这样的老人,拆迁一开始都是不愿意的,而到了最后,只要工作做到家,都会顾全大局。他本以为,凭借小敏的本事和如簧巧嘴,用不了几天就可以将胡传文搞定。可没想到,一个星期过去了,竟然还是音信全无。
晚上,肖建华到白夜酒吧找小敏,小敏果然在,和她在一起的,还有陶亚伟。
陶亚伟也刚到,刚刚倒了酒,屁股还没坐稳,见肖建华来了,很不高兴,别过脸去看舞台上的时装表演。
“陶队长也在啊。”肖建华向陶亚伟伸出了手。
陶亚伟坐在沙发上头也不回地说:“在啊,我在和费小姐喝杯酒呢,你来干吗?”
陶亚伟的傲慢,并没有令肖建华尴尬,商场上遇到这样的人太多了,在肖建华的心里,凡是故作傲慢的人,都是好对付的,怕就怕那种深藏不露,又莫测高深的对手。
他收起举在半空中的手,在小敏的旁边坐下来。
“小敏,我找你有点事。”肖建华说。
“什么事?”小敏问。
“这里有点不方便,我们换个地方吧。”肖建华说。
“这……”小敏看着陶亚伟。此时她看陶亚伟的眼神,就像一个刚刚谈恋爱的农家小女孩,男朋友当着爸爸的面约自己出去,自己怯怯的不知所措一样。
陶亚伟坐直了身子。“有什么事,就在这说吧。”
肖建华一笑:“也行,陶队长也是自己人,在这说,就在这说吧。”
小敏适时地给肖建华倒上酒。肖建华举起杯,对陶亚伟说:“陶队,来,先干一杯。”
陶亚伟用手抹了一下嘴巴,他的嘴边留着不长不短的硬胡楂。这是受伤后的习惯。
以前的他,总是把胡须用电动刮胡刀刮得寸草不留,但自从受伤后,就改成修剪了。这是一种莫名的心虚使然,他怕把自己胡须刮得太干净了,别人会笑话他不像个男人。
陶亚伟又端起酒杯,和肖建华碰了一下,他知道,自己的谱也摆得差不多了。人家也是经常和上头在一起喝酒的人,太不给面子了,对自己没有好处。
“有什么事,你就说吧。”陶亚伟说。
“是这样的,花园浜拆迁进行到现在了,拆迁办的工作也做了不少,但都进展不大。我们必须要先解决胡传文再解决阿三。只要这两户顺利搬迁了,其余的人家都好解决。”肖建华停了一下,又说,“我想知道小敏这边的进展情况,有没有摸清胡传文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小敏刚要说话,被陶亚伟制止了。陶亚伟抢先说:“你们能不能想点高明点的主意啊,拆迁办的人都办不了的事,你让一个小女孩怎么帮你办?”
“小敏能说会道,一定行的。”肖建华说。
“我——呸!”陶亚伟说,“我还不知道你们的那些花花肠子?你们想让小敏干什么我还不知道?一个近七十岁的老人了,你们这样对他,缺德不缺德啊?”
“陶队,话不能这样说,还不是都为了花园浜那些住户着想吗?你想啊,他们有些人家住在那些靠水边的低洼地带,一下雨家里全是水,不改造不行吧?我们总不能被一两个钉子户挡住就不干了吧?这项工作的进展,关系到政府部门的实事工程进程,更关系到老百姓的切身利益。这个胡传文油盐不进啊,拆迁办的人又不能进他家。让小敏出面是我和你们上头还有建设局的领导都商量过的,有其他办法我们还会让小敏出面吗?再说,我们也不让小敏干别的,只要说动老人就行了。你是国家工作人员,而我只是个平头百姓,你更应该支持政府部门的动作吧?我又是何苦来着?还不是一个企业家的责任心使然?难道是为了区区几十万的工程吗?”
肖建华天马行空的胡侃,把嘴笨的陶亚伟说得一时语塞。陶亚伟闷头喝酒。
肖建华接着又问小敏:“小敏,最近去过胡传文家吗?”
“去过啊,去过几次了。”小敏的谎话信手拈来。
其实,除了那次之外,她没有再去过胡传文家。她想,没有必要那么快去和他谈拆迁的事,如果真的很快就谈妥了,说不定你们还以为很简单呢。
凭感觉,她认为自己是能够说服胡传文的。
“都和他怎么谈的?谈了些什么?”
“谈拆迁啊。我和他谈了很多,就像你说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从改善民生到城市规划,什么话都说尽了。”
“结果呢?他什么态度?”
“还是那俩字:不拆!”
“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那就想其他办法吧,实在不行,只能让他们起诉法院了。”
“要不,我再去试试?”小敏又向陶亚伟看了一眼,此时的陶亚伟只喝酒,不说话,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依你看,有没有把握搞定?”肖建华问。
“搞定倒是有把握,就是要费时间和心思。”小敏歪头一笑。
“那好,你再努力努力,最近一段时间,你就不要来这里上班了,你要做的就是多接触胡传文,还有……”肖建华朝陶亚伟暧昧地一笑,“还有就是陪陪我们陶队长,工资,我来付。”
“那好吧,我再帮你努力一次,谁叫我们是朋友呢。”小敏心想,就等你这句话呢。
“我知道你一定行的,想想法子——”肖建华又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尾音拖得很长。又对陶亚伟说:“陶队,小敏就交给你了,那个阿三,也交给你了。”
陶亚伟说:“阿三这事没问题,他要是敢闹事,我一定不饶他。但你们也不能胡来,胡来,我也照样不饶。”
“那当然。”肖建华笑笑,起身告辞。
小敏再到胡传文家拜访的时候,没有上两次那样费力。
她举起轻巧的小手,刚刚在那扇斑驳的大门上敲了几下,就传来了胡传文的声音:来啦,来啦,是费小敏吧。声音在院子里回荡,尽管沙哑依旧,但好像多了几分金属的音质,似乎是从一个很破的铜管里发出的一样。
门开了,老人已经穿上了夹克衫,剪裁得体的藏青色夹克,给老人平添了几分精神。
小敏说:“您怎么知道是我呢?”
“我的家除了你之外,没有别人来。前阵子拆迁办的人倒是经常来,被我打发了,现在他们也不来了。”老人呵呵笑着。
进屋后,胡传文给小敏泡了茶。小敏端起茶杯,故意装得轻描淡写地问:“您刚才说前阵子拆迁办的人经常来您家?他们来您家干吗?”
