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大时代·命运操盘手
16711300000051

第51章 华尔街靴子(4)

两人不由大喜,没想和尚却说,“我刚才无意间仔细端详了你们二位的面容,恕我直言,二位一生中均有大劫。若你们希望趋利避害,最好带上贫僧手中的这两块玉石。”

和尚手上,赫然放着两块大玉石,浑圆天成,晶莹剔透。

唐子风马上接过看了起来,发现玉石上刻着“急急如律令”。

袁观潮有些抱歉地说:“感谢法师的好意,但我是无神论者。”

唐子风劝道:“弟弟,我买下来,你就拿着吧,就当是我送你。”

唐子风欲将两块玉石全部买下,却被法师阻拦:“心诚则灵,我就给予你一人吧。”

两人在和尚那里做了一点善行,便离开了。

他们走出寺庙的时候,抬头发现雨停了。

这时候,天山一色,模糊的山色中还透出月光。

两人决心顺道去看一眼和尚说的那块石头,走到天竺山脚下时,一块大石赫然屹立。这块石头,正是“三生石”。

袁得鱼默不作声。

唐子风感慨道:“我对你父亲是真心相交,最后的道路确实是他自己的选择。你爸爸真的是个很了不起的人。我没有他那么穿透世事的远见,直到现在,我才刚刚悟出他当年的所想所思。你要相信,你爸爸是个大师。”

“我爸爸为什么会这样?”袁得鱼问道。

唐子风叹了口气,不作过多言语,他缓缓抬起头,像是在望着夜空中皎洁的明月:“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交割单背后的名单上,还有一个人是谁?”

“那个名单,只是这个圈子里,抛头露面的人物而已,仅仅只是冰山一角。”

“那红册子里的那些人呢?你当时在小白楼疯狂寻找的,是不是就是那本红册子?”

“我只能告诉你,这些红册子里的人,都是我信托的受益人。没人会知道信托受益人是谁,这是无法揭开的秘密。”

“那当时的33亿元去哪里了?”袁得鱼认真地看着唐子风,希望从他充满雾霾的眼睛里,看出更多直指真相的痕迹来。

唐子风很奇怪地笑起来:“我这次输在只看到A股市场这一个小局,没有看清全球那个大局。如果我告诉你,你爸爸在当年就看出了更大的局,你相信么?这里,有一套亘古不变的判断逻辑,很多年都是如此,你爸爸掌握了决定金钱趋向的最根本脉络。包围在我们身边的,是一个很宏大的、很漫长的世界。但很多故事,总是如此单调地往复,‘太阳底下无新事’。我跟你说个债的故事……”

袁得鱼拿起咖啡杯,依稀看得到粗粝的咖啡碎末,都快见底了。

这时候,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

唐子风说的是蒋介石幕僚——宋子文的故事。

“蒋介石最后彻底击垮民营企业力量的关键战役就是金融。蒋介石党羽中,有个叫宋子文的人物,他利益绑架的方式很巧妙。自1927年国民党军队进入上海的第一天起,他就把发行公债当成募资的重要方式之一,但由于缺乏确实的信用保证,公债的发行十分困难。然而,金融投资出身的宋子文对银行家们的心思当然了如指掌。从1928年春季开始,他重新设计了公债发行的游戏规则,让公债成为一个投机性产品。于是,全中国的银行家们,特别是资本最为雄厚的上海银行家们纷纷购买公债,此后的十年中,中央政府共发行24.12亿元的公债,其中七成卖给了这些自诩为全中国最聪明的人。然而,他们都落入了宋子文设计好的圈套。在1935年3月前,中国金融业的主动权仍牢牢握在私人银行家手中,资本最雄厚的是中国银行和交通银行,它们占到全国银行总资本的三分之一,是中央银行规模的三倍。然而,在此后的全球经济危机中,蒋家一举收编了上海五大民营银行……在所有的游戏中,金融总是核心,尤其在当今!”

