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此恨绵绵
“攻下徐州可谓易如反掌,只是让那刘备逃脱,实在是有些不甘。”曹操站在徐州城头,用力地捶了一下城墙。
张绣手下的谋士贾诩如今也被曹操带在身边,此人足智多谋,张绣两次降曹都是他献的计,闻言,贾诩浅笑:“主公只见其表,不知其中,如今刘备窜逃,文和素闻他两个结义兄弟有万人不敌之勇,主公何不借此机会将此二人收入麾下,充作前锋?”
“主公,刘关张三人乃是结义兄弟,几乎是焦不离孟,如今刘备不知所踪,关羽张飞二人必定视主公为陷害他们大哥的仇人,怎会心甘情愿屈服?”
曹操点点头,郭嘉说的也的确在理,虽然他向来求贤若渴,但是放着不知什么时候会捅自己一刀的人在身边,也的确是个大患。
贾诩接着说道:“文和建议主公将此二人收入麾下充作前锋,并非要主公真心实意地去劝降,而是要主动对他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他们暂时栖身于此,相助主公,若是何时找到他们大哥,何时再归去便是,反正此刻刘备杳无音讯,料想那关羽张飞二人也无处可去。”
“妙哉,妙哉!”曹操兴奋地拍着贾诩的肩:“此事就交由文和去办了,不要让我失望才是!”
贾诩拜别:“文若这就去办,定不辱命。”
看着贾诩渐渐走远,曹操转身对郭嘉浅笑:“奉孝,我们去城郊走走如何?”
刚下过一场雨,空气中青草与泥土的香气混杂。
曹操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不禁感慨:“奉孝跟着我,也有些年数了。”
郭嘉低着头跟在他身后:“嗯,有四年了。”
“原来已经这样久了……”曹操深思片刻:“方才我用贾诩之策,是觉得那是良策,如今张绣新降,与袁绍大战在即,此刻务必稳定后方。”
郭嘉会心一笑:“原来在主公的眼里,奉孝是这样嫉贤妒能之辈。”
曹操大笑:“我自然知道不是,只是忽而今日忽而想起,你跟在我身后这些年,我竟不知道你真正需要的是什么,方才想着此次攻下徐州,你有大功,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赏赐你什么才好。”
“有主公这份心意,比任何赏赐都要好。”
曹操挑眉:“我听闻,你与疏朗关系不错?”
郭嘉先是一愣,随即笑道:“的确如此。”
聪慧如他,怎会不明白曹操所说的“关系不错”是指的哪件事呢?
曹操见他大方承认,心中也有几分了然,他低笑几声,眼中闪过一抹幽深:“我对你们,没有什么别的看法,疏朗那孩子也着实不错,立下很多大功,你若是真的想,我可以……”
“主公!”郭嘉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四年来,奉孝跟随主公东征西战,从未主动要过什么,如今奉孝有一事相求,还望主公能够答应。”
曹操扶起他:“你我二人,还需要用求这个字吗?你说!”
“如今主公足以与袁绍相抗衡,又得贾诩此等谋士,若是关羽张飞二将能够被说动而效忠于主公,那么大业所成则指日可待。”
似乎隐隐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曹操警觉地说道:“奉孝,你该不会是想……”
郭嘉看着他:“我与小五,情投意合,不管世如何看待我郭嘉,我都不能辜负于她,小五愿意为了我重新返回曹营,那么奉孝也愿意为了她,从此归隐山林,再不复出。”
“你们二人一同留在我身边不好吗?”曹操无比痛心疾首:“我自会为你们封住世人的嘴,又何必要走呢?”
“主公,奉孝此生做事问心无愧,坦坦荡荡,并不在乎世人眼光,只是小五她想要的是安宁的生活。”
曹操冷哼一声:“他会回来,目的绝不单纯。”
郭嘉解释道:“主公此言差矣,小五并不知道我这个决定,她也从来没有要求我这样做,只是昨日,我才下定决心,想要与她归隐,主公千万不要迁怒于她,她到现在,还不知道。”
曹操仍是不甘心:“奉孝,你并非池中之物,若是能常伴我左右,有朝一日定能青史留名,你又何必为了这样莫名其妙出现的一个人,自毁前程呢?”
