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巴斯克维尔的猎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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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断了的三条线索(1)

在控制个人感情方面,歇洛克·福尔摩斯拥有强大的意志力。

令我们身陷其中的怪事似乎已经在这两小时之内被遗忘殆尽,此刻,他正聚精会神地盯着那些比利时近代绘画大师们的作品。我们从美术馆离开,然后步行至诺桑勃兰旅馆,福尔摩斯一路上都在谈论着艺术,除此之外什么也不谈。事实上,他在艺术方面的造诣是非常粗浅的。

“亨利·巴斯克维尔爵士现在正在楼上等着您二位呢。”账房说道,“他吩咐我,只要你们一到,马上就领着二位上去。”

“如果您不反对的话,我想先看看你们旅馆的旅客登记簿,可以吗?”福尔摩斯说。

“当然可以。”

登记簿显示,在亨利·巴斯克维尔住进这家旅馆之后,又来了两拨客人。一拨是从新堡来的肖菲勒斯·约翰森一家;还有一拨是从奥吞州亥洛基镇的欧摩太太和她的随身女佣。

“这个约翰森一定就是我们认识的那位律师吧,”福尔摩斯向守门人问道,“是不是头发有些花白,走起路来腿显得有些跛。”

“您搞错了,先生,这位约翰森先生是个煤矿主,精力充沛,年纪也不大,跟您差不多。”

“您大概是把他的职业给弄错了吧?”

“不可能,先生!他每次来伦敦都会住在我们这家旅馆,这种情况已经有很多年了,我们旅馆的人对他都很了解。”

“哦,谢谢您。还有这位欧摩太太,我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请您原谅我有这么强的好奇心,但是一个人往往能在访问朋友时遇到其他的朋友,这也不算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啊。”

“先生,这位太太的丈夫曾经在葛罗斯特市做过市长。她每次进城都会到我们这儿来住。”

“照您这么说,恐怕这位欧摩太太就不是我那位熟人了。”

在我们一起上楼的时候,福尔摩斯低声说道:“刚才咱俩问的那几个问题已经解决了我们的一个重大的谜团,华生,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了,对咱们的两位朋友感兴趣的那个人并没有与他们住在同一家旅馆。也就是说,虽然就像我们不久前看到的那样,我们的对手非常热衷于盯亨利爵士的梢,但同时他也很担心被爵士和他的医生发现。嗯,这件事确实很能说明问题。”

“这说明了什么问题呢?”

“它说明了——哦,上帝,我亲爱的爵士,这是怎么回事?”

正当我们马上就要踏上楼梯的顶端时,亨利·巴斯克维尔爵士气哼哼地从对面走了过来。他的脸因为激动的情绪而涨得通红,手里却提着一只沾满尘土的旧皮鞋。有一会儿,他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过了一会儿,他说话的声音与早晨比起来,显得十分高亢,西部口音也明显加重了。

“这个旅馆的人似乎觉得我好欺侮一样,”他大声嚷道,“他们还是小心为妙吧,否则我会让他们知道,他们开错了玩笑。简直是岂有此理!如果他们找不到我被偷的鞋,那他们就有麻烦了,我可是最不怕把玩笑开过头的!福尔摩斯先生,这回他们可是有点太过分了。”

“您还没有找到您的皮鞋啊?”

“是的,福尔摩斯先生,我非把它找到不可。”

“但您不是说丢失的是一只新的棕色高筒皮鞋吗?”

“确实是这样的,但是我刚刚又丢了一只旧的黑色皮鞋。”

“什么?难道您的意思是……”

“是的,我正要说么,我原本有三双皮鞋——一双昨天新买的棕色高筒皮鞋,一双旧的黑色高筒皮鞋和现在我脚上穿的这双漆皮皮鞋。昨天晚上,那个贼偷了我一只新买的棕色皮鞋;今天,居然又偷了一只黑色的——喂,你到底找着没有?你说话啊,别老是站着干瞪眼不说话!”

一个德国籍侍者惊慌失措地站在亨利爵士面前。

“对不起,先生,我现在还没有找到。我已经找遍了整个旅馆,问遍了旅馆里的每个人,但是一点儿有用的消息也没有打听出来。”

“好啦,我要你在日落之前给我把鞋找回来,否则我就去找你们的老板,把这件事告诉他,然后马上离开你们的旅馆。”

“先生,我一定会帮您找到,请您稍稍忍耐一会儿,我向您保证,我一定能找到您的皮鞋。”

“希望如此吧,我可不想再在这个贼窝里丢什么东西了——咳咳,福尔摩斯先生,我要请求您的原谅——竟然让这样的小事给您增添了烦扰……”

“没关系,不过我反而觉得这件事情很值得引起我们的注意。”

“哦,您不必把它看得太过认真了。”

“那么您想怎么解释这件事呢?”

“我压根儿就没想过要解释它。在我来到伦敦以后所经历的诸多事情中,这件事可以算是最让人生气、最让人感到莫名其妙的了。”

“或许真的可以说是最奇怪的事……”福尔摩斯的话有些耐人寻味。

“您是如何看待这件事的呢?”

“哦,我也不确定我了解了整件事。您这件案子确实是非常复杂,亨利爵士。如果把这件怪事和您伯父的死联系起来想想,在经过我手侦破的五百件重大案件之中,我还真的找不到一件如此曲折离奇的案子。但是现在,我们手里已经有了几条线索,想必其中一定会有一条让我们查出真相。有些分析难免会存在错误,这可能会浪费我们一些时间,不过我想我们终究能够找到正确的破案之路。”

接下来,我们愉快地共进午餐,其间我们基本上没有去谈那件把我们扯在一起的事。吃完饭以后,大家来到旅馆的起坐室,福尔摩斯问巴斯克维尔有什么意向。

“我还是要到巴斯克维尔庄园去。”

“何时动身?”

