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言情我的风尘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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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千里姻缘使线牵

夜深人静,肖建华车开到自家楼下时,抬头朝上看了看,四楼自己的家里还灯火通明。那灯火绵软得像丝丝缕缕的羊绒,直往肖建华的心里钻。

夜晚,每当备感疲惫的肖建华赶到家的楼下看到这熟悉的灯火时,总觉得一阵温暖。

肖建华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十一点过了。丽娟果然在客厅里边看电视边等他。

肖建华无力地往沙发上一靠,让丽娟给自己泡茶。

从下午到晚上,他太累了,身累,心也累。

傍晚,他和小敏谈过之后,又和陶亚伟去了医院查看张广志伤势,陶亚伟和他说的情况他不放心,确认没有生命危险之后,又和陶亚伟一起到一家隐蔽的茶室,商谈后面的事宜。

他交代陶亚伟,此事,第一要口风紧,不能对外面透露半点风声,目前除了警察和医生外,不能让任何人接近张广志;第二,还是要口风紧,要和在一起的几个警察口风一致,无论任何人问起,都要一口咬定,是张广志在警局妄想逃跑时自己摔伤的。

至于张广志,等他伤好后,再做工作,相信他会按照这个意思向外说的,或者干脆就守口如瓶,把这事从心里抹去,当做压根就没有发生。

还有阿三要尽快想办法拿下,要尽快让他俯首称臣,不再惹是生非。

好不容易和陶亚伟谈妥一切后,他又接到了伍思雨的电话,那时已经是万家灯火齐明的晚上八点,肖建华本来是准备回家的。

接到伍思雨的电话伊始,他还以为她已经得到了张广志被打的消息,正纳闷这女人怎么这么神通。一听不是,是伍思雨心里不踏实,想再找他牢靠一下对策。

肖建华就想,这女人神经过敏了。

伍思雨最近确实有点神经过敏,第六感觉告诉她,花园浜的工程不会太顺利。

今天,又接到险些发生群体事件的报告,就更有山雨欲来的感觉。而现在唯一能够帮她的,只有肖建华,唯一能够说些心里话的,也只有肖建华。下午和肖建华在一起时,她感到特别踏实,但肖建华一走,她又觉得不踏实了。

肖建华和伍思雨一谈,就是一个晚上。

他先是陪这个寂寥又忧心忡忡的女人喝茶,后来又回忆当初一起谈《昆虫记》的事,耐心地劝导她心要放宽,工地上出现一点点小的插曲,不是什么能够让天塌下来的事。既然想做大事,就不要纠结于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要有任他风吹浪打,我自闲庭散步的悠然心态。

肖建华之所以做这些,是想缓解一下这个女人的紧张心理,对花园浜工地,她太紧张了,有那个必要吗?

肖建华现在对伍思雨是又烦又怜。

烦的是,为什么当个破局长就那么忧心忡忡、提心吊胆,大不了不当嘛,不当局长地球就不转了?凭她现在的经济实力,不当局长完全有饭吃。你想把局长当好,想要政绩,害得我为了这么个小工程劳力烦神,简直得不偿失——肖建华因此很烦。

但只要一面对她,特别是看着她那柔弱而又风情无限的身姿时,肖建华又会对她怜爱起来。怜的是,毕竟这个女人至今还是个单身女人,虽然她不结婚和自己没有太多关系,但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受自己影响的,毕竟眼前的这个女人,是曾经让自己怦然心动,并且现在还对自己有足够吸引力的女人。

更为重要的是:她,是自己的恩人——在这一点上,肖建华是没齿不忘的。

最后,肖建华又接近施舍地和她上了床。

说是施舍,一点不过,今天一下午,肖建华被折腾得对这事兴趣全无,但看着伍思雨那楚楚可怜的样子,看着她无助又接近祈求的眼神,肖建华就不忍心一走了之。

当时,肖建华只在临走时例行公事地在伍思雨的额上一吻,没有想到伍思雨顺势搂住了肖建华的脖子,并且闭上双眼,芳唇轻启,舌头在口腔里颤颤地打转。那打转的舌头,犹如一朵干渴的、渴望雨露的花蕾,正等着肖建华给她一场及时的透雨。

肖建华看着由忧心忡忡变得热血沸腾的伍思雨,心想,不能就这样走了,如果这样不近人情地一走了之,那么刚才苦口婆心的劝导都会白费。

尽管在床上做得并不完美,但在这样一个身心都最需要安慰的非常时刻,肖建华的温存,也足以让伍思雨痛哭流涕了。

“建华,以后多陪陪我,我——老了。”完事后伍思雨说。

这话肖建华耳熟,是前不久她说过的。肖建华听了,心里便有了一股淡淡的酸味……

妻子丽娟把茶泡好放在茶几上时,肖建华已经在沙发上打盹。丽娟扯扯肖建华的衣角,问:“怎么了,建华?不舒服?”

肖建华睁开酸胀的眼,歉意地对妻子笑笑:“没什么,有点累。”

“累就早点洗澡睡觉吧。听说,花园浜工地今天差点打起来了,是不是?”丽娟坐到肖建华旁边,有点担心地问。

“你怎么知道的?”肖建华一惊,心想这事已经传到了妻子的耳中,说明知道的人已经有不少。“你从哪里听来的?”

“那么大的动静,能不知道吗?我去买菜时听人说的。”

丽娟的话,让肖建华一惊。

肖建华想,对啊,几十个人在工地上对垒,又出动了警察,别人能不知道?自己也太没把它当回事了。这要是被报道出去,那伍思雨还不吃了他才怪呢。

唉,看来自己真是不像以前一样,凡事小心翼翼了。

猛然醒悟的他,赶紧拿起电话,给媒体打电话询问情况。

本市的媒体就两家,一家报社和一家电视台,两家都有他的朋友。他分别向电视台和报社的值班编辑说了熟悉朋友的名字和电话号码,对方在确认他没有说谎之后告诉他,是得到了消息,但没有报道的打算,不就是流氓闹事吗,有啥好报道的。

最后又补充一句——已经有人打过招呼了。

肖建华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面带会心一笑的肖建华心想,关心这个工地的,不只他肖建华一人,他不是孤军作战。

看肖建华忙完后,丽娟问:“建华,会有麻烦吗?”

肖建华对妻子一笑:“有什么麻烦,又不是我的事,是市委市府的重点工程,我只负责拆迁房子。”

丽娟听了,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说:“我们已经不是以前了,不再为柴米油盐操心了,建华,以后拆迁的活,我们不干了,行吗?”

