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掉落的一瞬间，丁喜见到他张大嘴一副难以置信的痛苦表情。
丁喜也禁不住地瑟瑟发抖。
“哎哟，怎么那么臭。怎么搞的？”
“哈哈哈，这小子尿裤子了！”有人捏着鼻子，打量着丁喜。
“岂止尿裤子，黄金也下来了吧！”
“哈哈哈……”三四个黑衣人一齐大笑起来。
丁喜瘫软在地。
“哎哟，你小子不是很会挑事的嘛……”有人嘲笑道。
丁喜跪在地上，声音发抖：“我，不，签……”
这帮人如一群猛兽般，冲向丁喜，有的人直接拿刀架在他脖子上……
袁得鱼赶回“东九块”的时候，发现屋子里门关着，丁喜不在里面。
他又跑出来问小区门卫，他人去了哪里。
“哦，这小子，刚才一直在门口站着，大概站了有三个多小时……浑身上下都是水……”
袁得鱼惊讶不已：“那他现在去哪里了？”
“我们也不知道……有几个人把他带走了，好像……”
“你刚才说，他就一直站在那根柱子旁吗？”
“是啊……”门卫上下打量着袁得鱼。
袁得鱼看到柱子上密密麻麻地写着：“哥，请原谅我。”他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
他的视线一直下移，发现有行小字，歪歪扭扭地写着一个地址。
这群黑衣人刚想走，突然听到警车的呼啸声。
一个黑衣人往楼下看：“妈呀，警车来了！”
袁得鱼与警察一同赶了过来。
袁得鱼一眼就看到倒在血泊中的丁喜。丁喜的脸色青白，嘴唇没有一点血色。他左边淤青的脸上，还有好几个被烟头烫下的印子。他的身体就像一摊烂泥。
丁喜看到袁得鱼的时候，嘴角露出微笑。
“丁喜，你一定要恢复过来啊！”
“哥，我，我太笨……”
“不，你有投资天赋！投资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纪律。在超级恶劣的环境下，能遵循自己的诺言，遵循自己设定的纪律，不是一般人都能做得到的。所以，你会是最厉害最厉害的投资高手！”
“原，原谅我……”丁喜艰难地吐着字说。
袁得鱼点点头。
丁喜笑着闭上了眼睛，颈部动脉的血还是一个劲儿地往外直飙。地上一大摊血凝固起来，黏稠地凝结在一起。
“下手太狠了。”一个警察说。
送到医院的时候，丁喜已经彻底失去了知觉。
“医生，他怎么样？”
“脑部可能有损坏……”
袁得鱼一个人静静地待在病房门口，握紧了拳头。
五
日本北海道的温泉故乡登别，四处飘散着刺鼻的硫磺气味。
距离温泉酒店一条街不远，是非常奇异的地狱谷景观——所有的山石都曾被火山的岩浆覆盖，留下一道道青黄、姜黄、鹅黄、灰白和褐色的岩层，四处都雾气腾腾，从地面的裂缝冒出热气，整个人就像置于地狱的沸水大炉中。这里的水质在世界范围内也很闻名，多为硫化氢与食盐水质。由于温泉海拔200米，坐落于原始森林之中。路间时不时会出现一些小鬼的石雕，却完全不吓人，有父子鬼，有地鬼，就像长着角，露出獠牙的有血有肉的人。
一群来自上海滩的大佬在“第一陇本馆”相会。
这是个周末夜晚，几个大佬因为身处露天温泉，头上都盖着一块白布，升腾起袅袅蒸汽。
这稀罕的泉水仿佛能洗尽满身铅华。
就在第一陇本馆温池不远，有一个大约50平方米大小的泉源，热气腾腾，时不时有高达10来米的滚烫温泉喷出。很奇怪的是，虽说是泉源，待平静时凑近看，还是无法看到实在的泉眼，也看不到岩石上有可以让地下水涌出的裂缝。
然而，滚烫的泉水，倒是无形无影，源源不断从地底流出，嘟嘟冒出滚烫水泡——仿若如火如荼的资本界，圈内人早已刀光剑影，圈外人却怎么也看不清其间的激烈交锋，以为一切太平。
此时，他们仰面躺在雾气蒙蒙的温泉中，山中正好雾气大，时而朦朦胧胧，看不清对方的脸，这让他们无比自在。他们一边聊天，一边痛快地喝酒。
