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灵异侦探的镇魂歌(斗鬼神系列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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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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绑匪喂司南聿喝了一点粥,没有再往他嘴里塞东西,只拿了块布绑住他的嘴巴。

司南聿靠墙坐着假装又睡着了,绑匪也不再说话。没过一会儿,他听到细微的纸张摩擦声,绑匪竟然看起了书。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司南聿在心里默数,加上他昏睡的四个小时,距他被绑架已经整整六个小时,为什么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两个奇怪的绑匪似乎不像职业老手,难道手脚这么干净,没留下任何线索?

“吱——嘎——”一声,司南聿本能地侧过头。感觉微凉的风吹到脸上,透过红布的光线似乎更强烈,可以确定门在那个方向。

门开了,高跟鞋声又一路响进来。

伪装的粗哑男声道:“你回来了,我正在想你。”话语中的喜悦如此明显,越说声音越低,最后几不可闻,似乎拼命想压抑激昂的感情。

司南聿听得莫名其妙,心道才几个小时没见,至于嘛。直到几年后,少年司南聿有了第一次感情经历,回想起他的这句话,才懂得其中深情无限。

男声又问:“事情怎么样?”

没有回答,静了片刻,男声大叫道:“什么?区区五十万他都不肯?”

五十万?他的身价吗?又静了一会儿,司南聿竖起耳朵听也听不到那女人的说话声,想必她是通过书写之类的其他方式和男人交流。

“太过分了!”男声怒气冲冲地道,“这个男人为了权势连儿子都不要了,妻子焦急生病也不管,真不是东西!什么警察总长,还不是靠他岳父的背景!”

母亲病了?司南聿蓦然醒悟,父亲性格刚毅,绝对不会向绑匪低头,母亲无法反抗父亲,又担心自己,本来身体就弱……他不敢再想,咬紧牙关控制自己的情绪,下定决心要赶快找机会逃跑。

女人又无声地和男人交流了一阵,男声不停地“嗯”,最后道:“好,我再去跑一趟,很快就回来,这小鬼还算老实,你放心。”

高跟鞋声和男人的脚步声到了门边,开门关门的声响,女人在门边站了一会儿,又慢慢地走回来。司南聿听着清脆的高跟鞋声越来越近……停在他面前。

Chane1No.5淡而恒久的香味缓缓地弥漫开来,司南聿被香味包围,有种窒息的错觉。他也真的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神秘的女人,司南聿有种直觉的恐惧。他转动眼珠,眼睛透过红布,隐约能看到一个轮廓,模糊得像一个影子。

影子却忽然动了。

影子向司南聿倾斜过来,遮住了他眼前的光亮,一瞬间,像是同时夺走了他重获自由的希望。司南聿脑中飞快转念,最后心一横,闭上眼继续装睡。

一只手轻轻按在司南聿头上,他震了震,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头皮感觉到的力量却很微弱,那只手只是摸了摸他的头发。

手拿开了,司南聿仍然闭着眼,咬紧牙,一动不动。

女人又站了片刻,高跟鞋的声音和Chane1No.5的香味都退向门边,开门声关门声,她竟然离开了。

司南聿又等了一刻钟,凝神细听,确定屋内没有其他人,立刻挣扎起来。

他早就发现双手绑得很松,而且用的是柔软的棉布。如果对方不是绑匪,他几乎怀疑是怕伤了他,特意这么做的。

双手很快挣脱,司南聿活动了下手腕,扯下蒙眼的红布,眼前马上大亮。他闭了闭眼,不愿浪费时间,摸索着解开脚上的束缚。

再睁开眼时,眼睛已能适应光亮,看清所处的地方是一间破旧的木板小屋,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东墙上开了门窗,门紧闭着,窗户却半开,透进阳光来。

司南聿草草打量了几眼空屋,没发现什么扎眼的线索。他心急母亲的病,也不愿再耽搁,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试探地拉了拉门。

