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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扑朔迷离

从她回来关门时的动静,郭嘉就可以听出她的心情很不好。

“刚才是谁,为什么你去了这么久?”

袁琬不知道该怎样描述她与孙策之间关系,只草草答道:“一个故人。”

郭嘉饶有兴致:“你的故人?竟然会在这里偶遇,真是缘分!”

“我看是孽缘吧。”袁琬嘟囔着,“倒不如不见!”

她这句话虽然说得极其小声,但是却尽数落尽郭嘉的耳中,他问道:“怎么了?”

袁琬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君子,反正她如今是坑蒙拐骗样样精通,再加上一条背后道人是非,也无所谓!

这么想着,她便一脸委屈地说道:“我……被,人,悔!婚!了!”

“啊?”

郭嘉惊讶的,不是小五被人悔婚这件事,而是原来他定了亲事?

于是袁琬极尽所能地添油加醋,孙策这个小霸王在她的口中,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反叛女性角色,而她跟孙权的故事也被改编成了另外一个版本,所以,郭嘉听到的,就是这样一个故事

当年落魄潦倒的孙家姐妹卖身葬父,小五的父亲好心收留了她们,并且替她们厚葬了父亲,两姐妹就一直住在小五的家里,妹妹长得清秀可人,心地善良,而姐姐却是奇丑无比,一口龅牙,皮肤黝黑,心肠还特别恶毒,小五的父亲给了姐妹两一些钱财,送她们回了老家,临走之前,替小五跟孙家妹妹定下亲事,岂料姐姐一回老家就傍上了一个当地有钱有势的老头子,还把妹妹强行嫁给了另外一个半个身子已经进了棺材的有钱老头儿。

刚刚,那孙家姐姐恰好经过此地,见到了小五,随即就毁了婚约,还出言不逊,狠狠地侮辱小五了一番。

“那刚刚为何是一个男子的声音?”

“哦哦那是她的夫君。”

“可是你刚刚说她夫君是一位年迈的老者……”

“哎,我刚刚漏了跟你说,她那先前的夫君去世了,她包养了一个小白脸。”

“何为包养?”

“就是说,那男人吃她的,喝她的,用她的。”

郭嘉摇摇头:“没想到世间还有这样的男子,简直丢了我们男儿的脸。”

“这话说的太对了!”袁琬心里一点儿内疚之情也没有,周瑜本来就是吃孙策的,喝孙策的,用孙策的,她也不算胡编乱造嘛。

郭侦探继续分析:“可是你不是很久没有见过她们姐妹二人了吗?怎么还知道的这么详细,就跟你一直在他们身边似的。”

“那个……街坊四邻总会说东道西的嘛,我有时候听见了,就记住了。”

袁琬暗自拍拍自己的心口,这个郭嘉,简直可以去做侦探了,他不是天生郭奉孝,而是神探郭奉孝。

不过她得意地一转眼珠,好歹她也是个特工,反侦探工作,她做得也不差!

为了防止郭嘉继续追问,她故作伤心道:“好了,别再提这件事了,如今一提到,我这心就跟针扎似的。”

“既然她们姐妹二人背信弃义在先,那就不是你的错。”郭嘉忽然间握着她的手,“小五,你不要难过。”

袁琬故意抽泣了几声:“还是你对我好。”

郭嘉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声,细细捻着她的发丝:“真像中邪一样,你高兴,我也跟着高兴,你不开心,我也跟着难受,小五,你可是对我下了什么蛊?”

