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青箫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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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人道是“骏马秋风冀北,杏花春雨江南”。历来春光偏爱江南,秋日却独宜冀北。此地虽非冀北,亦没有冀北那种延伸到天之尽头的茫茫草原,但仍有满是金黄的无边原野。夕阳的余晖为这天地染上最美的一道色彩,这一幅秋日风光美得令人惊心动魄。

可惜的是,此际虽有猎猎的秋风自耳畔呼啸而过,却没有劲瘦而有力的骏马。茫茫的古道上只有一人一驴闲散适意地行走着。

向晚已平平安安无惊无险地走了两天了,驴儿并没有因上次险些丧生马下的教训而有所改变。整日里仍是一副懒洋洋慢吞吞的老样子。向晚嘲笑它是“江山易改,驴性难移”,但却也不会真的去催促它加快脚步。

已是日影西斜了,向晚计划着路途,想必应该能在天黑前赶至下一个城镇歇息。可是,多年不用的直觉却告诉她有异常的情况将要发生了。她的眼警觉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此时的道上几近无人,前方是一片树林,秋蝉的鸣叫声清晰可闻。该死,她应该早些发现不对的!难道真的是这些年生活太闲散,以至于该有的警惕性都放弃了?

她的手缓缓抚上腰间,那儿是一把软剑,亦是有三年没用过了,希望不至于太生疏!离林子越来越近了,空气中有着令人窒息的压力。林子中央的路是必经之道,没有任何办法可以绕过树林。

向晚心头念转,翻身下了驴背。青驴抬眼看她,仿佛知道了危险似的。向晚微笑地轻抚着它的脖颈,“驴儿!驴儿!看来我们得暂时分开了,若我能平安闯过去,一定会来找你的。”把缰绳绕于它的脖颈之上,向晚转身便走。听得身后传来轻嘶,向晚回身,见那青驴仍站在原地遥遥望着她,不肯离去。向晚凝住身形,对它挥手道:“去吧!待会我可不能护你周全了,跟着我会更危险的。”说完之后,她不再停留,只身往前走去。既然避不开,那就坦然面对吧!

向晚越走越慢,浑身都蓄满了力道,身上每一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她已经走进了林子的中央了,相信那些人都埋伏在这里,她的心里很平静,亦并不四下张望。一个轻微的声响传入她全神戒备的耳中,她一直放在腰上的手指轻轻一动,已搭在了软剑的机簧上。

当第二声轻响传入耳鼓时,墨黑的箭已射到了身前。说时迟,那时快,只眨眼间,向晚的身前舞起一道银虹,箭矢在近身之前俱被斩断。未待第二波箭雨射出,向晚腾身而起,轻捷如飞燕凌波一般,只一闪身,便落至了树后隐藏的箭士身旁,那些人的手指刚搭到弓弦之上,才见得白光闪过,便已倒在了地下。向晚一连几个纵跃,转瞬间,埋伏的箭士便都已伏诛。

扫过倒下的众人,未及转身,浓浓的杀气自身后传来。握紧手中的剑,向晚知道真正的战斗这才开始。

“果然是好身手!”

略有些熟悉的嗓音传入耳中,向晚回身,果然是那日长街纵马之人。他的身后约十余人,人人身着黑衣劲装。

“我想你们认错人了。”虽知此时解释不会起多大作用,但向晚仍得一试,眼前这些人俱都身手不弱,她很难应付。

“是吗?”那男子唇角带笑,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他早已把向晚看做了囊中之物,自认陪这猎物玩玩也无伤大雅。

向晚自然也看出了他的意图,无奈之下,仍然解释道:“想来你是看到了我身上的箫才认定我是你们的目标对吗?”

“不错。”那人点头。

“可这洞箫的确不是我的,而是一位朋友遗落在客栈之中,只是由我暂时保管而已。”

“是吗?不知公子由何处客栈拾获此物?”

“玉门关。”向晚无奈回答,看这人的样子,根本就是不相信她说的话!

“哈哈哈!”那人突然大笑起来,“公子编的好理由,我自然是不可能去玉门关取得证据之后再回来找你的,而相信公子你也不会乖乖呆于此地等到我回来。”他顿了一顿,再道:“在见识到公子那日在酒楼里展现出来的聪明才智之后,很难让在下相信公子竟然不会是我们要找的人!”

向晚心下暗暗叫苦,口中仍道:“你们找人的线索难道仅凭一支洞箫来断定吗?会不会太轻率了些?”

