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我坐在枯萎的草丛里。天空更加阴沉灰暗。这时风一阵一阵的正吹得起劲。那些早已动僵了的枯草。到底经不住它的摧残。一根根被拦腰截断。然后向同一个方向扑去。旷野一片寂静。只能听得见呜呜的风声。想上来自脚下的枯草丛。又像是来自内心的寂寞深处。
我抬起头来向远处墙边的那棵树望去。那是很就以前我和颜堇一起栽下的树。虽然它是那样的不均匀。可以说得上是丑。它的顶端长着浓密的树叶。也许这就是那个胖乎乎的生物老师讲的顶端优势。总之。它是棵丑树。但是我却很欣赏它。它有着并不觉察的。甚至是毫无意识的忧郁。就像是微弱的波浪一样冲击着我的痛苦和悲伤。它不会哭。不会笑。也不会有任何的兴奋和勃发。但它却像一阵微风。起源与心底的清萍。然后徐徐地吹进我的心扉。沉沉的。却又是那般醇烈。
如果没有它。我真的不知道 自己现在该想些什么。心中的那份情愫又该向谁倾诉。就像我和颜堇一样。或许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她是独立的。而我却是一个很善于寻找感情寄托的人。当我将自己此时的感情寄托在它的身上的时。我便很快地埋下了那种恋树情结。
其实生活就是这样。有人终生与富贵结缘。有人终生与贫穷为伴。有人一生风和日丽。有人一生凄风苦雨。这似乎都是我们的宿命。但是。当我们挑开人生的或宏大华丽或卑微褴褛的表膜后。就会惊奇的发现。在那层宿命之下。每一种人都五味俱全。而在大多数的时候。我们会被某一种滋味覆盖。再也没有力量去挖掘人生应有的丰富底蕴。于是生命的杯子里。不知不觉地就胜满了我们自觉或不自觉的遗憾。
我记得那年的夏天在我的记忆里轻快的像是一幕没有任何忧伤的青春电影。那时候我总是喜欢骑着单车载着颜堇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她总是坐在车子后座上唱歌。一边唱一边问我好听不好听。她的双手紧紧地抓着我的白色外套。松开后有微微的皱痕和淡淡的体温。
我开始习惯叫她一起去食堂吃饭。尽管她非常不愿意。而且每次总是抱怨我说学校的饭菜像猪食一样难吃。但我依然会耐心的告诉她“民以食为天”的简单道理。并端起饭盒装出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然后强忍着想要吐出来的出动微笑着对她说。你看。挺好吃的。要不你也来点?
我开始习惯打球流汗后全身湿淋淋地缠着她去帮我买矿泉水。可是她每次买来的都是百事可乐。她说她喝矿泉水回呕吐。我总是花很多的时间来教育她要如何成为一个朴素的人。然后举出某某地方还没有脱贫哪哪国家还挣扎在死亡线上的事例。她总是很认真地点头。然后从背后拿出一瓶可乐来说。那个。刚买的。你要喝吗。
我开始习惯在她考试不及格的时候。嘲笑她说原来美女也可以笨到这种地步。然后在她横鼻子竖眼一副我要灭了你的生气的样子的时候坐下来给她讲什么是摩尔。铁块抛到硫酸里为什么回冒出她眼中所谓的美丽的泡泡。
我开始看到她和周围的同学变得融洽起来。看到她开始参加一些班级或学校里举行的集体活动。看到她上课的时候不再去睡觉。看到她很专心地听讲。然后记下密密麻麻的笔记。看到她一天比一天开朗起来。
我陪她去月坛完溜冰。第一次被摔得鼻青脸肿后。她满脸内疚和心疼到为我擦拭药膏。一边擦一边抬起小下巴骄傲地告诉我说。没事没事。我家小狗上次摔伤了的时候我也是这么……。
没事的时候。我们就在学校的操场上画画。画教学楼。画操场。画树林。画飞鸟蓝天。然后看着阳光一点一点地侵过十七岁的台阶。听着夏风吹进耳边时哗哗的声音。偶尔会有汗。温热的汗珠沿着额头细密的纹理缓慢地流下来。画累了。我们就并排躺在操场才草坪上。静静地躺着。没有目的。没有方向。只是平静地看着远处天边昏黄的夕阳。呼吸着清冽干爽的空气。
