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倾城红颜乱(代嫁俏皇妃系列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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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重逢

她以为她又将陷入无止境的昏睡之中,因而当意识重返体内,渐次地知悉自己正慢慢醒转的一刻,她整颗心有一瞬的激动与唏嘘。一股虚弱的力量自干涩的喉咙中游移而出,汇成了她醒转后第一句话:“唯霖……”

视线依旧是模糊的,淡淡的昏黄光影摇曳着如心头希冀般的火光照亮在她床畔,身上舒适和暖的轻软绒被散发着安稳心神的薰衣草气息,使她初醒后稍觉惶然不安的心微觉一点宁和。

“如言,我在这儿。”他极力地压低声浪,更轻,更轻一些,不忍惊扰到她。

他厚实的双掌如掬珍宝般将她的柔荑拢在手心中,疼惜地轻轻揉搓,为她送去一点足以暖心的温热。

她依旧平躺在床上,半睁眼睑地看向伏身在自己跟前的他,一言未曾发,目光幽幽地在他饱含怜爱与浓情的脸庞上反复盘旋,渐渐地变得有点贪恋,再不愿移开视线。

他意切地凝视着她,一边把她的手执到唇边辗转深吻,一边伸手轻抚她的脸庞,指间不经意流露的爱怜渗着轻柔的暖意停留在她的双颊。她微笑着,他调皮的拇指故意落在她蕴含笑意的嘴角上,如是要捕捉她如花似的笑靥,她忍不住笑得更为甜美,连眼眸也闪动着动人的盈盈光亮,仿佛是沾着晶莹晨露的娇丽花瓣,使人惜之,怜之,爱之,更欲将之撷取入怀,珍视至天荒地老。他于是低低地吻落在了她如花蕊般的朱唇上,恍惚间,又似回到了不曾别离的过往,他与她共同维系一个温暖的家,她一手拉着他,为他带来支撑下去的力量,她温婉而坚定地对他说:“这个家有你,才不会散。”

当他不舍地离开她的双唇之时,她声若浅吟般道:“老爷,你终于回来了吗?我可是清醒着?你告诉我,我这是清醒着吗?”他闻言,眼眶一热,情不自禁地把她紧紧拥抱入怀中,道:“如言,我回来了,我真的回来了,你已经醒了过来,一切都过去了。”

花如言把脸埋在他的肩窝里,抬手回拥着他,恨不得用尽全身的力气,只是她实在使不上劲了,只得半带气恼似的轻捶着他的腰身,语含嗔怨道:“我好恨你,我恨死你了,当日你为何一定要走?你为什么离开我,害我担心,你早该知道我担心你的,我早跟你说了我怕你会出事的,为什么你偏不听我的话呢?你怎么就不听呢……”一时哽住了,泪水簌簌地淌湿了他肩头,她埋脸在他怀中抽泣了起来。

荆唯霖却笑了出声,连连地吻着她光洁的额头,一手为她拭去眼泪,柔声道:“我跟你说过我一定会安然无事地回来,这不是做到了吗?你这是在冤枉我,我怎么会不听你的话呢?我无时无刻记挂的,就是你的每一句话。”

她仰首泪眼婆娑地瞪了含笑的他一眼,道:“你若是真的记挂着我的话,你便该好好保重自己,不该一去不返,音信全无……”她泪如雨下,哽咽道:“你还笑,你笑什么,我在哭呢,我在问你话呢,你笑什么啊?看我难过,你便称了心了,是吗?”

