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晨小雾赶到学校的时候。已经上早自习了。
班主任仍然拿着一本教辅资料。一动不动地站在讲台上盯着书上的东西。偶尔会从厚厚地镜片后面偷偷地扫射一下讲台下的学生。发现有交头接耳说话或者明目张胆地睡大觉的。马上拉下那张典型地驴脸。嘴里还发出“某某某。你给我站起来”地吼声。
“报告。”晨小雾推开教室紧闭着的门。探进头来。喘着粗气轻轻地喊道。
班主任抬起头来。看了看。因为知道她每天早上要去送早餐给苏末的原因。所以也就默许她可以比其他的同学晚来一会儿的特权。他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眶。润了润嗓子说道:“进来吧。”
晨小雾扯了扯脖子上缠着的围巾。随后便跨了进来。擦肩而过的时候。老师又回过头来。“苏末怎么样了?”
“嗯?”
“我是问。苏末怎么样了。有没有好一点?”老师又重复一遍。毕竟是自己的得意门生受了重伤。所以语气里明显透出了几丝关怀和担心来。
“医生说没多大事了。不过伤口还得半个月后才可以愈合。”
“噢。那你先上位吧。”
晨小雾耸了送肩膀上的书包。回过身。穿过右边的走廊来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她从书包里掏出语文课本。然后摊在了课桌上。
“喂。小雾。”伊夏在前面挡了一本书后把头凑了过来。
“干吗?”
“刚从医院那边过来?”
“嗯。”
“他还是那样?”
“比以前好一点了。”晨小雾揉了揉有点僵硬的脸庞。回过头来对伊夏看了看。“你这么关心他。为什么自己不去看看他?”
“我……”伊夏支支吾吾了起来。她躲过晨小雾的目光。把头低了下去。过了好久。她才抬起头来。眼圈红红地说道:“那天要不是因为送我去医院。苏末也不会受伤了……”
“别傻了。”晨小雾挥了挥手。“那天的事情怎么能怪你。要怪也只能怪我。他是为了救我才受的重伤。”说道这里。她突然也有一种想哭的冲动。鼻子酸酸的。眼角也湿润了起来。“想想过去。我真的有点恨自己。他为了救我甚至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而我以前却对他做过那么多伤害过他的事情。”
晨小雾扭过头。用书角偷偷地擦拭了一下眼角不经意间流出来的眼泪。稳了稳情绪又说道:“算了。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说那些又有什么用?快点看书吧。”
“嗯。”过了半晌。伊夏又开了口。“对了。早上有人来找你。”
“谁?”
“齐安。”
“他?”晨小雾皱了皱眉头。“他又来做什么?”
“不知道。不过看样子像是有急事。”
“哦。知道了。”晨小雾翻开语文课本。“别说话了。要不然班主任抓住了就糟了。”
“嗯。”伊夏回过头去。拿掉了挡在桌面上的书本。
晨小雾低下头来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在心里想道:“该是结束的时候了。”
早自习下得很快。
走廊里迅速涌满了从各个楼层里走出来的学生。
没有散尽的薄薄雾气。所有的人都弥漫在一片没有阳光的白蒙蒙的天光下。
有长期在学校里食宿的学生。手里拿着不锈钢饭盒。像是所有早晨下自习后的情景一样。一边肆无忌惮地发出“冲啊冲啊”的尖叫声。一边快速向餐厅方向跑去。
有走读的学生。脖子上围着五颜六色的漂亮围巾。戴着一副厚厚的大棉手套。三五成群或者一窝蜂似的涌入了排满自行车的狭小车棚。不时有人绊倒了挡在走道上乱放的车子。倒下去的时候还会“哗”地一声带倒一排自行车。金属与地面碰撞时发出的响声在喧嚣的人群里格外的刺耳。
有依然埋头坐在教室里奋笔疾书的好学生。戴着厚厚的近视镜片。搂着厚厚的学习资料。偶尔会因为题目太难而皱着眉头将圆珠笔的末端放进嘴里紧咬几下。拿出来的时候会带出几根透明的口水丝儿。
所有的人都在忙碌着。不停地忙碌着。
吃饭。回家。学习。还有那些似乎永远都做不完的事情。
其实我们本来就是生活这样一个无时无刻不在运动着的圆行球体上。
而我们也相信。一定会在世界的某一个角落里。有一个的人抬起头来仰望天空。然后思考着像我们为什么活着我们到底该怎么活着之类的无聊问题。
我们为什么要活着呢?
我们应该怎么样活着呢?
