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蔓非走了。那些盛开在记忆里的秋天在年华里撒落了一整地的花瓣。
我开始变成一个失语的孩子。每天张着嘶哑的嗓子。却无法发声。给蔓非打了无数个电话。里面却永远只有一句话:"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停机……”
我的胡子已经长得乱七八糟。头发也开始渐渐地朝肩膀靠拢。我没有时间去整理它们。每天只是不停的想蔓非。若冰说琨黄我帮你把胡子刮一刮吧。我不置可否。只是任由她摆布。她督促我洗澡。我也是行如走尸。一切都听她的。
有一天。我走在公寓楼里。忽然从楼梯上看到了蔓非。她就站在台阶上对着我招手。她的手指很纤细。如同开春三月新抽的柳枝一样。洋溢着一股鲜活的生命力。那对水汪汪哪个的眸子更像是一个晶莹透明的琥珀似的嘀嘀嗒嗒转来转去。微微拂起清风把她紫色的裙子吹得翻来翻去。那是蔓非永远不变的容颜。我终于发出了声音。在喉咙和舌头之间。轻轻的叫道:“蔓非。”
我喊着她的名字。然后朝她跑去。外面的天空很蓝。尚未南迁的候鸟成群结队的从我的头顶掠过。
我越跑越快。可是那条路却似乎很长很长。我努力地跑啊跑。蔓非的手已经伸出来了。她说琨黄我爱你。抱抱我行吗?
我想我只要马上拉住她的手。然后把她搂在怀里。可是那双手。那张脸却突然变得模糊起来。最后从我的眼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蔓非我爱你。你不要走。我的内心发出了最凄凉的低咽。睁开眼。只看到了无数双眼睛。无数张陌生的。从未相识或者似曾相识的脸。一圈一圈。一堆一堆地将我围在绝望的中央。
天空开始下起了大雨。一直不停地下。没有雷声。没有响动。就像是那些被积压在云端的雨水。在云层上汹涌碰撞了很长时间。然后终于在乌云的覆盖下轰然而落。呼啦一声倾泻下来。一种颓然倒下的绝望感觉夹杂着青春里无数寂寞和阴冷。一点一点地侵蚀着皮肤的每一个狭小的罅隙。
我张开嘴。雨水和眼泪顺着眼角滑入口中。视线里被拉长的悲伤像是斑驳的墙壁一样开始变成模糊的白色光点。
我想找点酒精来麻醉自己。于是便走进了路旁的一家超市里。
店主是一个四十上下的中年人。总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让人看上去像是灵魂出窍的木偶一般颓废不堪。我从身上掏出几张面值部分被雨水侵湿的纸币摔在货台上。然后在她诧异的眼神里提起酒瓶踉跄地走出了超市。
雨似乎已经停了下来。走在大街上的时候。风势凌厉。各色的霓虹在我的眼睛里弥漫开来。像是倾倒在水中的颜料。一层一层斑斓而混乱。
酒喝多了。我的胃又开始疼了起来。灼热的酒精拉扯着巨大的疼痛。想是绳子一般勒住了脖子。胸腔里一阵一阵玻璃破碎的声音。凌乱的散落了下来。然后朝着心脏最柔软的地方深深地扎了下去。
我突然明白。所以的精明和智慧在这个肮脏不堪的世界都变成了心底溃烂的伤疤。只有现时才是最真实的。像潮水一样涌动。美丽而恐惧的把所有的思想都淹没殆尽。
当若冰找到我的时候。我已经吐得狼狈不堪。甚至连她的衣服也没放过。都被污物染脏了。
吐过之后。我感觉好多了。内心如潮水一般涌是发出绝望的快感。我很抱歉地对若冰说道:“对不起。”
“没什么。衣服脏了再洗洗。”她扶着我靠在一家吧台的墙角里。
我蠕动了一下软绵绵的身体。似乎感到胃又有点不舒服了。
“琨黄。你为什么这样糟蹋自己?”若冰突然无限伤感地说道。
“你不懂的。”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不。我懂。”她的眼泪不停地往外涌着。“琨黄你别这样了好吗?蔓非她已经走了。她不会再回来了。”
“她不会再回来了……”我喃喃地重复着。
“琨黄你振作起来好不好?”若冰拉着我的手靠在我身边。“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的。”
我把琨扶到他的房间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琨黄躺在沙发上很快就睡着了。我坐在他的身边静静地看着他。他的棱角分明。面颊硬朗清晰。非常好看。只是眉宇之间却散发着一股浓浓的沧桑和憔悴。
我走出房门。轻轻地带上门。走廊的墙角已经全部剥落。到处堆积着邻居们的破烂家具。潮湿的拖把和枯黄的盆景。还有废弃的金属。空气里有着一股尘土的陈旧味道。穿越窄小的走廊。我的内心就像是破碎的玻璃。随着刺耳尖锐的微微声响。在瞬间琳琅满目。
第二天。我下厨煮了一碗饺子准备送给琨黄吃。
当站在琨黄房间门口的时候。我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腥腥的。
我敲了几下门。没人答应。我又喊了两声还是没有人答应。
我跑到房间打了很多的电话都没有人接。我的脑海突然闪过一个恐的镜头。于是我赶忙回房抓起琨黄房门的备用钥匙。直奔对面。
推开门。一阵尘土迷住了我的视线。我揉了揉眼睛。
琨黄躺在床上看着我。眼睛睁得很大。他的身旁有一把水果刀。尚未凝结的血液带着微弱的热量正在费力地沿着刀尖向下流着。那是深红的鲜血。带着一股浓浓的腥味令人作呕。
鲜血像黑暗的赤潮一样浸湿了琨黄的床单。一点一点地向床头蔓延 。有着狰狞的形状和令人恐惧的颜色。
我绝望的靠在门边。手脚不停的颤抖着。呼吸急促而仓皇。无知而又呆傻。
琨黄自杀了!
