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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秋日里的空气总是干净而清爽,天空碧蓝高远。田间地头,农人忙碌地劳作着,这是一年里丰收的时节。入眼望去,俱是满目的金黄,顽皮的孩子穿梭其间,有嬉笑声隐隐地传来。欣赏着这平和美丽的景致,向晚和李熹不由相视而笑。

向晚仍是一身浅紫襦衫与长裙,并不是时下流行的装扮。此时唐风开放,尤其女子的服饰更是大胆异常,袒胸露乳乃是常事。向晚虽在外面行走日久,但亦不能接受此类服饰,此时这一身浅紫衣裙可说是极为保守。晨风里的她裙裾飘飘,长发轻舞,如细瓷般的肌肤经过这些日子的调养隐隐散着粉红的光泽。红唇、俏鼻、莹莹的眸子里水波潋滟,整个人竟是说不出的动人。

李熹侧头看她,稍夷,又看了一眼。

“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向晚疑惑地扫视了自己身上一遍。

“没什么。”李熹再看了她一眼,唇畔笑意融融,“只是觉得你和以前简直判若两人!”

“哦!是吗?”向晚浅浅一笑,“是好了还是坏了?”

“以前是暮气沉沉,如今却是生机盎然!”他笑睇着她,“你说是好还是坏?”

向晚笑容微滞,眼神有些缥缈。

那些日子呵!敛住复杂的思绪,她微侧首,“其实我真的很感激你!”

“好啊!我很乐意接受。”他笑得轻快,“想好怎么感谢我了吗?”

向晚微怔,旋即笑道:“没想好!”

“是吗?我倒有个好主意。”

向晚脸露不夷之色,不知怎的,反正就觉得他要出口的一定不是好话。

“怎么那种表情,不相信我吗?”

向晚嗤笑,“大哥的前车之鉴可随时都在提醒着我要小心,不要被你的外表所骗。”

李熹一愣,随即朗笑出声,“我有这么糟吗?”

向晚笑睇着他,却不言语。

“那是,在下亦觉得公子爷待云姑娘颇有些不同。”慕容显嬉笑着在旁说道,他极善言词,这些日子已同向晚混得极熟了。

“是吗?”李熹笑看他,不置可否。

“是不同嘛!”慕容显扭头对着刘滔等几名护卫诡异地眨眨眼,“公子平日里对着我们时,总是很温和很有大家风范,可在云姑娘面前却总会生出不少的坏心眼。”

向晚一声轻笑,“看吧!总算有人说公道话了!”话犹未尽,不知怎的面上却有些微红。原来她忽然间想起李熹曾说过,那些温文儒雅的形象是做给外人看的,那么这些有点坏却又有些邪的一面难道就是做给自己人看的吗?若是换做以往,她自然不会思及“自己人”这三个字便不自在,可这些日子以来……

她的眼瞟向一旁的李熹,却见他正似笑非笑地看过来。向晚面上一红,忙撇开了眼。

“你果然是最懂我的!”李熹低语,近得仿佛在她耳畔私语。他原本就聪明绝顶,对向晚更是加倍上心。此时见她这副神情,便隐约猜到了她心中所想。心中喜悦,也不顾身后众人,便倾身低语。

向晚耳根不由自主地一红,只觉他呼出的热气阵阵拂在耳后,挥之不去,又碍于后面众人,饶是她平日里落落大方,此时却也有些手足无措。

李熹见她如此,倒不好过分相逼。听得身后足音悉索,他淡淡回头,正看到慕容显伸长的脖颈。

慕容显一愕,没料到李熹竟毫无预兆地突然回头,勉强定住心神故作若无其事地恢复正常姿势。讨好地对着李熹露出献媚的笑容,原想就这样混了过去,但触及李熹的眼神时,却不自禁地身上一颤。一定神,他忙拉住几名侍卫大声嚷道:“公子爷,您们现行一步,小的有事要交待他们。”