“主公,昨晚小五对我说,她决定要回家去求得她父母的同意。”郭嘉的脸上扬起一丝暖融融的笑意,“之前她一直不愿意让她的父母知道我跟她的事。”
曹操从未见过这样的郭嘉,他看着他从一个落拓清瘦的少年变成一个善于攻心的男子,从来没有什么事能够让郭嘉显山露水地表明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他唇畔那一抹笑意似乎总是存在,然而那笑容之下藏着的是什么,谁,也未曾看清过。
那一瞬,曹操忽然觉得,一个素来无欲无求的人若是有所求了,他的欲念来得就会比寻常人更加强烈。
而郭嘉,就是这种人。
对于那个忽然冒出来的疏朗,他可以毫不留情地下一道追杀令,可是面对着眼前忠心跟随自己多年,竭忠尽力的郭嘉,他真的没有办法下手。
曹操看着他的眼睛:“奉孝,你当真决定好了?”
郭嘉无所畏惧:“我已经决定好了。”
曹操的脸色晦明莫测,然而眼中一丝异样的神色闪过,他思忖良久,道:“既然如此,那奉孝,再帮我最后一次,我们已经将作战策略统统计划好了,相信你也想亲眼看着我将袁绍大败吧?等破了袁绍,我就放你们离开。”
郭嘉看着曹操,思忖良久,吐出一个字:“好!”
曹操的眼里忽然闪过一丝笑意:“奉孝,虽然我知道多说无益,但是我仍然想说,文若仲德,乃至贾诩,他们于我而言,是谓良师,而你于我,是谓益友,我曹操,一直都将你当做朋友来对待。”
郭嘉笑意盈盈:“在奉孝的心里,也将主公当做平生知己!”
“报告主公”一个士兵忽而冲了过来。
曹操不悦,皱着眉头问道:“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
那士兵战战兢兢:“那、那张飞逃走了!”
“什么!”曹操心急如焚,“那关羽呢,关羽现在何方?”
“回主公,关羽在跟贾诩先生长谈,现在还在徐州城内。”
曹操一颗悬着的心总算稍稍放下,他挥手示意那士兵退下,长叹道:“张飞脾气倔强,恐难降我曹操,若他不服,关羽一定不会独自归降,现如今他逃走,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也不知颠簸了多久,袁琬只觉得头昏眼花,看着眼前的一切都是重影,自从学会骑马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如此狂奔。
张飞许久不见她跟上来,疑惑地勒住缰绳往后看去:“小五,你没事吧?”
袁琬朝他摆摆手:“没、没事!”
张飞一看:“怎么脸色这样苍白?”
“大概是跑得太快。”她有气无力地说着:“翼德兄,如今已到白马,你我,只怕要分道扬镳了!”
张飞踟蹰着:“你要去哪儿?”
袁琬伸出手,指着前方说道:“过了白马,就是我的家乡。”
张飞顺着她所指的地方看去,却只见一片茫茫,不禁有些失落:“如今大哥下落不明,我却抛下二哥独自一人出逃,我真是愧对大哥二哥!”
“翼德兄,你并非出逃。”袁琬安慰道:“若不是你二哥拖住贾诩,你又怎能如此顺利就走出徐州?你目前才是最危险的,曹操必定想法设法要除去你,依我所见,若你大哥平安,定会找寻你们兄弟二人,不如你先暂时隐匿一段时间,等到风平浪静再回来。”
“我怎能独活!当日我们都是发过誓的,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如今小五你让我怎能安心地隐匿?”
张飞性情耿直,然而却并非莽夫,袁琬为他细细分析:“现如今你大哥肯定是安全的,因为他逃出了徐州,你二哥也是安全的,曹操还指望着你二哥为他冲锋陷阵呢,如今你不仅不归降曹操,反而还从曹营出逃,曹操定会派人搜查你的下落,被他抓住之后你只有死路一条,我知道你不怕死,但是你自己也说你们当年是发过誓的,若是你先无缘无故的死了,你让你的大哥二哥如何自处?”