我们在拥有自豪与梦想的同时遗忘着。在拥有希望与自同时自卑着。在拥有青春与年轻的同时白痴着。
也许生存在这样一个奇怪的星球上的人类。本来都是无法用一种定义和评价来衡量的。就像是我们的生活。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性格。每一个人都有每一个人的活法。我们无法做到与别人一致。也无法要求别人与自己相同。
而我们生活的共同目标却是相同的。那就是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或者玩世不恭地说“就这样吧”的活下去。
于是。生命就这样慢慢地形成了一部进化论。而这个社会在激烈竞争地同时。不光给人们带来了丰厚的收入。也给人们带来了机械下会生活无穷的厌倦。
可是似乎所有的人都已经习惯了这种厌倦。他们会把这一情愫深埋于心底。然后让时间这部无情的机器将人性中的自由与梦想都一点一点地磨钝。磨碎。磨尽。
然后再安慰自己说。嗯。就这样吧。
晨小雾从书堆里抬起头来的时候。教室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她放下课本。揉了揉有点发酸的眼睛。
“小雾。你要不要去食堂吃点饭?“
“不用。早上来的时候已经吃过了。怎么。你还没有吃啊?”
“嗯。早上起来的有点晚。所以没有来得及吃。”
“那你自己方不方便去?要是不方便的话。我去帮你买饭吧。”
“没事。我自己能去。”
“哦。那你小心一点。”
“嗯。”
晨小雾看着伊夏的背影慢慢地消失在教室门口。她收拾好书本。站起身来向窗外的操场上望了望。
篮球架下。有十几个男生正在激烈地争球。带着飞扬跋扈的年轻和狂热放射着青春的活力和激情。不时还会从篮球架下传出一两声女生“进球了”地欢呼声。
远处几棵光秃秃的杨树和梧桐树孤独地耸立在校园的一隅。看不见一丝的生机和活力。只剩下许多混乱的枝条在冬天寒冷的早晨被霜冻得僵硬不堪。
晨小雾走出教室。沿着楼梯慢慢地向四楼挪着步子。
二年级四班。
两个多月了。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来过多少次这个教室门口了。
记得以前自己每次来的时候。都是站在教室的门口。探进头来看了几分钟后大声地喊。喂。齐安在不在?等到满教室的人都停止了哄闹的谈话。并抬起头来一起将目光扫向门口那个有点放肆的女孩身上的时候。就会有一个脸上微微有点红的男生似乎很不好意思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她的面前。然后轻轻地说。哦。你来了啊。
可是今天。晨小雾的脚步看起来却有点沉重。
有好几次自己都打了退堂鼓想转身下楼。可是想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走了上去。
既然自己已经决定了。还是做好去面对的准备吧。
晨小雾伸手推了一下门。一股依然残留着的浓浓热气夹杂着头顶白寥寥的灯光扑面而来。
教室里很安静。空荡荡的。没有一点声响。
迅速走空的教室总是会让人感觉到一丝冰凉的寂寞。
齐安正趴在桌子上睡觉。偶尔晃动的身体在冷清的教室里也不是看得十分清楚。
晨小雾走上前去。在齐安的桌子前站了一下。她抬起手来想敲一下他的桌子把他叫醒。可是有那么一瞬间。她的手指却僵硬在了半空中。
她咬了咬嘴唇。最后还是敲了下去。
没有动静。齐安依然在沉睡着。然后她又抬起手来敲了几下。
齐安终于懒散地动了一下身体。嘴里嘟咕着几声模糊不清的“敲什么敲没看见我正在睡觉吗”的声音。
“是我。”
齐安的肩膀明显地颤抖了一下。他猛地抬起头来。脸上因为过分激动而显得有点通红。他犹豫了一下。然后站起了身来。“哦。是你啊。”
“你早上来找过我?”
“嗯。”
“有事吗?”
“没事。就是想去看看你。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看见你了。”
“我那天不都跟你说清楚了吗?”
“什么?”
“你别去找我了。”
“嗯?”
