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纪实中国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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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小说(15)

朴桥这片居民区,从第一个大门进去,并排是两行高雅的西式别墅,又因为刻意的仿古追求,又好像民国时期上海滩的富人的私人宅邸,中间笔直的通道宽敞而洁净,每个别墅都拥有自己的小院子,各色鲜花将小院装扮得撩人心怀。

杨五一家是二十八号,约莫有两人高的黑漆大门,大门上安装密码启动仪,输入密码后,大门便自动开启。

搞得跟国家安全部门似的,我想。

进得院子之后,大门缓缓关闭,迎面车库的卷闸门悬在半空中,两只小狗在草坪上打架,不时发出嘶咬的声音,其中一个见到杨五一,撒娇地在打个滚,之后,两只小狗像赛跑一样冲到杨五一的脚下,杨五一跟它们亲昵一回,它们又跑到我面前,试图着用前爪蹭我的裤脚,一边仰头看着我。

“它们在给你表示自己的友好呢。”杨五一笑着对我说。

“嗯,感觉到了。”

“男的叫毛毛,女的叫豆豆。”

“是男孩子和女孩子吗?”我问。

“这种狗呀,可能都到中年了,发育成熟到死都是这个样子。”

“可怜啊。”我感慨道。

说话中,我们便到了一楼的会客厅,好气派的会客厅,几乎可以和篮球场相媲美的,只是装饰太过,布局又太简单,这或许主人是刻意的要求吧,整个客厅庄严肃穆,给人置身礼堂的感觉,红木楼梯上铺着藏青色的地毯,形成一个弧度上了二楼。

“先坐在沙发上休息。”

她嘱咐一句,将空调打开,客厅里很快凉爽起来,我用手指捏住半袖衫的领子上下抖了几下,由于凉意袭来得突然,便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

“当心感冒。”她说着,将挂在衣架上的一件夹克递给我,我披在身上,看着她打开电视机。

“先看会儿电视,我去洗个澡,十分钟后下来,老老实实呆在这里,表姨还没回来,可不要偷看我呀,不喜欢的。”

“哪儿的话,偷看有什么意思啊。”我嘟囔一句。

“有两个浴室,可另一个是别人用的,等我洗完后,你可以用我的。”

“哦,那就不胜荣幸。”

杨五一说着便上了二楼,到了拐弯处又回头说道:“做个听话的好孩子。”

“上去吧,我心里想着就是了。”

“嗯,这还差不多。”

暑假的电视节目大都针对孩子们的,这样收视率想来是不错的,换了几次频道,并没有喜欢的,刚站起身,就见杨五一一袭睡衣从楼梯上走下来,头发刚刚洗过,很自然地盘在脑后,还没有走到我面前的时候,沁人心脾的香气扑鼻而来。

我夸张地呼吸,心里“咚咚”跳个不休。

“该你了,上去吧,浴室门开着呢。”

本想对她说句什么,可又感觉没有可说的,脚步轻浮地上到二楼。

杨五一的浴室很精致,典型的私人浴室,她的气息还滞留其中。

水温恰到好处,我仰起头,将脸放在温热的淋浴下面,在身上抹了两次香皂之后,就用她已经为我预备好的浴巾擦干身体。

下到客厅的时候,杨五一关掉电视,用唱机放出校园歌曲,站在玻璃窗前背对着我,意识到我已经下来的时候转过身体,阳光下的杨五一简直是刚刚沐浴过的女神。

“还好吗?”她问。

“还好,弄脏你的浴室,还得你去收拾。”

“记住就行。”

“给你沏了茶,我喝咖啡可以吗?”

“请便,你知道我不喝咖啡的。”

“我穿睡衣你不介意吧?”坐下后,她问道。

“不会,这是你家呀。”

“表姨得晚上回来,她顺便去走访一个亲戚,晚饭要等她回来好吗?”

“我还是在晚饭前回去,晚上坐车太麻烦。”

“我开车送你呀。”

“真的吗?你开车的技术还不错呀。”

“两年前就是B照了。”她说着,向我伸出两只指头。

有钱人家的孩子就是不一样,我心里感叹一句。

“从爸爸的地产公司随便叫来一辆就行。”

“你爸爸的地产公司叫什么名?”

