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非限量版爱情
这是冕良跟骆韶青工作以来,第一次见她提出要去看女儿。而且,没带外人,也没事先通知远钧。冕良开着骆韶青那辆私用蓝紫色法拉利载她去清河。
下午的清河空落落的。慈恩正好从茶水间出来,看到冕良乌眼青似的鬼样子吓一跳,惊呼,“良哥,你和谁打架了?”还没等冕良回话,又看到一身珠光宝气的骆韶青,做了个极错误的判断,“良哥,干吗惹有钱人?”
冕良真没办法,唉,苦命。拉过慈恩向骆韶青介绍:“我妹妹,年轻不懂事,您别介意。”
骆韶青不介意,夸赞:“你妹妹很漂亮。”
冕良不多废话,问慈恩:“你们老板呢?”
“和企划的在开会,”慈恩指指会议室的方向兴奋,“这次是大客户,老板把她老妈物流公司的春季宣传拿到手了。”
哦?冕良并不知道这件事儿,转头看向骆韶青。她微微一笑,食指挡在唇前示意噤声,蹑手蹑脚移步到简陋的会议室门口,像个想要搞恶作剧的小孩子一样观察里面的情况。
慈恩想阻止,“不能听也不能看……”冕良拦住了,他当然知道会议内容不能外泄,可是,对难得来看一次女儿的骆韶青来说,应该网开一面,何况,做的还是她家的广告。
远钧裹在一团烟雾腾腾的废气里面,如鱼得水,威风八面,丝毫没担心自己会被熏成肺癌的迹象,正和几个人落力讨论筛选出来的几个议案。
看起来意见不是很一致,冕良听见有人说:“什么叫天涯海角?物流公司把货送到天涯海角去不算很厉害吧?”
骆韶青就笑了。
冕良没打扰骆董偷窥的乐趣,拉过慈恩问:“远钧脚怎么样?没事吧?”
“没什么,扭到了,早上接完你的电话我就打给徐医生,让他去照顾远钧的。片子拍了,药也拿了。医生说贴点膏药,注意保暖,休息几天不要太劳累到,很快会好的。不过老板有点拉肚子,胃口很差。”
冕良皱着眉头嘀咕:“拉肚子?再吃冰激凌啊。”
“你说什么?”慈恩没听清,“什么冰激凌?”
冕良此刻是又伤又悔又心痛,无话可说,习惯地拍拍慈恩面孔,“没你的事儿,少瞎操心。”
慈恩嘟着嘴,惶惑不安,“良哥,你和老板吵架,是因为我吗?所以你也被揍了?”
“不是,”冕良否认,“跟你没关系。”
他不能给慈恩负担,虽然起因确是为她,但最终的根本,还是他和远钧在某些事情上的认知有差异,他和她一直不是一国的。
慈恩怎知师兄和远钧之间那七折八绕的心思?说:“良哥,我喜欢你,也喜欢远钧,喜欢你们快快乐乐在一起,你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啊?我帮你跟远钧说情。”
冕良温煦而笑,扶着慈恩的肩膀送她回去自己位置上,“有空你就找徐建设医生陪你去看看电影吧,我的事儿你就别烦了好不好?都说跟你没关系的。快干活吧,不然你们老板又该喊跟你们累死了。”
无论如何,远钧和他争执下说过的那些,都不能说与这个单纯的丫头知道。哦,话说,争吵真是只有破坏没有建设的事情。
骆韶青仍合法偷窥着女儿开会,津津有味,此时的她,脸上有骄傲,有宠爱,温柔得让冕良好奇。如果平时能这么心平气和与女儿相处,也不会见面就吵啊。
冕良只盼着会议能赶快结束,他真怕远钧被熏晕在里面。以前他在清河,每次开会前都跟那些搞创作的大佬们说,要吞云吐雾就找个没人地儿吧,总不能熏得别人的肺也黑黑的吧?