李熹淡淡瞥了他一眼,这才收回眸光,慕容显偷偷抹去额头细密的汗珠,却是再也不敢动任何心思了。

“你平日里出门都带这么多人吗?”向晚此时亦恢复了常态。

“平日里并不,只是这些日子却还是谨慎些的好。”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原来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令向晚几乎丧命的那场伏击。

“我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再发生。”李熹的声音不若往日的淡定,隐约间似有一丝轻颤。

向晚故作没事地道:“不用自责了,我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李熹沉声说:“那些人我一个也没留下,他……他若不是你亲大哥……”他咬牙,忍住未尽的话,眼里神情复杂难辨。

向晚心下感动,不由握住他的手,“他是我亲大哥,虽然当时是他策划,可确实不知那人是我,否则他无论如何也不会那样做的。”

李熹身子微震,反掌握住手中的柔软,“我知道,所以才这般轻易放过他!”

向晚忍笑,“你也把他戏耍得够呛啦!以他的身份和能力,还未有过旁人敢这般对待他呢!”

“还是太便宜他了。”李熹仍有些不甘。一侧头却正好看到向晚眼中带些嘲弄的笑,这才察觉自个儿有些太小家子气,心下略有些不自在。

偏向晚难得看到向来云淡风轻、温文尔雅、仿若泰山崩于眼前却面不改色的李熹竟也有此一面,那肯轻易放过。当下只是笑睨着他,面上还多了几分顽皮之意。

“好啊!竟然敢笑于我!”李熹有些恼羞成怒,惩罚地握紧她的手,狠狠地逼近。

“小女子那取笑公子爷……”向晚低笑。一抬眸,几乎触及那近在咫尺的俊颜。心中一惊,忙要转头避开,却一下子跌入一双暗沉如海的黑眸中。她愣愣地瞪着越逼越近的俊颜,只觉双方喘息几近可闻,身上酥麻,竟是一动也不能动。李熹缓缓逼近那微启的如花瓣般润泽的红唇,心跳有些失序,清浅的香味丝丝缕缕融入鼻端。他脑中一片混乱,缓缓俯下头……

“咔……”突如其来的声响让两人蓦然分开。一农妇满面通红地立于一旁,她不小心踏断了一截枯枝,打断了正情思恍惚的二人。此际又羞又慌,面红如血,看不去却要比正主儿还要窘迫。

向晚恍然回神,这才察觉二人姿势暧昧,面色大红,忙要甩开李熹紧握的手。

李熹却不松手,反倒略加了些劲道,握得更紧了。而面上却神态自若地对那妇人笑得温文守礼,更没有一丝窘迫。

那妇人年纪本轻,眉清眉秀,倒颇有几分姿色。她这一生中何曾见过这般如明珠玉露、清风朗月般的出色人物。在李熹的温文的笑颜下,却是面上更红,转身急急便逃,偏跑出老远之后仍留恋地回头张望。

“噗!”向晚忍不住一笑,倒把心中的羞意去了大半。瞟了李熹一眼,“还不快快收好,她的魂儿好像掉在这儿了。”

李熹低头看她,“我的心太小,只容得下一人的魂儿,你愿意给吗?”

向晚大羞,两人自认识以来还是第一次真正论及儿女之情,心下忐忑,竟不知如何回复。

“向晚!”李熹低唤,不容她逃避。

向晚面上略有迷惘之色,仍是不答。

“你还是放不开他!”