那男子道:“当然不止如此,如公子这般丰姿不凡且又持有此箫之人应该极为少见,况且……”

“够了!办正事要紧。”一直立于他身后的另一名男子沉声喝道。

那男子一愣,旋即微一点头,身后众人立即动了起来。

向晚眼见不能善了,只得扬起剑,沉着应付,伺机而逃。奈何这些人曾上过她一次当,攻守之间竟是严密至极,根本无隙可乘。转眼间,已过了半个时辰,向晚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喘息也开始粗重起来。

围攻的众人原没想到她竟如此难缠,看得此番情形,不但没有丝毫放松之意,反倒缠得更紧了。向晚心头电转,长剑回转,朝其中一名黑衣男子闪电般地刺出一剑,此人是围攻的众人中较弱的一环。男子忙挥动手中的兵器隔挡,向晚不避不让,亦不顾身后的兵刃破空而来,右肩一痛的同时,她手中的长剑亦刺中了那名男子的前胸。严密的包围圈于电光火石间露出一个缺口,向晚不顾肩上剧痛,腾身而起,闪电般掠出。正自奔逃,一阵细小的破空声传来,向晚不及抵挡,只觉腿间一麻,竟然毫无疼痛之感。她心下一惊,莫非暗器上有毒?但此时正值生死攸关之际,她亦无暇停下来细察。

“你动作越大只会死得更快!”身后有人长笑。

向晚不理,径自狂奔。未跑得几步,只觉一阵眩晕,她不自禁地身形一晃,勉强挣扎着跑前两步。脚下一软,浑身酸麻,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竟再无丝毫力气。纷乱的脚步声已停至身后,她勉力抬起眼,适才发话的另一名男子手中的长刀划过一道白光,极快地扑面而来。向晚自知必死,不由轻阖上眼,脑中昏乱,过往的一切闪电般掠过脑海……

疼痛并没有预期而至,一阵兵刃撞击声传入耳中,她睁开迷蒙的眼,眼前人影晃动,隐隐有刀光闪烁,但她却再也无法看得真切。巨大的眩晕袭来,她砰然扑倒在地,完全失去了意识……

再度醒来已是清晨时分,阳光亮得刺眼。向晚睁开酸涩的眼,透光的竹屋内清幽雅致,一身着月牙白长衫的男子背对着她立于窗畔。清晨的阳光在他的身畔洒下点点金光,晨风自窗外吹入,他鬓角的发丝随着柔风轻轻飞舞。从向晚的角度看过去,只觉他全身都笼罩着一种淡淡的柔和光芒,整个人竟有一种飘逸出尘之感。向晚微吁,只一个背影便能令人产生如此感觉之人,迄今为止,她也仅遇到过一人而已。

那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挺拔的身子微微一动,然后慢慢转回身来。向晚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人,在他侧头的那一刹,窗外的阳光折射入他的眼帘内。向晚只觉眼前一晃,竟有了炫目的感觉。这男子的一回首,仿佛聚结了这世上所有的光芒一般,令人不由自主地心弦震颤,不敢与之对视。

她不由自主地闭上眼,仿佛怕被他眼中的烈阳灼伤。怎么会有这般极端的人,第一次相逢时,他仿佛踏着月色而来。而第二次相逢,却竟似吸纳了满身满眼的阳光!如此不调和的感觉在他的身上显现,却没有丝毫突兀的感觉,仿佛这些东西共存于他身上是如此的理所当然。

向晚再度睁开眼,正看到他缓步走来。窗外的晨光被他弃于身后,背光的面容模糊一片,让人看不清其真切的表情。向晚微眨了眨眼,怀疑方才所看到的惊心动魂的景象只不过是一时眼花。

“你终于醒了!”他立于她床前,笑容如蕴有日月灵气的美玉,温润好听的声音传入向晚的耳内,隐隐带了一丝的惊喜。

向晚微笑,“想不到是你救了我!”

他在她床沿旁的椅上坐下,眼中有着歉然,“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向晚微怔,旋即明白他一定是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她轻眨眼,“那箫在我的包袱内,劳烦你自个儿去取了。”

男子一笑,“不忙,你还是专心养伤吧!”

向晚微皱眉,“我伤得很重吗?”