“我”张飞顿时哑口无言。
袁琬接着说道:“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这个道理,相信翼德兄一定明白!”
张飞感激地看着她:“小五,你几次三番助我兄弟,我张飞真是有幸能够结交你这样的兄弟,今日的恩请与教诲,张飞记下了,临走之前,赠小五你一句话,苟富贵,勿相忘!”
“苟富贵,勿相忘!”袁琬的眼眸里有一丝感动,“好,我记住了!”
“张飞去也,告辞!”
目送着他策马远去,袁琬心中莫名一阵抑郁,她欺骗了多少人?若是有朝一日张飞知道她是袁绍的女儿,还会不会记得今日的苟富贵,勿相忘?
蓦地,她竟又想起郭嘉,不禁失神,若是他知道了真相,又会如何想?
她向身后望去,喃喃道:“奉孝,也许你我此生注定无缘。”
收起心中仅存的一丝眷恋,她长抒一口气,朝着前方向奔去。
少了张飞那个“通缉犯”同行,袁琬自然不需要东躲西藏,此处乃是袁军曹军交界之处,她贵为袁府小姐,袁军定不敢为难她,而如今她也没有正面跟曹操撕破脸,若是遇上了曹军,量他们也不敢把自己怎么样,她从大路出发,两天后,就已然到达黎阳。
在黎阳,除了看到袁绍的十万大军,袁琬还看到了一个人。
“使君!”
她惊愕地看着眼前的人,原来刘备从徐州城逃出来之后,竟去投奔父亲了!早知道,她就应该让张飞跟她一同前来的!
刘备面上带着几分疑惑:“请问小姐是?”
袁绍拍拍他的肩膀:“此乃小女,袁琬。”
“使君,可还记得青梅煮酒?”袁琬朝他爽朗一笑,“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怪不得她的面容这样熟悉,刘备此刻脸上也是一副错愕的神情:“原来,原来是贤弟!不不,现在应该称袁小姐!”
袁绍似是疑惑:“琬琬,你见过玄德?”
“父亲,这个我们稍后再说!”袁琬将随身携带的地图展开在桌上,“那日曹操谈论作战方案时,我也在场,便将他的作战策略给悄悄记了下来,父亲且看”
袁绍大喜:“有了此图,我们必能够大破曹军!”
“曹操兵力很少,他要防的人很多,孙策刘表他都要顾及,所以此刻我军乃占上风,荀攸让曹操停军驻扎于延津渡口,欲北渡黄河,此举定是要来断我军后路,若我们兵分两路,定能够破了曹操的计谋!”
直到深夜,袁琬才从袁绍的军帐中离开,一切都部署妥当,只等跟曹操正面交锋了!
“三哥,你怎么在这里!”看着眼前笑意盈盈的袁尚,袁琬不禁愕然。
如今袁尚的棱角更加分明,眼眸依旧闪亮入星,见到自家妹妹,激动之情自然不言语而,拉着袁琬的手,兴冲冲地说道:“在邺城时,父亲收到你的密信,知道你会来黎阳,所以让我也一同过来了,琬琬,你受委屈了!”
袁尚与袁琬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感情自然好,袁尚心疼地抚着她的发丝:“如今你正当二九好年华,若是别人家女儿,早已****有夫君宠爱,有福气的说不定已经子女绕膝,我家琬琬这般相貌才情,却……”
“三哥,我这不是很好吗?”她制止他继续说下去,挽上他的手臂往军营里走去。
袁尚叹息:“袁家就你一个女儿,本该是万千宠爱于一身,风光大嫁,如今却要你为了袁家霸业女扮男装,混进敌营。琬琬,自从你去了曹营之后,三哥总是会被噩梦惊醒,醒来后又担心你会不会真的被曹操发现,若是发现了之后你该如何自处。”
袁琬摇摇头:“有三哥****为我祈福,我又怎么会被发现?这是我心甘情愿的,我们是一家人,所谓树倒猢狲散,如今我们一家人更应当同舟共济!”
袁尚咬牙,愤愤道:“若是有的人也能像你这么想,那就好了!”