大佬们也都是文明人,自然不好意思再公开抽烟,只不过开会时间跑厕所的次数多了点,搞得远钧很不耐烦。后来索性开会前丢几盒三五到大会议桌上,说,烟尽兴,尿憋着!
老板发话,冕良不能再有异议,可那时候,他就体谅她的辛苦,了解她的努力,明白她的投入,心疼她的坚强与独立,更熟悉她硬朗外表的纯善细腻。
她是要求高,但其实并没用常常用她的标准去要求身边的人,而且,她有时很贴心。
犒劳大家出去吃饭,她甚至记得每个人的喜好和忌讳。
会在母亲节给每个人备份小礼物让大家带回去送给母亲。
会在夏天发双份降温费。
会在雷雨天允许大家晚来早退,偶尔也会开开玩笑让大家放松情绪,讲些人生随便过过就好不用太认真的颓废话。但偏又挺混账地吊儿郎当扯出些让人快乐不起来的言论:“你们这群人看起来相貌普通,再努力也不会发财的……”
就像她明明也为慈恩的事情难过,却偏偏故意出言残酷,之后却又每天晚上陪着慈恩陪了那么多天。
她是这样的人,心中藏着惊涛骇浪,也可忍了不发一言。用她的尖锐隐藏她的真心,生怕她的太坦白会让别人有压力或为她带来伤害。她习惯用她的强悍掩护她的脆弱,这件坚硬的外壳包围她太久了,以至于即使面对他韩冕良,也脱不下来。或者,他仍然不具备让她完全依赖的能力?
无论如何,以后都不能和她吵架了,冕良发誓,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不会再和她生气争吵了。
“你干吗摆出那么狠一副表情?”骆韶青打断冕良无可遏止的思绪,“里面有你仇家吗?”
“没有。”冕良尴尬,惨,想太入神了。
骆韶青揶揄:“睡觉做梦也这么专心吗?”
冕良实事求是,“做梦想不专心也很难的啊。”
骆韶青给冕良一个白眼,转身往清河外面走。
冕良奇道:“怎么就走?不等她开会完吗?”
“她那会哪那么快就完?”骆韶青潇潇洒洒,“我们去吃饭。”
慈恩看到冕良和骆韶青要走,对骆韶青的诡异行径起了疑心,拦住师兄,“喂,有钱人是来干吗的?”
骆韶青给慈恩了一张名片,但不道明来意,只说:“等你老板公司哪天倒了来找我。”
慈恩根本来不及看那张名片,就被骆韶青的话刺激到,口无遮拦:“你放屁。”
冕良想为慈恩解释,骆董不给机会,快步走出清河。冕良只好跟着,听董事长讲,“你妹妹很可爱。”
“她小孩子,您别跟她计较。”冕良恭恭敬敬替骆韶青打开车门。
骆韶青没计较,但她说:“我现在能懂一点,我家那位小姐为什么要为这家破公司出尽百宝耗费心力了。有点像我当年成立青云时候的样子。不过,我女儿和我不是一路人。”
骆韶青话没解释为什么她的女儿和她不是一路人,只问冕良:“出了什么事情,她把你揍成这样?”
总算问到正题了。
冕良很荣幸地有了请骆韶青吃饭的机会,他找了家挺安静的西餐厅坐定,把为什么被揍的经过一五一十对董事长细细道来,他很诚恳地请教:“我想请问,假如你是远钧,对我当时的质疑是不是会生气到,说出那些很冷酷的话来?”
骆韶青没直接回答,慢慢享受她的黑松露菌海鲜沙律,一番思量后道:“你都对我女儿做过些什么?让她对你如此另眼相看呢?”冕良傻住,“另眼相看?什么意思?”
骆韶青这会儿居然当了她助理的爱情导师,分析:“喏,作为一家企业的负责人,员工因为工作关系而出事,对方家人找上门来,姑且不论责任在谁,只说在这样的状况下,是绝对不可以失控,先安抚家属的情绪是一定要做的。不过看起来她没安抚你的情绪,反而把你给惹毛了。所以我说,你对我女儿都做过些什么呢?让她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处理不好,像她级数这么差也能开公司吗?”