向晚一怔,“怀远……”眉宇间更显迷惘。

李熹一滞,松开向晚的手,“对不起!是我太心急了。”

“我……”

“你不用说,我都明白!”止住向晚欲出口的话,他神态如常,但声音里却多了些莫名的涩意。

感受着手心的温热褪去,向晚心下茫然。忽听得脚步声,原来是慕容显等人到了。

“再不快些,集市可要散喽!”慕容显痞痞的声音打破了眼前怪异的气氛。

“走吧!”李熹微笑着迈开脚步,一行人慢慢自晨光里隐去……

集市里热闹喧哗,为不引人注目,护卫只是远远地跟着。云李二人虽然力持自若,可心下却总是有些异样。慕容显更避得老远,他虽不知这二人之间出了什么事,但聪明如他,察颜观色的功力自也是高深之极,当然懂得如何趋吉避凶。

一路走来,向晚只觉兴趣索然,自两人相识以来,总是相谈自若的,从未有过一刻如这般的不自在。正自心下懊恼,却敏感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她刚欲回头察看,忽觉手心一暖,李熹握住她的手低语道:“不要回头。”

“是些什么人?”

“暂时不知,慕容显已去察看了。”

向晚心下微定,这才觉得被握住的手心敏感异常,欲要挣脱,却又不舍。心中思绪翻涌,面上却得故作坦然,只眼眸里那一丝羞意却怎么也藏匿不住。

李熹把她的神情尽收眼底,眸中闪过愉悦。既然她仍不能理清自己的感情,那就由他来主导吧!他是李熹,虽无争霸天下之心,但身前这小女人,他却是势在必得。思及此,眉宇间郁气尽散,所有的豪情逸兴俱都重回。

向晚有些莫名,不知他眸中尽现的神采从何而来。正自猜测,却见一人正顺着人流涌上前来,与李熹轻言数语,转瞬离去。

“是谁的人?”

“卢陵王李显,倒也还不算太无能。”他握紧向晚的手,“我们走。”

两人缓缓前行,渐渐远离集市,人迹渐稀,不一会儿已至郊外。

“请出来吧!”李熹停住脚步,淡淡地开口。

只听得衣物之声,数道人影自道旁现出身形。为首一人,面容俊秀,却略显苍白,虽然面带笑容,但眉宇间总有一股沉郁之色。待到得近前,那男子微一抬手,余人止步,只一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随他前行。而其余的人身形快速闪动,隐隐地封住了周围的通道。

向晚目睹这番动作,心下不屑,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微敛了眉眼。

“他就是卢陵王!”

微带嘲弄的低语潜入耳内,向晚扬眉,两人都知对方此时心中所想,不由相视而笑。

卢陵王李显与那名中年文士已到得近前,目睹两人旁若无人的笑颜,李显眼中不悦一闪而过。旋即微笑着开口:“想必是熹堂兄了?”

“不敢,还请王爷直呼我的名字即可。”李熹淡淡的。

“你是三叔之子,论辈分我该尊你为兄的。”李显面色一正,看似颇为诚心。

“我于山野间成长,对这些辈分称谓的早已生疏了,王爷还是直呼吾名来得自在些。”李熹推拒,且话中有话。

李显不再坚持,回身看了一眼。

那中年文士上前一步,“崔永洵见过公子。”

“不必多礼!”李熹以手虚扶,淡笑的眼扫过对方,“崔先生文采风流、机智善谋,李熹早仰大名了。”

崔永洵一惊,他常于暗中策划,甚少露面,没料到对方却对已了如指掌。心下警惕,面上却神色不动,只恭敬地回道:“公子谬赞了!”再一拱手,便守礼地退回李显身后。一双眼状若无意地扫过一旁的向晚。他此时心中惊栗,更对李熹及其身边的人不敢有丝毫的轻忽之心。

向晚故作不见,李显目光却转了过来,“这位姑娘是……”

“一个朋友。”李熹淡淡地回答,并不欲多做介绍。

向晚对着李显微一颔首,不卑不亢,态度从容,亦不多言。倒是李显,却多盯了她一眼。收回眸光,他心下思量半晌,方看向李熹,“想必你也知晓我的来意,却不知意下如何?”