那日在曹营听到曹操说关于父亲分家的事情,袁琬心中有几分了然,问道:“三哥,你可是在说大哥?”
提起这个大哥,袁尚显然没什么好话:“哼,如果不是他跑到父亲面前去胡言乱语一番,父亲又怎会做出分家这种事来?”
袁琬焦急万分:“我真是昏了头,刚刚竟然忘了跟父亲说此事!如今曹操攻下徐州,不日就要驻军黎阳,父亲此时分家,实在是种下一个大大的祸端!三哥,此事可还有挽回的余地?”
“挽回?”袁尚冷笑:“如今青州被大哥要去了,幽州那边父亲派二哥镇守,高干得了并州,送到他们手上容易,但若是收回来,不知道要费多少力气!”
袁琬却听出了端倪:“三哥,那你呢?”
袁尚满不在乎:“我?父亲说我年纪小,让我跟他留在邺城,他说邺城是我们的家,你将来嫁人了,总要回娘家的。”
冀州,是父亲留给她跟袁尚的,袁琬已经可以确定这一点了!
因为不是同一个母亲所出,再加上袁谭常年征战在外,袁琬与这个大哥并没有什么交情,她与袁熙的关系虽然不比袁尚,但是也能有说有笑,可是面对这个大哥,她总觉得他无比阴沉,所以不太与他来往。
“大哥常年在军中,战果累累,青州一大半是他打下来的,父亲将青州给他也无可厚非,而父亲将大哥过继给了大伯父,无疑就等于间接就告诉所有人,将来袁家的一切,大哥都没有资格去夺。”袁琬看着他:“父亲此举用心良苦,三哥,你要好好珍惜才是。”
袁尚被她这样一说,态度软化了不少:“你说的没错,此时我们应当风雨同舟,我只不过是看不惯大哥在这个时候急着要分家,父亲对我的期许我是知道,他希望我能够守住邺城,将来能够照顾到你。”
袁绍的用心良苦,袁琬怎会不明白,正因为如此,她才要做出努力,她不能看着父亲和哥哥们死在曹操手上。
两人坐在军营边的草丛里,袁尚忽而问道:“琬琬,你还在想着孙权吗?”
他突入起来的一问,袁琬愣了半晌:“没有。”
袁尚轻笑:“既然孙权已经娶妻,那你也该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三哥虽然没什么用,但是定不会让你将来的夫君欺负你的,若是看上了谁家的人,只管跟三哥说!”
袁琬捶了他一拳:“你当我是山贼头子么?要抢一个压寨夫君?”
兄妹两人又闲扯了一会儿,她恍惚地看着满天繁星,想着刚刚在脑中浮现的那一张脸,心底竟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而眼皮逐渐往下沉,她尽力想要让自己清醒过来,却真是陷入更深的睡眠。
“琬琬,这是三哥唯一能为你做的事了。”
……
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感觉混混沌沌的,袁琬这才发现,自己现在被绑住了双手,这里好像是某一处的客栈。
“五小姐,您醒了?”祁连迎着她冰冷的眼神,无奈地说道:“我也不想这样绑住您,可是这是三爷的意思,他让小人务必将您送到吴郡。”
袁琬怔忡地看着他,呢喃着:“这真的是,三哥的意思?”
在祁连的印象中,五小姐总是意气风发的样子,气概是丝毫不输男子的,可是如今却见她这样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竟泛起一丝不忍:“五小姐,三爷也是希望你能够幸福。”
什么叫幸福?
袁琬已经开始迷茫了,在她前世,姑且称之为前世的时候吧,她觉得能够完成每一次任务就是幸福,莫名来到了这个乱世之后,她觉得能够平安就是最大的幸福,她所做的一切,说的每一个谎言,都是为了能够活下去。
好好地活下去,好好地在这个乱世之中活下去。
“祁连,松开我。”袁琬冷冷地说出这句话。
祁连摇着头:“五小姐,三爷吩咐了,绝对不能够松开,您就别为难小人了。”
“你觉得,凭这根绳子就能绑住我?”袁琬淡然一笑,“你该知道我是习武之人,这点力气还是有的。”
祁连叹了一口气,深深看着她:“三爷也说过了,所以让大夫给五小姐开了一种药,您不妨试试,现在还使得上劲么?”
