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丫的大干咳了两下没吭声,二丫妈说:哇呀,我们晓得你和二丫好,你想娶二丫我们也答应,但我们好歹也得整一桌酒席吧,还得给二丫缝一套新衣服吧?
二蛋子连连点头道:是哩是哩。
二丫妈说:我们也没别的要求,你家送给我们两块大洋就行了,只要两块大洋的礼钱,不格外吧?
二蛋子说:不格外不格外。
二蛋子回去给父母一说,父母就苦了脸,说:娃呀,我们去哪弄两块大洋呀?现在连吃的都接不上嘴了,能度过明年的春荒不被饿死就算不错了。
二蛋子流泪了,二蛋子对父母说:不行的话,过了年后我就去走西口吧,等走西口赚了钱,再回来娶二丫吧。
二蛋子父母说:娃呀,看来只有这样了。
元宵节一过,二蛋子就要去走西口了。二丫拦着二蛋子死活不让去。二丫说:二蛋哥,你不要去了,我妈说两块大洋不要了。
二蛋子抱着二丫说:二丫妹,两块大洋不要了我也要去走西口,我连两块大洋都拿不出来,没脸面娶你呀。
二丫说:二蛋哥,西口可不是好走的呀,你没听说吗?好多人走了西口,不但没赚到钱,最后连命都搭上回不来了。
二蛋子说:可也有发了财的呀。是刀山火海,我也要去闯一闯,赚了钱,风风光光地娶我的二丫妹,我还要二丫妹以后吃香的喝辣的过滋润的日子哩。
二丫见二蛋子走西口铁了心,拦是拦不住了,就靠在二蛋子的肩头,哭泣道:二蛋哥就舍得丢下妹妹么?
二蛋子轻轻理着二丫的头发说:二丫妹,哥哥舍不得丢下你呀,可是,哥哥也不能这样窝窝囊囊地守在这黄土坡上忍饥挨饿呀,你就放心地在家等着哥哥吧,要不了三年五载,哥哥就会回来娶你的。
二丫使劲地点着头,二丫在那一刻泪水夺眶而出:哥呀,不管赚不赚得到钱,你可一定要早点回来呀!
二蛋子也使劲地点了点头。
二蛋子一步三回头地走了。二丫站在村口的黄土高坡上,一边向二蛋子挥着手,一边泪水涟涟地唱起了送别的歌子:
哥哥你走西口
小妹妹我实在难留
这一去不知多少时候
盼哥也就白了头
……
一年过去了,没有二蛋子的音讯。两年过去了,仍然没有二蛋子的音讯。三年过去了,还是没有二蛋子的音讯。
在第四个年头的一日黄昏,也就是快要过年的时候,村口的黄土大路上出现了一个身背褡裢的人,一路风尘仆仆的样子。眼尖的人一眼就认出来了,是走西口的二蛋子回来了。
二蛋子进村后,没有顾上回去看望父母,先直接去了二丫家。还离老远的地方,二蛋子就扯开嗓子喊道:二丫妹—二丫妹—我回来啦!
没有应声。
二蛋子继续大声喊道:二丫妹—二丫妹—
还是没有应声。
这时候,吱呀一声门开了,出来迎接二蛋子的却不是二丫,是二丫妈。
二蛋子急切地问:姨,二丫妹呢?二丫妹呢?
二丫妈还没开口说话,却张口呜的一声大哭起来。
二蛋子赶紧上前拉着二丫妈,问道:姨,是甚回事嘛,二丫呢,咋不见二丫妹哩?
二丫妈大哭了好一阵子才止住,说:娃呀,你这一走,咋也不给捎个口信呢?咋这个时候才回来呢?
二蛋子说:姨,我捎口信了,捎了多次哩,这年头兵荒马乱的,捎不回来呀。二蛋子边说边四处瞅着,搜寻着二丫的身影。
二丫妈呜的一声又哭了,边哭边说:娃呀,你回来晚了,二丫她、她、她死了。
二蛋子一听这消息,如晴天霹雳,只肝胆俱裂地嚎叫了一声“二丫妹—我的人啦—”便昏死过去。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二蛋子才苏醒过来。苏醒过来的二蛋子格外安静,他问二丫妈二丫是咋死的。二丫妈哽咽着告诉二蛋子:自从你走西口以后,一直没有消息,二丫天天想着你念叨着你,每天黄昏的时候,她都要跑到村口去望望,她希望你能突然回来,这样一直望了三年,快要望穿双眼了,也没望到你的影子。就在去年大年三十的晚上,她说你不定这时候就回来了,就在做好了团年饭后,又去了一趟村口,谁知没有望到你回来,却遇到了几个土匪,他们把二丫给糟蹋了。二丫觉得自己身子脏了,对不住你了,就在那天晚上,二丫她、她、她寻短见了。
我苦命的二丫妹呀—二蛋子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哭了一阵子后,二蛋子不哭了,对二丫妈说:姨,二丫埋在哪里?你引我到二丫坟上去看看好吗?