一瞬间。我听到有什么东西掉下来。摔向心脏最脆弱的地方。满心房的玻璃碎片琳琅满目。反射着杂乱光芒。而之后像是被人又用力插了一把。
世界在那一刻回归黑暗。光线似乎被硬生生地拉出一条口子。然后豁口逐渐扩大。黑暗汹涌而进。吞没天地间所有的光明。
我的胸口突然有点发紧。在呼吸的空隙里像是滔滔洪水决堤前瞬间的潮水一般。异常汹涌。喉咙像是被人抓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泪水也像是一条流淌在身上的悲伤小河。从身上流向地面。把整个脑海都淹没了起来。
当我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
午后的阳光如水一样。倾泻在泛着尘土味道的房间里。
那天的阳光的确很好。金色的光线似乎能穿越胸膛。抚摸到我僵硬的心脏。
我知道自己还活着。
我透过模糊的三面环绕的玻璃窗。然后看到茫茫的天空被大风吹成斜面。在大楼射出的灯光范围之内。这微妙的质感让我的视线异常清晰。
我开始回忆起自己昏迷之前的事情:凌晨三点多的时候。我醒后靠在沙发上。我呆呆地注视着墙上我和蔓非的合影照片。我知道她不会再回来了。她再也不会再回来了。脑子只觉轰然一声。周身开始变冷。
我发觉自己像个被人抛弃的乞丐一样委屈和痛苦。我看到身后的生命之树的叶子一片片的掉落。人间散发着一股腐败的死亡气息。
听有人说人的死亡并不是结束。而是开始。当我们的身体停止呼吸后。灵魂就会升起来。去了一个与我们平衡的世界存在。然后静静地看着自己最心爱的人默默地说我爱你。
于是。我最后一次拨了蔓非的手机号码。发了一个短信。尽管我知道她永远收不到。我说。我爱你蔓非。
之后。我找到一把锋利的水果刀。狠狠地朝着自己的手腕割下去。血一滴的流着。我的意识也一点点地模糊着。我感到自己仿佛要沉睡过去。突然又梦见自己飞临深渊的底部。清楚地看到水底平整的沙石。夹杂在河砾中洁白的石英和云母片折射出银白的光芒……
可是当我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还活着。我没有去我想去的地方。也没有看到我想要看的人。
我木然地环视病房里苍白的四壁。然后发现了若冰。那个善良的女孩正满眼温柔和怜惜地注视着我。
我知道是她救了我。
我动了动身体。然后虚弱到向旁边的若冰问道。为什么要救我?
若冰收回目光。转过头看着窗外蔚蓝的天空。过了好久她才缓缓地说:“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曾经有这样一个女孩。她总是蜷缩在属于自己的明媚角落里。不于任何人任何事发生瓜葛。一个人把头深深的埋在领口里。沿着墙根行走。表情寂寞。耳机里有着未名的旋律。残缺。激进。破碎。舒缓。她不希望有太多的人过多注意自己的存在。更希望自己像是一个隐形的人一样。穿梭自由。没有人看见她的躯体。她像是蚕蛹一样将它褪去。丢弃在不知名的地方。终日祈祷不要被人打扰。”
“二十岁那年。她遇见了一个住在她对面的男孩。在这之前。她的生活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可是遇见了他之后。她苦苦经营的爱情防线在一瞬间带着汹涌咆哮劈头而来。那些不堪一击的未知世界在内心深处开始塌陷。像是经历了一场大地震之后的地面。千沟万壑。”
“她很想对那个男孩表白。但是那个男孩已经有了女朋友。而且他还是那么的爱着她。有很多时候。这个女孩都会自欺欺人的对自己说其实这样也很不错啊。至少自己每天能够看到他开心的笑容吧。”
“可是有一天。男孩却不再笑了。他开始变得麻木。颓废。一塌糊涂。女孩看到他的样子。心真的好痛好痛。她幼稚的以为她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就可以使那个脆弱的男孩走出失恋的痛苦之中。于是她辞掉自己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工作。每天陪他说话。聊天。看电视。逗他开心。和他一起吃晚餐。一起去遛狗、散步。可是那个男孩最终还是自杀了。”
“当她看到那悲惨的一幕时。她没有哭。一直都没有哭。她只是不停地告诫自己说他没有事。他很快就会好起来。”
后来直到在医院得知男孩脱离危险之后。她的眼泪才像一条悲伤的小河流了下来。她终于知道了自己有多么的爱着那个男孩。她在病床边轻轻地抱着他的身体。就像抱着自己的生命一样。她可以感觉到他身体的重量。那是他失血过多后的虚弱。但是她想即使是整个地球的重量加起来同他比较起来也是微不足道的吧。
“那个女孩应该就是你吧。”
“对。”
住在对面的爱情。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喜欢上另一种牌子的方便面。但我会努力去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