有时候我也会在晚上的梦里梦见她。梦中的颜堇感觉很真实。头发长而柔软。柔曼如洗一般的瞳仁里闪烁着一抹迷人的颜色。
我曾经很幼稚地以为世界上所有的幸福都会永恒。所以我一直都心存侥幸地希望和祈祷颜堇能够永远都快快乐乐地生活着。可是我却忽略了时间的存在。因为似乎所有的东西都会在时间流逝的过程中慢慢地改变着什么。
在那个春天来临的时候。颜堇的家里发生了一件让我始料未及的事情。而且那件事情彻底地熄灭了我心头所有的希望。也击垮了颜堇苦心经营的心理防线。让她重新回到了原来那个冷若冰霜的颜堇。
一天傍晚。几天没有来学校的颜堇突然约我去学校的后操场。
我匆忙赶到的时候。她正身体蜷缩地坐在草地上。头埋在膝盖里面。双手紧紧地环住自己。我站在她的面前。挡住了天边最后一抹残余的夕阳。我轻轻地走上去。小声地叫了一声。颜堇。
她抬起头来。我看到她一脸的憔悴。眼睛红肿着。眼角有明显的泪痕。
我心如刀割地蹲下来。双手扶住她的肩膀。满脸焦急地问道。颜堇。你这几天怎么没来上课。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垂下眼帘想忍住眼泪。可是最终还是流了下来。她趴在我的肩上。小声地抽泣了起来。我紧紧地把她搂在怀里安慰她说。颜堇。你别哭了好不好。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过了好久。她终于停止了抽噎。颤抖着声音说道。我爸爸去世了。
周围的一切都静了下来。只有脚边草丛中的一些小甲虫在低鸣蝉叫。然后朝则后深不可测的地方惶惶然下沉。带着微微涌起寂静扩散向向更加遥远的地方。
她告诉我说她的爸爸是一个有地位有身份的大人物。以前在世的时候。有很多人都攀附他。现在他去世以后。家里一下子变得异常冷清。就连她的叔叔。她爸爸的亲弟弟也不愿意来她家了。她一边说一边流泪。原来这个世界是这样的冷漠。人与人之间竟然是这样的虚假。
我伸出手用力地擦拭着她脸上的泪水。她的嘴唇紧抿。眼神冥暗憔悴。至始自终。我都没有说一句话。因为我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去安慰她。我只是紧紧地搂着她。然后为她心疼。为我最心爱的女孩心疼。
她哭了好久。突然用力地抓住我的胳膊。将掌心贴在自己的脸庞。然后眼泪又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细细哽咽的声音像是一只无辜的小猫哀叫一样。她说。齐谐。他们都不要我了。你也会离开我吗?
我的喉咙像是被锁紧般地窒息了起来。胸腔里一阵一阵玻璃破碎的声音。我哽咽着说。颜堇。你放心。我不会离开你。永远都不会离开你。就算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不要你了。我也会一辈子都好好地保护你。照顾你。
真的吗?她仰面绝望地看着我。泪眼模糊。你说你永远都不会离开我。你要一辈子都陪在我的身边。保护我。对吗?
我再次用力地点了点头。
她说。齐谐。你不要骗我。如果你骗了。我会恨你一辈子的。说完她破涕而笑。而且我还会在纸上把你画得丑丑的。我还会拿你送给我的那只小狗出气。天天虐待它。
那我也画你好了。我的语气顿了顿。声音低了下来。不管你把我画得怎么样。我都会把你画成世界上最美丽的女孩。
这是我十七岁那年对颜堇许下了诺言。坚贞肃穆地。在这样一个寒冷刺骨的秋风里。
如果时间可以停留在那一天。如果自此后山河迸裂。地壳变迁。直到露出化石僵硬的脉络。如果我们年少的骨骼破灭成灰。可以在风中亘古融洽。那该是记忆里怎样才可以回忆出的画面呢?