“你没看到外面正在拆迁房子吗?他们要拆我的房子呢。”
“拆迁是好事啊,我老家的人都盼着拆迁呢。既可以搬到高楼大厦里住,像您这样的房子还可以得到一笔不菲的赔偿款,您为什么要赶他们走呢?”
“孩子,你哪里知道啊,我老了要钱干什么?我这可是清朝的古建筑呢,祖上传下来的,怎么可以毁在我的手上?现在的当官的,只搞经济建设,一点古建筑的保护意识都没有。这样的房子,拆了就没有了,后代就看不到了。一帮败家子啊。”
老人边说,边用手指敲着茶几。
小敏想,有钱人和没钱人的想法就是不一样,你要是像我这样连房子也买不起,就一定不会这样想了。
“唉,不谈这个了,闹心。”胡传文又说。
“好吧,不谈这个,我还给您拉二胡吧。”小敏见此话题无法继续,就自动转移到老人感兴趣的事上了。
她想,欲速则不达,不能急于求成,自己首先要做的是取得老人信任,只有被他信任了,才有经常来他家里的可能。经常能来他家里了,事情就有解决的希望。
小敏很清楚,肖建华让自己来做这件事,无非就是让自己抓住老人孤身一人很寂寞的漏洞,让自己勾引老人,然后再吹枕边风说服他。
但小敏想,自己完全可以不用这样无耻,可以用其他办法。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她相信自己嘴皮子的能力。
那天,小敏先是给老人拉二胡,然后又让老人写毛笔字给自己看,接着就听老人胡侃国际国内形势。小敏投其所好的乖巧,使得老人一下午过得很充实也很开心。
告别的时候,胡传文给了小敏手机号码:“你以后来时,就打我电话吧,座机被一帮龟孙子搞得不通了,你打我手机。敲门我有时在后面听不见,还不知道是谁在敲,那一帮拆迁办的人现在是不来了,但我想他们以后还会来,他们来,我坚决不开门。”
“谢谢。”小敏道谢的时候,脸上一阵发烧,像是被老人狠狠搧了一阵耳光似的。
该来的,终归要来,想躲也躲不过。
阿三也等不及了,带着手下七个兄弟,手持棍棒,气势汹汹、杀气腾腾地冲到肖建华的拆迁工地上。阿三的手里,还提溜着那把磨得明晃晃的刀。
本来阿三想,拆迁进行当中,会有人到他家和他谈条件的,没想到,拆迁办的人在找他几次无果之后,就再也不露面,而负责拆迁的肖建华,也不找他谈。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阿三了解拆迁是怎么一回事。
不谈倒也罢了,还贴出拆迁公告,限制时间签字搬离,否则将起诉到法院。
阿三还知道,一旦真的起诉到了法院,那结果只有一个——强制拆迁。任何人,也不可能阻挡政府的重大工程。真到那时,不但想要的赔偿数字得不到,自己的面子还难保。
他想,这个肖建华还真没把自己放在眼里,要给他点颜色看看了。不过打架这种事,阿三多年来已经没有亲自出马过了,一般都是让兄弟们代劳。
但这一次,不同。
第一,他觉得自己是正义的。
第二,为了自己家的事,如果让其他人出面,会给人留下闹事的话柄。
当阿三一帮人迈着大步,向这边杀来的时候,早有工地上的其他人将消息通知了黑虎。
黑虎当时正在和别人打麻将,战得正酣。电话响起之后,他对其余几个催他出牌的人挥挥手,问报信的对方来了多少人,通报消息的人说,七八个。
黑虎说,别慌,让大家准备好家伙,工地上等候,对方不先动手,我们也不要轻举妄动,但一定要在气势上压倒对方,我马上就到。
黑虎接到消息后,又给肖建华打电话,说阿三找事了。
肖建华正陪其他客人在浴场洗澡,刚刚从浴池里出来,正准备接受按摩。听了这个消息,哈哈一笑说,终于来啦,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机行事,让底下的人机灵点。
肖建华接到消息后,又将情况通知陶亚伟。
陶亚伟对着电话骂了起来:“这龟孙子,还真敢闹事啊,让你的人不要动手啊,看我怎么收拾他。”
肖建华说:“那陶队长,这事就拜托给你了。”
“行了,我知道了。别叫我队长,还不是队长呢。”
“呵呵,快了,陶队长。”肖建华笑了起来,打完电话,便和客人一起进入按摩房。
黑虎打的飞车赶到工地上时,两边正在对垒。
阿三一方,八个人分成两排站立,挥舞着手里的家伙,口里骂骂咧咧。
工地上黑虎安排的一帮人,一共十几个,他们手持棍棒铁钎,站在阿三的对面,严阵以待。
黑虎到后,指挥其他还在干活的工人停下手里的活,拿起干活用的铁锹大锤之类的东西,跑步过来,几十个人将阿三一帮团团围住。指挥工人的过程中,黑虎放下话去,我们不先动手,但对方胆敢先动,给我往死里打,打伤了有工地兜着。
待一切安排妥当之后,黑虎走到正在不干不净骂着人的阿三面前,先点上一根烟,狠吸了一口,然后问:“阿三兄弟,怎么回事啊?跑到我工地来找茬?”
阿三上前一步,离得和黑虎更近。“你的工地?我不和你说话,我只找你们老板肖建华,让肖建华出来说话。”
“肖老板是你要找就找的?有什么事,和我说吧。”
“那好,我问你,你们施工怎么把我们的水电切断了?”
“这事啊,你去找电力局和自来水公司吧,找我们干吗?”
“是你们施工破坏的,妈的,不找你们找谁?”