这个答复冕良不太能消化。因为首先他的身份不单纯,起码不单纯是慈恩的家人。而他和远钧的关系,好像也不是很容易解释的清楚。结果,就怔怔发起呆来,不得不仔细考虑骆韶青的问题,对,他对远钧都做过些什么呢?
“是因为吃醋吧,觉得你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太好了。”骆韶青这会儿吃到三文鱼,搭配奥地利白葡萄酒。美食当前,心情愉悦,终于说到重点,“或者,一直以来你坚持的东西太多了,让她觉得辛苦。又或者,你的博爱让她觉得你给她的爱始终不够多,让她没安全感。所以,恨得只好说出那些话来让你痛苦了。”
是因为这些吗?冕良很茫然。
茫然,是因为他觉得,骆韶青是对的。
因为她说得都对,但有些情况,他不能改变,所以茫然。
忍不住跟骆董诉苦:“其实,远钧说的那些并非全无道理,可我还是会觉得太冷。毕竟,我们生活中不是只靠道理来活的,有时候会有意外,会有很多不得已的苦衷。就算我不是一个可以给人很多安全感的人,但在当时我心疼妹妹,所以反应会大一点。这样很不可以被原谅吗?为什么一开始就把话说那么狠呢?”
“说穿了,你不过是恼她的无动于衷,尤其是,气她连在你面前也那么无动于衷。”骆韶青吃到主菜了,秘制香烧猪柳配露丝玛莉汁,吃得从容不迫,谈吐明晰睿智,“再说,你怎么知道她不难过呢?可是再难过,日子总得过下去,她不能因为自己难过,就放下公司的事情不管啊。”
一段话,冕良醍醐灌顶,是,他怎么就敢断定,远钧当时就不难过呢?他只顾了自己,根本没体谅到当时远钧的心情,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她?冕良脑海里突然想起钩子的一幅画,画作里被罚站在教室外望着蓝天的孩子,钩子说,请给他一个拥抱。
是啊,其实一个拥抱就好,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为什么,当时的自己没有那样做?
冕良觉得自己真差劲,沮丧得水都喝不下去了。
“你知道不知道女人要的爱情是什么样子的?”骆韶青丢给冕良一个大问题。
冕良蠢蠢答:“爱情就是爱情咯,还能有别的样子吗?”
“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追得到女孩子?看上你的女生都瞎了吧?”骆韶青摇头叹气,“看在这顿饭的分上,我教你。”
女人要的爱情是限量版的,最好像最昂贵的珠宝或时装一样,特别为她量身定做,天下无双,世间只得一件。给她爱情的那个男人是什么样子的不重要,天下的清规戒律不重要,道德礼教不重要,前仇旧恨不重要,人事纷扰不重要,时间长短不重要,至关要紧的是,他只对你一个人好。女人一生,要的就是这一点唯一,为了这份唯一,什么都可以放弃。
对着骆韶青的理论,冕良更加茫然,远钧要的也是这种限量版吗?他可能无法达到吧?这样的爱情,好像,“听起来好孤独哦。”冕良说,“还有点悲哀的感觉。”
“那不叫孤独,那是尊贵。”骆韶青握着装红酒的杯子轻轻摇晃,她在笑,很诈,不紧不慢说件往事,“前些年,远钧还在美国读书,她生日的时候我去看她,送只当季的LV包包给她,限量版,当时她就是你那副表情,说,看起来好孤独的包包。说起来,我那女儿,骨子里,和你是一路人。”骆韶青喝口酒,结论,“我后来再没送过限量版的东西给我女儿,看起来,她要的就是投身于大众之中,过那种烟火四射的生活。要限量版的,就得付孤独的代价,要大众的,她就得遭博爱的劫。”
冕良本来满心惶惑,这会儿倒被骆韶青的话逗得失笑,想起了沈柏森。冕良相信沈柏森给他boss的是那种天下无双的限量版,不然骆韶青也不会爱上绑架女儿的人了。
上甜点,云呢拿奶冻,点缀在奶冻上的黄色西柚看上去色彩动人。和骆韶青聊完,冕良终于有点胃口吃东西了,正打算试试这倒甜点的味道,骆韶青又抛来个问题:“带远钧来这儿吃过饭没有?”