果然……袁琬挣扎着,却愈发觉得疲惫,袁尚到底是给她服了什么药,她竟然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
“到了吴郡,小人自然会为五小姐松绑的。”祁连撂下这样一句话,“小人这就下去给您取一些吃食如何?”
此刻袁琬只觉得心中沉甸甸的感觉,虽然具体的过程她记得不大清楚了,但是官渡之战的结果她是知道的,曹操大胜,袁绍必败,如今不明就里的袁尚还把她送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叫她怎能放心的下。
“祁连!”袁琬焦急地喊住他,“赶紧给我松绑,否则后果绝对不是你我能够承担得起的!”
“五小姐,您还是别白费心思了,小人答应了三爷,就务必要将您送到吴郡。”祁连到底有些不忍,最终还是说道,“不过到了吴郡之后,小人就不会再看着您了,到时候要去哪儿,就是五小姐的自由了。”
“这是哪里?”袁琬有些心急,去吴郡再快也要半个月的行程,如果她等到了吴郡之后再返回,只怕官渡之战都要打完了!
而祁连的答案却让她大吃一惊。
“回五小姐,此地乃是巴丘。”
如此一来,她岂不是已经睡了好几天?袁琬愕然道:“不是要去吴郡吗?为什么要来巴丘!”
“是三爷吩咐的,他怕五小姐到了吴郡之后立刻就会回去,所以让小人带您先到巴丘兜一圈,然后再去吴郡。”
有这样的哥哥,她是不是太幸运了一点?然而现在可不是感动的时候,袁尚这样对待她,她就更加不能让曹操打胜仗,如果袁绍此战败了,那么照着历史的进程,很快邺城之战就会到来,还有她那个虎视眈眈的大哥,袁尚到时候就真的危险了!
她一定要想办法离开这个地方!
周瑜忽然发觉,在他隔壁一桌吃饭的人格外眼熟,特别是在那个年轻女子朝他使了一个眼色之后,他就更加确定,他们一定认识。
此刻他将捏着酒杯放到唇边,不禁有了一丝兴致。
而袁琬正在苦恼该怎样摆脱祁连这个忠心耿耿的跟班时,竟然意外看见了周瑜,虽然他们只有一面之缘,但是她就是有一种直觉周瑜一定会帮助她。
“祁连,我想通了,既然要去吴郡,那就去吧,我一刻也不想留在这个地方了,你现在就去准备马车,我们出发吧。”
祁连心中一喜,这几天五小姐丝毫不配合,让他伤透了脑筋,为了伺候五小姐吃饭洗澡,他还专程雇来一个丫头。
既然她愿意去吴郡了,那么他自然觉得好,可是她真的有这么听话?
看着祁连疑惑的眼神,袁琬叹了一口气:“这几天我被你们喂饭,都没有好好吃过一口,你若是不放心,可以绑住我的脚,松了我的手让我好好吃个饭。”
一听这话,祁连不禁笑了:“五小姐,祁连虽然笨了点,但还是知道,如果把您的手松了,那么还绑着脚做什么呢?您有手,不是可以自己解开?”
袁琬看了一眼身旁的伺候丫头:“小春不是还在这里?”
这个小春毕竟不可靠,祁连谨慎地想着,思忖片刻道:“五小姐,再委屈您一下,小人这就去准备马车,等到了马车上,再给您松绑。”
袁琬浅笑:“祁连,你真是我三哥的一条好狗。”
祁连被她这句话气得满脸通红,心中虽然气恼,但她毕竟是小姐,也不好发作,只是语气不善地吩咐道:“小春,好好看着小姐。”
周瑜放下酒杯,见那个年轻男子起身离开,此刻那一桌只剩下两个女子,他更是确信,那个年轻女子有话想要对他说。
“小春,你上楼去把我们的行李收拾一下。”袁琬吩咐道。
那个叫小春的丫头一脸为难:“可是祁先生吩咐让我在这儿照顾小姐,还是等祁先生回来再上去整理吧。”
袁琬提高嗓音:“我被你们绑成这样还能走到哪里去?你们给我吃了十香软筋散还不够吗?”