李熹负手向天,口中淡应:“我对天下谁掌毫无兴趣,更不愿牵扯入皇权争斗之中,恐怕要让王爷失望了。”

李显面色微变,全没想到他竟拒绝得这般干脆,一时竟然无言。

崔永洵见机,上前一步道:“公子请恕再下逾越,窃以为现今女主篡夺李唐江山,残暴不仁,更兼肆意诛杀李氏子孙,弄得朝堂不稳,百姓怨声载道。以公子之能,若不能为这天下尽一分力,救万民于水火。岂非空负了这满身才智,在下亦为公子遗憾。”

“崔先生好口才。”李熹微微一笑,说了这句话后便不再言语,面上神情却是淡淡的。

崔永洵也不禁怔住,与李显悄然对看一眼,正欲开口,却听李熹问道:“王爷久居府中,定不知这乡间风情,不知今日可愿随熹一游?”

李显面上略有些迟疑,他被武皇贬至房州后,出入并不得自由。此番前来,实是冒了极大的风险,更不欲于人前多做走动。心下反复斟酌,复思及此次冒险前来的原因,便颔首应允。

李熹见他如此,心下自然明了,“王爷放心,此间民风质朴,亦无人认识王爷。”

李显听得这番话,心下安定了些许。那些凝立的侍卫见此情形,正不知如何是好,却见崔永洵做了个手势,众侍卫面色一整,便静静地守候于原地。

李熹目睹他此番动作,唇角浮起微笑,“崔先生果然不负盛名!”

“不敢当!”崔永洵躬身回礼。

李显见他支开侍卫,原是有些担心的。但他向来极为信任手下这名谋臣,更兼目睹他镇定自若的眼神,便把不安都抛了开来,面上笑容也自然了许多。

一行四人在田间地头缓缓行走,偶有浅浅数声交谈,却都是些风物人情之类的,眼看着倒把正事给忘了。李显心下忧急,已然察觉此番会谈必不如意,但人已至此,却又不愿轻易放弃,面上只得勉强做出愉悦的样子。而李熹却更让人摸不透,带了几人漫无目的地缓缓行走,唇角含笑,神态悠然,就连向晚亦有些不明白他意欲何为。而崔永洵却仿佛融入这难得一见的秋收之景中去了,看上去竟也神态镇定,怡然自得。向晚不由多看了他几眼,心道此人果然不容小觑。

一行人各怀心事,信步而行,正自沉闷,忽见一条人影自田间蹿出。

李显面色一变,崔永洵忙挡在他身前。那道人影直直地冲了过来,眼看就要撞上,一双修长洁净的手突然稳稳地伸出。

“小心!”温润的声音随之响起。

李显面色稍定,这才察觉这人竟是一名约八九岁的男孩。想来正于田间嬉戏,却没料到差点撞到人。这孩童自小在山间成长,还没见过这般衣饰华贵、气度不凡之人,当下便愣愣地立于原地,也不言语,只把一双骨碌碌转动的眼眸好奇地来回看着众人。

李显心下不悦,面露不豫之色。

“虎子,呆站着干什么?还不快些给几位爷磕头赔罪。”随着话音,一白须老人忙忙地跑了过来,一把拉住呆愣的男孩就要跪下。

“没什么,不用责罚他了。”向晚忙阻止。

老者恭敬地回道:“多谢姑娘大人大量,不怪这孩子惊扰了您们。”

向晚浅笑不语,却听得李熹问道:“老人家,今年收成好吗?”

“好!”提起收成,老人面上添了喜色,“这两年可比前些年好太多了。”

“以前不好么?我记得这些年来风调雨顺,似乎没发生过什么天灾人祸的大事呀?”