他疼惜地吻去她眼角的泪珠,道:“你哭,是哭过去的分别。我笑,是笑如今的重逢。”

花如言心窝间满怀炽热,不由破涕为笑,一手握住了他为自己拭泪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脸颊边,依稀还是那若有若无的海索草淡香,她笑颜中的喜悦越发多添了几分甜蜜。

有人敲响了房门,荆唯霖扬声道:“进来。”

来人推门而入,却是手捧食碗的花容。得知有人入内,花如言本欲自他怀中离开,他却丝毫不松手,依旧拥着她,她面颊顿觉火烧也似的发烫,红霞妩媚。待看清进内的竟是花容,她更觉羞赧,正要挣脱他的手臂,他已然放开了她,从强忍笑意的花容手中接过食碗,客气地道一句:“有劳你了。”

花容看了花如言一眼,甜甜笑道:“您言重了。”赶紧知趣地退了出去。

看着荆唯霖细致地用勺子搅拌着碗中的稀粥,花如言的思绪慢慢地沉淀下来。他此时身上穿着一袭湖水绿长袍,器宇轩昂,不再是那身披铠甲的杀气凛然,是她所熟知的他,他的容神在沉默之时,是一贯的沉静稳重,也似与往昔并无二致,但她仍可在他半垂的眼帘之中,察觉到一丝不经意间流露的凌厉霸气,是过去的他并不具备的神采。她想起了他曾不为人知的使命,想起了这一次的战争,想起了自己在昏迷于他冷硬战铠之上的一瞬,所看到的星点不匀的斑斑血迹,心便不自禁地紧揪了一下。正欲开口说什么,他便举起了温热适中的米粥,对她道:“还好不烫了,赶紧吃一点。”

他小心翼翼地一勺接一勺喂她,她在他关切的目光中咽下每一口粥,只觉尤其的清甜可口,一时暂且抛开了悬心的思虑。

“这里是我在京城的驿府。”待她吃下半碗米粥后,他才缓声说着,眸光内洋溢的是情深意浓的温煦,“你给我写的信,便是送到这儿来,我都看过了。”

她柔柔一笑,道:“我原来一心想着你收到了信后,至少该会给我一点回音的,现在你倒是省了心了。”

他面上泛起了一丝深重的愧然,诚挚道:“如言,我再不会让你受这般的苦,我答应你,以后我无论有什么决定,都会先听你的想法,我会以你为先,只要你不希望我做的,我都不会去做。”他顿了顿,又道:“这段日子在你身上发生的事,花容姐妹已经告诉我了。”

她微怔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温婉的微笑,道:“这一次,你可要记住所说的话。”她暗暗迟疑,还是把话说了出来:“老爷,我进宫为妃的缘由,花容她们都细细告诉你了?”

荆唯霖心有明悉地看了她一眼,放下了食碗,执起她的手,道:“我都知道了,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你冒着生命危险布局接近姚士韦,是皇……是他去救的你,你迫不得已进宫,也是因为我,如若我不是身在鹘吉,无法向你通音信,你也不会陷于这样的困境。如言,这是我亏欠你的,我但求你原谅,准许我以我的下半生来为你偿还。”

花如言摇了摇头,道:“我并不想听你说亏欠我的话,当日我在青州遇到周主事,他告诉我刺杀你的人是姚士韦,我便已下了决心,一定要为你讨回这个公道,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也在所不惜。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是我认为一定要去做的事情,如今你安好,我只想你答应我,一直安好,不要再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你离去,便已足够。”

荆唯霖来到她身侧,从她背后揽紧她的腰身,鼻息间呼吸着她青丝上的清馨芬芳,道:“我遇刺后坠崖,幸好是在一侧树木繁密的山坡落滑,一路缓了缓,并没有坠到崖底。我虽受了重伤,但意识仍旧很清醒,我知道那群刺客没有见到我的尸首,并不会轻易散去。连着几日,我藏身在半坡之内,唯浚他们来寻我,我听到他们的呼叫声,但也不敢随便答应。过了四天后,我方沿着树藤攀上了山顶,正好遇到了鹘吉王派来救援我的将士。因为知道姚士韦一心欲取我性命,我暂不可返回荆家,所以我不能回去向你道别,直接随他们潜出了关外,到了鹘吉与鹘吉王部署攻荣的行军之法。如言,当日我曾想过无论如何都要给你一个音信,可是我担心我的消息会落入姚士韦的耳目中,一旦他知道我仍存活在世,他便会对荆家不利,我不能把你和唯浚置于危险境地,我只能静待时机,我没有想到,这样一等,竟会在你身上发生那样的变卦……”他贴近她的脸颊,更抱紧了她,“如言,我再也不会放手。”

花如言依偎在他温暖的怀中,唇边微微地蕴着一缕笑意,“你说过,你回来了,一切都过去了,我并不后悔为了寻找你所付出的。”她想起了什么,问道:“我听周主事说过,当日他与鹘吉将士一同来救你,因为突有军令,他先行离去,只让那将士如果找到你马上给他发信,可是为何他却一直没有收到信?”