“嗬”

袁琬忍不住一阵哆嗦,这话的意思,分明有点那个意思在里面,虽然她不是很懂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总觉得有那么一点意思的感觉,虽然她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那个意思,但是总觉是个不好的意思。

华夫人回来的时候,袁琬终于成功地把自己给绕了进去。

……

十二月底的时候,华佗总算是回来了,华夫人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而袁琬的一颗心,却提起来了。

“华神医,小宝的眼睛,到底能不能治好啊?”华佗刚刚诊脉,袁琬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华夫人拉住她:“瞧你急的,元化在这里,你还能不放心。”

“音音,你去把我那一套银针拿来。”华佗沉声吩咐道,继而对袁琬说道:“不用过于担心,小宝是因为落水时后脑撞在了礁石上,所以才会导致暂时性失明,这几****需要为他针灸散去淤血,等到淤血彻底散去,他就能够复明了。”

一听他的眼睛能治,袁琬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她对郭嘉说道:“怎么样,我就对你说华神医医术高超吧!”

华佗无奈地笑笑:“果然你们都受了音音的传染,这样抬高我,万一某天遇上了我治不了的,那不是自砸招牌?”

华夫人将银针交到他手上,哼了一声:“死老头,都怪你不早些教我针灸之法,否则我就可以为小宝治疗,也免去他们这些日子的不便了。”

华佗却是严肃起来:“胡闹,你给村民看看小病也就算了,这针灸需要的可是真才实学,你连基础都没有打好,就想着隔空造楼,早晚会出大事!何况这针灸,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你若真心想学,拿着我那个铜人先去连个十年八年吧!”

华夫人被他一损,脸一阵红一阵白,她拧着华佗的耳朵:“你说什么?嫌弃我没有真才实学?喂你前一阵子嫌我年纪大,如今又嫌我没学问,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在外头另有新欢了,嗯?”

“哎哟”华佗吃痛,随即讨饶,“夫人,我哪里敢啊!借我几个胆,我也不敢做出这等对不起夫人事来呀!”

郭嘉虽然看不见,但是听着两人俏皮的对话,不禁莞尔:“华神医跟夫人感情真好,这么多年还是如此恩爱,实属不易。”

华夫人得意地笑笑,也夸赞他们两人:“我看你与琬琬感情也是格外的好,那几日琬琬照顾你,都是衣不解带地守在床边。”

“哦,是么?”郭嘉唇角的笑意更加明显。

袁琬却朝华夫人抛去一个无奈的眼神,岔开话题道:“那华神医,现在是不是可以施针了?”

华夫人一拍他的脑袋:“就是,你还不赶紧给小宝施针,害得琬琬一直担心。”

华佗长叹一声,此刻简直是有冤无处伸,刚才分明是她自己来打岔的……

等了良久,华佗才将针统统拔出,他吩咐袁琬道:“单单靠针灸是不行的,你这几日要多替他按摩穴位,这样才能有助于血脉流通,另外,我去抓几副药,每日针灸完,他还需要用药水浸泡头部,这些方法对于活血散瘀,很有疗效。”

袁琬认真地记着:“哦,我记住了,每日要煎药,然后用药水帮他洗头,然后按摩穴位,还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没事多出去走走,对康复也有一定的帮助,从前他的身体太弱,就是因为久居室内,鲜少活动筋骨,这才导致血脉阻塞,故而病情加重。”华佗忽然想到:“我自创了一套气功,称之为五禽之戏,是模仿虎,鹿,猿,熊,鸟的形态,几个弟子都说疗效显著,等小宝的眼睛复明之后,我将这套气功传授于你。”

袁琬意外地说道:“这、这怎么好啊!华神医,您让我们如何报答您呢?”

她自然听说过这大名鼎鼎的“五禽之戏”,相传华佗有一个弟子就是因为坚持练这套气功,活到了一百多岁,仍然耳聪目明。

这样的独门气功,他竟然愿意传授给郭嘉。

华佗浅笑:“医者父母心,况且这些日子我不在,多亏了你们陪伴音音,我谢你们还来不及呢!”