她说出古城一家赫赫有名的地产公司的名称,这一回,我反倒没有一点惊诧的意思,这实在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你或许不知道,爸爸和妈妈在东大街有自己的住所,那是他们真正的家,不过环境没这里好,只是为方便,我妈妈天生不喜欢开车,爸爸事情多,所以就近买了一处。”

“哦……”我说。

“表姨就成了我的妈妈,我平时在宿舍住,这里算是度假的圣地吧。”

“可以想见。”

“感觉很有钱是不?”

“是的。”

“爸爸继承祖父的财产,在家乡和这里都有产业,创业难守业更难的事实你知道吧,今非昔比啊。”

“这还不够好吗?”

“不是的,我是说现在比原来竞争激烈多了,爸爸希望我大学毕业后做公司的副总,我一听就笑个不住,我这个年龄的人,突然一下子成了什么副总,你说好笑不?”

“好笑。”我点点头。

“就是不经商,也可以过上富裕的生活的。”

“那不一样,毕竟这不是我的财产。”

“早晚都是你的呀。”

“不一样,”她很认真地对我说,“性质,你懂吗?”

“懂一点,但不是全部,反正就是那么回事嘛。”

我不住地点着头,听她说话的确是一种享受,我也唯有点头,认识到现在,我才初次了解了她的身世或家事,以前我们几乎不涉及这个话题。

第一次知道她的家事,我由刚开始的惊讶转为低调,人人向往财富,可置身其中的杨五一却又好像在向往别的东西,这又不禁使我对她心存敬意,她从不张扬自己,而是一直坚守自己的精神世界,将财富看得如此轻淡,或许是财富过于庞大的缘故才使她自己并未认识到它的巨大诱惑力吧。

我突然感到一种对于未来的无限憧憬和疲惫,每当这种感觉袭来的时候,我都会强烈地感觉生活中缺少了一种东西,但是又难以知晓缺少的到底是什么,和杨五一在一起展望未来的时候,我成了一个旁观者,我无法进入角色,独有游离在主题之外才会有一些来自心里上的稳定和安全感。

下午五点,我们在客厅里的谈话已经进行了两个多小时,校园民歌周而复始,它的重复并没有使我生厌,却在这两个多小时里让我醉心其中,但延伸出不可理喻的空洞无物,杨五一发觉出我在沉思,邀请我去楼上参观她的房间。

二楼上有独立的健身房,诸如哑铃、臂力计等健身设施一应俱全,杨五一的卧室在南面向阳的那一间,窗户下面摆放一张颇为讲究的双人床,粉红色的床单很是让人感到温馨,书桌和书柜有序地排列在与床相对的一面,一张如同教室墙壁上悬挂的居里夫人的画像挂在床头,此外,女孩子的饰品在此没有看见。

“嗯,不错的。”我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下来说道。

“简单的布局,舒适的氛围,这是我追求的家居境界。”

“简单而明净,是性格使然吧?”

“或许吧,不知道你的卧室布局如何啊?”

“彼此彼此,我的两个姐姐把她们的卧室装扮得如同孩子的乐园,我的则大惭形秽。”

“上面有两个姐姐,你真是幸福啊。”她很是羡慕地说。

“别人都这么以为,其实也是。”

“什么其实也是,哪儿像我,连个说话的伴儿也没有。”

“没有要好的闺中密友?”

“有倒是有一个,可是几年不见了,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哦,很久没和她见面了?”我问。

“是的,有三年了吧,她好像突然间从地球上蒸发了一样,当时以为很快就能见面的,可谁知道……”

“怎么了?”

“说起来真让人心疼,几年前她爸爸因为工作上的原因在看守所自杀,她休学后就和她的妈妈不知去向,至今音信全无。”

我心里不禁一动,莫非……

“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比我们小两岁,叫牡蛎,名字怪怪的,但确实很可爱的。”

“噢……”我从心底深处发出这样一声惊呼,脸上并没有表现出过于的震惊,因为,我的震惊很快被压制,没有在脸上表现的机会。

“对了,她高一时候和你是校友呢,第四中学,可我在今天以前并没有去过你们的母校,她离开后我本想去去,但又怕伤心,你带我去的时候,以为自己会哭呢,可是没有眼泪,只是很伤感又很淡漠,总之心情很复杂。”

“她爸爸工作上出了什么问题?”