“我是说你以后别再去找我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齐安愕然。两只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面前的晨小雾。
晨小雾低下头。避开齐安满眼的疑惑和委屈。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我们……分手吧。”
候鸟归来的时候带来的温暖和湿润。绵延在青春的剪影上。然后闪烁着粼粼的波光。
那样一个漫长的冬季最终还是过去了。
气温飞速上升。似乎所有的温度都在一瞬间冲破了寒冷和霜冻的封锁。缓慢地行走在日冕的阴影之下。
一切都像是往常一样。俱有着一种梦魇一般的气氛。寂静中仿佛充满了某种细密的声响。
浓烈的栀子花香气浮动在城市大厦后面的弄堂角落里那些在冬日中显得老气横秋的枝丫。已经被披上了一层薄薄的绿色。徒然叫人产生了一种美丽而温馨的感觉。
苏末从校园大门走出来的时候。天空已经慢慢地暗了下去。
夕阳懒洋洋地照耀着从僵硬中渐渐苏醒松弛的大地。一边下沉一边离散。像是被蛋黄调匀后然后扩散到整个世界的油彩。朦胧得天空仿佛要化开了一般。
穿城而过的淮北河上的薄冰早已消融。露出了一泓清澈见底的绿水。衬托着河面上大片大片碧蓝色的天空。显得格外桎梏。
街道两旁高大的梧桐树和香樟树开始抽出粉嫩的枝叶。树木的中央横卧着一条湿润而潮湿的水泥道路。走几步。偶尔可以看见几根银灰色的电线杆子。扯着长长的银白电线。把喧嚣杂乱的城市分割成匀称的几片。
周围的便利商店咕咕地冒着热气。干洗店里挂满了各种各样颜色的衣服。白色塑料机身的干洗机表面反射着光洁的色泽。映入瞳仁的时候会给人一种干爽的感觉。
有鸽子从老旧的屋顶上腾空而起。呼啦一声飞向蓝天的傍晚。夕阳温暖而熟悉的光芒涂满了鸽毛。
似乎很多很多的东西都在以一种崭新的姿势变化着。
真的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么的陌生了。
那种感觉像是突然身临在一片辽阔的草原上。绵延数日的霁蔼霏雨冲走了山间光秃秃的地表上堆积着的尘土。荡漾出一股深邃的湛蓝来。
日冕安静地流转在燃烧的季节里。微微的轻风缓慢地吹来。燎得莽草左右摇曳。窄长的云朵呢喃似的偎依在天空蔚蓝的襁褓里。
又像是那些被硬生生地沉入到了河底的记忆和年华。在罕见的旱季来临的时候慢慢到褪去岁月的磨砂。然后露出柔软的内部和清晰的脉络。
也许是在那个冬天里。晨小雾突然真的意识到了什么。
她开始在苏末住院的那段时间里学会了和他一点点相处地融洽起来。她每天早早地起来。然后赶上很长的一段路去给苏末送早餐。
其实本来是没有这个必要的。但是某一天当晨小雾看到医院送给他的早饭里只有零星地几点油水和几片难以下咽的油腻腻的肥肉的时候。才知道医院里的伙食原来是那么的差劲。
父母早上要忙着上班。没有多少时间很好的照顾苏末。于是她便主动承担下了这份差事。起初的一段时间虽然因为时间紧迫而显得精力不足。但后来便慢慢地适应了下来。
晨小雾白天总是赶时间做好自己的作业和家里的事情。然后到医院里去陪苏末。她开始习惯强迫他吃下很多的营养补品。并告诉他“民以食为天。病人更要以营养为上帝”的奇怪道理。
开始习惯坐在窗边和他天南地北地乱聊一通。以前她从来都没有好好的去了解他。在她的脑海里。她一直认为他是一个“死气沉沉整天不说一句话身上都快要闷出虫子来了”的人。可是这个时候她却发现他并不是自己曾经想象的那样。他爱说。也爱笑。甚至有很多时候都是她坐在一旁听着她滔滔不绝地讲着那些有趣的事情。然后捂着肚子嚷着“喂你别说了好不好都快把我笑死了。”
苏末出院后。晨小雾更是争着和他做家务。她总是告诉他说这些事情都是女生做的。你们男生做这些干什么。说完便把苏末轰进卧室里让他去复习功课。而每当这个时候。苏末都会带着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打量着晨小雾。然后露出郁闷的表情来。
其实有很多时候。苏末对晨小雾的变化都感到不可思议。
而呈现在眼前的则依然是那些熟悉的东西。熟悉的一家人。熟悉的客厅、厨房、餐桌。依然是没有任何变化的弄堂。斑驳陆离的墙壁。枯萎中偶尔能看见一点绿色的盆景。可是某一天。当自己回家后看到围着围裙为自己做红烧肉的义父义母。当一家人带着欢声笑语有说有笑地聚集在一起的时候。苏末的鼻子都会突然酸起来。
其实家本来就是我们的避风港。
我们生活在这样一个人际复杂的世界里。被许许多多的关系纠缠交织着。可是真正能够让我们觉得欣慰的。觉得温暖的却只有家。只有亲人。
他们或许在或许在这个世界上都是最普通的。可是正是因为普通。所以才日渐散发着美好而温馨的触感。一点一点嵌进生命的年轮。然后粉刷着点滴般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