“没有。”冕良打量四周,“我也是第一次来,一直听公司的女生们说,这里很不错。是挺好的,人不多,很安静,适合说话。”
“应该带远钧过来的,”骆韶青建议,“环境好,食物也美味。”
“不是不带她来,是她很难约。找她喝个咖啡都推三阻四的。”“傻子,那是帮你省钱呢。”
是因为这个吗?冕良心口堵堵的,面前的奶冻好像没那么诱人了。
骆韶青居然拿过他那杯奶冻,笑道:“难受了吧?估计这份你也吃不下去了,给我吧。”
冕良瞠目结舌,虽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但龙生龙凤生凤那是真理啊。骆远均行事其实大有乃母之风,先天所得,绝非后天养成。
似乎为了弥补抢人食物的失礼,骆韶青给了冕良一个主意:“明天远钧会来公司谈广告的事情,要不要你去跟宣传部的老罗知会一声,你去接待她?”
冕良需要这个机会,略迟疑,终拒绝,“还是不要,罗部长是很认真的人,很重视他的工作。他的分内事我不能插手,何况还是为了我的私事。”
“老罗很重视他的工作吗?”骆韶青锁着秀气的长眉,“重视工作还在去年还和电视台闹翻了?让我出面给他料理后事!”
料理后事?这个形容真是——
冕良毕恭毕敬,“就是因为太认真太重视才出状况的吧?”
话说他这会儿真饿了,才发现一个晚上,他除了说就是听,一道道美食端上来又撤掉,他可从来没这么浪费食物过。
骆韶青美滋滋吃掉双份奶冻,“随你便吧,你自己搞定。我起码有二十年没再做当人家恋爱顾问的蠢事了,这回一次破功,喂,冕良,你可千万别告诉任何人,你今天晚上请boss吃饭是为了你的爱情,不然我这老脸往哪儿搁啊……”
“送你到心中的天涯海角。”
这是骆远钧给她母亲“青云物流”做的,春季广告中唯一的一句话。
广告播放完毕有几分钟了,小会议室内沉寂一片。
“青云”这边的宣传老罗摸着下巴,不发一言。
骆远均带着两个企划面面相觑一言不发。
那两个企划惴惴不安,目光时不时瞟向在座的冕良,冕良温和地对他们笑笑。
不知道为什么,他直觉老罗喜欢这个设计。他未做定夺,可能是正在喜欢和市场之间挣扎吧。
冕良昨天晚上和骆董晚饭后回家,才后知后觉醒悟到一件事情,他从来没在董事长面前表现出喜欢骆小姐的意思,为什么感觉上她什么都知道呢?难道远钧跟母亲说起过什么吗?貌似她们母女不像是会一起谈心事的样子。真不明白,她是怎么做到,什么都知道的?或者,她就是这么通天入地,无所不能的人物?
仍然记得骆董给他的那个机会,让冕良代替老罗接待远钧。冕良虽然拒绝了骆董的好意,不打算逾越部门之间的工作范围独自去见远钧,但他是很想见她的。所以一大早找老罗请求,因为很久没见前老板和往日的工作伙伴,问能不能随同他一起出席这个会议。
向来严谨的老罗应该并不相信他的理由,可能是碍于冕良是董事长亲信的身份,也就答应了。
于是,尽管冕良没想打扰人家工作,只不过是想见见心爱的女孩儿,却被老罗当试金石来用。
老罗问他:“假如你在电视上看到这个广告,会有什么想法?”