妻子是担心了。肖建华想,跟随自己到城里这么多年,丽娟是知道拆迁一切情况的,这里面的水有多深,这里面的重重矛盾,她是早有耳闻的。

肖建华深情地看了妻子一眼,苦笑了一下:“我也不想干啊,有时候,身不由己。”

丽娟沉默不语。看得出,眼里有深深的忧郁。

“老婆,别担心。”肖建华又说。

“你说不担心,行吗?有时候我真想一家人回农村算了,我不想大富大贵,只求家人平安,只求心安理得,你明白吗?”丽娟温情脉脉地看着肖建华。

肖建华伸手揽妻子入怀,手拍拍妻子有点微微发抖的背:“好吧老婆,我答应你,拆迁工程,这是最后一次。”

当晚,心情复杂的小敏还是走向胡传文的家。

她穿过铺满碎砖瓦砾的马路,走到孤零零的立于工地中央的胡家大院前。

胡家大院的旁边人家,都已经被夷为平地了。周围漆黑一片,没有半点灯火,就连月亮也躲在厚厚的云层里。夜风拂面而来,并不冷的风儿,突兀得像老家传说的鬼风一样令人毛骨悚然,让心情忐忑的小敏打了个冷战。

在来与不来之间,小敏做过痛苦的挣扎。

不来的话,将白白失去这个千载难逢的挣十万元钱的机会。

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在酒吧里费尽心思陪人喝酒,需要一年的时间才能挣到的。小敏现在需要这笔钱。她早就想好了,如果真能顺利地拿到这笔飞来横财,就不再做这个行业了。回老家买套房子,找个像杨尚武那样靠得住的男人,洗洗干净把自己嫁了算了。

——这种打算,在她心里已经盘算过无数遍了。

对于看得见够得着的东西还没到手就悄然失去,小敏有些不甘心。但是要想得到这十万,就意味要照肖建华说的去做。小敏知道,三天时间要想凭借嘴巴说服态度坚决的老人,在拆迁协议上签字,再怎么巧舌如簧都是不可能的。

小敏看了一下手机,已经是晚上九点。他脸贴在大门上,听了听里面的动静,胡传文的家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响动。她抬起手想敲门,就在手指即将叩响门的一刹那,又触电似的缩了回来。小敏深呼吸,足足让自己冷静了三分钟。

缩在门边的小敏,突然有一种做贼的感觉。

过了一会,小敏想,老人这时大概睡了。这么晚了,去打搅老人家,老人家会怎么想,说不定会很反感,说不定会识破自己的不怀好意把自己赶出门,那样的话,就再也没有理由接近老人了。要找,也是明天白天再来吧。

小敏似乎找到了一个不敲门的理由。

这个理由足够充分,让小敏往回走的时候,脚步倍感轻松。

到家以后,百无聊赖的小敏给杨尚武打了个电话。电话里小敏告诉杨尚武,自己今天晚上不上班,你过来聊聊天吧。

经过几个小时紧锣密鼓的头脑风暴,小敏确实有点累的感觉,他想找杨尚武聊聊天,同时也想放松一下自己的身心。而那种酣畅淋漓的放松,也只有在杨尚武的身下才能达到。

杨尚武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小敏的家,来的时候,还不忘草草洗了个澡,换上一套干净点的衣服。到小敏家时,他的头发还没有被外面的风完全吹干。

“敏姐,今天怎么不上班?”由于上楼时步子迈得很急,杨尚武还在喘着粗气。

“最近有点不舒服,不想去。”小敏骗杨尚武。

杨尚武一听小敏身体不舒服,急忙走上来用手摸摸小敏的额头:“不舒服,哪不舒服?发烧吗?”

看着杨尚武的憨相,小敏“扑哧”一下笑起来。“没有啦,只是嗓子有点发炎不想说话,不要紧的。”

杨尚武“哦”了一声,然后就和小敏谈起今天工地上发生的事。小敏听了,似有所悟。怪不得肖建华这么急着要我搞定胡传文呢,原来工地已经出事啦。

聊了一会天后,两人进入正题:上床睡觉。

两个人处到现在,都明白彼此的需要,无需花里胡哨地遮遮掩掩,很直接,也很透明。

房间里小夜灯的亮度恰到好处,白色的床单便显得格外悦目,两个人蜷曲着躺在床上,春宫图似的烂漫。

花园浜工地上又出事了。

阿三第二天还不见陶亚伟放张广志出来,自己不宜出面去刑警队,便派人到刑警队打听,刑警队的人又说无可奉告,他以为张广志被陶亚伟送进号子里了。

阿三想,这也太不给面子了,芝麻大的事,至于吗?再说自己家的水电被人故意弄坏,带着人去问问也在情理之中吧,自己又不是真的要阻挠拆迁,无非不就是想多要点赔偿款嘛。

而且,这想法在第一次碰见肖建华的时候,就说清楚了的,你不多赔便罢,还干吗偏要弄得这么僵呢。他想陶亚伟是想杀鸡给猴看呢,那好,你能杀鸡给猴看,我也能曲径通幽。既然你无情,那就别怪我无义。

他知道,现在自己要对付的是拆迁办、肖建华,还有陶亚伟,在阿三的心里,其实他们都是一伙的。他们的背后,还有一个强大的政府重点工程撑着。和这帮人来硬的,肯定行不通,他们毕竟不像那些江湖上的人一样好对付。

这次,阿三学聪明了,他派人挨家挨户对还没有搬家的住户下通知,要他们聚到一起开会,商量对付拆迁的办法。

这一招还真灵,总共三十几户还没有签字的,二十多户人家都派人来了。阿三本来也派人请了胡传文的,心想可以让他领头,毕竟他以前是做过大官的,在外界说话有分量。

无奈胡传文一听是不熟悉人的声音,拒绝开门,再在门口喊是商量拆迁的事,里面就更没有声音了。

几十人聚在阿三家富丽堂皇的客厅里,七嘴八舌地商量办法,场面一时很混乱。阿三看人到的差不多了,在人群中拍拍巴掌,人群立即安静下来。阿三让大家都坐下,自己鹤立鸡群地站在人群中,发表演说。

阿三说:“各位乡邻,大家都是老邻居了,我们都是在一起住了几十年的人,我的名声有些不好大家都知道,但是再不好,我兔子不吃窝边草,在这一带可是从来没有干过对不起大家的事,特别是对邻居,不管岁数大小,我历来都是以礼相待的。”