如今。物事人非。曾经的浪漫终究会过去。再亲密的人也会蜕变成沿途的风景。当幸福烟消云散后。拨开层层迷雾。也只剩下自己孤独地站立。寂寞的小孩。寂寞的歌唱。然后看着眼前的一切风尘往事都像是梦境一般被疾风撕裂成无数的碎片。抛向苍白的年华。
而我。真的画了好多好多颜堇的画。而我们。也最终分离了。永远地分离了。
我记得那个时候。颜堇的爸爸刚去世。亲人的突然离去和世态的炎凉给她的内心造成了极大的伤害。她从那个时候起。再也没有笑过了。也不再多言。甚至变得比以前更加冷漠了起来。她又开始在上课的时候睡觉。又开始把自己封闭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又开始一天比一天忧郁起来。
我知道其实要不是因为我的原因。她或许早就退学不上了吧。
新来的班主任非常不喜欢颜堇。以前因为颜堇的爸爸在世。她有所顾虑。所以她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颜堇的爸爸去世了。她的顾虑消除了。所以一下子变得比以前嚣张了许多。平时上课的时候也是一心一意地要针对颜堇。常常是见到她在睡觉便叫她起来回答问题。而我则一边告诉她正确的答案。一边暗示她保持冷静。不要和老师正面冲突。
可是不该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那天班主任开班会。发现颜堇依然在睡觉。于是便点名让她站起来。颜堇一直都没有搭理她。最后老师发了火。她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指着颜堇大声地说。颜堇。既然你不想读书。又何必在这里浪费青春呢?这里是课堂。是学习的地方。不欢迎你这样的同学。请你出去吧。
颜堇面无表情地坐起来。没有动。我回过头来轻轻地对她说忍一忍。她看着我。上扬的眉头慢慢地落了下来。可是老师却未善罢甘休。她轻蔑地挑衅则后。两片嘴唇飞快地煽动着。吐出了诲辱的句子。
颜堇终于站了起来。她说。哦。好的。我走就是了。说完她真的向教室的门口走去。我想拉住她的手说颜堇你不要这样。可是我没有拉住。因为她挣脱了我的手。
颜堇出了教室便跑了起来。她伸开手臂。如同一只小鸟一样飞快地奔跑着。我看见她笑了。她的眼角和眉梢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有那么一瞬间我将她错看成了一只正在飞翔的小鸟。冲出了黑暗的束缚。然后向自由世界的尽头纷飞出去。
一切宛如一场悲伤的巨大梦魇。
自此之后。颜堇便消失了。而我再也没有见过她了。
后来我找遍了整个城市。找遍了我和她曾经去过的所有的大街小巷。找到了她以前住的那个家。可是我什么也没有找到。
后来。微妍出现了。她开始慢慢地走进我的生活。
后来我和她一起考入了这所大学里。
再后来。也就是现在。我正坐在荒芜凄凉的后操场上泪流满面地回忆着我的过往。我的青春。还有那个我最最心爱的女孩。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过着。有些事情都在不知不觉中变化着。老大路边广场上的瓦屋铿锵地倒了一块。火亮的楼房吃力地站着。斑驳的墙壁上张贴着一两张已经褪了颜色的小广告。墙角下躺着棕青色干燥的细沙。掩映着枯黄的刚落下的树叶。偶尔还能看见一些蚂蚁碰头后奔俩奔去的情景。
我一直以为这样的生活会很平静地持续很久。可是后来的一个电话却彻底打乱了我的方向。让我逆轨而行驶入了另一个生活。
后来当我躺在冷冰冰的病床上回忆起往事的时候。会突然想到。如果那天不是那个电话的话。那我现在会在什么地方呢?我的生活将会怎样呢?就算是死我也会瞑目吗?
2005年秋末冬初的一天早晨。我接到了一个电话。对方是沉闷粗犷的男音。此时我刚从导师的办公室里推门出来。这天的阳光灿烂如水。而我的设计图纸最终也得到了导师最后的肯定。
我将手机贴在耳边。“喂。”
“请问你是齐谐吗?”
“对。你是?”
“我是颜佶。”
“颜佶?对不起。我不认识你。”
“颜堇你还记得吧。我是她哥哥。”
“颜堇?”我的浑身一颤。“你是说你是颜堇的哥哥?颜堇在哪里?”
“电话里不好说。咱们还是见面再说吧。”
“我就在你对面的茶楼里。”
“好的。你等着我。”
我合上手机。大脑仍然处于一片眩晕和空白状态。
整个城市刚刚陷入了一场霜冻之中。茶歇间里有一排宽大透明的玻璃。上面结着一层细微而凌乱的蜘蛛网。
我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按压在太阳穴上。
在茶楼一个靠窗的角落里。我终于找到了那个自称是颜堇哥哥的男人。我走到桌子前的时候。再次听到了和电话里一样粗犷沉闷的声音。他说。你好。我是颜佶。谢谢你能够来。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嗓音嘶哑。浑身颤抖。“告诉我。颜堇在哪里?”
“你真的想知道?”
我没有再说话。因为我已经被哽咽得说不出话来。我只是眼眶含满泪水不停地向他点着头。
他说你回去准备一下吧。明天上午九点的火车。
临走的时候。我和微妍见了一面。我告诉她说我要去找颜堇。她沉默了好久。终于说了一声。哦。你真的要去吗?