冕良谨慎道:“假如我是电视机前的普通观众,我会被这条精致的广告吸引,从而记住这句广告词,但可能会忽略,我看的是什么广告。”
冕良说完瞥眼远钧,她面色沉静,看不出在想什么。
老罗对远钧说:“骆小姐,你看,问题就在这里了,观众可能会忽略最重要的东西,只记住一句煽情的句子。而且,能记住这句话的也不是所有观众,可能,还得是那些受过一些教育,流连风花雪月的青年,我觉得这不是我们想要的效果。”
冕良抬抬眉毛,喝茶。唉,居然就变成流连风花雪月的青年了?这年月没地儿讲理啊。
骆远均舌灿莲花,“罗部长,我们当初谈的时候,你不是说重点要吸引更多新客户吗?据市场调查,市场上新兴起的一批商家,大多都是受过较好教育,可能也很容易流连风花雪月的年轻人。能吸引到这个群体关注这个广告,才是你想要的效果不是吗?再说,这只短片的音乐非常悦耳,画面也很浪漫,我们还有特别注明青云的标志和……”
冕良兴致盎然,喝着茶水看骆远均和老罗你来我往,缠斗不休。
他就是喜欢她这个劲儿,不轻易放弃,神采奕奕,妙语如珠,最后,让她的客户一个个死在她的办公桌下。哦,冕良觉得自己真是恶趣味。老罗输了,他会用这只广告,并在春节时间的电视黄金时段播出,很爽。
会议结束,远钧笑盈盈与老罗相辞,冕良也对老罗欠欠身,“多谢您关照。”顾不得罗部长迷惑不解的表情,追着骆远均出去,“远钧,我送你。”
“不用。”远钧盯着电梯上方变换的数字,漠视冕良。
“我们走楼梯,顺便抽根烟。”两位旧同事倒是知情识趣的,冲冕良促狭地挤挤眼睛,跟远钧找借口,“老板您脚不方便,搭电梯吧。”
因为属下的过分知情识趣,远钧迁怒冕良,狠狠赠他三白眼。
“我们谈谈。”冕良说。
远钧不理。
“对不起,上次是我不对,我不该责怪你的,慈恩那件事情你确实不需要负任何责任。”
远钧罔顾他的道歉,电梯来,进电梯,冕良迅速跟进去。电梯到一楼,远钧拖着伤脚慢慢步出,冕良上前扶住,骆远均不吭气。
冕良看她并没拒绝他的搀扶,松口气,“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对不起,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远钧没反应。
冕良百折不挠,“中午我们一起吃饭吧?有家餐厅环境气氛不错,东西也好吃……”
远钧沉默。
出了青云大厅,之前先行下楼的同事已经把远钧的吉普车开过来,等在台阶边。
冕良站住,抓紧机会跟远钧说:“今天中午你没空我们就约个时间,和我谈一次好不好?”
“离我远一点,”远钧声音里没温度,“我希望你明白,我现在和你什么都不是,所以不想和你吃饭,聊天,我不介意你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你大可不必跟我左个对不起右个抱歉的,我没兴趣,我就是不想再看见你,你懂不懂?”
她居然说现在他们什么都不是?冕良惶急下抓住远钧,“再给我一次机会。”
“凭什么?”
“凭你是骆远均,我是韩冕良。”
“很好,凭我是骆远均,你韩冕良在我这里永远没机会!”远钧挣脱冕良扶住她的手,“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应该跟她说:“这世间没有不劳而获的事情,让我消失要花代价的。”然后就开个天价,她给不出那么多钱,他就不用消失了。
对,这似乎是个好主意,不过不是冕良的风格,他说不出那种话来。再说,把骆小姐惹毛了,她会找杀手出来让他消失的。
这是冕良午后校园,坐在篮球场边的长椅上琢磨出来的荒唐一梦。说是梦,是因为那些都是他做不到,无法在现实里印证的东西。而且冕良还很驴地发现,他连那个应该开出来的天价是多少都不晓得,nobel奖金的那个数字够不够?