荆唯霖吻下她柔软的耳垂,道:“我到达了鹘吉后,与鹘吉王商议决定,不向外界透露我的行踪,延阳身在荣军营中,更不便去信,所以才一直不提。”

他的气息浅浅地吹拂在她脖子之间,她被他逗弄得酥酥地发痒,止不住缩了一下肩头。他脸埋在她如水缎般的青丝间,唇顺着她雪白的玉颈滑落,直至半裸在宽敞寝衣之下的肩膀,一口吻住,流连辗转,似要为她留下最深的烙印,酥麻的痛感丝缕地传进了她的知觉之中,她呻吟出声,埋藏在心底下的一个念头,却不能因他的温存而稍有淡忘。在他将自己的衣衫褪下,吻落在那销魂锁骨上之时,她半眯双目,声音迷醉似的低低道:“老爷,如今的天下,可是在你的掌握之中……”

他身子一抖,微带愕然地抬起头来,看向双颊如云霞飘飞的她,一时如陷入了沉思之内,默然坐了起来。

花如言侧身躺着,拢了一下衣襟,没有再说话,只静静地注视着若有所思的他。

半晌,荆唯霖方沉声道:“我攻入凌霄皇城后,鹘吉王便随努赤大将之后到达皇城之内,我一直以为他身在鹘吉,并没有亲身到临血战连天的大荣国土,原来他早已隐蔽地随努赤的大军一路前行,待得大获全胜,他方与我一同进驻皇城,甚至是整个京城。”

花如言细听着他的话,回心一想,才省觉到过往他一直把淳于铎称为大哥,可是适才提起其人时,却是鹘吉王的尊称,竟是着意地界限了身份,拉开了距离。

他的神色愈显阴沉,缓缓续道:“在举兵进攻大荣之前,我曾与鹘吉王有盟约,如若江山可得,必拥我为帝,他鼎力相助所求的,只是大荣于南陲边关的领地。我心下明白,他既为了此次攻荣倾尽了兵力,志在必得的必不仅仅只是区区的偏远南陲边关领土,我已有了打算,待得大事可成,端看他另有何求。我只想不到,他真正所图的,竟是大荣的半壁江山。”

花如言大惊失色,不觉也坐直了身子,道:“他要大荣半壁江山?”

荆唯霖点了点头,提起了扰心之事,他脸上是隐隐的铁青一片,“我只以战事初平,朝局动荡,江山未稳为由,暂且缓一缓他的野心,如今我只封了王,延阳为侯,称帝之事不宜操之过急,为免再生变乱。”

花如言思忖了一下,面带忧虑道:“老爷,自我知道你大举兴兵开始,我只觉得担心,我害怕,害怕结果会像你当日曾经说过的,要么得天下,要么……”

荆唯霖生怕她着凉,伸手为她拉了一拉衣衫,道:“你不必忧心,我自踏出了这一步,便已做了万全的筹算。如言,我不会再让你受苦,所以我一定会好好保重自己。”

花如言紧张的容色稍有舒展,她把额头靠在了他肩膀上,阖上双眼,只想趁此恬静平和的间隙,好好感受他的存在,好好平复自己渐感混乱的心绪。

不敢告诉他,她总暗暗地觉着不安,这股使她心乱如麻的感觉,是挥之不去的不祥之兆。

她只告诉自己,这也许只是因为久别重逢的患得患失,正如他所说的,他一定会好好保重自己,不再舍她而去。

他似已知意,也没有言语打破这份安静,一手抚摸着她披散于背后的柔滑青丝,细细聆听着她低浅的呼吸声。

良久,花如言心下闪过一念,微感惶然地睁开了眼睛,自他肩膀上抬起头来,翕动了一下双唇,却又把话咽了回去。

荆唯霖把她欲言又止的神情看在了眼里,遂道:“你有话只管告诉我,我在听。”

她依旧止不住犹豫,抿紧唇思虑片刻后,方道:“如语如今可安好?”