“吱——嘎——”门应手而开,发出巨大的声响。司南聿吓了一跳,闪身躲到门板后,提心吊胆地戒备。

等了一会儿,没有人出现,男女两名绑匪似乎都不在附近。

司南聿从门板后出来,走出小屋数步,回头看了一眼。原来是一幢单独立在树林边的小木屋,门板外还钉着几块兽皮。他练枪的时候和曾布一起打过猎,认出是猎人在树林中设下的临时居所。

没时间细看,司南聿匆匆在小屋附近做了几处记号,抬起头,太阳出现在稀疏的枝叶间。他记得省城只有城西郊外有片树林,如果是这样,这里离家的距离并不远。他辨了辨方向,毫不迟疑地钻进树林深处。

像是刚下过雨,林中积满落叶的地面潮湿松软,一脚踩上去陷入很深,费力地拔出来,地面留下的洞中立刻气泡翻滚,一股腐烂的气味直冲鼻端。司南聿数不清摔倒了几次,浑身沾满泥浆,每次都咬牙爬起来继续走。

大约走了一个钟头,司南聿发现脚下的地面越来越坚实,身周的树也开始减少,他精神大振,知道接近树林边缘。

再走数十步,司南聿毕竟年纪还小,体力弱,两条腿沉重得像灌了铅,渐渐地举不起来。他勉强又走了两步,绊到突出地面的树根,重重地仆倒在地。

他摔在一堆落叶上,并没受伤,也没发出大的声响。他喘了两口气,抓住树根借力,正要再站起来,耳边却传来说话声。

在这种情况下忽然听到人声,司南聿的第一反应是绑匪。他松开手,静静地趴在地上,侧耳倾听。

“钱都在这里了,你千万要小心。”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司南聿听见这个声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急忙撑起半身,连滚带爬地挪到前方一棵树后,确定树干能完全遮挡住自己,他缓缓探出头。

树林外的空地上面对面站着两个人,左边那个被树干遮住了身形,看不清是男是女是老是幼,右边的女人穿着一身白色的洋装,肩膀上披着珍珠色的披肩,侧面的轮廓秀雅端庄,一双温柔的眼睛满含忧愁,莹莹然似乎随时滴下泪来。

司南聿看清这个女人,大惊大喜,全身的疼痛似乎加倍,所有强忍下去的恐惧惶然全都冒出来,他甚至感觉到眼眶湿润,恨不得立刻扑到她怀里,痛哭一场。

他扶住树干探出半身,刚想大声叫她,女人对面那个人向她走近几步,道:“放心,我一定把他安全带回来。”

没有了树干的遮挡,司南聿看到这个人手里提着的沉甸甸袋子,看到了他的脸,更重要的是,他听到了他的声音。

没有经过伪装的,绑匪的声音!

“妈妈!”司南聿叫着,看到女人颤抖了下,慢慢转过头,他奔出树林,紧紧抱住她。

被司南聿抱住的母亲愣了很久,似乎不敢相信他是真的,直到司南聿伸出手,轻轻地擦去她顺着眼角大滴大滴流出的泪水,她才猛然俯身还抱住他,脸颊紧紧贴住他的头顶,哽咽得说不出话。

司南聿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沁入发间,知道母亲在哭,他的眼泪也忍不住要夺眶而出,被他强忍住。他抱着母亲柔软温暖的身体,脸埋在母亲怀中,肩膀抽动,似乎泣不成声,耳朵却全神贯注地留意身后的动静。

不出所料,脚步声大步走近他们母子,男人惊喜交加地道:“南少爷,你没事吧?司太太可急坏了。”

声音中的喜悦非常真诚,如果司南聿没有过耳不忘的天生本领,如果他没有听过绑匪不经意泄露的真实笑声,如果他不是在此时此刻亲眼看到刚才的一幕,推理出男人绑架他的动机和手法,如果……他之所以没有一开始认出绑匪拙劣伪装的声音,就是因为绑匪是他绝对不会怀疑的人,在他身边所有人中,他最亲近、最依赖,最信任的人!