“给我嘴巴放干净点,不然别怪老子不客气!”黑虎用手指着阿三的鼻尖。
见黑虎如此无礼,阿三的一帮兄弟,扬起了手里的家伙,准备开战。
阿三手挥了挥,示意手下别急。
本来,阿三是想过来显示一下威风的,没有想到对方是早有准备。
这些拆迁的工人他倒不怕,毕竟他们不是职业打架的,但站在他们对面的那十几个人,阿三一看就知道是职业护场子的。一旦真的打起来,恐怕凶多吉少,自己一方占不到便宜。好汉不吃眼前亏,今天硬拼看来不行,但口气上还需要硬,不然会让对方看扁了。
带着这样的想法,阿三说:“呵呵,黑虎,你嘴也放干净点,你自己屁股的屎还没有擦干净呢,你忘啦?在这条路上跑的,谁都知道谁的底细。我也不与你一般见识,让你们老板出来说话。”
“我说了,老板不在。你有什么事,可以找其他人解决,不麻烦我们工地就行,这个工地现在由我负责,谁来捣乱,可别怪我不客气。”黑虎的口气也稍微缓和了一些。
这个时候,陶亚伟带的人赶到了。
陶亚伟带着十几个荷枪实弹的刑警,迅速冲进冲突的中心地带。民警们大喝:“统统蹲在地上,不准动!扔掉手里的凶器。”
当然,他们是有针对性的,十几个民警已经将阿三八个人包围在当中。
而工地上黑虎的一方,已经四散开去。
阿三一看这架势,分明就是来镇压自己一方的,就有点气。
但他自认为今天自己是有理由的,不然的话,早也跑了。他直直地站着,质问陶亚伟:“警官,你想干吗?他们破坏了我们的电和水,我来问问还不准啊?”
“是这样啊,来问问也不至于带这么多人吧,还带了家伙?”陶亚伟反问阿三。
“你也不看看他们有多少人?”
“他们是拆迁工地啊,当然人多,今天可是你到人家这边找事的哦。”
“你凭什么说我找事呢?”阿三又问。
这个时候,其他人都在警察的枪口下放下了手中的家伙,别看他们平时耀武扬威,但在警察面前还不敢轻举妄动,他们不会傻到和警察公然对抗的地步。因此,在警察要求他们放下凶器时,个个都乖乖地把手里的家伙扔在地上,然后蹲下。
陶亚伟见局势已经控制,便对阿三说:“阿三,和我到警局去一趟吧?有事,到警局里说。”
说完,陶亚伟便伸手取过来阿三手里的刀。
听说要带到警局,阿三的一个兄弟噌的一下从地上冲起来,大声问:“为什么带我们去警局?凭什么?”
陶亚伟对旁边的警察使了个眼色,那警察心领神会,举起手里的皮辊,对着站起来的那家伙举起来,但并没有打过去。
“聚众斗殴,你还有理了?还不老实点?”警察大喝。
阿三其他的兄弟见状,想起身抗议,无奈个个都被警察按住身子,动弹不得。
警察们当然知道,对付阿三这种地痞,既要灭其威风,又要做得有分有寸。对他们的头子阿三,要客气点,否则,说不定以后会出什么乱子。
“对不起了,阿三,公务在身,没有办法,走吧。”陶亚伟说。
“去就去,老子没有犯法,还怕你不成?兄弟们,别怕,警察请我们去喝茶,走!”阿三不忘嘴硬。
“聚众斗殴,统统带走!”陶亚伟用枪指了指阿三一伙,然后命令警察们把这伙人押上警车,带回警局。
花园浜工地上发生的一切,迅速传到伍思雨的耳中。
当时,她正坐在建设局会议室主席台上那张红色的台子前,声情并茂地主持会议。
副局长老沈走到主席台,小声地对伍思雨说,花园浜工地出事了。
伍思雨一愣,抬头看着老沈,老沈在眼镜片后眨巴着眼睛,那意思告诉她,千真万确。伍思雨小声问,出什么事?老沈回答说,群体冲突。
老沈的眼里,有一股阴阳怪气的东西流露出来,似乎正在看她的笑话。
伍思雨迅速结束会议,私下又问老沈,打起来没有,老沈答,据传给他消息的人说,还没有。伍思雨这才放心了一点,然后命令老沈此事要严格保密,不准再让第三个人知道。
老沈说,发生聚众斗殴这么大范围的事,恐怕是蒙不住的。伍思雨说,不是还没有打起来吗。心想,只要你不到处乱说就行了。又想,量你也不会,好歹你也是建设局副局长,追查下来,你也有责任。
伍思雨回到办公室,先用那部红色座机给公安局的人打电话。公安局告诉她,不就是几个流氓聚众斗殴吗,不必大惊小怪,底下的人,会处理好的。
伍思雨忙说,请务必帮忙,一定要处理妥当,千万不要传出去,拜托拜托。公安局的人笑了,你以为我们局是吃干饭的啊,这点事都处理不好?伍局,你放心吧。
伍思雨给公安局打完电话后,接着又用手机给肖建华打电话。
肖建华还在浴场,按摩正进行了一半,听伍思雨让他马上见个面,有些不耐烦,心想这女人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的,芝麻大的事,也上纲上线的。他对一起来的客人歉意地一笑,说实在对不起,我有点急事,先走了。
伍思雨和肖建华约好在伍思雨的家里见面。
伍思雨上任局长前,把家搬到了园区的一处高档住宅楼里。
其实这里的房子,她早就买好并且装修完毕,但一直没有搬进去,她怕别人说自己招摇。在局长任命正式下达的前几天,伍思雨搬到了这个新家。她必须选在局长任命下达之前搬家,等当了局长之后再搬,会被别有用心的人说成这个房子是当了局长才有的。
她的这个家,肖建华还没有来过。伍思雨先到小区门口,因为怕肖建华找不到,她把车靠在门口等。等了十几分钟,还不见肖建华的影子,伍思雨不免就有些郁闷。心想,真是时过境迁啊,想当年,肖建华和自己刚刚认识时,还是一个农民工,那时的他简直就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从来都是他等自己的,哪有自己等他的时候啊。
后来,随着肖建华做起了企业,情况就变得微妙了。
那个时候,伍思雨也感觉到了肖建华的若即若离。不过那个时候,伍思雨总是这样想,肖建华还是可以的,能够知恩图报。她把他的若即若离,看成了他对妻子的忠诚。
她知道,肖建华是爱自己妻子的,一个爱自己妻子的男人,和别的女人有瓜葛,难免心里会有疙瘩,就像一个正人君子偶尔做贼一样。
和前夫的那场短暂婚姻,使伍思雨明白一个道理,对一个男人来说,最优秀的不是有多高的学历,也不是有多好的家庭背景,而是——忠诚!前夫带着新欢潇洒地离她而去,是她最不能原谅的。退一万步讲,即使因为贪欢而一时失足,只要知错能改,也不是十恶不赦。然而,前夫却无情地和她离婚了。
所以,伍思雨十分欣赏肖建华对妻子的不离不弃,尽管成立建筑公司成为老总的肖建华,已经与当初和妻子结婚时的肖建华不可同日而语,但地位和身份的改变,并没能改变肖建华对妻子一如既往的爱。这一点,让伍思雨尤为钦佩。
所以,肖建华对自己的那种若即若离,她也就能够理解并原谅。只要在自己寂寥的时候,他能够适时地陪陪自己,夫复何求呢?