向晚心下恍然,已然明白他要做什么了。唇边浮起抹淡笑,便也不多言地立于一旁。李熹瞟她一眼,眸中似有笑意。

却听那老人说道:“以前收割一石谷子要纳三斗租税,而现在却只要一斗半,比以前少一半呢!更好的是,现在不准富豪之家强买强卖,无论你怎样穷,一份口分田总是有的。只要勤耕善织,日子总是能过的。现在的皇帝,可是我们老百姓的大恩人呀!”原来唐太宗开国初年,因为地广人稀,施行的是“均田制度”男子十八岁以上给田一百亩,八十亩是“口分田”,二十亩是“永业田”。永业田可以由子孙继承,而口分田则由官家收回转给别人,后来豪强并出,巧取豪夺,“均田制”就变得名存实亡。所有田地可以自由买卖,有些穷人连“口分田”也被富豪强行买去。到了武则天掌权,严禁土地买卖,就连寡妇也有三十亩的“口分田”。因此自唐开国以来,以武则天当政之时,农村最为兴旺。

只听得李显冷哼一声:“现今这位皇帝是名女子,这便犹如牝鸡司晨,是有违天理之事。”

那老者此时少了些拘谨,当下笑道:“我们小老百姓可不管谁做皇帝,男的也好,女的也好,只要能让我们过上好日子,那就是咱们老百姓心中的好皇帝。”

“你以为所有人都如你这般想的不成?”李显强忍住心中的不悦。

那老者笑了起来,“公子果然聪明!我们村子里的确是有些读书的先生都在咒骂女皇帝。”李显面色稍霁,只听老者继续说道:“可他们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又无功名在身,每日里却还得靠家人手中几亩田地里的收成过日子呢!”

李显面上骤然变色,却苦于不便发作。

老者察觉,这才思及面前这数人举止气度无一不凡。心下惴惴,猜测自己是否无意中说了什么错话,忙垂下头来,“小老儿见识浅薄,若说了什么不对的,还请几位爷不要放在心上。”

“老人家,没什么,你不用担心。”李熹忙笑着宽慰他。

老人心安了些,偷瞥了面沉似水的李显一眼,不敢逗留,忙忙地告辞了。

看着老人远去的背影,李显咬牙,“哼!无知村夫。不思长远利益,却只知眼前的蝇头小利,果真是群愚民。”

向晚微微蹙眉,微笑道:“天下万民乃国之根本,民心稳则天下稳。”

李显面上变色,怫然道:“只不过一名女子,却又懂些什么?”

向晚笑,“小女子的确什么也不懂,但却知道无论那一代帝王辛勤治国的目的,无非也就是为了民心安稳,丰衣足食,不再有战祸连连。”

向晚话里隐藏的意思让李显面上变色,却偏又找不出任何话来反驳。白皙的面上怒意隐隐,只紧紧盯住向晚。一旁的崔永洵俯身在他耳旁说了句什么,他面色一凝,冷声道:“我道是谁,原来竟然是前右金吾大将军之女、武氏身前的大红人!”

向晚微笑,“原来王爷居然识得向晚,真让小女子受宠若惊呢!”

李显冷哼,看向一侧淡笑的李熹,“你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么?”

“知道。”李熹微一点头,神色不动。

李显面色一变,正欲说话,却闻得一声轻咳。他蓦然一惊,惊觉此行目的,勉强收住怒容,只看定了李熹道:“你真的不愿意辅佐于我吗?”

“是。请恕李熹无能为力。”

“不要用这些话来敷衍我,我要知道真正的原因?”

李熹一笑,“真话适才这位云姑娘已经说过了,这亦是我的意思。”

“你别忘了你是李氏子孙!”

“我自然不会忘,亦不会忘了父亲是如何死于皇权争斗之中。”

李显默然,微一凝思,慨然道:“只要你能助我登上皇位,我一定为三叔平反昭雪,以复他清誉。”

“多谢王爷美意,只是李熹早已立下誓言,终此一生,决不涉入皇室之争。恐怕还是要让王爷失望了!”