他微微笑了,心下明白她犹豫的缘故,道:“如语安然无事,我命了御医去为她们疗伤。”停了一下,再道:“鹘吉王原要取旻元性命,我只说正值朝局动荡之际,首要之务是稳定各方人心,若使前朝之帝就此殒命,恐于大局不利,鹘吉王方作罢。所以眼下他性命无虞。”

花如言轻轻点了一下头,稍稍安下了心来。

这时,房门外传来一声:“主公,钟离公子已在客厅相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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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唯霖扬声回应道:“我马上过去。”一边站了起来,对花如言道:“你好好歇息,我有事先去一下,马上就回来。”便快步走出了厢房。

花如言听得“钟离公子”这四字,不由怔了一怔。钟离是甚为稀少的复姓,只不过也不能代表除了旻元的心腹近卫钟离承外,再无人有此姓氏。骤现于心的狐疑使她无法再如常安歇,她索性起来,穿上唯霖为她准备的一袭水蓝色暗花纹妆花缎织彩云织锦长衣。正整装间,厢房外有人轻轻叩门,抬头看去,门上映着两个女子的影子,她知道必是花容月貌姐妹无疑,忙去开了门,果见是她们二人。不及多说,花容月貌二人一步跨进了房中,小心翼翼地掩了门。

眼见她们如此举动,花如言知道她们是有话要说,开口道:“唯霖会客去了,一时半刻不会过来的。”

月貌道:“我们就是看他出去了,才敢来找你说话。”

花容脸上带着几分未平的惊疑,快步来到花如言跟前,凑近她耳边道:“你知道我们刚才在院子里遇见谁了?是钟离承!他来找你夫君。”

花如言陡地一愣,原来“钟离公子”当真便是钟离承!脑中倏地生出许多惊心的猜想来,口中只犹自作另一种可为接受的假设:“他是旻元往昔的近卫,唯霖传他来问话,也是有的。”话音刚落,她便察觉到月貌递来的一个眼神带着几分凝重,月貌一向大大咧咧,这般郑重其事的神情是不曾有过的,不由明白当中的内情只有比自己预想的更为复杂。

花容蹙起了柳眉,道:“我们原也是这样以为。可是……”她和月貌相视了一眼,语气中难掩一丝不可置信的惊异:“钟离承在我们身边走过的时候,说了一句话。我们听到这句话,才知道了他的真正身份。”

花如言疑虑追问道:“他到底是什么人?”

花容咬了咬牙,平下了心头的激动,方道:“他声音很轻地对我们说,大道至简,********。”

花如言听到这句话,先是不明所以,后而猛地记起了什么,惊道:“他是……”

月貌沉声道:“他就是我们的师父。”

花如言始料未及地呆住了,静默片刻,才定下了神来,道:“钟离承是你们的师父?那么他在旻元身边所做的一切……”

花容道:“他所做的一切,是他设的一个局。千门一族首领的他,现在一定很满足,因为他完成了一宗他一生中收获最为丰盛的买卖。”

月貌沉思着接道:“他的客人便是你的夫君,而你夫君要他以千道对付的人,就是旻元帝。”

花如言诧异不已,旻元利用钟离承控制了皇太后后,一举扳倒姚士韦的朝堂派系,此一着,表面上是旻元掌握了大局,然而真正乘机行事的人,是钟离承。清除了姚士韦为首的阻力后,没有人会想到,当中得着最大之人,并非旻元,而是密谋攻荣的唯霖。最终城破,钟离承更一早与唯霖互通了消息,才会把旻元带进唯霖埋伏的小路。更有可能,唯霖已知她昏迷不醒,他之所以假意相信如语是她,只是想放旻元出走,让钟离承探知他最后的依归之处,若察觉有助于他夺回江山的任何人或事,唯霖定必会毫不留情地将其一举歼灭!