司南聿松开紧抱住母亲的双臂,任由母亲泪水涟涟地打量自己,他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擦去那些终于还是流下来的、分不清真实滋味的眼泪。

十岁的司南聿回过身,一张小脸上全是脏污的泥浆和青青紫紫的伤痕。他倔强地忍着不哭,抬头望向男人,却对上男人爱怜地看着他的眼神。他抽了抽鼻子,“哇”一声大哭出来,一头扑进男人张开双臂的怀里。

“阿布师傅……呜呜……”司南聿扯住曾布的衣襟,哭得声嘶气竭,“……我……我怕……”

“傻孩子,有什么好怕的?”曾布含笑道,“你不是逃回来了吗?师傅为你感到骄傲。”

司南聿在他怀里含糊不清地嘟囔了句什么,小脸使劲蹭他的胸膛,眼泪鼻涕湿透了他的内衫,让他胸口一片冰凉。曾布拍拍司南聿后背,道:“好了,别哭了,男子汉大丈夫,这么点小事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来,放开师傅。”

他想推开司南聿,司南聿却拽着他的衣服不肯松手,曾布讶然道:“南少爷?”

“阿布师傅,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我不会放手。”司南聿把脸埋在他胸前,闷闷地道。

“真是个孩子。”曾布笑道,“师傅没听清,你再说一次。”

“那我再说一次。你听清楚了。”司南聿慢慢地道,“阿布师傅,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曾布不解:“我做了什么?什么为什么?”

司南聿放开他,缓缓地,一步一步退后,正好挡住上前来的母亲,将她护在自己身后。

他平静地举起手中的枪,平静地道:“师傅,你为什么要绑架我?”

曾布的表情却不是司南聿想象中犯罪事实被揭穿的惊惶,他愕然片刻,哭笑不得地道:“居然偷走我的枪,你小子动作倒快。那不是小孩子该碰的东西,快还给师傅,别吓着司太太。”说着还偷偷向司南聿眨了眨眼。

司南聿记得那个眨眼的含义,母亲一向不赞成父亲的培训计划,比起消灭罪恶的英雄,她更希望儿子平安快乐地做一个普通人,所以他和曾布联手隐瞒她很多事。比如他小小年纪就经常出入罪案现场学习取证,比如他早就能熟练地使用枪械。

眼前一幕一幕,都是他和曾布在一起的片段。曾布确实是尽心尽力教导他,当他稍微有所进步,曾布眼中的欣慰比父亲的夸奖更令他高兴。某种程度上说,曾布才是他理想中的父亲。

可是,真相竟然残酷如此!

司南聿慢慢地打开枪上的保险,道:“我一开始很想不通,为什么有人要绑架我?如果是父亲的政敌,或者被父亲惩治过的罪犯还可以理解,仅仅是为钱,省城像我一样家世的孩子有很多,为什么偏偏选择父亲是警察总长的我?后来,通过和绑匪接触的一些细节,我断定他们中有我身边的人。师傅你教过我,绑架勒索大多是向熟人下手,因为绑匪了解被绑架者的生活习惯、行动路线,绑架成功率较高。但这仅仅解答了我部分疑问,因为熟悉我的人必定也熟悉我父亲,父亲嫉恶如仇,支付赎金等于向罪恶低头,这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那么,绑匪又凭什么确定他能够拿到赎金?”他抬眼,眼睛盯住曾布的眼睛,道,“直到我看到刚才那一幕。”

“师傅,妈妈交给你的袋子里,装的是赎金吧?”司南聿道,“如果是师傅的话,定然知道父亲不肯付赎金,妈妈却愿意为我做任何事;如果是师傅的话,只要向妈妈提个建议,妈妈必定毫不犹豫地把钱交给你;如果是师傅的话,拿了钱再从容地把我放出来,我只会倍加的感激敬佩,不会有丝毫怀疑……如果是师傅的话,这个看似不可能成功的绑架案,却真正完美无缺。”

他清亮的童音在林间回荡,穿过树木间隙,惊动几只刚破壳而出的小鸟,在巢内吱吱喳喳地乱叫。

身后传来母亲惊惧的抽气声,司南聿无暇回头。他不敢眨眼地盯着曾布的脸,看着曾布的表情随着他的叙述变化多端,先是好笑,继而困惑,最后板起脸,叱道:“胡闹!我是怎么教你的?就凭你的胡乱猜测我就成了绑匪?”