华夫人默契地揽着夫君的手臂:“我还是觉得,你们应该多晒晒太阳……”

……

建安四年的新年,就是在庐江这样一个小村庄里面度过的。

而郭嘉的眼前已经稍稍明晰,能够看到一点光亮了,这无疑是新年的最大喜讯,连带着华佗和华夫人都由衷地替他们高兴。

“小五,这是我们一起度过的第二个新年了。”今晚高兴,再加上身体有所好转,华佗拿出了自家珍藏的美酒,郭嘉素来喜欢饮酒,这段日子几乎是滴酒不沾,闻到浓郁的酒香,他也忍不住多喝了几杯,此刻竟有些微醺。

“我还记得,去年的时候,你送了我手套。”

袁琬也想起了自己来到古代后的第一份杰作,不禁也笑了起来:“庐江今年没有下雪,真是可惜,不然我们可以堆一个很大的雪人。”

郭嘉握着他的手,忽而认真地问道:“小五,我们相伴两年,你仍旧不愿意将你的名字告诉我吗?”

袁琬愕然道,“我就是小五,小五就是我啊。”

郭嘉摇摇头:“不,不是……我听华夫人喊你琬琬,你对主公说你叫郭嘉,可是你又让我喊你小五,我给你另取了字,叫做疏朗,你看,你有这么多名字,我真不知道,哪一个你才是真的。”

“每一个我都是真的。”她看着他的眼睛,虽然此刻他什么也看不见,但是双眸依旧清澈如往昔,“但如果你一定要知道,那么我可以告诉你,我单名一个琬字。”

“原来你叫……郭琬!”

看着神思涣散的郭嘉,袁琬无奈道:“你以为我真的跟你姓郭吗?锅碗,我还瓢盆呢!”

“没有关系,以后、以后我就叫你……琬琬,像华夫人一样,叫你琬琬……”郭嘉嘴里反复念着这两个字,他尚且有两分清醒,不禁疑惑道:“琬琬,琬琬,听起来真像女孩子的名。”

“我本来……”袁琬及时收口,话锋一转:“我本来是个大男人,为了你不惜扮作女人,你不感激地流泪也就算了,还来嘲笑我?”

“唔,不笑了,我不笑了。”郭嘉点点她的鼻子,“可是你看你,号称堂堂七尺男儿,可是才到我的肩膀这么高,而且手很小,说话声音也是糯糯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小白脸呢,哈哈……琬琬,别人会不会说你是个小白脸呢?”

袁琬一翻白眼,她现在算是知道了,为什么会说郭奉孝“不治行检”了,一喝醉了酒就开始乱打击别人,酒品真是太差了!

“我不是小白脸,我是纯爷们。”她无奈地说着,“好了好了,你真的喝多了,外面风很大,还是先回房去休息吧。”

“胡说”他的手忽然捧住她的脸,距离近到一个危险的程度:“你看你,身上总有一股脂粉的香气,咦?琬琬,你的耳朵上,怎么还有耳洞?”

“那是……”袁琬忽然惊喜地说道:“你看得见了?你能看得见了?”

郭嘉似乎不知道她在说什么,答非所问道:“刚才忽然头上好热。”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谢天谢地,你总算能够看见了。”

他的手指拂过她的脸:“琬琬,你怎么哭了?是不是不高兴了?”

“我、我没有不高兴,我是太高兴了。”

他的唇突如其来地攫住了她的,然而却是浅尝辄止,袁琬睁大双眼看着他,似乎还没有缓过神来。

他依旧捧着她的脸,忽而轻笑起来:“琬琬,我喜欢你。”

袁琬这才有些清醒,她用力想要推开他,却发现原来他的力气也可以这样大,万般无奈之下,她只得冲他喊道:“你疯了吗?我是个男人,你怎么可以喜欢上一个男人呢!”

“我不管,我才不管。”他阻止她挣脱他的怀抱,反而拥得更紧:“我不管你是琬琬,还是小五,我不管你是男人,还是女人,我就是喜欢你。”

……

“不,你不可以喜欢我!”

“为什么?”