花容苦笑道:“过去师父在我们面前都是以另一副模样出现,我们根本不知道,师父的真面目究竟是怎么样的,恐怕就是现在这个钟离承的身份,也不见得就是师父的真面目。”

花如言叹了一口气,惘然道:“有备而来的乔装,我们固然是无法看清真伪,怕只怕,连他的心,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我都无法探知清楚。”

月貌哂笑一声,道:“怪道师父一直不肯帮我们姐妹俩报仇,想来他是老早就接了你夫君的这宗买卖,在瞅着时机,谋定而后动呢!”

花如言嘴角微微地扬起,露出一丝惆怅而苦涩的笑意,软软地坐在了椅子上,茫茫然道:“事到如今,我总算明白了你们师父的一席话。”大道至简,********,以谋得社稷,以计获江山,往往在于无形无迹之中。自古而来兵法大家层出不穷,以千得国是为谋。开国得天下,所谓英明君主,莫不是精于千道。就连指点江山无数的兵法谋略,也不过是千门旁支。

就连唯霖处心积虑筹谋的一切,也不过是千门旁支吧?

一时思绪万千,她一手枕在八仙桌沿上,头靠着手肘,任由满头青丝长长曳飘在地,目光空洞迷惘地望着那金黄耀眼的灯苗,花容月貌究竟是什么时候退出房外的,她也无心再理会。

直至看到他推门走进,直至他来到她跟前,伸手轻抚她的侧脸,他指尖间沾染到的一点夜凉的寒意,使她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冷战。

她方慢慢抬起头来,拉过了他的手,一头靠在他的腹腔中,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声,幽幽道:“我常常会想,如果有一朝一日与你重逢,我希望我们过的仍旧是在平县荆府中的生活,你仍旧是我心目中的荆官人,是我的老爷。而我,而我……”她仰起首殷切地注视着在迷蒙灯火中面目不清的他,“你曾经说过,你回来后便会在平县大排筵席,把我扶为正室夫人,这些话你还记得吗?”

荆唯霖低低一笑,怜溺地轻捏她的鼻尖,温言道:“看你着急的模样,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会忘记呢?如言,从今以后,你是我唯一的妻子,我会先立你为王妃,待我大事得成之日,你便是……你只管好生休养身子,其他的事,不用担心。”

花如言却摇了一下头,道:“老爷,我是说,我想回平县,回到我们的家里去。”

荆唯霖神色一阵凝滞,旋即微笑道:“如言,我知道你挂念你爹,等京城的局势稳定了,我会马上命人把你爹接来。”

花如言心下一沉,淡淡的灰冷自心底下蔓延开来,苦笑着点头道了一声“好。”边垂下了头,无意让他看到自己面上的失望与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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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唯霖和淳于铎的大军迅速占据了京城的要枢,动荡的时局却没有因为战事的中止而平稳下来,血战的阴影笼罩在京城的上空,尸横遍野的血腥气息无处不在地弥漫。

已受封为靖阳王的荆唯霖比鹘吉王更快一步地接掌了前荣朝的政务,占据京城的十日后,荆唯霖与一众朝臣商议决定,废旻元帝为安信王,即日迁往偏远蛮荒之地的川州,永不得踏足京城。

花如言是由荆唯霖的士兵带上城楼,远远目送小穆和如语的。那一天雨水淋漓,纷纷扬扬地洒遍京城的每一寸土地,仿佛要将此天地间的血雨腥风荡涤无遗。

雨势愈渐滂沱,朦胧水雾中,隐约看到如语为小穆打着油纸伞,颜瑛珧则在另一旁扶他前行,另有一名身影略显佝偻的老者背着包袱紧随在他们身后,正是田海福。

花如言遥遥眺望着如语,视线随着纷飞的雨雾渐渐地变得模糊不清,可是她的目光仍然一直追随着妹妹的身影,直至感觉到几许清冷的水湿点滴地沾染于脸庞上。妹妹似有知觉似的抬起了头,向城楼看来,花如言不知她是否真能看到自己,只是下意识地扬起手,向他们的方向轻轻地挥动。