冕良在犯愁,愁得一头黑发都快灰了。想在钩子的画里找找安慰,可是今天连钩子的画都让人沮丧。画中两位美女,一个年纪稍长雍容华贵,一个短发素颜清爽秀丽。但两位美女偏都是面目狰狞,齐齐横眉怒目对着她们脚下踩着的男人。
钩子说:“失恋时期,我们需要妈妈,因为骂男人,她很在行。”
咦,这个世界哦,冕良欲哭无泪,不知道骆远均母女,是不是也想这样收拾他一顿。提笔在画上写,对不起,妈妈饶命。
冕良后来开始领悟,像他这样在篮球场边的长椅上随便做做的梦不过是迷梦,他之后的日子叫噩梦,生不如死哦。
远钧不接他电话,不理他邀约,视他为陌路。
有几次冕良想拜托简·爱和慈恩帮忙传个话什么的,简·爱和慈恩都不敢,说:“不行,再帮你忙,会被老板按里通外国之罪论处,良哥啊,你到底是怎么惹恼她的,这次她来真的了。”
是啊,这次来真的了。
唯一庆幸的,是骆小姐并没有因为冕良的关系迁怒韩妈妈的面摊。她仍来吃面,和面档主人还是有说有笑的,但对面档主人的儿子却是秋风扫落叶般的无情。
骆远均决绝到跟韩妈妈达成共识,在这个面档,希望韩妈妈能照顾她不受不相干人士的骚扰,这个不相干人士主要是对应谁,根本不需要一份说明书加持说明。即使冕良在面档帮忙,都近不得远钧的身,韩妈妈不让,理由,“这位小姐是我尊贵的客人,在我的地盘,她不想见你,我就得保护她的权益嘛。”
冕良脸灰了,痛心疾首,“妈——”
韩妈妈训儿子:“这不都是你自己造的孽吗?我听远钧跟我说了,你居然骂她,在天堂上都能长出犄角,就算上帝动手都没法把她整得像个人。啊哟,儿子,我是你妈我都不知道把你的嘴生得这么灵哦,我琢磨半天才知道你那是在骂人家不是个人,你啥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话了??”
冕良心灰了,痛痛心疾首,“妈——”
韩妈妈话锋突转:“唉,你喜欢的女孩儿家里都是有钱人,哪天要结婚出彩金的时候可就愁人咯,咋整呢?”
这tong跳太快,冕良思维完全跟不上,这次全身都灰了,痛痛痛心疾首,“妈——”
“你叫我妈也没用,”韩妈妈最后总结,“这次妈也救不了你。”说完动手干活,扫尘拖地,家中老式无线电里有放最流行的电音舞曲给韩妈妈加油打气,还是粤语……
冕良的日子真是灰头土脸,灰到不能再灰了还得应付考试。
“我相信你的成绩能拿到优渥的奖学金。”吴昊说。
冕良答应:“嗯,我有信心。”诚心诚意感激老师,“谢谢你教我了那么多。”
“可我没教你骂女生,”吴昊撇嘴,“你连骂人都无师自通,天赋不错。”
哦,导师也知道了,很好,冕良几欲下跪,“救命啊。”
吴昊为难,“我觉得这次得靠你自己,我救不了你,不然有人会和我绝交的。”不过吴昊发挥导师本色,少援手,多鼓励,“虽然你是孤军奋战,但我看你能行的,加油。”
加油!加油!加油!