可是,最近的肖建华总是让她有些失望。
更令她失望的,是这次的花园浜拆迁。
任务交给他已经一个多月了,进展不大不说,最为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发生冲突在以往的拆迁过程中并非没有,但这一次是市府重点民生工程。伍思雨不想这个工程有任何不和谐的声音,这是她上任以来负责的首个重大工程。
本来她坐建设局的第一把交椅,就有很多人不服,很多人怀疑她的能力,特别是当初和她竞争局长的对手——那个老谋深算的五十岁男人,更是在等着看她的笑话。工地上发生冲突,一旦被某些人上纲上线,或者被媒体曝光,让她情何以堪?
以往,只要棘手的事交给肖建华,就会变得一切顺畅。但这次,居然变得这么糟糕,这可不是他肖建华办事的水准。
就在伍思雨等得实在不耐烦,掏出手机准备给肖建华打电话的时候,肖建华的那辆宝马及时地出现在伍思雨东张西望的视线里。
伍思雨按了一下喇叭,肖建华也按喇叭回应了一下。
两人都没有下车,伍思雨开车前面带路,肖建华跟在后面。到了自家楼下,停车,下车,上电梯,伍思雨都一言不发。
肖建华像个秘书似的,不紧不慢地跟在伍思雨的后面,也不说话。
他知道这女人的脾气,一定是为花园浜发生的事生气了。
但肖建华更知道,她的生气如同清晨田间小草上的露珠,太阳一照,就没了。
果然,进屋以后,肖建华躺在宽大而舒适的沙发上时,伍思雨便主动问道:“肖大老板,是喝茶呢,还是咖啡?咖啡是速溶的,没空给你磨咖啡豆。”
肖建华点上一根烟,说:“茶吧。”
“你越来越放肆了,我这屋子还从来没有烟味呢,跑到我家里来抽烟。”伍思雨给肖建华递上泡好的茶,脸上带着好看的愠色。
肖建华哈哈一笑,“那这样说,我这烟,是这个屋子里的处女抽了。”
“别没正经的,我问你,花园浜今天发生冲突啦?”
“哪里发生什么冲突?是阿三带着几个地痞到工地上捣乱来了,我们的人没动。到警局了,你就别操心了,他们会处理好的。”
伍思雨自己也往沙发上一躺,离肖建华很近,先是无奈地摇摇头,然后便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
“你是怎么办事的,这次怎么到现在还没有进展?是不是没上心?以前的你可不是这样的啊。”伍思雨有些哀怨地说道。
“你别多想,我哪能不上心?我几乎天天就盯着这工地了。”肖建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刚泡的茶很烫,烫得他直吐舌头。“你的事,我能不上心吗?”
“上心?上心会到现在还这样?”伍思雨双手枕在脑后,“那你说,接下去打算怎么办?准备了怎样的步骤?”
“你放心吧,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
肖建华胸有成竹地回答,让伍思雨收回了看天花的目光,她目不转睛的盯着肖建华的眼睛。这双眼睛看上去很透明,但里面却隐藏着不易觉察的深沉和老练。
“还有那个胡传文,到现在也没有签字,上次你和我说的那个什么小敏,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到底行还是不行啊?”
肖建华迎着伍思雨责问的目光,很轻松地说:“她已经成功地和胡传文混熟了,只要熟了,就好办,我自有安排。”
“你有什么安排,说来听听?”伍思雨有些迫不及待了,她很想知道他具体的计划。
从肖建华笃定的眼神里,她看出这个和自己交往了十年的人,没有骗自己。他也没有骗自己的理由,如果他真不愿意做这个工程,大可以当初不接。再说,这个工程搞好了,对肖建华也有好处,接下来就要搞土建呢,房子拆迁后,不建房子哪成啊。
她想,这一点,肖建华一定很清楚,他是一个拎得清的人。
“这个嘛,暂时保密,你不宜知道。”肖建华暧昧地笑了起来。
伍思雨心有灵犀地“哦”了一声。他不便细说,她也不再追问,他的招数历来有分有寸,她也就听之任之,两人心照不宣。
伍思雨知道,只要肖建华能够用心去办,事情就会朝着预想的方向发展,不会有太多的麻烦。这是被无数次的实践证明了的事实,他的能力毋庸置疑。
肖建华歪着头,看着伍思雨:“一个破拆迁,你用得着这么上心吗?大不了最后起诉法院,有法院定夺,市府的为民实事工程,不信他们不判强拆。”
这话伍思雨不爱听了,她坐直了身子,正告肖建华:“打住!千万不能抱有这种想法!如果抱着这样的想法我会请你吗?你说的办法是行,但那样就会把好事办坏,就会歪嘴的和尚念坏了真经,就会弄得怨声载道,你明白吗?”
伍思雨又补充了一句:“你怎么就不能理解呢?亏你还做了这么多年的拆迁,唉……”
伍思雨说完,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她垂下头,一头秀丽的头发垂下来,如山间的悬崖上挂起的一缕清泉,细腻、婉约,也多情,也柔弱,有一股淡淡的迷人情调,令人看了心动。
肖建华看着她的头发,恻隐之情忽然从心底升起。他伸出手,搂住伍思雨的肩。伍思雨侧过身来,头靠在肖建华壮实的胸脯上。
“思雨,我不是不能理解,我只是想你的压力小一点。你已经很努力了,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知道吗?我是担心你。”
肖建华手抚摸着伍思雨的头发,自上而下看着伍思雨的脸,浑厚的男中音里,有一股叫磁性的东西裹住了伍思雨的心。
刹那间,伍思雨有那么一点感动,语调也温柔起来:“我也不想啊,可是没有压力,可能吗?”