袁得鱼看着憔悴的唐子风:“对不起,我之前一直低估你了……”

唐子风出奇地冷静:“金融总是那个最能诱发人性罪恶的地方,多少人因为原罪而离开。我犯下很多难以原谅的罪,这也是我应有的下场。”

唐子风盯着袁得鱼看了一会儿,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最后竟会败在这个在4年前还不名一文的小子手上,而他自己,难道没有间接把这个小子的父亲逼上一种另类的绝路么?这真是一场注定的宿命!

“你怎么那么悲观?”袁得鱼冷嘲热讽。

“你已经掌握了可怕的力量,而你还那么年轻!袁观潮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唐子风的皱纹像波浪一下子推开,袁得鱼从没见过他如此苍老。

“知道么?这些年,我一直在研究过去一百多年的历史,我徘徊在‘合法与非法’的悖论之间。我发现了一条‘伟大’的定律——‘高级别的贪腐往往是合法的贪腐’。或者这么说,所有的改革都是从违法开始的。”

袁得鱼摇摇头:“确实,你们这个‘七牌梭哈’组织,是原罪的牺牲品。但如果没有我这样的人出现,你们是不是还会继续逞能呢?你们或许只是我看到的这个体系中一个单细胞……”

“呵呵,不管你怎么说,我们‘七牌梭哈’的主力也辉煌过,现在是差不多死无葬身之地了,这也是我应有的下场,我无怨无悔,但对于你来说还有一个更大的局在等待你。我现在真的好累,好累!只不过,很多东西,对我而言,真的无力回天了!未来的大时代,在向你敞开……”

袁得鱼摇了摇头:“告诉我,红册子在哪里?”

“就算你能拿到那本红册子,也没法知道哪些是真正的大佬,因为他们设置了密码……”

袁得鱼说:“我说一个题,你听了就知道我能不能猜出来了。把100袋奶糖按每盒10袋装到10个盒子里,有一盒每袋有900克,其余每袋都是1000克,如果我只用秤称一次,能找到不足的那盒吗?”

唐子风浑身颤抖起来。

“答案很简单的,不是吗?我只要将这10个盒子进行编号,分别为1、2、3、4、5、6、7、8、9、10。我从1号盒里取1袋,2号盒里取2袋,3号盒里取3袋,4号盒里取4袋,5号盒里取5袋,6号盒里取6袋,7号盒里取7袋,8号盒里取8袋,9号盒里取9袋,10号盒里取10袋,共55袋……”

“你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唐子风最后的防线被彻底瓦解了。

“因为既然是要分红,那肯定是有规律可循的。”袁得鱼转身离开,他确实没什么好说的了,他把能说的也都说了,他觉得,唐子风也把能告诉他的,都说完了。

虽然这次见面,是唐子风的邀约的。袁得鱼想过,最后或许以一种不堪的方式而结束,因为他实在太恨这个人!然而,在临走的时候,他突然觉得没有那么恨这个人了,他的邪恶,有自己的原因,那些原因,有些是无法避开的历史选择。最重要的是,袁得鱼觉得,唐子风正打算放下什么,或许,一切都已经放下了。

他的强烈感觉到,自己并不是来寻仇的,而是,上了重要的一课,而他从心底里却又无法感谢这个人。但袁得鱼还是产生了一种错觉——唐子风没有像他想象的那么狭隘、自私与邪恶。

“记住,一只靴子掉下来了,另一只也会掉下。”袁得鱼在推开门的一瞬间,背后的那个仿佛从远古时期传来的颤巍巍的声音说道,那是唐子风的声音。

偌大的宅子只有唐子风一人,他趴在桌子上写了一点什么。

他冷静地打开窗,望着雨水溅起的街面。这个春季的夜晚,竟是如此冰冷与凄凉。

唐子风纵身一跃,停留在天空中的瞬间,露出了一丝笑容。猛然间,他看到了瑰丽的图景——那里光辉迸射,好似一声呐喊,万物齐齐焕发,没有鲜花满地,没有莺雀成啼,但却如洒金画屏一般,令人瞠目结舌!他的身体奔向一处鱼骨状的深深洞口,洞口像是被看不见的形状拉扯,变换着形状,陡然间战意浓重,满眼斧钺之影,满耳裂帛之声,又似金农提笔,急急地刷上了数行磅礴的漆书。他自己仿佛一根轻柔的草茎,一粒宇宙的灰尘,随流飘荡,任意西东。只是那个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尤其在这个暗黑的潮湿雨夜,发出残酷而有规则地回响,那是火车轮子在钢轨上摩擦中暗黑的宿命——“当,当,当”。