“腿上受的毒伤倒不严重,毒已经解了。只是右肩受的那一刀,创口极深,另外失血过多。可能要多养些日子了。”

“是吗?”向晚吁口气,能如此已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了,她动了动身子,想要坐起来。伤口上传来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要坐起来吗?我扶你。”察觉出她的意图,他倾身相扶。

向晚不敢有太大的动作,身上的所有重量几乎都置于他的双臂之上。男子身上浅浅的松香和着墨香充溢着她的鼻端。勉强忽视心底的不自在,她在男子细心的相扶下坐靠在床榻上。正欲低声道谢,眸光一扫,迟钝地思及身上完整包扎的伤口和已然换过的衣物,她的头发出嗡鸣之声。心下忐忑,口中却讷讷道:“是谁帮我包扎的伤口?”

男子微怔,俊雅从容的脸上闪过一抹不自在。

向晚目睹他如此神情,心下一凉,随即面上火热。口中仍不死心地问道:“那衣服也是你换的?”这话出口之际,她的心下已隐然有了怒火。

“没有,你身上的衣服是我请附近的大婶帮忙换的。”他顿了一顿,略略地避开向晚瞪视的眸光,“至于伤口,我……当时并不知,后来虽然发现了,可是若不及时救治,会很麻烦。”短短几个字,他说得艰涩异常,仿佛费尽了全身的力气般。

向晚心中翻腾的怒意消退了许多,自己男装打扮,原也怪不得他。若是他在发现自己的女儿身之后,仍还不知避嫌地替她更换衣物,那才是真正的过分。可心中虽是如此思虑,却总是有些别扭。气氛正有些怪异之际,一阵脚步声突地响起。两人不约而同地注视门外,门口一暗,一高大的人影闪了进来。向晚微愕,这人竟然是那日酒楼上的灰衣汉子。

“公子……”看到靠坐在床畔的向晚,他一愣,止住了欲出口的话。

“都办妥了吗?”男子面上一凝,语音平淡,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油然而生。那是一种天生的,仿佛自骨子里便带着的威仪,并不需要如何作势,便自然而然地显露了出来。

“是,都妥当了。”灰衣男子恭敬地回答,不再看倚坐于榻上的向晚。

“原来,你们是……”向晚略一沉滞,不知该如何言说,迄今为止,她和眼前这男子仍是未通姓名来历的陌生人而已。

“我姓李名熹,这是下人刘滔。”

“李熹!”向晚心下低喃,故作没看到刘滔眼中一闪而过的愕然。

“怎么了?”

李熹的低语打断向晚的思绪,她一愣回神,“我姓云,名向晚。”

“云向晚!”李熹也如她般把这名字低喃了一遍。

听他这般吟哦自己的名,向晚不知怎的,竟有些不自在。心中正自忐忑,忽然瞄见枕边的包袱,她伸手拿过,取出里面的洞箫,递到李熹面前,微笑道:“物归原主!”

李熹微怔,接过箫来,“也怪我大意,竟把这东西遗在了客栈,以至于给你惹来麻烦。”

向晚微笑,“那小二硬塞给我的,他说我们两人共饮至深夜才归,一定是朋友,所以托我转交给你。”

忆起那夜的疏狂,两人不自禁地相对微笑。原有的些许不自在亦在这相对一笑中悄然散去。眼神相接,李熹的眸中流光溢彩,忽道:“我的几名手下可是对你赞不绝口。”

“是吗?”向晚不解。

“那日酒楼上你施的好计,让这些江湖上的老手也栽了跟头!”

向晚失笑,“我那是不得已而为之,当时敌友未分……”她轻叹口气,“如果早知道他们是你的人,我也不用躺在这儿了。”

李熹也是微叹:“我也曾派人返回去取这箫,小二说托予你带走了。下人回禀报后,我便令人四下寻找,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向晚细听他言下之意,试探道:“你的意思是,早已知道有今日这祸?”

“不错,那日匆忙离开就是为了早做准备。”

向晚恍然,“原来如此,只是想不到居然还是让我把那些人给引来了!”

“并不关你事。”李熹眼神微凝,“那日匆忙离开,总觉得心有所憾。后来得知这箫被你取去,虽然担心会为你惹来祸事,却也有几分高兴!”

她心下微动,旋即忆起那时仍做男子装扮,应该是自己多想了,当即心下坦然。思及昨日那场恶战,心下仍然有些惊悚,“你这里隐蔽吗?”

“短期内,应该不易被人发现,你尽管放心养伤吧!”李熹仍是笑意溶溶,若仔细瞧,却能发现眸中多了几分调侃。

向晚脸色微红,“怕死是很正常的事情,值得这么好笑吗?”

李熹的笑意更深了,“我只是以为你早已看破生死了!”