人群中有人点头称是。

阿三说:“今天让大家到这里,是想商量一下拆迁的事,我们祖祖辈辈都住在这里,这里是我们的家,不能说拆就让人家拆。政府工程我们支持,但也不能拿我们当砧板上的肉,想怎样切就怎样切啊,大家已经看到,外面已经贴上拆迁布告,再过几天我们不搬,人家就要强拆了,大家说,我们要不要保护我们的这个家?我们不反对拆迁,但一定要满足我们的条件,具体条件,各家可以向拆迁办提出来,但我们必须行动,必须团结起来。只有我们团结起来,采取行动,他们才有可能满足我们的要求。”

人群中有人喊“对”,立即有人附和。

阿三说:“现在已经到了火烧眉毛的地步,再不行动,人家就真要强拆。所以把大家召集到一起,大家一起想个办法,想好了办法后,大家一起行动,谁也不许当孬种!当孬种的现在就可以走出去,我不反对,不当孬种的,留下来,我们一起保护我们的权利,我们是正义的。”

阿三的声音并不大,演说也没有技巧,但在这样必须同舟共济的时刻,还是很有煽动性的。阿三还没有说完,人群就欢呼雀跃地沸腾起来。

于是,大家又你一句我一句地商量起具体的办法。

人多力量大,嘴多办法足,最后终于达成一致,学电视上某个钉子户的办法,到商店里做一条巨大的横幅,拉在靠近大街的某户人家,让每家每户出一个老人,坐在横幅底下。既不抗议,也不示威,就那样静静地坐着,保证能够达到理想的效果。说干就干,明天就行动。

这一招还真灵,第二天早晨九点,正是上班高峰时间,当几十个年龄不等神态各异的老人齐齐地沿街而坐的时候,便吸引了无数喜欢热闹的市民驻足观看。

起先,老人们还依照在阿三家商量好的办法,静静地坐在“拒绝强拆,保卫家园”的横幅底下。但后来,有人嫌不过瘾,说这样清闲地坐着,还不如来点节目,于是又把家里参加老年文艺队的家什拿来,就地表演起来。

一时间,有吹唢呐的,有拉二胡的,有敲起叮当作响的小锣的,还有随着铿锵的音乐扭起秧歌的,好不热闹。

看的人越来越多,老人们表演得也越发卖力,花园浜旁边的马路上很及时地被堵得水泄不通。

花园浜一带发生的事,立即有人打电话汇报到公安局。

公安局领导迅速加派交警,到现场维持秩序。维持秩序是必须的,但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总不能出动民警来对付这些老人吧,那样事情会越弄越僵。

对付这样的事,只能劝阻,不能强来。公安局的人更知道,这样的事,你在起事之初越是劝他们,他们反而越起劲,所以在弄清楚谁是主谋之前,不宜介入。但必要的防护,还是要有的,上面命令陶亚伟,立即派几个刑警穿便装前往现场,防止不法分子乘机捣乱。

陶亚伟接到命令的时候,正坐在刑警队里发呆。

今天他的心情很不好,虽然前天打伤张广志的事,是按照肖建华说的上报局里的,局里也认可了他的说法,但他总觉得这事不踏实。目前最重要的,是要做好张广志的工作。这****的,脾气比毛驴还倔,说服他伤好出院后不胡言乱语,不是易事。

手机响时,他正在感叹自己怎么摊上这样倒霉的事。

从警怎么多年,虽无大功,但也无过,为抓个破小偷受了伤,这事已经够倒霉了,要是为了大案要案受伤那还值得,偏偏栽在一个瘦削不堪的小偷手里。

现在,又一时不冷静打伤了人——这是一件可大可小的事情。

如果往小里讲,是自己失职,没有看住嫌疑人,让他有逃跑的机会从而摔伤。

但往大里说,就是刑讯逼供,这可是丢头上警徽的事。

陶亚伟接到任务后,有两种不同的情绪在脑子里打架。

第一种是庆幸,还好,上面并没有因为张广志受伤的事不信任他,看来上面是真正相信了张广志自己摔伤的说法。

第二种情绪是不满,怎么这种破事总往自己身上推?就不能交给其他人?

但不满归不满,份内的事陶亚伟还是得做,何况自己现在又处在需要上面网开一面的时刻,所以陶亚伟在接到任务之后的第一时间,就派去了四名刑警,身着便衣前往现场摸情况。并吩咐他们,无论遇到什么情况必须汇报,千万不要自作主张地轻举妄动,否则严惩不贷。

陶亚伟看着民警以矫健的身姿,跨上刑警队那辆挂着民用牌照的昌河面包车后,就给肖建华打电话,打了几次,都是“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他不知道此时的肖建华,也正在拨打他这边的电话。

好不容易打通,肖建华第一句话就问:“陶队长,听说花园浜的事了吗?”

陶亚伟也顾不上寒暄:“接到汇报了,已经派人前往现场处置。”

“你们打算怎么处置?”

“这还能怎么处置?只能维持一下秩序了。”

“不能将他们带离现场吗?”肖建华显得有些着急。

“一帮老头老太太们,怎么带离?”

“这事没有那么简单,幕后一定有人主使。”

“会是谁?”陶亚伟问。其实在问这话时,他已经想到是阿三了。

“还能是谁?一定是阿三。只有他才会想出这么损的招来。”

“就不是你说的另一个钉子户胡什么文的?”陶亚伟倒希望是这个叫胡传文的人出的主意,因为他以前通过肖建华接到的任务,是只负责处置阿三的寻衅滋事,而那个胡传文则不归自己管。

可是,直觉告诉他,这不像是胡传文的主意。

“嗨嗨——”肖建华冷笑了一声,“胡传文怎么会出这样的馊主意,不说这个了,你一定要适时地控制场面,千万不能搞出什么乱子来。”

“知道了,肖老板。”陶亚伟有点不耐烦了,但看在前天肖建华帮自己想了个绝妙的、能够暂时金蝉脱壳办法的份上,没有发作出来。

“你怎么到现在还降不住阿三那个瘪三?”肖建华又问。

“人家又没犯什么事,即使就是犯事了,我没证据,能怎么人家啊?”