我说是的。
她的眼睛里充满了萧瑟的黯淡。她紧紧地咬住嘴唇。但是她没有哭。她说。这么久了。你终于还是说出了你的真心话。
我说。微妍。对不起。
她的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她说。齐谐。你爱过我吗?
没有。我想我他妈真是个混蛋。连骗她一下的勇气都没有。
她避开我的目光。望着窗外幽幽地说。其实有些事情你瞒着我我也知道。就像是我爱着你。而你一直爱着她。就像我一心只对你好。而你却背着我画了那么多她的画。你的画画得那么好。可是你从来都没有画过我。有时候我也会自欺欺人地想。虽然你不爱我。但她也早已经消失在了你的世界里。可是最后。你还是亲自来告诉我事情的真相。”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谢谢你曾经给我一段难忘的时光。可是我爱的人不是你。我不能再欺骗自己和你的感情了。
T92次列车。八点准时出发。
这里展延在这个不大不小的城市的交接地点。占据着重要的位置。从清晨到白昼。从黄昏到晚上。从黑夜到黎明。数不清的脚印带着来自各地的泥土。重重叠叠的踩上去。这些泥土聚集又散失。堆积了泻落。没有一粒种子能在这里长根。如同没有一双脚步会在这里驻留。
坐在奔驰的火车上。我听到了车轮与铁轨之间相撞时产生的哐当声。车厢里有睡梦中的人。歪着头。张开嘴巴。一脸的无知和怅惘。
颜佶坐在靠窗的地方。手中夹着一支烟。嘴里喷出丝丝的烟雾夹杂着淡淡的忧愁徐徐升起。
他说:“齐谐。你是不是想知道事情的所有真相?
我按灭手中的烟头。扔向窗外。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她出了车祸。”
“什么?她出了车祸?”
“对。”
“什么时候?”
“一切都是从她高三那年和他们老师在课堂上闹翻的那天开始的。当时那天下午她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接电话的是我妈妈。电话接通后。我们便听到了颜堇的哭声。其实说真的。当时我真的很诧异。因为记忆里我从来都没有看见或听过颜堇哭。一直以来。她在我的面前都是一副很要强的样子。”
“11岁的时候。我和她就在不同的地方辗转奔波。我父母的结合是一次鲁莽的勇敢。他们原来住在这个城市。结婚后家里惨遭变故。因为生意失败。结果变得家徒四壁。无奈之下。我爸爸只好背井离乡。带着我妈妈四处奔波。而途中我和颜堇的出生无疑更是让这个漂泊中的家雪上加霜。我已经记不起那段艰难的日子里曾经帮助过我们的人的名字。他们或者是远房亲戚。或者是亲朋好友。或者是怀着怜悯之心的陌生人。依靠着他人的一丝无偿的帮助。我和颜堇在慢慢地成长。”
“也许正是因为那个时候的那些经历使我和颜堇变得比同龄人更坚强。同时也使得颜堇的性格在外表看上去有点冷漠和沉默寡言。对任何事情都是一副面无表情冷若冰霜的样子。那些年她就是那样用着坚硬的外客伪装着自己内心的脆弱和孤独。不管遇到了什么样的困难或伤心的事情。她也总是一个人默默到承受着。有时候。我看着她活的这么累。真的很心疼她。”
“后来我爸爸因为在股市里发了一笔大财。我们家终于在商丘落了根。我和颜堇也开始穿上了新衣服。有了自己漂亮的玩具。再后来。颜堇上了高中后。我爸爸出于对自己老家的思念的缘故。所以决定把颜堇送到这里来上学。虽然说我爸爸对颜堇抱着极大的希望。但我想不用我多说。你应该知道她在那所学校里的表现如何。我爸爸和我妈妈有时候也想管一管她。可是她不爱说话。又不喜欢和别人交流。他们想管她也无从下手。特别是爸爸去世以后。颜堇的性格变得比以前更糟糕。有时候她一个人呆在家里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
“我妈妈在电话里听到她说她和老师闹翻以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让她赶紧回家。并让我半路上去接她。颜堇是在回家的路上神情恍惚地穿过马路时被迎面而来的汽车撞到的。当我赶去的时候。车祸已经发生了。后来我和肇事司机把她送进了医院。由于受伤严重。特别是脑部受创。颜堇在医院抢救了一天一夜后连夜转到了北京的一家大医院。再后来虽然医生把颜堇的命保住了。但她却一直昏迷不醒。院方说她的脑部有大量的淤血。估计很快就会清醒。让我们耐心的等待。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一等就是一年半的时间。直到半年前我们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在黑龙江的一家医院做了一次成功的催醒手术后。她才苏醒过来。”颜佶停止了诉说。他点了一支烟。然后从皮包里拿出一张照片给我。