向晚一笑,随即吟道:“何为不学金仙侣,一悟空王无生死。”侧头睇着身前满眼笑意的男子,“我记得这话可是你说的。”

李熹眼中异芒闪动,这是他们初相识时说过的话。那时情形历历在目,他不禁朗笑出声,“可惜,你现在身子受伤,否则真想再博一醉。”

“也无不可啊!”向晚被他豪气所引,竟也跃跃欲试。

“那可不行!”李熹摇头拒绝。笑看她略显失望的眼,忽道:“女儿家,总要小心保重自己的身体才是。”

“女儿家!”向晚黯然,喃喃道,“这三年来,我几乎都快忘了自己还是个女孩了!”

李熹敛了眼中笑意,“不管你曾发生过什么伤心往事,那都已成过去。若你愿意,我可一直陪着你,帮你分担。”

“若是我犯了极大的过错,对不起别人,你也能这样吗?”

“是。”他回答得毫不犹豫,没有一丝迟疑。

“为什么?”向晚有些迷茫。

“为什么?”李熹轻声低语,眼中亦有着迷茫,旋即道:“因为我们是朋友,是知己!”

“朋友!知己!”向晚低喃,忽道:“这样的关系是不是要比情侣之间来得长久很多?”

李熹一愣,不解地看她。

向晚忽地一笑,“那好,我们就做知己吧!”她浅笑着扫了四周一遍,“既然是知交好友,反正我目前没地方好去,就暂时借住在这儿了,你不会反对吧?”

看着她瞬间浮起的笑颜,李熹有些怔忡。

“怎么,不同意吗?”向晚笑睇着他。

李熹回神,笑容温暖,“你如果愿意,只要是我的地方你都可以任意居住。”

“你有很多地方吗?”这一瞬,向晚笑颜如花绽放,恍惚间,又回到了曾经有过的美丽岁月。

“我算算看!”不理她的戏谑,李熹轻抚着下颌,微凝着眉,仔细地算着自己名下的产业。须臾,他挫败地摊开手,眼中闪过的抹诡笑,“怎么办,太多了,我一时算不清楚!”

向晚失笑,“你是狡兔吗?要那么多窟干吗?”

李熹眼神一凝,“有些事,我会慢慢告诉你!”

向晚的笑容不由得微敛,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那些围攻她的人分明是宫内卫士,还有如刘滔这般人物竟然只是一个下人?!这种种迹象都表明了这李熹分明不是普通人物,还有他的姓氏……她是不是无意中卷入了一个极大的漩涡之中?还来得及退出吗?思及此,她悚然一惊,抬眼看向一侧不语的男子,他显然已猜到了她心中所想。但那样温和的眼神却没有丝毫的不悦。

向晚心中一怔,他分明是由她自己来作决定。走或留?他不做丝毫的干预。她的脑中飞快地思索,一些事物呼之欲出。口中有些干涩,她开口,却问得有些艰难:“攻击你的是女皇的人?”

“是。”李熹不动声色,他知她聪明剔透,这些事情不可能瞒过她,他亦不想隐瞒。

“杀你是因为你的姓氏?”

“可以这么说!”李熹轻吁出声,眼神黯然,“我的父亲是太宗第三子吴王李格,昔日因才智出众,在朝中颇有威望,是当时极有希望被立为太子之人。只是后来却遭到文德皇后的哥哥长孙无忌的反对而未果。最后,于宫廷内斗中死于冤狱!”李熹低声说着这些往事,原本血淋淋的过往于他轻描淡写地娓娓道来,却仍有令人不寒而栗的感觉。

这段宫廷密斗向晚亦有所耳闻,她早已猜到李熹必是皇室后人,却没想到他居然与皇室有着如此密切的关系。那一幕幕争斗她并不陌生,想及身为皇室中人的种种,她不禁低喟:“父不父,子不子,兄不兄!”

李熹眸中闪过苍凉,“不错,皇族之中只有皇位,没有亲情!我的母亲原本只是一名妾室,因无法忍受皇室种种残酷争斗,终至出走。后来才发现有了身孕,我出生不久之后,父亲一族遭到陷害,或流放或处死,全族无一幸免。母亲虽因远走而得以安然无事,但却一直郁郁寡欢,不久之后,也随父亲而去。”

“难道女皇现在仍还不能放过你吗?”向晚心下凄恻。

李熹嘲弄地一笑,“她只不过是放不下李姓的子孙及这片大好江山而已!这些年来,我韬光养晦,不参预任何政事。皇室的一切与我再无任何关系,那些人生也好,死也罢!只不过是各凭本事而已!可是卢陵王被贬房州之后,不甘蛰服,便欲借我手中遍布天下的情报网与其共谋大事。谁料想事机不密,竟被女皇知道,她岂能容有人觊觎到她的皇位,明里不便治卢陵王的罪,自然于暗地里打起我的主意了!反正我也并非记录在宗室之册的皇族,怎样对付自然是毫无顾忌的!”