“大不了不做这个破局长,有什么了不起的。”肖建华说。
“你是不了解官场啊。”伍思雨幽幽的,“没有做官的时候是不想,但一旦做了,想下也下不来了,还想越做越大,并且人人都想做个好官。这就是为官者的心理吧。”
“一个女人家,难为你了。”
“是啊,在单位有好多人对我当这个局长不服气。他们唯恐天下不乱,正等着看我笑话呢。所以这花园浜拆迁的事,你一定要给我放在心上,拆迁办那帮人,遇到棘手的事,从来办不了,我只能指望你了。”
停了一下,伍思雨又说:“建华,你知道吗,现在我除了这个局长的官位,什么都没有了。”
肖建华看着眼前的茶杯,无语。
“不像你,事业有成,家庭美满。”伍思雨又说。她声音很轻、很柔,像是说给肖建华听的,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肖建华用力搂着伍思雨,有一股水一样的东西,在他的心间泛滥。
“你放心吧,有我呢。”肖建华说。
陶亚伟把阿三一帮人带到刑警队后,让他们在一间空的办公室里待着,既没有上手铐,也没有分隔,还免费给他们供应茶水,只留一个年轻的警员陪他们聊天。
这本来就是一起普通的治安事件,带离现场就可以了。
看他们的警员问他们为何而来,他们中有人答没事,施工单位破坏了他们的水电管道,他们去问问。
警员又说,你怎么知道是施工单位破坏的呢?有人答不是他们还有谁,警员就笑笑,看自己的报纸,不再理睬他们。
阿三以前在道上混的时候,进派出所和警局是家常便饭,知道这里的规矩。见刑警队的人并没有对他们采取措施,知道今天的事刑警队并没有按聚众斗殴处理。
想想到底自己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毕竟没有白混,就连刑警队的人也要给自己三分面子。都在一个城市生活,早不见晚见,谁家都有老婆孩子。这样想着,阿三就有几分得意,刚才对刑警队的那点敬畏之心,也就荡然无存。
这个时候,他也在这里待得烦了,就嚷嚷:还真关老子啊,老子犯了什么法,到现在都不让老子出去。
阿三一嚷,底下的人也跟着嚷起来,不大的屋子里充满了嚷嚷声。
看他们的警察起先也没有当一回事,心想只是在这里待急了发发牢骚而已,不痛不痒地劝了几句后,继续看自己的报纸。可是这帮人的叫声越来越大,整个屋子里喊声震天。警员一看不行,再不叫人,这帮人大有情绪失控冲出去的可能。于是按响了警铃。
刑警队里一时间警铃大作。
警铃声像一声炸响的惊雷,倒是把这帮人镇住了,个个不敢再出声,也没有一个人敢冲出门去,个个乖乖地坐在那里不动。
陶亚伟抓他们进警局时,本也只想把他们带离现场就行了,省得两帮人真的打起来。好在阿三一边也没有真的动手。他本想让他们在警局里冷静冷静,再教育一下他们,以后不要闹事就放了他们。
警铃响起的时候,陶亚伟正在和人下象棋。
和他对弈的是刑警队一高手,平时陶亚伟从没有赢过他,就像中国足球队近几十年来对阵韩国一样。陶亚伟很不服气,说非要赢他一盘不可。今天巧了,棋盘上陶亚伟占了绝对优势,一马卧槽将军,一车占据河沿有利地形,后面还有士角炮助阵,眼看对方已经没有招了。
警铃声突然响起,陶亚伟骂了一声晦气后,就往值班室跑,他以为出什么大事了。到值班室后,才知道是阿三一帮人在吵闹,看他们的警员怕出事,就拉响了警铃。
陶亚伟到关阿三那间办公室时,已经有几个人过来控制局面了。阿三坐在椅子上默不作声,其他人也低头不语。陶亚伟朝阿三看了一眼,问:“干什么?想造反啊,谁先喊的?”
阿三自知理亏,扭头看窗外。
见老大阿三被警察问得不敢答话,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想给老大挣点面子,斗胆答了一句:“警官,我们犯什么法啦?关我们到现在?”
陶亚伟正在气头上,就随口骂了一句:“你******没有犯法?没有犯法怎么会到这里?手持凶器,聚众斗殴,冲击别人的工地,还没有犯法?信不信我现在就上报局里,让你们每人拘个十五天?”
陶亚伟从警这么多年来,在这种情况下,被喝问的都没有再回嘴过。偏偏这个被骂的人是阿三的新手下,是个倔驴子,听警察骂人,自以为找到了警察的把柄,大声问道:“警察,你怎么骂人呢?”
陶亚伟被问得脸红心躁。阿三看手下这么不懂事,赶紧用眼神制止。偏偏这家伙又误解了阿三的意思,把阿三责备的眼神看成了鼓励。
“警察就可以骂人,真******。”这家伙也骂了一句。
脸红心躁的陶亚伟用手指了指这家伙,问:“你叫什么名字?”
“干吗?调查户口啊?”这家伙回话道。
这时候,已经有警察上去扭住了这个人的双手。
陶亚伟拍起了桌子,大声的问道:“叫什么名字?”
这下这家伙老实点了,答:“张广志。”
陶亚伟似乎这才消了气,声音变得小了。他对阿三说:“阿三,带你的人每人给我写张保证书,保证以后不去工地上闹事了,写完后,你们立马给我走。这个张广志留下。”
“陶队,他不懂事,你就让他也一起走吧。”阿三说。
“不想走是吧?想到号子里住几天是吧?”陶亚伟对阿三瞋目而视。
到号子里住几天,阿三倒是不怕。在混江湖之初,又不是没去过,那时候打架闹事天天有。但阿三知道,真的和警局闹僵了,自己做过的那些违法乱纪的事,也不是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要是他们真的下决心查,多少是可以查出来一些的。
想想前几年,逼迫几家饭店买他的牛肉,和人家请来的打手血拼,几次把人家打成重伤住了几个月的医院,要是随便哪一件被挖出来,都是够坐三年五年牢的。自己人在外面,他们没有真凭实据的事一般也就得过且过,但一旦进去就两样了。
这年头,不怕对头事,就怕对头人。那些饭店以及那帮自己的手下败将东北人,是拿他没办法,但刑警队不同。所以阿三也怕去拘留所。他忙说:“陶队,不想不想,保证我们这就写。”又说,“我这兄弟不懂事,你教育一下可以,千万别太较真了,改日我请你喝酒。”
陶亚伟拍拍阿三的肩,老朋友似的。
陶亚伟说,走吧走吧,别再给我找事了。说完,挥挥手,又像赶苍蝇似的。
到目前为止,陶亚伟一切都做得恰到好处。既顾全了警局和自己的面子,又照顾了阿三的感受。
陶亚伟根本没有想打张广志,可以说张广志的被打是自找苦吃。
起先,陶亚伟把张广志留下,无非是想把他多关一会,灭一下其威风。
没有想到的是,张广志见同伴都走了,只留下自己一人,心里越想越急,家里还有一个年过六十岁、腿脚还不方便的老娘要自己照顾呢。
他对看着自己的陶亚伟大吼,为什么把我一人留下?为什么?你见了厉害的就软,见了软的就硬对吧。
陶亚伟没有搭理他,一个小瘪三,值得自己动气吗。没有想到这家伙得寸进尺,吼得更加凶了:“快把我也放了,要不然我出去后一定不会放过你。”
这下陶亚伟生气了,妈的,这么嚣张,不给点颜色看看还不知道东南西北。他命令其他警察:“给我铐起来!”