于是,二丫妈就引着二蛋子来到二丫的坟前。二蛋子先给二丫烧了纸,接着就爬到坟上嚎哭起来,边哭边说:二丫妹呀,说好了的等我回来娶你,哥哥赚了钱回来了,你却不在了,为什么不等我回来呀?你咋这么傻呀……二蛋子在哭着说这话的时候,脑际里突然浮现出了几年前他走西口时,二丫送他的情景,回荡起了二丫的歌声。于是,二蛋子便从二丫的坟上爬了起来,对着坟头说:二丫妹,我走西口时,你送我,还给我唱歌了,哥哥现在也给你唱歌吧,你可要听呀!二蛋子就泪水滚滚地唱了起来:
哥哥我走西口
小妹妹你挂在心里头
这一去才几年的时候
生离死别已分了手
……
猎兔
申平
我和大罗、小齐决定去猎兔。
我们去猎兔,理由有三条:第一,好玩;第二,据说野兔肉特别的香;第三,哥几个也可乘机聚聚。
一大早,我们就乘车出发了。
距城50多公里,是一片沙漠,当地人称之为沙窝子。过去这里寸草不生,这些年保护环境,沙窝子里也出现了草地树丛。因为平日人迹罕至,这里就成了野兔的乐园。兔爷兔奶兔爹兔妈兔子兔孙就在这里热热闹闹地繁衍生息,自得其乐。
要说野兔倒霉,那就倒霉在大罗身上。前不久,那家伙开车载着他的情人到这里打野战,意外发现这里兔子多多,所以才有了今天的行动。兔子朋友们,你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猎兔的过程其实并不怎么浪漫。兔子们好像提前接到通知似的,早已逃之夭夭。大罗说:这真是怪了事了。上次我来的时候,它们好像不怎么怕人哩。我说:上次你没带枪,打的对象也不是它们嘛!小齐说:他怎么没带枪,不过不是气枪而已。我听说,野兽都对枪有特殊的敏感呢。我们放肆地笑着,各自装好子弹,开始分头行动。
进了沙窝子才知道太阳的威力。上面晒着,下面烤着,就像一下子进了火炉。我手提气枪,虾着腰,鬼子进村一样东张西望。翻过一个沙丘,又翻过一个沙丘,可就是不见兔子的踪影。
鞋里灌满了沙子,汗水湿透了衣服。小半天时间过去,三个人碰了面,一个个东倒西歪,丢盔卸甲,可连根兔子毛也没打到。
就开始埋怨大罗,大罗就起誓发愿。又仔细商量了一回,决定采取最笨的办法:分头藏起来,给它来个守株待兔。没想到这招还真的奏效了。
我们潜伏了一段时间,野兔们以为天下太平了,便一个个小心翼翼走了回来。这样,就有两只倒霉鬼撞到我的枪口上,大罗、小齐也各打了一只。太阳下山,我们胜利凯旋。
天黑了,离城越来越近了。忽然有个问题摆在了我们的面前:三个人,四只兔子,怎么分配呢?还没等我开口,大罗已经说话了:两位兄弟,兔子呢,我就不要了。你们每人两只吧。一听大罗风格如此之高,我也赶紧说道:不可不可,还是你们每人两只吧。小齐一听,也开始推托起来。
我们三人就这么推来推去,最后把大罗推火了。他说:不就是几只破兔子吗!我看算球,咱谁也别要,扔了它吧。省得影响弟兄们的感情。
我和小齐一致同意大罗的英明决定。
我们下了车,从后备箱里拎出了那四只血淋淋的兔子,喊了声一二,就把它们丢到路边的树丛里去了。我们满载友谊,空手而归。
我们接着去了饭店,大喝友谊之酒。
歪歪斜斜进家,本想倒头就睡,忽然想想不对。那么好的四只兔子,又是费那么大的劲打的,怎么说扔就扔了呢!不行,绝对地不行。
于是飞身下楼,打的来到城外。远远的,车灯就照出了路边的一辆车。我的天,那不是大罗的车吗!想回避,却又想看笑话。下车看见树丛里手电光明灭,就听大罗说:宝贝,明明就扔这里了嘛,怎么就没了呢。一个女声则说:没准是让你那两个哥们拿走了吧。只听大罗叹了口气:唉,也说不定啊,人心隔肚皮啊!
我听出是大罗和他的情人,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我马上接口说道:哎,我刚到,我可是没拿啊!要拿也是小齐拿了。大罗和情人显然吓了一跳,没想到吓一跳的事情还在后面,就听小齐的声音在树丛后响起来:哎,我说,我虽然早来一步,可我也没找到啊!你们怎么这么说话呢!
我们一时全都尴尬住,幸亏有夜幕的掩护,我们才看不到各自的表情。
我们的心都空落落的,人人都在后悔:他妈的,早知如此,何必去打兔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