“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还是我自己想办法吧。”肖建华说完挂了电话。

与此同时,伍思雨也接到了消息。这一次,她没有把电话打给肖建华。

她知道,肖建华肯定已经在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凭她对肖建华的了解,他已经在做自己该做的了。而应对这种群体事件,属于场面上的事,场面上的事,肖建华是鞭长莫及的。

她把电话打到了市委。市委的同志告诉她,已经得到消息了,正准备通知她过来开会,并要她通知拆迁办的人也来。

当市里最年轻也是唯一一位美女局长伍思雨到市委小会议厅时,许多人已经在大大的圆桌前正襟危坐。到场的除市府的苏副市长外,还有公安局、宣传办、****办、花园浜居委会等各部门的头头脑脑。

这是本市首次大规模的群体抗议市政拆迁事件,与建设和谐社会极不相称,因此,市委市府都很重视,召集了所有关联单位前来开会,研究应对办法。

伍思雨进场时,几乎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她,伍思雨分明感到,那些目光都在责备自己。

伍思雨知道,发生这样的事,作为负责这项工程实施的建设局,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她躲开人们锥子似的目光,找一个角落坐下来,听大伙出谋划策。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商量,终于达成一致意见,那就是:维稳!

具体的办法是:

第一,严格封锁消息,所有新闻单位不准报道,因为这是一起想借拆迁漫天要价的胡闹行为,没啥好报道的。

第二,花园浜居委会一定要配合各部门,必要时深入居民家中,加大宣传力度,要让政府的实事工程得到更多人的理解,并要让那些妄想阻挠拆迁的人知道,拆迁势在必行。

第三,拆迁办要在建设局的领导下,立即加大力度开展行之有效的工作,使还没有签字的市民尽快签字。

第四,公安局一定要严阵以待,防止有人煽风点火,将本来不大的事情弄大,还要查出幕后主使,查清具体原因。

第五,目前情况,不宜将这些老人强行带离现场,观察几天再说,只要范围不再扩大,就先不要大动干戈,防止激化矛盾。

办法商定过后,苏副市长点名批评了建设局。

苏副市长说,建设局以及建设局下设的拆迁办在此次动迁工作中,领导不力,责任心不强,工作没有做细。苏副市长还说,给建设局三天时间解决问题……

苏副市长说到这,很恼火地拿起面前的矿泉水瓶,猛喝了一口,把后半句没有说出的话咽了下去。虽然没有说出来,但伍思雨分明已经听出,如果三天不能解决,作为局长的自己要被责令引咎辞职。

伍思雨很窝火——对肖建华窝火。

口口声声说没事、没事,还是出了这么大的漏子。这下,别人有笑话可看了。伍思雨本想散会后,找领导解释一下这个工地难在哪里,想了想,又放弃了这个念头。现在正值风口浪尖,找领导解释反而不好,难处,领导其实早已知晓。

现在首先要做的,是必须尽快解决没有签字的住户。

她也知道,其实瓶颈就是那个流氓阿三和胡传文。这两人,就是两颗定时炸弹,随时都有爆炸的可能,发生这样的事不足为奇。这两颗钉子一天不拔,花园浜工地就一天不得安宁。

这不仅关系到自己的官位问题,更重要的是面子问题。

散会后,伍思雨直接开车回家。

她知道,和平解决阿三和胡传文,不是单位和拆迁办力所能及的事,对付他们,公安局也无能为力。人家没有犯法,你公安局凭什么插手?何况,胡传文又是一个重要人物。除非到法院判决强拆的时候,公安局才能堂而皇之地出面。

伍思雨还知道,这次聚众抗议事件,一定和阿三或者胡传文有关。要想在最理想的范围内解决这次事件,和他们两家的拆迁问题,还是只有依靠肖建华。

伍思雨到家后,很无力地往沙发上一靠,本想来杯茶降降火,但感觉很累的她,已经没有了泡茶的心情。她怔怔地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客厅里,巨大的坐式空调屹立墙角,此时正嗞嗞地往外吐着冷气。伍思雨刚刚进家门时,感觉有些热,便随手打开了空调,而此时她又感觉有些冷,于是赶紧关空调,伍思雨手里遥控器轻轻一抖,空调发出一声轻叹。

随着空调关机时的一声叹息,伍思雨也无奈地摇了摇头。

伍思雨坐在沙发上等,她在等肖建华的电话。

现在的伍思雨,感到很恍惚,有一股空前的无助包裹着她。

这个时候,伍思雨特别想听听肖建华那笃定的声音,仿佛那声音,有一股魔力,能够把她从惶惶不安中拉回到正常状态。那声音,同时也是一种力量。

可是等了半天,仍不见电话铃声响起。伍思雨有点等不及了,从包里掏出手机。

正在这个时候,肖建华的电话却很适时地打了过来。

工地上发生大规模抗议拆迁的事,是肖建华始料未及的。

这事如果继续扩大,必将产生巨大的负面影响,甚至可以说是恶劣的影响。那会对刚刚上任局长几个月,在建设局和市领导面前还没有真正站稳脚跟的伍思雨极为不利。虽然自己没有真正身处官场,但官场里的一切,肖建华还是有所了解的。

官场只看结果,不重过程。所有的政绩只和完美的结果挂钩,如果没有好的结果,即使过程中你再努力,也是徒劳无功。伍思雨现在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肖建华想,依靠陶亚伟这个熊包解决阿三,看来是没有指望了,这个时候,自己必须亲自出马。解决阿三的同时,还要稳住胡传文,这个时候不能让这个老头再节外生枝。

于是他给小敏打电话。

小敏接到肖建华电话时,是在上网看一部连载小说,正看到精彩处。见肖建华电话打来,她在心里骂了一句:催命鬼。

果然,电话接通后,肖建华几乎是用命令的口气对她说:“我不管你现在在哪,如果你还想挣那十万元的话,带上我上次给你的录音机,立即到花园浜路口见面。”

“肖老板,我……”小敏嗫嚅着。

“别我、我、我的,我现在只问你,你是做,还是不做,不干的话,我现在就到酒吧里找别人。”

“我……做。”小敏思索了一会,对着电话小声说。

小敏知道,肖建华是说得出做得出的人,如果自己不干,他会立马去找别人的。那胡传文老人既然能够相信自己是拜师的女大学生,又怎能保证他不会相信别人呢?