“十香……软什么散?”小春疑惑地说道,“我们不曾点这道菜呀。”
袁琬一翻眼,她不知道祁连给她吃了什么药,让她整日昏昏欲睡,手足无力,就想起从前在电视上看见过有一种叫做十香软筋散的东西,估计效果跟这个差不多,就随口给它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我一刻也不想留在这个地方,你赶紧给我上去,否则你的工钱一分也别想拿到!”
小春急得大哭了起来,此刻周瑜的嗓音柔柔响起:“这位小姐可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事?”
白衣男子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方才还哭得稀里哗啦的小春也止住了哭泣,袁琬开口道:“也没什么事,我让这丫头上楼去整理行李,她不愿意,我说要扣她工钱,她就哭成这样了。”
周瑜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吊钱放进小春的手里:“去做该做的事吧。”
小春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好看的男子,一时之间竟然看呆了,直到袁琬冷声说话的时候才清醒过来,捏着手里的一吊钱,慌忙回道:“我这就上楼去给小姐整理行装,只是小姐,您可千万别乱跑,否则祁先生要着急的。”
“我还能够跑到哪里去!”
小春灵机一动:“小姐,别怪小春冒犯,我先把您的脚绑起来吧。”
“你”
周瑜疑惑地问道:“你家小姐的手脚为何都要绑起来?”
小春一边掏出随身带着的绳子蹲下去把袁琬的脚绑起来,一边按照祁连的吩咐解释道:“我家小姐有一种怪病,病发的时候会伤害别人和自己,所以手脚一定要绑好。”
周瑜了然:“那你快去快回,这里我先帮你照看着。”
小春脸上扬着一丝红晕:“先生,您真是好心。”
“无碍。”
短短半炷香的时间,祁连赶回来时却只看见了空空的座位,一抬头,却看见小春正提着大包小包从楼上走下来。他焦急地问道:“小姐呢?”
小春不明就里,随手一指:“小姐不就坐在啊?小姐呢?”
……
除了郭嘉,从来没有人这样拥抱着她。
虽说袁琬有个现代灵魂在体内,但是在古代待久了,竟然也会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出了后门你就可以放我下来了。”
依言照办之后,周瑜的脸上扬起一丝笑意:“放你下来,你能走吗?”
该死的十香软筋散!此刻袁琬只得一脸尴尬加无奈地咳嗽几声:“没关系,你能不能借点钱给我,让我回家?”
就是这样一个神情,周瑜忽而恍然:“你是袁绍的女儿!”
这次轮到袁琬吃惊了,她疑惑道:“我还以为你早就认出我了,不然怎么会愿意帮我的忙?”
“竟然是你。”怪不得他刚才就觉得有一股熟悉的感觉,周瑜释怀地笑笑:“刚才我看你的手被人绑着,又一直朝我使眼色,我还当你是被坏人给劫持,故而才会出手相助。”
袁琬瞪了他一眼,这话真有歧义,难道知道了她是袁绍的女儿之后,他就不会救她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
异口同声地,两人忽然问出相同的问题。
“平定了庐陵之后,我一直留守巴丘。”周瑜解释着,“那么你呢?怎么会来到这里?”
“我”她该如何开口?
事情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说得清的,袁琬没有多做解释,“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并不重要,现在重要的是你能不能救人救到底,替我寻一辆马车来,我立刻就要赶回黎阳。”
周瑜蹙起眉头:“袁绍跟曹操打起来了,你还要回去?”
她坚定无比地回答道:“我必须要回去!”