这群人嬉笑着一些八卦，在他们的眼睛里，任何事物总不过资本二字，而他们对这样一个世界的底细了如指掌，他们眼前中的事物都是由各式各样的人脉与金钱搭建而成的。
“温泉真能治疗很多病么？”有人问道。
“有一定道理。不过，如果我面前放着两套别墅，一套温泉别墅，一套高尔夫别墅。那我宁愿选择高尔夫别墅。最近佘山又建了个高尔夫别墅，业主直接享受每年40万元高尔夫的年卡，你们可以考虑考虑……”
“我知道那里，是仿莱茵的一个小镇，私家庭院也很大，外墙都是从德国空运来的石灰岩，私密性不错，还有个马场……”
不过，他们讨论的焦点，很快又落在了海上飞上。
“上次秦笑不来，是为了运作海上飞么？这一次，他怎么还没出现呢？你们唐家，一会儿说要竞拍海上飞，一会儿又撤出，是不是跟他在联合操盘啊？”一个长得有点富态的中年男子说，他是银海证券总裁卞时庆，说话非常直接。银海证券是上海数一数二的券商，在券商重组大潮中，银海证券通过并购其他小券商奠定了自己的江山。
“他说要以空间换时间。我们只是帮他多争取一点时间而已。”唐烨说。
卞时庆笑了笑，他这个人很喜欢笑。
“最近秦笑是不是动真格了，听说还是那小子惹出来的事？本来不是说要干掉他吗？”卞时庆只是略知一二。
唐子风将身体往水中潜下去一些。
唐焕声音在雾气中升起：“哼，那小子估计最近也很痛苦吧！”
韩昊冷笑了一下，忍不住说：“我看最好还是赶尽杀绝。”
唐子风目露凶光，以他的个性，早就斩草除根了，如果不是邵冲那天电话到唐府，哪还轮得到那小子在眼前跳来跳去。不过，邵冲只是暗示让他们撤回追杀令，不要惊动太大，但他还有其他选择，不让这个人死，但可以让这个人生不如死。
池子雾蒙蒙的，云气流动，潮润的水珠一颗颗坠落。
韩昊仿佛能感觉到唐子风从水底里透出的杀气。
唐子风环视了一圈，心里想着计划——找谁呢？这里每个人都各有所长。
韩昊是个神奇的波段操盘手，精于计算与强大的盘感，总是能用直觉捕捉到市场上一闪而过的短线机会。
唐焕是个社交天才，很多电影明星经常在他的豪宅里聚会。那塞满小野马敞篷汽车、钴蓝色大切诺基吉普和灰色宝马单排座轿车的车库，飞速的时髦游艇，在法国石灰石眺望台的求婚仪式，每一次都能成为社交圈的一时之谈。他那上天入地的老婆恰到好处的作秀方式，也总是与他相得益彰。他总有源源不断地来自投行、金融圈高层的一线消息。
唐烨本身就是基金圈人士，此前的传奇经历也令他拥有深厚的投资圈人脉。他平时喜欢打德州扑克，是牌局上的高手，像中投这样最有钱的机构投资，他少不了会混迹其中。
那些个证券老总、上海交易所的人，虽说也有些官方背景，但也都算得上半个市场人士。这是他们这个圈子若即若离的一群重要角色，总是带来精准的“官方”消息。他们也清楚，像邵冲这样高学历的金融高官，也需要他们这样的组织，因为新政策推进，总是需要即时了解来自市场一线的精准反应。而他们自己，同时也是邵冲们将伟大的想法兑现为利益的纽带。
没出现的秦笑，原本算是个台面人物，唐子风原本都要让他三分，毕竟帝王医药是以他的名义为主力搞起来的。只不过，他的身份更像是个实业家，虽然现在已经正式转型成超级地产商，他仍总是喜爱用不断冒风险、不断用杠杆的方式，把虚拟资金搞到最大。
唐子风，如今成了这个圈子的核心人物，是这里的老爷子。
现在，谁有什么了不起的赚钱主意，总是会先与唐子风分享。
唐子风很受用如今这个地位。谁让杨帷幄与他们一刀两断，谁让秦笑自己去香港避难，把这么好的江湖地位拱手相让。这个圈子关系早就不再是多年前的制衡阶段，他唐子风一个人就足以统筹这一切。
只是，唐子风知道，在他们中间，一直有个神秘人。这个人几乎从来没有出现过。那个人有着惊世骇俗的宽宏视野，总是将他们无以复加地推到一个更大的局面。那人不管是全球宏观思维，还是股票方面的各种交易天赋，绝对不亚于当年的袁观潮。
据说，很多人如果处在迷局，与他对谈几分钟，便对一切都了然于心。
世界上总是有这么一种人，总能让人心悦诚服。