小敏还知道,肖建华开的价钱,是酒吧里每一个酒吧女都会为之心动的,而她们腻人的本事,比起自己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小敏不想这样的好事落到别人手中,同时她也不希望胡传文老人受到别人的讹诈。

虽然自己要去完成这样一个难以完成的任务,也只有肖建华想的办法是最为简便的办法,但这种事,自己做,比来别人做,也许会更好一些。但到底好在哪,小敏一时又说不清。

小敏在花园浜的街头坐上肖建华的车后,对肖建华说:“肖老板,这事你不用老是催我,我可以帮你做。”

“既然你已经答应,怎么还这么磨磨蹭蹭的?弄到现在还没有动静?”肖建华问。

“但我有个要求。”

“什么要求?加钱吗?”肖建华明显有些不耐烦。

“那倒不是。”小敏说,“如果我真的能够拿到你需要的录音,你只能用它让胡传文老人在拆迁协议上签字,但千万不能把它公布出去。”

肖建华拍拍小敏的头,似笑非笑地说:“傻瓜,我要的就是让他签字,我公布他录音干吗?我和他无冤无仇的。放心吧,他这样的人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只要有了我想要的东西,他就一定会签字的。只要一签字,我立即销毁。”

“即使不能用录音迫使他签字,你也不能公布。”

肖建华想了一下说:“好,我答应你!看来我没有选错人。看你多有把握,就像已经到手似的。不过,相信你一定行的。”

“那好,我试试吧。”小敏说。

然后,肖建华和小敏一起下车,他让小敏检查一下录音机后,陪着小敏一起往胡传文家走,在离大门不远处,肖建华停了下来。看着小敏站在胡传文家院门前打电话,又目送着小敏被胡传文欢欢喜喜地迎了进去,又看着那扇厚重的大门在不远处“吱呀”一声,重重地关上的时候,肖建华的嘴角,浮出一些不易觉察的笑意。

他有预感,今晚小敏会成功。

肖建华点上烟,轻松地吸了几口,又将烟丢在地下,用脚狠狠地踩灭。

在肖建华的心里,小敏要做的事,相对简单,无非就是勾引一个老头,这对于小敏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而自己要对付的阿三,恐怕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现在是下午四点,肖建华抬头看了看天,西斜的太阳躲在花白的云层里,时隐时现。云层的边缘被镶上一道金光,煞是好看。

看天的肖建华想,这阿三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不就是个贩牛肉的小贩吗?我来会会他。

肖建华迈着急促的步子走回车里给阿三打电话。

阿三一听是肖建华,在心里笑了:好啊,你不是不拿我当回事吗,现在求老子啦。看来人就得使坏,你太老实人家就欺负你,老实被人家欺负,活该。

“什么事啊,肖大老板?”阿三对着电话阴阳怪气地说。

“阿三,我找你确实有事,我想晚上和你见个面。”肖建华说得不紧不慢、底气十足。

一听说肖建华要求见面,阿三又犹豫起来,刚才那点兴奋迅即化为乌有。

肖建华的威名,是所有人不得不掂量的。阿三知道,他的手底下,不但有黑虎这么个干将,还在每个工地上都养着几个看家护院的兄弟,这些人都对肖建华忠心耿耿。并且他还和上面有联系。和这样的人发生正面冲突,是划不来的。

阿三不知道肖建华晚上和自己见面,是想干什么,难道是和自己摆场子?

“肖老板,干吗要晚上见面呢?明天行吗?”阿三想试探着问。

肖建华从阿三的口气中,听出了他的心虚。

肖建华哈哈大笑:“廖阿三,廖老板,你别多想,我只想和你见见面,别无他意。我想我们是该谈谈了。你也是个聪明人,你知道你所面对的事,其实也就是我要面对的,明人不说暗话,你家房子的拆迁,其实也就是我们俩要谈的事。你不觉得我们有必要见见面吗?”

“见面是要的啊,可是今晚……”阿三支吾起来。

果然就是个没有出息的小瘪三,只会背后使坏,肖建华在心里骂道。

“阿三,我是以最大的诚意和你谈的,你要是真不愿见呢,就算了。但我要警告你,以后你无论出什么事,都与我无关。”

“你看你看,肖老板,您这就不义气了吧,你要和兄弟我见面,我哪能不给面子呢。好就今晚,时间八点,地点我定,您一个人来,行吗?”

“可以!”肖建华欣然答应。

做完了这一切,肖建华开车往伍思雨家里赶,快到的时候他给伍思雨打电话,以确定一下此时的伍思雨是不是像自己想的那样在家里等他。

肖建华知道,如果自己没有猜错的话,伍思雨现在正坐在家里心急如焚地等自己的电话。

肖建华还知道,现在的伍思雨,恐怕已经是热锅上的蚂蚁了。

伍思雨对着电话“喂”了一声,眼圈就红了。

“建华,你在哪呢?”伍思雨问。

“我正在赶往你家的路上,你在家吗?”肖建华边开车边给伍思雨打电话。

“我在家。工地上现在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

“哦……”

“你别担心,我几分钟就到你家了,到了再说。”

“你看,能不能先想想办法让他们把那横幅拿下来?”

“今天恐怕不行,明天吧,明天。”

“你有把握?”

“九成吧。”肖建华说得留有余地,其实在他的心里,是有百分百把握的。这份把握,是刚刚决定给阿三打电话时就有的。

“你既然有能力搞定,为什么不早想办法,非要把一个好好的工程弄得鸡犬不宁?”

“对不起,我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我太小看那个阿三了。”

“你知道是阿三领的头?调查清楚了?”

“搞清楚了,是他。”

“这个无赖!”

“是很无赖,不过,没什么了不起的。”

“没有什么了不起还弄成这样。”

“我到了,你开门吧。”

头发凌乱的伍思雨,给肖建华打开门后,肖建华就情不自禁地拥住了她。

伍思雨在他的怀里,轻轻地抖动着肩膀,肖建华伸手拂了一下伍思雨挂在脸颊的头发。看着伍思雨有点发红的眼睛,有一股自责的情绪在肖建华的心里慢慢升腾起来。

肖建华想,是自己太不小心了,应该早警告阿三一下,如果警告过阿三,也不至于发生这样的事。和这股自责一起升腾的,还有责任感。

他有责任让伍思雨一帆风顺。

伍思雨家的客厅里,挂着一幅唐伯虎的《仕女图》,当然是仿的,但仿得特别逼真。

此时那位画上的仕女,正扭动着杨柳细腰双目含情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其楚楚可怜样如同肖建华怀中的伍思雨。

肖建华搂着伍思雨,忽然良心发现似的,想起了过去和伍思雨发生的一切。

肖建华前往城西公路阿三约定的饭店时,心中其实是有点顾虑的,甚至还有点悲壮。

虽然对降伏这个流氓有把握,但他也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因为他听黑虎说过,这个阿三天不怕地不怕,同时又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人,说不定这一去,会是一场血雨腥风的恶斗。