虽然是袁绍的女儿,但眼前的毕竟是个女儿家,周瑜想她回到父亲身边总好过一个人孤身在外,答应道:“嗯,不过你毕竟是个女孩子,今晚先随我回去,明儿一早我派人送你回去。”
袁琬自然明白,他们两人的立场可谓是敌对,再加上上次相遇她明里暗里都把孙策给损了一通,如今周瑜还愿意帮助她,她无比真挚地对他说道:“谢谢你,周瑜。”
“不必谢我,我帮你,也是为了仲谋。”周瑜体贴地将手臂伸出去,“我看你连站都站不稳。”
“无碍。”
周瑜看了看天色,“扶你回去太慢,抱着你又不合适……”他反复思索了好久,道:“情况特殊,不如让我背着你走吧!”
“合适吗?”袁琬有些为难,他看起来虽然很高大,但是她也不轻呀!可是如果再纠缠的话,天真的要黑了,袁琬下定决心,答应道:“那就……这样吧!”
周瑜只当她是小女儿家心态,忽而背上一沉,他不免玩笑起来:“放心,若是你介意男女大防,我娶你为妻便是了!”
袁琬的手环绕着他的脖子,撇了撇嘴:“你不是已经有了小桥?”
周瑜疑惑道:“你怎么知道陌儿的姓?”
“因为我能掐会算!”袁琬趴在他的背上,祁连给她服的那种药又开始发作了,她竟觉得有些困了,不知不觉,竟缓缓睡去。
“奉孝,对不起。”
周瑜只听到依稀的一声对不起,却没有听清那个名字,走了许久,背上又沉重了几分,他小心翼翼地跨过每一道坎坷之处,无奈地叹息:“嗳,真是个有意思的女子。”
……
千军万马在厮杀,郭嘉坐在马背上,静静地看着双方大战。
这几天他的心神总是不安宁,老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而曹军连连败退,除了关羽先前斩了袁绍手下几名大将稍稍振奋了一点士气之外,他们可谓是危机重重。
自从文丑和颜良二将折损之后,袁绍决定收拢兵力,率领十万大军渡河,如今曹军已经节节败退,直至许都的门户官渡,而现在许都的存粮已经不够了!
可是,这些却不是他最最担心的问题,自从小五离开,已经过了好久,他好几次派人去打探她的消息,却总是没有回音,这让他怎能不担心?
她再厉害,毕竟也是一个女儿家,这烽火乱世,她会不会遇上什么危险了?
这个念头一出现在脑海里,郭嘉的心就蓦然往下一沉。
“奉孝你怎么还在这里?”曹操沉声唤他,打乱了他所有的思绪,郭嘉抬起头,却看见曹操一脸的阴沉,似乎很是恼怒。
荀彧看了看曹操不善的脸色,轻声对郭嘉说道:“关羽走了。”
郭嘉忙说道:“那主公为何还不派人去追?”
“如今他已经知道了刘备的下落,又怎么还会留下?”曹操摇摇头,“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刘备竟然会跑到袁绍军中去了!”
“这个消息是谁放出来的?”
“刘备现在就在汝南!”
荀彧看了看郭嘉,又看了看曹操,“奉孝,方才有人通报,说是一个骑着白马的少年队关羽说了一番话,之后他就带着刘备一家,毫不迟疑地离开了,据说,那个少年很像……”
似乎心中有了不祥的预感,郭嘉迫不及待地打断他的话:“不可能,不会的!”
不会是小五,主公这样生气是因为痛失良将,绝不可能是因为小五,那个骑马白马的少年,肯定是另有其人!
曹操深吸一口气:“如今只能与天赌一赌,官渡若败,满盘皆输。”
“她现在在哪里?”
荀彧从来未曾见过这样的郭嘉,虽然他心知肚明那个人就是从前常常跟在郭嘉身边的小五,但还是不忍亲自打破他的幻想:“两军正在交战,我军出于劣势。”
“奉孝,你去哪里!”曹操见他立刻跨上马背就朝东面奔去,本想制止,然而想到另外一些事情,心中又有了别的盘算。
让他去看看也好。
这个念头存了,他也不那么焦急了,缓缓策着马,跟在郭嘉的身后,顺便也去看看战况如何!
而当那一个熟悉的身影真的出现在眼前的时候,郭嘉心里不好的揣测终于被坐实。
“小五!”见她提着银枪在马上砍杀曹军士兵,郭嘉终于忍不住,朝她所在的方向大喊一声。
那一声呼喊,似乎是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而当她回眸朝他看去的时候,郭嘉忽然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样。
竟然,真的是她!