“因为我是……”

因为我是袁绍的女儿,而你,是曹操的谋士,我们注定要成为敌人,我们不可能有结果的。

可是这句话,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她知道,这句话说出口,她跟他就不再是朋友,这句话说出口,世上就没有小宝跟小五,就只剩袁绍跟曹操的势不两立。

郭嘉仍是不放过她,用力抓着她的双臂,神色充满痛苦:“就因为你也是一个男人,所以我就不能喜欢你吗?”

“没错!”她扭过脸去,不再看他,“你喝醉了,今晚我就当你是在说胡话。”

“不,我没有在说胡话,我清楚地很,琬琬,感情不是自己能够掌握得了的,等到我察觉的时候,它就已经来了!等到我想要控制的时候,它早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可是,我们不可能一辈子待在这里,你也不是真的小宝,你早晚有一天,要回到曹操的身边去,而他的眼里,根本容不得我。”

“怎么会容不得你呢?琬琬,你跟我一起回去,我会为你向主公求情,主公虽然手段狠厉了一些,但是请相信,他也有善良的一面,他也有仁慈的一面,人非圣贤,你为什么就不能原谅主公曾经犯的错呢?”

袁琬摇头:“不屠城不是他犯的错,而是他的本性,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彭城当时血流成河的惨状,我永远不会忘记,他是如何残忍地下令杀死那些无辜的百姓!”

郭嘉沉默了,不知为何,袁琬看着他沉默,心里忽然一阵疼痛,他此刻选择沉默,无疑是表明了他的立场。

无论曹操是怎样的人,他终究要跟着他。

“如果,我让你跟我一起走,永远离开曹操,你愿不愿意?”她心底似乎有东西不断在翻滚,转头一看,他已经趴在她的肩上,沉沉睡去了。

她拔下扎在他脖颈间的银针:“郭嘉,我不想知道你的答案,因为我害怕,我怕你会选择沉默,更怕你会坚定地选择曹操,趁着现在还来得及,你我,还是相忘于江湖吧。”

宿醉醒来的感觉真的不是很好,除了头痛欲裂,眼前还有些恍惚。

此刻映入眼帘的是一道横梁还有白色的砖墙,郭嘉忽而坐起身来,四周的景物如此陌生又熟悉,那边角落的是桌子,而那边的是门,这些,他曾经在黑暗中摸索过无数次!

而如今,全都真实地出现在他的眼前了!

“小五,小五!”他忽而意识到了什么,立刻欣喜地冲下床,朝门外喊着:“小五,我看见了,我能看见了!”

门外,华夫人正在洗衣服,忽而把衣服一丢,惊喜地说道:“小宝,你的眼睛能看见了?”

“华夫人!”她的嗓音格外熟悉,郭嘉笑着点头:“是的,我能够看见了,对了你们有没有看到小五?我一直没有看见他,他去哪里了?”

华佗适时走过后院:“琬琬说娘家有急事,让你先留在这里养病,她今天一大早就走了,怎么,她没有告诉你吗?”

“什么?已经走了!”郭嘉顿时觉得心里缺了一块似的,他抓着华佗的手臂:“华神医,他走到哪里去了!有没有告诉你?”

华佗忽而想起什么似的:“对了,这封信是你家琬琬留给你的。”

郭嘉颤抖地展开那张信笺

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昨晚记忆渐渐浮上脑海,相处的每一个点滴都汇聚到了一起……

从前在曹营,她总是不愿意同大家一起洗澡。

每次睡觉她宁愿睡在地上也不愿意跟他一起睡在床上。

他一旦靠近,她就会警觉地躲开。

她的耳朵上有着女子才会有的耳洞。

她的身上有着女子才有的脂粉香气。

难怪她的手那样小。

难怪她的个头那么矮。

难怪她的唇那样香甜……

“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他忽而仰天长笑:“小五,你骗得我好苦,骗得我好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