“我不是胡乱猜测!”司南聿大叫,他年纪尚幼,一路从小屋逃出来已经筋疲力尽,忽然发现背叛自己的是最亲近的人,勉强压抑激动的情绪和曾布周旋,被曾布一骂,开始沉不住气,“我是在推理!”

“推理?”曾布勾起一边嘴角,道:“推理是逻辑运作,支撑你的结论的前提在哪里?证据在哪里?动机是什么?”

“我就是证据!绑匪虽然故意压低放粗声音说话,但我能听出那就是你!”

“只有这样?”曾布面不改色地道,“这就是你所谓的证据?”

司南聿语塞。绑匪是曾布的事实让他彻底懵了,直至此刻才想到这唯一的证据过于薄弱,他想提出更有力的证据,脑中却一片混乱,什么也想不起来。

曾布看着他,道:“你还没回答我,如果我是绑匪,我的动机是什么?”司南聿张口欲言,曾布又道:“别说是为了钱,曾布虽穷,区区五十万还不放在眼里。司太太,今天曾布不说借,问您要五十万,您给还是不给?”

司南聿心里一阵发凉,即使背对着母亲,他也知道母亲定然会点头。曾布就像司家的一分子,就算比五十万更多的钱,只要他提出,性格严谨的父亲也会双手奉上,不多问一句。

也正因如此,他在发现绑匪是曾布时才更为痛苦,一直以来成年人教给他的一切,构成他眼中世界的真假黑白是非对错,似乎都在一瞬间崩溃,只剩下被抛弃的无助,找不到方向的茫然。

司南聿说不出话,曾布却开始慢慢地走近他,道:“没有确切的证据,没有适当的动机,建立在‘如果’之上的结论,你那不是胡乱猜测是什么?”

司南聿叫道:“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就开枪了!”

“你尽管试试。”曾布越走越近,“这把枪我一直带在身上,你跟了我这么久,却从来没见过我用它,难道不觉得奇怪?”

“你是说……”司南聿不由自主后退。

“南少爷。”曾布冷冷地道,“你让我太失望了。”

曾布第一次用这种冰冷轻蔑的口气和他说话,司南聿被激怒了,举枪的右手止不住地颤抖,逼得他用左手托住右手手腕,一边后退一边叫道:“我说了别过——”脚后跟绊到什么东西,司南聿猛然向后倒,眼睛余光瞥到曾布扑了上来,身后传来母亲一声惊呼——

“砰!”

司南聿重重摔到地上,仰面朝天。几片落叶被他溅起来,又慢悠悠地坠落,空地上方没有枝叶遮挡,他看到一片纯蓝的天空,一群浅灰色的鸽子徐徐飞过。

母亲焦急地叫着他的声音如同隔着厚厚的云层传来,缥缈而缺乏真实感。

是的,这一切都不像真的。无论是阿布师傅绑架了他,还是他情急之下开了枪,而枪里有子弹。曾布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这么近的距离,那颗子弹必然命中要害。司南聿不敢起身,他怕看到黑洞洞的弹孔出现在阿布师傅心口上,他想,被冰凉子弹穿透心脏的那一刻,阿布师傅是会心痛,还是会心凉?

“人心”究竟是什么样的,他想他是永远不会知道,就像那个故意放他走的神秘女人,她又在想些什么?

……

绑架案之后,司南聿的母亲因为受惊过度,一直卧病在床。司南聿休学了半年,到第二年春天,陪着需要休养的母亲一起离开民国,赴米旗国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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