“武氏篡夺我李唐江山,大肆诛杀我李氏子孙及所有宗族之人。你身为幸存的李家子孙,更应该担负起恢复李唐江山的重责大任。可你如今此番作为,日后却以何种面目去面对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李显此番话说得咄咄逼人,已是不留丝毫情面。

向晚面色微变。她知李熹虽然旷达,更有常人无可比拟的胸襟,但却无法抹去自己身上的血缘关系。如何在天下万民与宗族孝义之间取得平衡亦是他心中的一个死结,而此时却被李显这般理直气壮地捅破!

她心中微痛,不忍去想他此时心中是何感受,只冷冷道:“王爷莫非忘了自己口中的武氏可是你的亲生母亲,不知王爷如今却又为了权势二字置孝义于何地?”

李显面色难看至极,“她虽是我母亲,但却对我不仁再先,又岂能怪我不义于后。”

向晚忍不住冷笑,“她孕你育你,这数十年恩情你不思报还,却只因失去手中权势,便欲拉拢别人去对付自己七旬的老母。看来,这皇室中果然除却皇权之外更无其他,自然也莫去谈什么父子恩情、兄弟之爱了!”她看了一旁默不作声的李熹一眼,继道:“先不论武皇掌权让当今天下富足安乐,单只说这皇室中的冷酷无情就不值得李熹为此投注任何的心力。”

李显面色铁青,“我道李熹为何这般,原来是有你这妖女从中挑拨、蛊惑于他。你本为武氏身边红人,此时居于此地究竟是何居心?”说至此处,他已声色俱厉,也自有一股浑然的凛然之气。

向晚微笑,浑不在意。却听李熹冷冷地开口:“我与向晚不过相识数月,此事更与她无任何干系。还请王爷口下留情,莫要失了分寸。”他原本一直面上含笑,即便李显说中他的痛处之时,亦是面不改色。但此际却为了这“妖女”二字,勃然变色,幽黑的眸子里冰冷彻骨,令人不由自主地心生寒意。

李显面上一僵,不知是否慑于李熹目中的冷厉,竟住口不语。

眼看事情已陷入僵局,崔永洵心知多谈无益,便也不再劝说,眼神自向晚面上一掠而过,目光闪动,也不知在思量些什么。李显却没想到李熹竟然为了一个女子同他翻脸,他实在有许多事本欲借助李熹,此时看来已然无望,心中对向晚实是恨极。但碍于李熹的面子,却不欲做得过绝,面上却已难看到了极点。

“你当真坚持如此了吗?”他缓缓吐出口气,面上力持自若。

“是。”李熹亦收敛了冷冽之气,神色却坚定无比,再无丝毫转圜的余地。

“那好,本王便不多做打扰了。”李显面色变了又变,终于拂袖而去。

遥看着愤然离去的二人,向晚也忍不住轻吐一口气,与李熹相视一看,“我好像有些冲动了!”向晚苦笑,“否则不会弄得这么僵。”

“你不过是为了我,况且若能令他就此死心也未尝不是幸事!”李熹凝视着她,眸中有着浓浓的喜悦。

向晚避过他的眼,心下略有些不自在,李显适才所说的那番话再度闪过,她有些担忧地看他,不知该如何开解。

“别担心,我没有那么脆弱。”李熹微笑,眸中暖意盈盈,他轻握住她的手,“谢谢!”

向晚心中温暖,也不挣脱,只问:“后悔吗?”

李熹一怔,“悔什么?后悔今日做出的选择?还是后悔惹怒了李显?”

“也许会有更多人如今日这般骂你,你真做好了准备了吗?”向晚仍是担心,她知道,这是他心中最大最难解除的结。

“如果这样,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并支持我吗?”

“会。”向晚点头,应得更无丝毫迟疑。

李熹朗朗一笑,“人生在世,为人处事但求心之所安,只要对得起天地良心便可。这众多悠悠之口那里能够杜绝得了,我若都去介意,岂不要累死!”他此时负手于背,傲然而立,面上神采盎然,流光溢彩,漫天的霞光也恍似被他点燃般亮得灼人,却又让人忍不住地想要一看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