众叛亲离,所有人都被骆远均控制了。
在不知道她在混迹于哪里的情况下,冕良现在也只能靠日新月异的科技手段。将他的心意传于她的海角天涯。每天都练一指神功,发短信给远钧。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块海角天涯,我想和你一起,在我的海角天涯里慢慢变老。”
这条没人回。
再来,“对不起,原谅我吧,我愿意拿我的余生补偿对你的伤害。”
没人回,看起来韩冕良的余生很不值钱的样子。
耍可怜,“给我电话吧,因为没有你打来,我的手机都结冰了。”“我的手机里,你给我的短信我都保存得很好,包括你第一次给我的,约我上天台的那一条。”
其实冕良至今很奇怪,为什么当时他没删掉那条只写着时间和地点的短信。
“我的手机严重营养不良,面黄肌瘦,麻烦你发点维他命来救救它的命吧。”
哇,这个都不回的话真是太没同情心了。
可就是没消息,难道韩冕良已经不值得同情了吗?拜托,他既不是纳粹也不是小日本啊,更没干过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的事情,就回一条也不行?
“我把心遗落在你那里了,这是我一直找你的理由,不过我想知道你把什么印在我的手机上了,害得我每次都不由自主想拨你的号码,我好像有拨打过十多次了?”
继续不回,是啊,谁介意他找过她多少次啊。
求饶:“回我话好吗?想见我死啊。”
死了都没人理会!
骆远均的内功已臻化境,防护罩天衣无缝,百情不侵,看来冕良还得细细修炼才行。
于是冕良自此****短信,时时短信,为攻入远钧的防护罩,几乎被逼出做徐志摩的潜力,但终究无果。
时间就这么悠悠流过,表面波澜不惊,底下暗流汹涌。
冕良考试结束了,放假了,工作更忙了,然后春节到了。
远钧和去年一样,又陪妈妈出国度假。
钩子的专栏越来越不稳定,最后竟说是工作繁忙的关系,悄然无声的暂停,冕良连最后的安慰也失去了。
近十天假期,冕良早上出去健身,直把灵魂都累透方罢休。午后归而大睡,睡得人不是人,云不是云。他不悲观不早死,自觉寡廉鲜耻,令人发指。
春节假期结束,冕良收拾停当去开工,见到骆韶青少不得拜年问好,恭维其保养得恰到好处,简直就是不老传说,神采飞扬,精力充沛。
骆韶青也夸赞冕良,漂亮尤物——光彩照人。竟还问他,有无写诗之爱好?
冕良本能答:“没有,我没那么娘们的爱好。”
骆韶青就笑,很不厚道那种。
冕良心头一凛,念及自己传给某人的肉麻短信,寻思,按理说远钧不会拿给她妈妈看的吧。不确定,远钧一向不按牌理出牌。顿时敛眉肃立,换个话题:“这趟出去玩得还愉快吗?”
骆韶青看文件,随口说:“旅游嘛,还不就是那样,累死了。再说玩伴也不上道,老娘可是被奉承惯了的,没人哄我开心的日子真不爽。唉,真是,我那闺女,算白养了,又不听话,还喜欢顶嘴与我作对。你说说,做女人,连逛街的耐心都没有那还做女人干吗?趁早变性去当男人算了。天天抱着手机翻短信,哗,难道看短信会比看画展更有气质吗?要多不长进就多不长进……”
骆韶青散散漫漫一通抱怨,倒让冕良备受刺激,抓心挠肝像身上有蚂蚁爬似的,甭提是个什么感觉。一方面兴奋有人好像不讨厌他的短信,一方面想到那短信骆韶青想必用了手段也看去不少,不由得窘出一额薄汗。
期期艾艾,冕良硬装闲聊似的问询:“骆小姐也回来了吗?”
“嗯,在家里歇着呢,”骆韶青莫测高深,“她有事情忙。”
冕良待想追根问底她忙什么的时候,秘书老孙进来催开会,冕良只得把问题咽回肚里。找空给远钧短信,“回来了吗?出来见一面吧?”
照例石沉大海。
中午时间,冕良没等来要等的短信,却等来慈恩的呼救,电话里没说什么事情,只让冕良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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