“听说是被人给陷害的,具体的不太清楚,我爸爸后来拿回来一张本地的报纸,上面说得很详细,还有他的个人履历,有传言说他和一个女承包商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导致的,实在让人难以想象,牡蛎的妈妈那么漂亮,唉,好了,不说这些了。”

“你们两家渊源还好啊?”

“是大同乡啊,我们两个人的爸爸一块上的大学,陈叔叔毕业后就到了古城工作,我们家到这边发展的时候他帮了不少忙,周末的时候常常在一起吃饭,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谁都没想到,或许牡蛎和她的妈妈没办法在这里生活,就去了别处,不愿见原来的熟人。”

造化弄人啊,造化弄人,我脸色苍白,心里不知说了多少遍,是啊,事情怎么会是这副样子,自己苦苦思念的初恋情人竟然是眼前恋人的闺中密友!这是我的荒唐所致吗?我不得而知,但除了自己的荒唐外又有什么理由可以解释这一切呢?

楼下传来表姨呼唤杨五一的声音,时间已是下午六点,太阳光线仍旧停留在落地的玻璃窗前,这里的采光真是好极了,怪不得开发商不惜重金购下这块地皮,来赚取更大的利润呢。

下楼后与表姨见过面,在等待晚饭的时间里与杨五一进行漫无边际的谈话,晚饭是丰盛的川菜,直到上车的时候我都不知道饭菜的味道,脑子里一片混乱。

杨五一驾驶着从她父亲公司里叫过来的奥迪牌国产小轿车,开车技术着实了得,半个多小时里,小轿车穿梭在古城霓虹闪烁的街道上,车到师大的时候,我说自己今晚想去宿舍看看,顺便住下来。

“不回家了?”

“去宿舍住一宿,看几个没回家的舍友在干什么。”

“也好,早点休息,可能是累了,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她说着,在我头上摸摸。

“嗯,谢谢,也代我谢谢表姨的晚餐。”

“一定。”她说。

等她掉转车头,我下得车来在原地站下,她道声晚安,鸣笛之后开走了。

银灰色的小轿车消失在街道上,我脚步沉重地跨进校门,走过樱花树就是我的宿舍楼,门口整齐地排列着上百辆自行车,暑假和平时没有多少区别,天南海北的学生们大都在炎热的古城度过一个月的假期。

宿舍里静悄悄的,两个有了女朋友的人经常在外过夜,假期便索性在附近的老居民区临时租赁了房子,剩余的三个人都在各行其事,两个仰卧在床铺上看书,一个则坐在床前用扑克牌算命。

虽说这三人和我一样,三年来没交过女朋友,好在我刚刚有了一个,但和他们的区别也不是很大,实际的问题还没有落实,四个人便开始畅谈性的话题。

宿舍里讨论性话题是公开且裸露的,记得有一回将班上一个女生从外讨论到内,几乎活脱脱扒光了对方的衣服,但我一直以为这是很残忍的一种方式,也曾为那个女同学抱不平,更让我想不到的是消息竟然不胫而走,谁知那个女同学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说要在适当的时候当着我们的面展示一番,这在我看来是对我们的一次莫大的讽刺,此后讨论性话题,不再说到具体的某人,大家心知肚明就可以了。

算命的舍友说自己这几天一直拉肚子,吃药几乎不起任何作用,于是,我听到了上铺舍友对他的分析结论。

自慰过度导致拉肚子。

这是结论。

首先,如同一个人上了火,假如用一些药物给他泻火,如果用药恰到好处,那自然可以达到平和状态,但用药如果过了头,就会适得其反,表现为拉肚子。

那么,一个人性欲上来,那如同上了火,泻火的办法不是药物,而是通过性交,假如性交一次或自慰一次会很好地得到安逸,但如果纵欲,就是泻火过度,表现为拉肚子——并且会拉个不休。

所以,性交过度会导致拉肚子,你没有性交的条件,自然是自慰了,那么,自慰过度导致拉肚子。

于是,自慰过度导致拉肚子,回到结论上。

我耐心地听完他对于拉肚子的的原因精彩绝妙的分析,不知道医学上是否同意他的观点,至少中医讲求平和,或者可以接受一二吧。

一个准确而无奈的伟大的结论。

但是,笑声是在讲述完回味时候进行的,且一时无法停止,于是直笑到肚子疼,那么,笑得肚子疼是否也是自慰引发的呢?