只是，他们这个圈子里，只有邵冲清楚那人的底细。
唐子风看着韩昊：“我看你一人搞定那小子足矣。”
韩昊笑了一下，也算是心领神会：“好吧！既然老大那么看得起我。那这事情就放在我身上。我一定让那小子在市场上输得再也爬不起来，痛不欲生。从此不再来找我们麻烦。不过，我更喜欢打配合战！不要让那小子觉得是我一个人在欺负他！”
“哈哈，你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唐焕开怀地说。
“话说唐总，你真是有远见。深圳证券交易所在主板市场内设立中小企业板块，你早几年就在中关村高科技园与高校一起合作成立软件公司。如今，这些公司上市在望。你的大钱又要来了！”卞时庆说。
唐子风虽然也觉得自己的这几个项目还运作得不错，不过，在他心里，他最希望的，还是自己一手筹建的泰达证券赶紧上市。只不过，自2004年9月9日IPO（首次公开募股）暂停以来，这个上市通道就被封住了：“以卞总看，泰达证券什么时候上市？”
“这家公司早在一年多前就该上市，只是IPO叫停，确实有点生不逢时。毕竟那年，德隆系倒了之后，证监会加强了对民营企业进入券商的监管。民营资本想要进入券商通道，眼下看来，绝非易事。”
唐子风倒也淡定：“不过，叫停IPO不过是暂时的。第一次暂停与重启IPO，是1994年7月21日到1994年12月7日，不过5个月不到时间。第二次，是从1995年1月19日到6月9日，也不过5个月时间。第三次，1995年7月5日到1996年1月3日，时间稍长，7个月。眼下是第四次，从2004年9月9日开始，我们不知道将来什么时候重启，但肯定会重启，我们只要准备得充分，机会还是会回到我们手里！”
卞时庆暗暗佩服唐子风的记忆力，不过，他说：“只要有谋略，也未必走IPO那条路，这也是唐总你，最擅长的。”
一说到上市与资本，在场所有人都无比兴奋，这是财富金字塔顶端的隐秘部分。
这兴许也是他们自己热爱这个组织的原因，在中国资本市场上发挥无限想象力掘取不可想象的财富。不管何时何地，这里总能冒出无穷无尽的赚钱方法，有时，哗啦啦的金钱就像开了阀门的水闸，流动不止。
很快，大家的盘子里都出现了两个鸡蛋。
“这是现做的日本温泉蛋……”唐子风说。
很多人拿起来，将那蛋壳敲开。
半凝固的蛋清汁液流淌出来，整个落入碗中。蛋黄竟是熟透的凝固，蛋清反倒是奇特的流质，但也不完全是清色，白色的部分，像是一朵一朵零碎的雪花，尝起来柔软爽口。
吞的时候，温泉蛋整个就从喉咙口滑下去，口齿间只留有鲜嫩的口感。
“味道真是不错。这个蛋是怎么做的？”韩昊问道。
“温泉蛋因为水温造成，蛋清与蛋黄的沸点不同。若在普通的沸水下烧煮，蛋清与蛋黄都会凝固，温度由外及里，蛋清先熟。这里煮蛋池的温度在85度左右，是蛋黄的沸点，达不到蛋清的沸点，就形成了雪花状的蛋清与半凝固的蛋黄，才成了这个独特的温泉蛋。”唐烨说，他有时候更像是个学者。
大伙儿点点头。
“很多事情，谁都能做，但是又有几人真能把握得住火候。”唐子风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他的声音不高，热气缭绕中的回声更显低沉。
他们心领神会——在上海滩上，只能有一个老爷子。
这个圈子的座次就是论资排辈，资金的资。
唐子风如今最不可一世。
“你们看这个地方叫做地狱谷温泉，听起来恐怕是个很危险的地方。大多数人总是不敢去碰最危险的地方。有个八字真言我自己非常喜欢，分享给大家……”
泉池里一片寂静。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说罢，唐子风站起身，离开了雾池。
其余人也纷纷站起，跟随在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