最终,他们坐上了出城的马车,在倾盆大雨中渐行渐远。

荆唯霖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边,把泫然欲泣的她轻拥入怀。她再按捺不住埋首失声痛哭,除却为了此时此刻离情别绪的沉郁,更似是为了涌现于心头的莫名怅惘,是自她明白他为得江山而所行的一切后,便不经意于心底加深的不安。

当晚淳于铎便命人在凌霄皇城内设下盛宴,赴宴前花如言总是觉着心神不定,然而在看到神采奕奕的唯霖时,只有不动声色地将所有念压下,为免有失他颜面,沉下了气来悉心装扮自己。

一身烟霞紫色直领锦衣,精绣银丝金线的百花双蝶云纹;粉色缎织海棠花样长裙,手挽碧霞罗牡丹薄雾纱,外披一件银貂毛斗篷。头上细细梳一个倭坠鬓,以晶莹剔透的白玉扇形梳插从侧边簪进发髻,梳端垂下短短的一排白玉珠子流苏,与鬓旁清盈几点的暗纹珠花相宜相映,是恰到好处的婉丽动人,另有一番娟娟出尘,典雅秀致的气韵。

与荆唯霖一同重踏皇城,她的心微有忐忑,雕栏玉砌的深宫华庭之内,不改昔日的富丽堂皇,不一样的只是此间的主人。思潮起伏间,已来到了盛宴所在的乾阳宫门前,忽感手上一暖,荆唯霖不期然地拉住了她的手,她转首看向他,在光影明亮的宫灯之下,唯见他面带淡然的微笑,眸中含着几许关切,想他该是察觉到了她的不安,她心头不由一暖。

再度与鹘吉王淳于铎会面,花如言垂眉敛目,并不接触对方的视线,施施然福一福身子婉声道:“花氏见过大王。”

以汉装打扮的淳于铎身着一袭月蓝色锦袍,为他魁梧壮硕的身形平添了几分文质彬彬的雅襦之气,他半眯双眼若有所思地端详着花如言,面上只含着一缕和善的笑意,片刻后,方道:“一段时日不见,你却与前次所见有所不同了。”他说汉语刻意将每字咬清,犹显字正腔圆,却依旧难掩其格格不入的外族口音。

花如言微笑道:“花氏此时恐怕是满面风霜,有碍大王观瞻,还望大王莫怪。”

淳于铎扬首爽朗大笑,道:“非也非也,本王想说的是……是你比前次所见更为沉着大方,不再视本王如洪水猛兽,满面畏惧。”

荆唯霖眉头轻轻一皱,不动声色地把花如言拉到身后,笑道:“酒菜已备,大王请上座。”

席中丝竹悦耳,歌舞升平,淳于铎与荆唯霖等人把酒言欢,花如言为女眷,只静静地坐在荆唯霖身侧,只默然不语,静赏舞乐,沉淀在心头的不安却莫名地加重了,脑中不由想起清晨目送如语和小穆离去的情景,不禁别有一番滋味。此次一战得胜的虽是唯霖,她却无法在这带着庆功意味的宴席上有半点开怀,心绪越发沉重,渐觉郁郁不乐。

席散后,众人纷纷依礼告退而出,花如言暗暗松一气,正要与荆唯霖离去,却听淳于铎道:“霖老弟,你等一等,本王有事与你商讨。”

荆唯霖心中一沉,与此同时,淳于铎别有深意的目光落于花如言身上,嘴角蕴着一抹笃定的笑意。他见状,眼内蒙上了一层忧虑,马上回头对花如言道:“你先回去。”

花如言另有心事,一时也不察觉当中异样,只点了点头,径自往外走去,出得乾阳宫大殿,置身夜幕之下,始觉夜凉如水,寒风萧索,阵阵凛冽地吹拂在身上,令人冷得直打哆嗦。混沉的心思也一下澄明了泰半,她拢一拢斗篷的衣领,看到家仆手中仍捧着唯霖进殿前脱下的貂皮斗篷,忙将之取过来,匆匆地往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