我难以回答。

哲学系的学生每天都在干这样的勾当——从推理上将对方击溃。

晚上我竟睡得很香,直到第二天早上九点钟才醒来,一种就要见到牡蛎的预感激烈地向我逼近,真要见到牡蛎吗?牡蛎果真出现,无论我本人还是杨五一,都相信那是在不知期的未来的某一天,这个未来杨五一没有预料,而我自己呢,究竟有多少把握?

吃过早饭后我就给杨五一打电话,表姨接起电话,她听出了我的声音,这让我感到这个早晨真是让人开心。

“五一出去了,一早走的。”

“没说去哪儿吗?”

“没有,要不我帮你转达一下?”

“谢谢!”

“那,再见啊。”

“再见!”我说。

我茫然若失地在电话机旁站了一会儿,简直无所适从,出版社的邮件或许已经到了,承诺两周之内给个回音,两周已经到了。

去了母亲的办公室,迎面一股潮湿的气味,母亲去了草原,在全家旅行计划宣告破产之后她和几个朋友去了那里,虽然环境不够好,但有此安静的确难得。

打开邮箱,显示两封未读邮件,同时来自出版社,其中一家要求我将全文发过来,另一家干脆婉言谢绝了我的出版要求。

我将原稿发过去,紧接着就收到对方的回件,说需要一周时间阅读,然后就会和我联系,并要我随时关注自己的邮箱。

我在回件中附上自己家里的电话号码,或许这样本身就是画蛇添足。

对方在第二次回件中向我透露,她自己很看好我的稿子,我在回件中只说了谢谢两个字。

一周时间里,我几乎每天都给杨五一打电话,但每次的回答都如出一辙。

这天晚上,我一个人闷闷地躺在床上,心情时好时坏,客厅里是永远不会停歇的电视剧的声音和磕瓜子的声音,有几次我回来和出去时候都没和她们打招呼。

心情郁闷的炎热的暑假,从二姐嘴里得到大姐即将结婚的消息。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多少高兴了一些,毕竟,我的姐姐要出阁了。

准姐夫是大姐在体育学校的老师,两人早在大姐上学时候就认识,但一直没交往,不久前,一次偶然的机会使得两人共坠爱河,情况大致如此。

在未见准姐夫的时候,我对他进行了一番设想,等到见面的时候才知道有出入,他远比我想象的要好,且很中肯的样子,斯文有加。

见面的时候,是他提出要请我们吃饭,眼前这个叫吴越的准姐夫比想象中的好,所以我和二姐先前商量好的让他放血的计划便宣告夭折。四人在一家火锅店和和气气吃了一顿饭,全家四人三人已经通过,想必母亲是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至于父亲那边,只要母亲同意,他是无话可说的。

晚上尽兴而归,刚踏进门槛,电话铃响了。

接起电话,是杨五一打来的,

“这几天出去了啊?”我问。

“嗯。”对方只是低低应道。

“身体不舒服还是?”

“没有什么,明天见面好吗?”

“没问题,这几天一直给你打电话,总算找到你了。”

“我挂了。”

“早点休息。”我说。

“是女朋友打来的?”二姐问道。

“上次那个。”我说。

“关系确定下来了吧?”二姐又问。

“怎么知道的?”

“听你和她说话时的语气就知道,不是吗?”

“哦……是的。”我很佩服地说。

晚间气温降下来不少,风从窗户吹进来,我脱去外衣,将一块毛巾被盖在腹部,明天见到杨五一,我们在一块说什么呢?好像连一句要说的都没有,但我却很想念她,一个星期没有见面,反倒觉得时间过去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