向晚心下微惊,当今天下规模最为宏大的情报组织名曰“尘网”。莫非……

李熹观她面上神情,亦坦然道:“你猜想得没错,确是尘网。”

向晚不掩面上惊色,“尘网乃天下最大的情报网,各种消息来源快而准确,还兼接暗杀、保镖等营生。难怪……”看着面前这尔雅如玉的人,实难与他所做的营生联系在一起。

“难怪什么?”李熹面色平和,天下人皆知“尘网”,但却少有人知他是这组织的首领。他此时坦然说出,自然是对向晚极为信任。

向晚一笑,已从震骇中回过神来,“难怪当今皇上与卢陵王都不肯放过你了!”她低喟一声,“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只不知若卢陵王不得如愿,他又会如何待你呢?”

“你怎知我不会如他所愿呢?毕竟我也是李氏子孙。”

向晚一愣,她确是不知自己为何这般笃定,适才的话也是脱口而出。此时李熹探问,她反而讷讷不能语,半晌才道:“直觉吧!”

李熹却不言语,只把双眼看定了向晚,面上隐有喜悦之色。向晚正自惴惴,忽见他神色又变,已是一片凛冽,向晚正颇感压力,忽见李熹拂袖道:“这普天之下,谁也不能叫我为他卖命,我行事但求心之所安而已!”他此番话出,王者气度尽显,眉眼间尽是狂傲之色。

向晚怔住,这男人究竟有多少副面孔?也许往昔里现于人前的只不是伪装,只有此时的他才是真正的他吧!心下思量,李熹忽地扬眉朝她一笑,却暖若春风拂面,清若山间朗月。向晚一呆,竟有惊艳的感觉。

“你与那卢陵王见过面了吗?”她匆匆询问,掩去心中刹那而起的不自在。

“自然没有!”李熹坐回椅上,“除非我想要见到,否则凭他的手段,想见我一面恐怕也不太容易。”他此时意态闲散,面带浅笑,却又是向晚熟悉的那个李熹了。

“你既有此能力,难道未曾想过推翻武氏吗?毕竟她的帝位……”

李熹深深看了她一眼,面上神色略有些异样,“现存的李氏子孙大多庸庸无为,让他们治理国家,未必能比得上她。况且一将功成万骨枯,我又岂能为了一家一姓的江山置万民百姓于水火之中。”

向晚不禁讶然,全没想到他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若是别人也倒罢了,偏他还是李氏后人。一时之间,心中竟充溢着浓浓的钦佩之意。

“怎么,是不是觉得我这番话太过懦弱,有愧对祖宗之嫌?”看她沉默不语,李熹虽然神色淡定,但声音却已有些涩然。

向晚一怔,忙道:“不是。”略一沉吟,又接道:“我只觉得你是一个真正把天下放于胸中,真正为百姓考虑的英雄!我想真正的君主的气度应该是你这个样子吧!”

李熹身形剧震,怔怔地凝神着她,眸中异彩连连,呆愣了许久之后,忽然纵声大笑。

向晚一惊,不明白这人是怎么了,怎么竟失了常态?

她心下正自纳闷,李熹忽地一把抓住她的手,“我李熹这一生当以引你为知己而荣!”

向晚脸色微红,欲要挣脱。但见到他喜悦至极,满面俱是她从未见过的开怀笑容。比之他之前虽淡若春风但仍有些郁怀的微笑不知悦目了多少倍。心下不知怎的,竟然有些黯然。想来他的这番所思所想,别说皇室中人不予赞同,就恐怕他自己身边的人也不能完全理解吧!就是她自己在内,若不是这数年来流浪民间,尝尽人生百味,深切体会到生活在最底层的平民百姓们的生活与想法,恐怕也是不会理解的吧!思及此,心中不知怎的竟有些酸涩,她不再挣扎,一任他宽厚的手掌握住她的柔软。

他说,他们是知己!

知己!这两个字犹如温暖的春风,暖暖地烫帖着她寂寥已久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