“这个周末吧。”

“总地说来,”福尔摩斯说道,“我认为您这个决定算得上聪明。现在我完全有把握证明,您来到伦敦以后,就已经被人跟踪了,只是这个大城市里有成千上万的人,我还很难确定这些人到底是谁,究竟为什么要跟踪您。假如他们心怀恶意,那么您很可能会遭遇不幸,而我们恐怕也没有阻止不幸发生的能力。摩梯末医生,您还不知道吧,今天上午你们从我家出来以后,就被人跟踪了?”

摩梯末医生显然没有想到,脸上露出了非常吃惊的神色。

“被跟踪了!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很不幸,这也是我正在思考的问题。居住在达特沼泽地的您的熟人和邻居中,是否有一个人蓄着又黑又长的胡子?”

“好像没有——呃,让我仔细想想——哦,对了,巴斯克维尔庄园的管家白瑞摩先生留着一把连鬓络腮黑胡子。”

“哦!白瑞摩现在在哪里呢?”

“他是那座庄园的总管,负责管理那里的所有事物,现在应该还在那里吧。”

“我们最好能够去证实一下他现在确实还在那儿,没准儿他现在在伦敦呢!”

“如何来证实这件事呢?”

“嗯,请给我一张电报纸,在上面写上‘是否做好迎接亨利爵士的准备?’这样不就行了吗?把它发到巴斯克维尔庄园,交给白瑞摩先生。距离巴斯克维尔庄园最近的电报局是不是在格林盆?太好了,咱们再给格林盆的邮政局长发一封电报,就写上‘请务必把白瑞摩先生的电报交给他本人。若本人不在,请速回电报,通知居住在诺桑勃兰旅馆的亨利·巴斯克维尔爵士。’这样一来,天黑之前我们就能确定白瑞摩管家是否在庄园理事了。”

“这样最好,”巴斯克维尔说,“不过,摩梯末医生,这个白瑞摩管家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他是已经去世的老白瑞摩管家的儿子,从他的曾祖到他,白瑞摩家的人在这所庄园当管家已经四代人了,根据我的了解,在当地,他和他的妻子还是很受人敬重的。”

“那么,”巴斯克维尔说道,“也就是说,如果庄园里不再有我们家族的人居住,他们就可以舒舒服服地住在那里,整天无所事事。”

“确实如此。”

“在查尔兹爵士的遗嘱里,白瑞摩能否得到一些好处呢?”福尔摩斯向摩梯末医生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夫妇俩每人可以得到五百英镑,这些钱他们已经拿到手了。”

“哦!那他们之前知不知道自己将来会得到这笔钱呢?”

“当然,老查尔兹非常喜欢对别人谈起他的遗嘱的内容。”

“这件事意义重大。”

摩梯末医生说:“福尔摩斯先生,我希望您不要把怀疑的目光投向每一个能够从查尔兹爵士的遗嘱里得到好处的人,说句实话,他的遗嘱里给我也留了一千英镑。”

“哦,是真的啊?还有谁能从遗嘱中得到好处呢?”

“嗯,除了以上几笔之外,还有很多小笔的款项分给一部分人,以及捐给公共慈善事业的一大笔钱。其余所有的遗产全部留给了亨利爵士。”

“剩余的遗产大概有多少钱?”

“大概七十四万英镑吧。”

福尔摩斯扬起了眉毛,有些惊讶地说:“真是没有想到,竟然会有这么大数目的钱。”

“查尔兹爵士本来就以富有而闻名于当地,即使是我,在清算他的证券之前,也不清楚他到底是多么富有。原来,他的全部财产竟然有一百万英镑那么多。”

“我的天!如果一个人遇到这样大的一笔赌注,即使拼了命,他也会赌上一场的。但是,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您,摩梯末医生,如果咱们这位年轻的朋友亨利爵士发生了什么意外——朋友,请原谅我这个让您感到不快的假设——谁有资格继承这笔遗产呢?”

“查尔兹爵士还有个弟弟,名叫罗杰·巴斯克维尔,他还没有结婚就死了,所以这笔财产就只能留给他的远房表兄弟戴斯门家的人了。杰姆士·戴斯门在威斯摩兰当牧师,是一位受人尊敬的长者。”

“真的是太感谢您了,摩梯末医生,您为我提供了一些很值得注意的细节。对了,您见过杰姆士·戴斯门先生吗?”

“见过一次,有一次,他来拜访查尔兹爵士的时候,正好我也在那里。他这个人有着庄重严肃的态度,过着一种自律的生活。我记得当时查尔兹爵士曾经强迫他接受自己的遗产,但他却以一种非常明确的态度拒绝了这个要求。”

“这位没有什么不良嗜好的牧师真的具有继承查尔兹爵士万贯家财的资格吗?”

“根据法律的规定,他确实将成为亨利爵士之后的遗产继承人,他还可以继承全部的钱财——除非现在的财产所有者改立一份与他无关的遗嘱。当然,亨利爵士有权随意处置自己的遗产。”

“那么亨利爵士,您为自己立下遗嘱了吗?”

“我哪有时间立遗嘱啊?福尔摩斯先生,要知道,我可是才知道自己要继承遗嘱的事情的。但是,不管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我都认为爵位、产业不应该与钱财分开。我那位可怜的伯父,他的遗愿也是如此。作为主人,如果没有足够的钱来维持自己的庄园产业,他又如何来保持巴斯克维尔家的声望呢?所以,房地产和钱财是绝对不能分开的。”

“您说得太对了,亨利爵士,我的意见和您相同——您应该马上动身赶到德文郡。但是,有一点您应该听我的,您绝对不能一个人去那里。”

“摩梯末医生会和我一同回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