但是肖建华别无选择,对付阿三,只有来一场硬碰硬的短兵相接最为有效。为了伍思雨,他必须去。此时,铁骨热血的肖建华心里布满柔情。

即使不为伍思雨,但为了将来能够在华城的建筑市场立足,他也要去。

为了保险起见,路上肖建华还是给黑虎打了电话,本来他是不想打这个电话的,但想想自己是个身价上千万的老板,不能为了匹夫之勇,就不顾一切。

他告诉黑虎,自己在城西公路的某个饭店,正要和阿三谈判。

黑虎听到这个消息,吓得大惊失色,急忙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老大你糊涂啊,阿三是个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去,修理他用得着你亲自出马吗?只要你一句话,我可以让手下神不知鬼不觉地修理他一顿,你就是要去,也要带上几个兄弟啊。

肖建华说,你不懂的,不是修理那么简单的事,不必多言了,就这么着。手机不要挂,电话就这样一直保持通话状态。但是没有我发话,你千万不要过来。

肖建华把车停到灯火辉煌的马路边最显眼的位置,停在这个位置,是为了万一有事让黑虎他们好找。肖建华徒步穿过二十米的石子路,饭店在石子路的尽头,这是一家专为过往司机提供饮食的饭店,路是毛坯路,坑洼不平。

路的两边,是大片还没有开发的黑黝黝的农田,从灯火处望去,那些农田似乎是一个很大很深的黑洞,此时正泛着阴森可怕的光。有虫儿在路灯投下的光圈里穿梭,一不小心钻到肖建华的眼里,肖建华揉了一下眼睛,骂了一句:该死的小东西。

不知道是此时饭店本来就没有客人,还是客人已被清理一空,肖建华到饭店时,饭店的大堂里只有老板一人,老板告诉他,阿三在楼上大包间里等他。

肖建华在心里骂道:乖乖王八蛋,好大的谱!

在饭店老板的指引下,肖建华到了楼上的大间。

阿三果然坐在桌前,他头发梳得精光,黑黑圆圆显得很粗糙的脸,和光光的头极不相称。他的四名二十岁左右身强力壮的兄弟,分两边站立于他身旁,从他们突起的腰间,肖建华看出,那长长的上衣里面藏有家伙,肖建华不易觉察地轻蔑地笑了笑。

一看大间里只有五个人,肖建华的心稍微平静了一点。他观察了一下地形,这个大间距离其他房间有一段距离,只有一道门,门很结实。并且有很大的窗户,即使阿三有埋伏,肖建华很自信自己能够从窗户脱身。

肖建华还知道,黑虎这会一定已经带人往这边赶了,半小时之内就会埋伏在附近。

肖建华进门后,迅速并且故作漫不经心地关紧房门。

“阿三兄弟,让你久等了。”肖建华向阿三主动伸出手。

“肖老板果然讲信誉,只来了一个人。”阿三也伸出手,和肖建华礼节性地握了握。

肖建华从容不迫地在阿三的对面坐下来:“阿三,开门见山吧,我找你,是为今天花园浜聚众的事来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是你干的。”

“是的。”阿三用手把本来很光的头发又往后捋了捋,承认得很爽快。

“那好,我今天来是要你以最快的速度说服那些人不要再闹了,明天我不希望在街道上看见他们,尤其是那个‘保卫家园,拒绝强拆’的横幅。”

“这恐怕不行,肖老板。”

“为什么?”肖建华直视着阿三的眼睛,他知道这种谈判不同于商场上的谈判,既要最大限度地不激怒对方,又要在气势上压倒对手。

“明人不说暗话,我就是想多要点赔偿款的。如果能满足我的条件,明儿我就让他们不再上街闹了。”

“这么说,你有把握让他们不闹?”

阿三嘿嘿笑起来:“那当然,既然能把火点着,我就有把握把火熄灭。但是,如果不能答应我的条件,就休怪我不客气,说不定我还会带他们闹到市政府,说不定还会上街游行。”

“你的条件是什么?说来听听。”

“在原有的基础上,多赔一百万。我也不是漫天要价,我那房子,值那么多。”

肖建华想,果然只是个小瘪三。他掏出手机看了看,手机还处于通话状态,他笑了笑:“这不行,绝对不行。赔偿款一分也不能多。”

没有等肖建华说完,阿三就急急地说:“那对不起,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

阿三说完,起身就准备走。肖建华说:“阿三,你最好给我坐下来,我现在是以最大的诚意和你谈判的,这是给你面子,不然的话……”

“不然你想怎样?”阿三瞪圆了双眼,口气变得极不友好,满脸的横肉在急速地跳动。

“嘿嘿……”肖建华阴森地笑起来。

本来,肖建华不想这么快就和阿三翻脸,但刚才看阿三起身要走,现在又用这样的眼光瞪着自己,肖建华只觉得一阵恶心。心想,什么东西,给脸不要脸,给我脸色看,你配吗?

肖建华已经很久没有接触过这样的眼神了,当了老板,特别是开了建筑公司后,迎接他的几乎都是彬彬有礼的笑脸。肖建华想,不让阿三尝尝厉害,他是不会服帖的。

在华城摸爬滚打这么久,肖建华知道,其实所有的所谓道上混的人,都是以老大的拳脚论高低的。老大功夫好,别人就服,反之,别人就不服,你底下有再多的兄弟,都没用。这华城,毕竟还没有真正的黑社会,都是一些小打小闹的小混混。

此时的肖建华,浑身的血液都处在亢奋状态,很久没和人真刀实棒的打过架了。

肖建华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不然的话就没有现在这样客气了,知道后果吗,阿三?”冷笑过之后,肖建华说。

“肖建华,你什么东西,对我们老大客气点!”这个时候,阿三的一个手下终于忍不住插话道。

“大人说话,小孩少插嘴。”肖建华怒喝。

“哟,感情肖老板今晚不是来找我商量事的,是来教训我手下的。”阿三一个箭步,走到肖建华面前,上下打量着肖建华,然后又围着肖建华转了一圈。

“哈哈,我是来商量事情的,可是你阿三太不够义气了。是你想把事情往僵处弄。阿三我告诉你,弄僵了对你没好处,不要说我手下还有一帮不是吃素的兄弟。对付你廖阿三,我一个人就足了。但我不想用那样的办法对付你。”

“妈的,好大的口气!”刚才给肖建华怒喝的那个家伙,对着肖建华骂了一句。

肖建华想,是该教训一下这些后辈了,不然的话,他们简直就不知道天高地厚。

进门这会时间里,肖建华已经对阿三身边的这四人有了一个大致的判断,他们只不过年轻气盛身强力壮罢了,没有经过专业的训练。对付这几人,肖建华有充足的把握。

他也知道,黑虎现在已经等在外面了,只要他一声令下,他们随时就可以冲进来。

肖建华还知道,黑虎来起码会带上十几个得力人手的,所以他也不怕阿三有其他的援兵。

“阿三,你的手下太不懂事了,要不要我来教教他们怎么做人?”