唐煜与袁得鱼擦身而过。

袁得鱼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刚到走到楼下,背后就蹿出“嗖嗖”的凉风,他突然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啪”的一声巨响,空气仿佛也在剧烈的震动。

袁得鱼僵硬地转过头,看到唐子风整个人摔在地上,嘴里飙出一道血迹,脑袋不协调地断裂在一边。

袁得鱼闭上眼睛。

唐煜从香港飞快地赶回,就要抵达自家府邸时,诧异地看到袁得鱼快步走开,几乎就与他擦身而过。

他正诧异,就听到了砸在地上沉闷的声响,像是从哪里抛出的一个重磅的垃圾袋。

当他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发出像野兽一般的痛苦哀号。

头上满是血污的唐子风,两只失去神智的眼睛似乎在望着唐煜,仿佛在说,4年前,他完全不曾想过有这般结局。

唐煜在医院里握着父亲的手,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父亲已经死去的事实。

“这不可能,你们必须得救活他!”他一直在不停地吼叫。

暗绿色的灯光下,两个泰达证券的骨干扔掉手上的烟,给唐煜开路。

唐煜看到父亲的心电图最后成了一条直线。他想起很多投资杂志写僵尸股僵尸股,指长时期横盘,不涨不跌的股票。——编者注时很喜欢用的一个词是——deadflat,他现在极其痛恨这个词。

他静静望着父亲异常苍白的脸,发现等待一个人心跳停止下来的过程是如此痛苦。

让他更没想到的是接下来发生的那些事。

在唐子风自杀的第二天傍晚,大约20多位“Apple”信托计划的真实受益人,乘坐东航的班级,从北京飞往上海。他们在极短的时间里,快速地拿走了属于自己的份额。

彼时,市场上正在猜测,泰达系的事业,将会传到这个家族谁的手中。

市场上曾传过由杨茗负责,因为她现在是泰达集团的副总裁,但在唐煜回来之后,焦点又聚焦在唐煜身上。

唐煜遇到的第一件棘手的事是,这个“Apple”计划中包含有1500万股浦兴银行的股票,其被泰达信托获得的合法性,遭到了激烈的诉讼。

打官司打得最凶的是熊峰。

毕竟,当初熊峰掌握的1500万股,两年后,总价值变成了7亿元~8亿元,因为原本每股3.55元的法人股,一下子增值到了每股55元~58元。

在熊峰看来,这交易完全不符合证监会“低于1%的社会法人股一律不办理过户”的规定。然而,上海证券交易所及中登公司上海分公司,却在内外部人士的联手运作下,顺利完成股权过户。

熊峰得到唐子风死讯后,更加不依不饶。

唐煜看到了内部资料,“Apple”计划中的所有份额都在2008年股指接近全年最高峰时全部抛了。

这些解除合同关系的投资者,都清理了自己的痕迹。

唐煜也不知道这些人是谁。

他只看到其中一个没有抛的,是邵冲的一个同门师兄——贾波。他正好因为其他的经济事件被正式刑拘,距离放出尚有一年。因为他后来又担任过一段时间中国证监会上市公司并购重组审核委员会委员,据媒体说,他为泰达证券借壳上市提供了帮助,对泰达系其他的上市公司也有援手。消息称,2006年2月,唐子风让唐焕转交贾波15万元本金,将相应资金交给泰达信托股东。贾波以家中保姆名义,签订资金委托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