张广志被押到审讯室后,被罚坐在木头凳上,手脚被铁链锁住动弹不得。
“你还要叫吗?”陶亚伟问。
“我叫怎么了?我又没有犯法,难道还怕你不成?”张广志嚣张依旧。
“你和阿三都在一起做了些什么,给我说!”陶亚伟拍着面前的审讯台,声音山响。
“做了什么,能告诉你吗?”张广志扭扭头,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陶亚伟想,看来这家伙还真和阿三一起做过什么坏事,没准在他口里能问出些什么来。即使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没准也能让阿三俯首称臣,起码不会再到工地上捣乱了。这样,就可以兵不血刃地完成上面交给刑警队的任务。只要是完成任务,就万事大吉,现在的人只看重结果,至于过程,并没有多少人关心。
带着这样的想法,陶亚伟加大了审讯力度。陶亚伟让人做笔录,自己亲自审讯。
“姓名?”陶亚伟问。
“你知道的。”张广志答。
“姓名!”陶亚伟吼。
“刚才告诉过你了!”张广志不紧不慢。
一个警察走到张广志面前,一个嘴巴丢过去,张广志便嘴角流血,但张广志当时并未发现。
“妈的!”陶亚伟骂到,“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我现在是在审讯你,知道吗?回答,姓名!”
“张广志。”张广志这下老实了。
如果情形照此发展下去,如果刚才那警察的一巴掌打得轻一点,那么今天陶亚伟就不会闯下漏子。但偏偏,这个时候张广志感觉嘴边有液体流出,用手一抹,再一看是血,他火了。
“妈的,你打我,打得这么厉害,都流血了。”张广志叫了起来。
见没人搭理他,他又大叫起来:“救命啊,警察打人了!”
刑警队有规矩,审讯是不准用刑的,用刑所得的供词也无效。
陶亚伟见张广志吼叫打人,怕被别人听到不好,“噌”地起身,快步走到张广志跟前,解开他脚上的锁具,拎起他的衣领。“打你,谁打你了?”
“他打的。”不识相的张广志用手指着刚才打他的那个警察。
在警队这么多年,还第一次遇到这么敢于在被审讯时如此嚣张之人。张广志指向同事的手,犹如一把利剑,直插在陶亚伟的脸上,让陶亚伟颜面扫地,威信全无。
陶亚伟揪住张广志的头发。一巴掌打过去。“妈的,打你怎么了?”
倔强的张广志想还手,无奈手被铐上了。便又骂了一句:“你******!你也打我!”
“啪!”陶亚伟又是一下,比刚才更重。
不能够还手的张广志只能吐口舌之快,骂得更凶了。“你个王八蛋,你个狗娘养的,****你祖宗十八代!你绝子绝孙,不得好死!你个阉人!”
这最后一句,戳到了陶亚伟的痛处。
在刑警队,他就怕别人提阳痿啊早泄啊之类男人的话题。同事间聊男女话题的时候,也都主动避开他。尽管受伤之初,在整个局里只有局领导几个人知道,但后来不知怎的,传得人人皆知,有的同事甚至还表达过多余的令陶亚伟尴尬无比的关心。
为此,陶亚伟一直觉得在刑警队抬不起头。
而此时的张广志,却当着两个同事的面骂自己阉人,这让陶亚伟恼羞成怒。陶亚伟感到全身的血迅速地冲向大脑,脑子一阵火热,雨点般的拳头便落在张广志的身上。
有同事过来拉,但陶亚伟粗鲁地甩开同事,此时的他,已经失去了理智。
拳头打痛了,陶亚伟又抬起了脚。这是只经过警校长期散打训练的脚,迅疾、准确、力大无比,只对着张广志的肚子一下,张广志就倒下了。
张广志倒在地下时,陶亚伟还以为他在装死,本想在过去补上一脚,无奈被几个同事拉住双手,近前不得。但过了好长时间,还不见张广志动弹一下。
凭着他多年的从警经验,知道不好,出事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把失去理智的陶亚伟,又拉回到清醒状态来。他命令同事摸摸张广志的鼻子,同事说,有气。他这才放下心来,原来是被打晕了。
有同事摇张广志的头,喊他的名字,但张广志死人一般,没有半点反应。
很长时间不见张广志醒,陶亚伟下达命令:“赶紧送医院!”
下完命令,陶亚伟又吩咐在场的另外两个警察:“今天的事要严格保密,除了在场的几人之外,其余人一概不让知道!谁要是外传,找谁算账!怎么向外交代,容我再想想。”
肖建华接到陶亚伟电话时,还在伍思雨的家里。
陶亚伟电话里对肖建华说,肖老板,出事了。
肖建华一听,知道事情不妙,这个平时不可一世的陶亚伟给自己打电话说出了事,此事一定非同小可,并且还和工地有关,要不然他不会给自己打电话的。
难道是阿三他们有什么关?因为怕给在一旁的伍思雨听到,肖建华对着话筒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哦,我知道了,等一会我打给你。
挂了电话,肖建华谎称有老朋友找,和伍思雨告别。临走时,很温柔地在伍思雨的脸上亲了一口,说:“思雨,放心吧,一切有我呢。”因为他的这句话,伍思雨就很感动,甚至还责备起自己来。原来肖建华对自己还是有感情的,刚才还想他和以前不一样了呢,伍思雨想。
陶亚伟之所以给肖建华打电话,是想找肖建华讨主意。
这事毕竟因肖建华而起,那个上面的指示,也是他秘密传达的,不找他找谁?