是狗的照片。一条蜷缩的狗。毛色纯白。趴俯在地毯上。眼睛对着镜头。在我的视线同它碰撞的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胸口有点发紧。它的眼睛是那样漆黑透明。仓皇和绝望显而易见。在岁月恢弘手心。卑微而柔弱地。因措手不及的未卜遭遇而让人心疼。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条狗应该是你送给她的吧。她给它带回来的时候。它还很小。她天天拿着奶嘴喂它。像是照顾自己的亲人一样照顾着它。有时候恨不得每时每刻都将它带在身边。生怕它因为太小而出事。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人会这样去对待一只狗。下雨天。一定先把外套脱下来包住它。就连现在她做恢复治疗的时候。也带着它和她一起去。平时晚上哪怕回来的再晚。就是自己不吃饭也要亲自去外面买狗食回来喂它。它生病的时候。她日夜不合眼的守着它。看护着它。她甚至有很多时候都是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对着它发呆。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她对任何人任何事情似乎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可是只有这条狗。却得到了她毫无保留的热情。”他粗壮的手指纠缠在一起。因为用力过度而泛起了青白的脉络。眼角不经意流出的泪水像是一团幽深的绝境。苍白而绝望。他问我。你知道这只狗叫什么吗?它叫齐谐。
我的胸口开始泛起大块大块郁结的伤疤。呼吸在空隙里像是滔滔洪水决提前的一瞬间异常汹涌。世界在那一刻回归黑暗。带着寒冷迅速降临。霜冻。冰川。还有那些未知道世界里的塌方。我的脚下像是突然被陷入了一片泥泞的沼泽中。一筹莫展。软绵绵的使不上任何的力气。仿佛每跨出了一步。鞋子就会完全脱落。前前后后什么都看不见。无论走到哪里。眼前都是一望无际的黑暗在蔓延伸展。
我捂住冰冷冷的胸口。把手撑在座位上。嗓子无法发出声音。缠绕在气管里肮脏的灰尘和空气。似乎要把我窒息开来。颜佶看着我嘴唇发紫。脸色苍白。一时慌了神。赶紧过来询问我怎么了。我扶着车窗吃力地站起来。对他说没事没事。然后踉跄地冲进了列车的厕所里。
我关上门。瘫软的靠在墙壁上。心脏依然疼得不得了。整个心房像是被人凌迟着一般。把我浑身包围在巨大的恐惧之中。我从上衣口袋里费力地掏出一瓶药。胡乱地干咽了十几颗药丸。
过了好久。心脏终于恢复了平静。之后。世界又重新回归宁静。潮水翻涌也安静了下来。然后一切都悄无声息地沉睡过去。仿佛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下午四点。列车到达商丘。
车子在喧嚣的街道时间奔驰。北方的商丘有点寒冷。沁人心扉的湿意息息簌簌地游走在骨骼血液之中。这样铺天盖地迎面扑来的寒意。比之南方阴柔的侵蚀更加剧烈。虽然这是一南一北的两座遥不可及的城市。但我却觉得它们依然有着少许共同的气息。都是一样古朴和陈旧。带着点点滴滴残留的历史风霜和历经动荡之后深沉的沧桑。
行程的起点是无端的伤。终点是不可言喻的痛。而我的目的地是颜堇在商丘的那个家。
他一边掏出钥匙开门。一边温婉同我介绍。自从她的病好搬回来后。就一直没有离开过。窗帘桌布都是她自己亲手挑选。然后一件一件布置。
我一路尾随他从客厅走到颜堇的卧室。然后他蹲下身。抬起头来对我说。就是它了。
那是颜堇十七岁生日那天我送给她的那条狗。和照片上一模一样的狗。它的眼。深深地凝视着我。然后迅速蒙上一层浅浅的累膜。细碎中波光闪烁。
我的眼里充满了温柔与疼惜。我小心翼翼地将它抱起来。然后听到了客厅门口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声音。哽咽中带着凄楚的欣喜。齐谐。齐谐。是你吗?
那是颜堇的声音。温柔的。乖巧的。那个我日思夜想。自我十六岁那年起就洞穿的心脏的一处汩汩伤口。潜伏与血液。骨骼。心脏。肌肉。让我人生起初所有的热情都对她出售。然后终生都不能再去爱上别人的女孩的声音。
我抬起头来向门口望去。然后瞬间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