“好啊,肖建华,你打算怎么教他们?”阿三一脸的不屑。

“这样吧阿三,我和你赌一把,你看怎样?”肖建华不紧不慢地说。

“赌?怎么赌?”阿三疑惑地问。

“这样吧,”肖建华说,“你这几个兄弟,看上去也个个牛皮哄哄的,看来身手不凡。你从中挑选两位,刀棒随便用,我们来个较量,我如果能够赤手空拳赢了他们,你明天无条件地让那些老太太老头子们待在家里,如果我输了,你那一百万,我答应你。”

“此话当真?”阿三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真。”

“要是你输了又不认账怎么办?”

“呵呵,你阿三不会连这点都不相信我吧,一百万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要是你伤了,可不能怪我。”

“那当然!”

“好,肖老板既然这样说了,你们俩陪肖老板练练。”阿三手指着两个手下,自己又坐回饭桌前,等着观战。

肖建华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会突然有这样一个绝妙的赌的主意出现于脑海,那简直可以用灵光乍现来形容。他对这个主意满意至极。

这既有点像欧洲人的决斗,又有点像中国流氓之间解决问题所用的方法。

肖建华想,自己终于也要做一回流氓了。以前可从来没有过,生意场上即使和别人有碰撞,都是有黑虎去做,而今天自己却亲自上阵。

这样想着的时候,便有一缕笑意挂在肖建华的眉梢。

肖建华太需要解决问题了,所以他管不了这样的方法,是绅士式的还是流氓地痞式的,只要能解决问题就好。

当带着笑意的肖建华被阿三的两个手下,手持棍棒一前一后夹在当中的时候,甚至还在想,阿三你个土八路,和我玩这样的赌,你输定了。

他对夹着他的两个人问:“准备好了没有?”

其中刚才被肖建华骂的那一位,不待肖建华问完,挥棒从肖建华的身后朝他的头顶砸来。那棒长五十公分,茶杯般粗,如果砸在头上,那一定是脑袋开花的事。

肖建华微微一侧身,那家伙便扑了个空。

“你不讲规矩,还没开始呢。”肖建华指了指这人,笑着说。

这个时候的肖建华,显示了临危不乱的英雄本色,说的话字正腔圆,中气十足,铿锵有力。仿佛此时的他,不是在和两个流氓做生死搏斗,而是在看耍猴。

那家伙哪理睬肖建华这套,挥棒又从面前砸过来。

肖建华飞起一脚,不偏不倚地踢在那家伙的肘部,那人的手臂关节就脱臼了,棍棒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在阿三面前的饭桌上。棍棒砸台子时发出啪的一声,把阿三听得一愣。

肖建华一不做二不休,又一拳打在举着木棒还没来得及往下砸的另一个人的脸上,那人立即便感到头晕眼花,站立不稳。

肖建华快步上前,扶住他不让倒下去,顺势取了他手中的棒子。

整个过程,肖建华只出了两招,便让这俩家伙服服帖帖地站在那里不敢再轻举妄动,也让在场的其他人大开眼界。

阿三不愧是江湖上混迹多年的阿三,见肖建华的身手如此了得,知道今天再打下去,自己将会颜面不保。在最初几秒钟的心惊肉跳之后,他心情也变得平静起来,心想,栽在这样的人手上,活该。

阿三哈哈大笑起来,拍掌道:“早听说肖老板身手不凡,今天算是见识了,果然名不虚传,老弟认输。来,肖老板坐下一起喝茶。”

肖建华对阿三一抱拳:“多谢你两位兄弟承让。”又转向手臂脱臼的那位:“对不起了小弟,快去医院吧,医药费我来出。”

两个手下败将搀扶着离去后,肖建华气定神闲地坐到阿三的对面。

“肖老板,明天我想办法让那些老头老太太们不闹,但是,拆我的房子,你看能不能加点钱?政府有的是钱。”阿三试探着问,口气再也不像刚才那样嚣张了。

“政府有没有钱我不知道,我也不是政府的人,但我知道,加钱是不可能的。你想啊,要是每家每户都像你一样要加一百万,这花园浜也有三百多户吧,那要加多少钱?政府能加得起吗?政府拆迁这块地,已经投入许多资金了。”

肖建华先给阿三解释了一通,然后又歪头问:“哎,阿三兄弟,你这算反悔吗?”

“不不不,肖老板,我阿三好歹也是江湖上混的人,说过的话哪能反悔呢。刚才我们只赌横幅和老人们的事,没有赌房子。”阿三目光炯炯地盯着肖建华。

肖建华稍做回忆,确实没有提房子拆迁的事,好不懊恼,自己刚才太亢奋了,竟然让这王八钻了空子。

“阿三,你也知道,现在这个工地由我在做,有些话不便明说,想必你也知道。你也是做大生意的人,何必就为了区区一百万和我过不去呢,你的牛肉生意一年不止挣一百万吧。”肖建华说完,掏出烟给在场的几人每人散一支。

他知道,对付他们要恩威并举,往往,恩威并举能够事半功倍。在给他们散烟的过程中,一个化干戈为玉帛的计划,在他心中慢慢形成。

阿三点了烟,吸了一口,又轻轻地吐出,烟雾弥漫在他满是肌肉疙瘩的脸旁,他的心里在急速地权衡利害得失。从肖建华的话里,阿三明显听到了威胁的成分,如果真的和他闹僵,说不定自己的生意还真的有麻烦。

又吸了一口烟的阿三说:“不瞒你说,我的生意是可以赚一点,但那是小生意,哪能和你比呀。底下还有一帮兄弟,你也知道的,没有这帮兄弟我的生意也做不成。除去开销也就赚个十几万吧,要是一年能够赚一百万,我肯定不会为这房子的破事为难你肖老板的。”

“呵呵,这样啊。”肖建华的手轻击桌面,“阿三,你看这样好不好,房子呢,照拆,我给你介绍点生意,怎样?”

“生意,什么生意说来听听。”阿三饶有兴趣地问。

“是这样的,你听说过王麻子火锅吗?”