现在警局正在整风,刑讯逼供打伤人这事可是非同小可,万一传出去,不但自己想要的队长位置得不到,就连警察也未必有得做了。他想,万一这事有麻烦,起码肖建华可以到上面帮自己说说情。所以,陶亚伟找肖建华。
肖建华到了楼下自己的车里,才把电话给陶亚伟打过去。
陶亚伟告诉肖建华,阿三的手下被打成脾脏破裂,目前正在医院手术。电话里陶亚伟的声音没有了往日里那种慷慨激昂的不可一世,反而显得有些战战兢兢。
肖建华的心一沉,心想果然如此。这种时候发生这种事,要是被捅到报上,不但陶亚伟难辞其咎、建设局要受非议、花园浜拆迁工程受阻,就连市委市府恐怕也要受其牵连。
本想问一句,你是怎么办事的,但想想在这个非常时刻说这种话,不但有落井下石的意味,还于事无补。肖建华沉吟片刻,对着电话里一笑,用轻松的口气问陶亚伟:“没有大碍吧?”
“幸亏送医及时,没有生命危险。”陶亚伟说。
“那就好,要严格封锁消息,暂时一点不能让阿三他们知道。”
“我知道,我已经派民警守住病房,任何人不得接近。你看……”陶亚伟支吾着,“这事要不要报告给上头?”
肖建华想了一下说:“我看就不必了,你打算怎么办?”
电话那头陶亚伟不语。
“他自己逃跑摔伤的,又怪不得别人,这点小事往上报告干吗?哈哈,陶队,这事不用我教你吧?”肖建华大笑起来。
他的笑,是想缓解陶亚伟紧张心理的,这个没有头脑的家伙,如果这样紧张下去,说不定还会做出什么蠢事来。
电话那头陶亚伟先是一愣,然后恍然大悟:“对对对,他自己逃跑摔伤的,还是你肖哥高。”
“注意,你那边一定不能走漏消息!余下的事,我来做。”肖建华又对电话里补充了一句,然后在心里骂道,真是个窝囊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肖建华窝了一肚子气。
窝了气的肖建华给小敏打电话。
肖建华这么急于找小敏,是想趁事情还没有传到胡传文那老头耳朵之前,让小敏稳住胡传文,现在是非常时期,千万不能让他到处嚷嚷。他反对拆迁的态度是那样坚决,如果让他知道了工地上发生这样的事,警察又为这事打伤了人,不到处嚷嚷才怪呢,说不定立马就会给报社打电话。凭他以前的身份,嚷嚷还是有人听的。
肖建华和小敏约好在上次的那家宾馆见面。小敏听肖建华说在宾馆见面谈事,就笑了,心想,你他奶奶的还真泡妞工作两不误啊。
下午四点,肖建华在宾馆等了不大一会,小敏就到了。自从肖建华让自己不要上班,付工资给自己专门负责胡传文的事以后,小敏就把赴肖建华的约看成是履行自己的职责,履行职责是苦恼的,但小敏必须装成兴高采烈。
在门口看到等在那的肖建华后,小敏便满面春风地迎了上去。
“肖老板,什么事啊,这么急?”小敏笑呵呵地问。
“进去再说吧。”肖建华没精打采的。
刚刚进入房间,肖建华就迫不及待地问小敏,事情谈得怎么样了。小敏如实回答,还没有眉目。肖建华就急了,说:“你是怎么办事的,白给你钱了。”
这话让小敏听着刺耳,但她还是笑着说:“肖老板,你可要搞清楚,这事不是我要干的,是你求我办的。再说,我也没有保证一定就能帮你办成啊。大不了,我不干了。”
这一军,还真把肖建华给将住了。肖建华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妈的,婊子就******是婊子,我要是有其他办法,还要求你干吗?
肖建华在心里骂着,脸上却带着笑,说:“我的姑奶奶,你倒是快点啊,这都多少天过去了,还一点眉目没有,要拖到什么时候啊。”
“他不答应,我也没有办法。”小敏说。
肖建华点上一根烟,对着天花板吐着漂亮的烟圈,他的脑子在烟雾中飞快地转动。往往在这个时候,他的聪明才智会发挥到极致,仿佛香烟是他大脑的润滑剂。
果然,一根烟之后,肖建华搂住小敏细长而又白皙的脖子说:“小敏,我问你,你到底想不想挣这十万元。”
小敏想,神经病,不想挣这钱我趟这浑水干吗?她推开肖建华的手说:“肯定想啊,但老人家不同意搬家,我也没有办法啊。”
肖建华想,是到了和小敏摊牌的时候了,不摊牌还不行,这女孩也不知道是最近变糊涂了,还是装糊涂。真的是动嘴皮子的事,还会用得着你?
“你有没有把握能够把那老头引上床?”肖建华终于把他认为只可意会无需言传的话说出口来。
“什么?你真的要我陪那七十岁的老人上床啊。”
小敏怔怔地看着肖建华,心里骂了一句,你他奶奶的真想得出!
由肖建华安排陪别人上床,倒是有过一次。这个小敏可以接受,只要你愿意付钱,只要对方看着还算顺眼,并且能够尊重自己,没有什么不可以的,陪谁不是陪?反正为了赚钱。
那次在肖建华的安排下陪客人,是在半年以前。
那时候,肖建华正在参加邻县一个厂里的土建竞标,那个厂里富得流油,工程虽然不是太大,但看得见的利润相当可观。那天肖建华要小敏一起,陪那个厂的基建科长吃饭。
饭桌上,肖建华向三十几岁正值当年的科长介绍说,小敏是自己公司里的秘书,学的是工商管理,专门负责打印文件,平时不大出来。小敏对科长含蓄而又礼貌地笑了笑,对方看小敏的眼神,就有些发亮。饭桌上,对方一个劲向小敏敬酒,甚至把身边的肖建华给冷落了。
肖建华看在眼里,明白了个大概,心想这回竞标有戏。
没等饭毕,肖建华对小敏说,我有事,先走一步,你好好陪科长吃完这顿饭。小敏起身也准备告辞,肖建华用手按住了她,给她使了个眼神。
这个眼神在当时的小敏看来,是莫名其妙的,是不可理喻的。你带我来吃饭,自己倒先走了,算哪门子事啊。小敏不干,要走。
肖建华把小敏拉到饭店外面压低声音说:“小敏算我求你一次还不行吗,他看中你了,我们公司几百号人吃饭问题就掌握在你身上呢,你就陪他吃完这顿饭,他想干什么你是很清楚的,但你就假装不知道一味地和他周旋。当然了,最后到底怎样,那要看具体情况。”
小敏低头不语。肖建华又说:“如果最后真有需要陪他……上床,你就陪他一次,但要装得极不情愿,要装得半推半就,哦,这个不用我教你。完了,我付你钱。”
小敏想,怪不得非要带我来不可呢,原来是要把我当礼物送给人家,亏你以前还说喜欢我要包养我,还好我没有相信你。
小敏这样想着,就想敲肖建华一笔,这时候不敲,更待何时?平时他可是很小气的。小敏说:“那好,看在你我朋友一场的份上,我帮你一次,你说付我多少钱?”