“奉孝,你看清楚了吗?她是袁绍的女儿,一直以来,她都在利用你,欺骗你。”曹操策马立于他的身旁,两军激烈的厮杀此刻仿佛成了布景,只为衬托他们三人。
曹操伸出手,制止士兵攻击她,任由她策马来到两人眼前。
郭嘉冷冷地看着她:“主公说的,可都是真的?”
袁琬看了曹操一眼,竟不敢看着郭嘉回答:“是的,我是袁绍的女儿袁琬。”
那个名字像滚烫的烙铁一样深深烙在了他的心上,那一瞬间竟真的有一种血肉模糊,心脏被撕开的痛苦,那种痛苦,让他几乎不能够呼吸。
曹操浅浅笑着:“袁绍能有你这样的女儿,是他的福气,我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陈宫死之前会说,低估了袁绍。”
“曹操,不用你挑拨离间。”袁琬看着郭嘉,“是我先前骗了你,不,准确的来说,是我一直都在骗你。”你……可不可以再原谅我一次?
这句话她终究不敢问出口,因为郭嘉的脸色冷的可怕,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所以,你只是为了打探军情,才留在曹营的?”
“我”她瞥了一眼他的眸子,低下头去:“是。”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可是,我一开始并不”
郭嘉忽而放声笑起来,那笑声打断她所有的解释:“原来我竟像一个傻子一样,一直被你欺骗,被你利用。”
“奉孝你听我说,我没有”
“不必解释了!”他就这样看着她,深深地看着,像是要把她此刻的模样一直牢牢记在心里一样,忽而,他的嗓音低沉了下去,带着一股强烈的失落与厌恶之情:“就是这样一张脸骗了我,小五,不对,你叫袁琬,我现在已经分不清,到底哪一个你才是真的你,更加分不清,你说的那些话,到底有没有一句是真话!”
她的嗓子处也有些哽咽:“对、对不起。”
“从此你我恩断义绝,犹如此衣。”
一块薄薄的布片飘落,郭嘉手里捏着一把匕首,他,这是在跟她割袍断义吗?
“奉孝,你听我解释”
袁琬正欲追上去,却被曹操拦住,他浅浅笑着:“你觉得奉孝还会再信你说的话?”
“是你!”如果曹操不是一早就猜到了她的身份,那如今又怎么会一丝惊讶的神情也没有!
似乎很满意看到袁琬这样的反应,曹操轻声说道:“你毕竟年纪太小。”他的嗓音忽而高昂起来:“哈哈,袁琬,你若不是喜欢上了奉孝,又怎么会把假消息带给你的父亲呢?虽然我曹军暂时失利,但之前的大胜可全都是得益于你的功劳。”
“你、你竟然骗我,把假的消息告诉我!”奸雄,果真是奸雄!袁琬此刻懊恼地瞪着他:“好,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么你现在不妨杀了我,因为我将来定会十倍偿还给你!”
曹操朗声而笑:“你对奉孝一往情深,为了他不惜背叛你的父亲和兄长,就算给奉孝一个人情,我也不会杀了你的。”
他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琬琬!”
她转过身去,袁绍与袁尚一脸的不可置信与痛心,袁琬这才知道,为什么曹操要说那一番话!
他根本就是在挑拨离间!
“父亲,三哥,你们千万不要”
“那你告诉我,这是什么?”袁尚手中拿着一封信,“琬琬,你竟然为了曹操军中的人,不惜背叛袁家,你还放走了关羽!”
关羽杀死颜良和文丑,袁尚早就想要报仇,谁知道自己的妹妹竟然把他放走了,而刚刚,有人竟然还送来一封信……那封郭嘉写给袁琬的信。
袁绍一直沉默不语,他叹了一口气:“女儿大了,终是向着外人,琬琬,为父对你很失望。”
不远处,曹操看着袁家的三个人久久停留在那里,脸上扬起一丝得意的笑容。
袁绍,甜头让你尝到了,下面,你也该吃点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