“听说过啊,那可是家大企业。”

“做过他们的牛肉生意吗?”

“没有。”阿三无奈地摇头,“肖老板你知道的,我也就是小打小闹,做些偷鸡摸狗的事还行,中等饭店还买我的账,但太大的餐饮公司,我们的货也进不去。”

肖建华笑了,心想,你确实只配做偷鸡摸狗的事。人家大的餐饮公司既有过硬的关系,又有成群结队的保安,还给比你更厉害的角色交保护费,你哪有本事和他们强买强卖?你有那个本事,也不会偷鸡摸狗了。

“说对了,是家连锁餐饮公司,在周边的县市都有分店,马上要来华城扩充地盘了,他们的老总呢,是我的老乡加朋友,我把你介绍过去好不好?”

阿三一听这话,两眼立即直了。王麻子火锅,他们一共有二十多家分店,家家火爆,一年要用多少牛羊肉啊,这可确实是笔大买卖。

“此话当真?”阿三不太相信。

“当真!”肖建华轻描淡写地点点头,但轻描淡写中蕴含着不容置疑,“我会骗你吗?”

“那倒不会。”

“这笔生意要是成了,每年能给你带来多少利润?”

“这个,要看具体情况了,几十万总有吧。”

“几十万?你当我不会算账吗?”肖建华一乐,“不过,我不会过问你能够赚多少,但我可以包你成,他们现在是和一家很有实力的国营肉联厂合作,价钱贵不说,服务还不周到,但人家国营单位有实力,不缺货。”

“但是,”肖建华话锋一转,“如果你真的想做,第一你的产品必须合格,不能让我为难。”

“这个自然。”没有等肖建华说完,阿三便着急着插话。

“第二,允许有一点合理的利润,但价钱必须低于市场。”

“没问题。”

“第三,你那牛肉分割作坊要改成正规的屠宰场,这样才能做大,只有做大,你才可以赚到更多的钱。现在已经不同于过去了,小打小闹行不通了,现在的人也不同于以前胆小怕事了,强买强卖也不行了。”

肖建华讲完这些后,又现身说法:“我也是从小打小闹过来的,从前我也和你一样做些小生意,我知道小生意的生意经和难处。做生意这一项,你总不如我吧?”

“那是那是,我哪能和你肖老板比,你的生意做得多大我又不是不知道。”阿三点头称是。

肖建华说:“我以一个过来人对你说,目前生意场上的形式,不像以前了。随着建设法制社会进程的加快,我们的社会会越来越规范,那些不干不净见不着阳光的东西,必将被淘汰,只有正规经营,才能发展壮大,利润,要靠产品的质量和压缩成本取得,而产品的质量和压缩成本要靠规模化才能取得,明白吗?”

阿三点头,又急忙令旁边的小弟给讲得口干舌燥的肖建华倒茶。这可是肖建华到现在喝的第一口茶,他细细地品着茶味,是不错的黄山毛峰。

肖建华心想,做生意和道上混都一样,没有永久的朋友,也没有永久的敌人,生意场上的人,大多是逐利之徒。只要有利可图,一切皆有可能。

阿三又给肖建华敬烟,帮肖建华点火后,毕恭毕敬地听肖建华继续给自己上课。

就这样,本来是一场艰难的谈判,演变成了肖建华给阿三普及商业知识的课堂。

肖建华此时似乎是个职业培训师,讲得眉飞色舞,阿三也像一个表现极好的学生,听得入神。阿三被肖建华描绘的自己未来屠宰场的壮观场景给迷糊了,沉浸在无比激动的遐想中。

后来,阿三也和肖建华称兄道弟了。

“肖兄,真是不打不相识啊,能够认识你肖老板,真乃三生有幸。”阿三拉着肖建华的手,激动的话语中也夹杂了几个文雅词来,“要是早和你肖老板有深交,我也不至于到现在还干这种上不了台面的生意啊。肖老板果然是有大气派的人,怪不得有那么多人服你,就连黑虎那****的也死心塌地地跟着你。你要是不嫌我这人粗鲁,你这个兄弟,我交定了。不,是我跟定你了。”

肖建华将杯里的茶一饮而尽,他实在太口渴了:“哪里,哪里,不谈跟不跟的,大家都是朋友,以后相互照顾吧。”

“对,相互照顾。”阿三见肖建华在自己的手下面前这么给自己面子,很是开心。

肖建华见此事已搞定,又得陇望蜀起来,顺便把张广志在警局逃跑摔伤的事也说了。当然,他只能告诉阿三是张广志自己摔伤的。

阿三一听,心中起了微微的波澜,但只有一点点。忙问,伤得这么样,肖建华告诉他,没有大碍,几天就可出院。

阿三听说张广志摔伤,其实是知道怎么回事的,但在眼下追究此事是不合时宜的。又听说没有大碍,便没往心里去。

“此事还望兄弟多多斡旋,帮着说说好话,你应该知道怎么做。”肖建华不失时机地说。

“没问题。”当时,很开心的阿三答应得很干脆。

肖建华知道,在利益面前,阿三的这位兄弟,被阿三毫不犹豫地卖了。

今晚总算没有白来,一举两得,一切搞定,肖建华也很开心。

最后,肖建华和阿三握手道别的时候想,这个阿三虽然是给奶便是娘的主,但也不失爽快,在以后的日子里说不定还能被自己所用。

当然,开心的肖建华不忘必要的补充:“阿三兄弟,我答应你的事,一定办到,你答应我的,也希望不会食言。”

“说什么呢,肖哥,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会说话不算吗?”阿三急忙表态,脸上的肌肉又急速地跳动起来。

“那就好。”肖建华说。

肖建华开车上路的时候,阿三还难舍难分的在后面不住地挥手,像送别一个多日不见的老朋友似的。

肖建华的车没开出多远,后面就有两辆面包车跟了过来。

他从后视镜里看了看,后面的车正在向自己闪灯致意,果然是黑虎他们。

其实黑虎带的人,一直在路边等候,肖建华和阿三谈判的一切过程,都通过手机现场直播到黑虎这里。

一缕笑意浮上肖建华的脸颊,路灯的光亮透过玻璃跳跃在他的脸上,他的脸就泛出一种柔和而古怪的光泽来。

肖建华双闪一下车灯,示意后面自己有事,然后轻打方向,黑色的宝马便乖巧而平稳地转弯,上了开往园区的路。肖建华又一踩油门,车便像离弦之箭,直奔伍思雨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