“五千,怎样?”肖建华说。
“不,这个数。”小敏伸出了三根手指。
“一万。怎样?”
小敏掉头就走。
肖建华急忙拉住她。肖建华说:“这样吧,如果这个工程最后成了,就按你说的,三万,如果不成,一万。你行行好吧,科长在里面等呢。”
小敏伸出手,笑嘻嘻地与肖建华击掌成交。
肖建华走后,小敏回到饭店包厢时,那科长便火急火燎地结束了无味的饭局,带小敏去歌厅唱歌,刚在歌厅坐下,科长就将手很自然的搭在小敏的肩上,小敏也很自然地把科长的手从自己的肩上挪开。小敏想,这么容易就上你的贼船,那还不值钱了呢。
一连数天,小敏都在和他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最后,在正式签订合同的前一个晚上,在肖建华的授意下,小敏终于“无可奈何”地被科长带到了宾馆的床上。
一进房间,喝得麻麻的科长搂住小敏,伸着不大利索的舌头,结结巴巴地说:“你真的是肖老板公司的秘书?”
“是啊。”小敏答。
“别装了。”
小敏一惊,心想不好,露馅了。但她又不知道哪里做得不对或者是过火了。
“我知道,你是肖老板的情人!”科长喷着酒气,又说。
小敏这才把怦怦乱跳的心放下了,用手点了点科长的油光发亮的鼻子,假装生气地说:“没有的事,不准胡说。”
科长呵呵一笑,说:“你们肖老板有福气,搞了这么个大学生妹子做情人。也很有义气,那天饭桌上,他一眼就看出我喜欢你,把你送我了。”
说完,科长就解了小敏的衣服。
小敏一切都做得恰到好处,整整一夜,科长都没有消停。
第二天,带着满足神情的科长便打着哈欠在合同书上签了字。
肖建华顺利拿到了那个令许多人垂涎欲滴的工程后,没有食言,小敏顺利地拿到了肖建华答应的三万元报酬。
不过从此以后,小敏和肖建华在一起时,就更加虚与委蛇了,一切只以钱为目的。他有需要就陪他,但时时刻刻谈钱,以前小敏和肖建华,是不大好意思谈钱的。
但这次与那次不同,那次要陪的是三十几岁的人,双方各取所需。
而这次陪的,是一个七十岁的老人,这让小敏情何以堪?
小敏扑闪着一双好看的眼睛,柔声细语地说:“那次你拿工程,要我伪装清纯陪人上床,是看在你底下那么多工人要吃饭的份上,我帮了你。但你总不能老是出这种馊主意吧,再说也要看人啊,那个胡传文已经七十岁的人了,就是我答应帮你,人家也未必行啊。”
肖建华笑了起来:“呵呵,这你就放心了,男人,再大的年龄,都是有需求的,你只要有把握把他勾引上床就行。至于他行与不行,那是另外一回事。”
“你想干吗,到底。”
肖建华再次楼住小敏,向小敏交代具体的步骤。
肖建华说,他车里有一台小巧的高灵敏的录音机,让小敏到胡传文家里时装在口袋里,然后想方设法勾引胡传文上床。
肖建华说,勾引一个鳏居的老人,对小敏来说,应该没有问题,只要拿到录音,她的任务就完成了,剩下的事她一概不用管,答应她的报酬也一分不会少。
这个办法也是肖建华刚刚想的,以前他也没打算用这样的方法来让胡传文就范,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只有先发制人,堵住胡传文的嘴,事情才会向他设想的方向发展。
没等肖建华说完,小敏的眼睛就瞪着熊猫似的,惊惧地一动不动地,死死地盯着肖建华的脸,仿佛肖建华脸上此时正在长疮。这和肖建华当初对付陶亚伟的方法是何等相似啊。
肖建华没有理睬小敏如火的眼神,继续说:“我相信,你能够做到的。”
“用这样的方法对付一个七十岁的老人,你不觉得缺德吗?你不觉得卑鄙吗?”小敏用异乎寻常的责问口气,质问肖建华。这在他们认识以来,还是第一次。
“哈哈。”肖建华大笑一声:“你就当是做好事吧,就当是为了那些住在低洼地带的老百姓。你这样想,就不觉得缺德了,任何事情,都有其两面性。我们也没有办法,谁叫老人家顽固不化呢?有时候为了一个伟大的事业,动用一点卑鄙的手段,也未尝不可。”
肖建华说得振振有词,小敏的背一阵发凉。
她知道肖建华是个商人,商人都是惟利是图的家伙,商场上有时候也会耍些手段,有时还有点卑鄙和无耻,但她没有想到肖建华会下三滥到如此地步。
“你越快越好,最好今晚就去他家,即使不能引他上床,也可以陪他聊聊家常,别让他出来走动。”肖建华又说。
“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着急?”小敏抬头问。
“这你就别管了。”肖建华想,工地上出的事小敏早晚会知道,但陶亚伟打伤人的事,暂时不能让她知道。他相信陶亚伟也不会和她说的。
“不,这事,我不干。”小敏斩钉截铁地说。
“你傻啊,这么轻松这么好的事你不干?”肖建华松开小敏,双手搭在她的肩上,“这比说服他容易多吧,你不干,我找别人。让别人说服他很难,但让人勾引他上床,估计不难。”
房间里,因为肖建华刚才吸烟的缘故,有一股淡淡的烟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