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母女重逢
苏苡欣闻言,不禁展露久违的嫣然一笑,“我都有教你了,是你自己闲暇时懒得去看棋谱。”
将白子放置小姐那边,执起一枚黑子,“这回奴婢要先下,这叫先下手为强。”
天元处摆了一枚黑子,苏苡欣捋袖落下一枚白子,“若你今日赢得了我,有朝一日,小姐我作主赏你一个好夫婿。”
小蝶闻言,自是一惊,她何尝想过嫁人,小姐如今模样,她怎能忍心离她而去,见她抬眸,立时隐去脸上的异样,笑道:“小蝶才不要好夫婿呢,与小蝶下了这么多年的棋了,没有赢过一次,所以,小蝶要好好的赢小姐一次。”
落子于台,苏苡欣挑眉言道:“那就要看你可有这本事了。”
小蝶嘟着嘴,不在言语,认真的看起了棋台上此时的情形……
夕阳已是西坠,天际泛起艳红的光芒,斜射在院子里,映在两个女子的身上,不禁添深了些颜色,宁静得让人不忍出声打扰。
小蝶的棋力有增无减,苏苡欣自是欣慰,“瞧你本事的,步步紧逼,难道先下手为强还有这层转输为赢的力道么?”
小蝶落子摆正,看了一下棋子,又抬头说:“评书先生说战场无父子,今日小蝶可是要逾越了,棋台上无主仆,小姐,你可要小心了,说不定,奴婢今日真能赢你呢。”
瞧着她那自信满满的模样,苏苡欣心里暖暖的,这感觉好像很久不曾接触了,“你呀,就是爱粗心大意,小心贪胜不知输哦。”
认真的盯着棋盘上的棋子,小蝶摆放一子言道:“奴婢虽然没有小姐读的书多,可是也知道一鼓作气的道理。”
苏苡欣摇了摇头,换作一副无奈的表情,随即言道:“你就只顾着长驱直入,扩大自己的领土。”捋袖在她后方落下一子,“都说你粗心大意了。”
“啊……”小姐不甘心的囔了起来,“我怎么没看到自己的后方呢。”泄气的敛下眉来,“小姐,奴婢又输了,看来要赢小姐的希望只能留等下一局了。”
小蝶语音刚落,门口便响起一朗声男音,“下一局什么?”
两人抬眸一看,小蝶这才意识到自己真是粗心,竟不记得关上院门,此时门口站着昨夜送小姐回初尘居的年轻公子,只见他眉梢携笑,恍若似主的大步跨过门槛,径直走向了自己的方向。
双双站起了身,小蝶盈了一礼,“公子有礼。”这初尘居平常鲜有客顾,因着杨语淑的警告,小蝶有些怯意的看向苏苡欣,用眼神问着该如何待他?
苏苡欣也冲着他欠了欠身子,微微的笑道:“多谢公子昨夜相送。”
龙飞轩呵呵的笑着,整个人看上去大方得体,挑不出一丝不妥与逾举,“嫂夫人那里的话,如此言说倒是生分了。”
嫂夫人?苏苡欣唇畔的浅笑霎时敛去,眸子里溢出些许怅然之色,音调也在原来的基础上沉了几分,“公子切莫如此称呼,苡欣没这福份。”
龙飞轩自是明白苏苡欣是何意,有些尴尬自己的言语唐突了,垂眸之际,看到石台上的棋盘,“咦,这盘棋看似未完?”
苏苡欣微怔,明白他是转移话题,既是无意之举,便不用在意了,“小蝶,去为公子沏杯茶来。”
小蝶心下略滞,小姐留他在此,若是让杨姑娘知道了,可是会招染麻烦的,但小姐既是没让他离开,她便也不好在说什么,因着依小姐的性子,于她有好之人,断然不会相拒,“是,小姐。”
“明明已是残局,黑子已败,公子为何说是未完?”请他落座,苏苡欣疑惑的问着。
龙飞轩唇畔上扬,眸光扫过棋盘后言道:“我看未必,只要突出重围另谋出路,就会柳暗花明。”
苏苡欣闻言,不禁缓了脸上的忧色,“看来公子是位棋弈高手,若让公子执黑棋继续,不知您会如何转败为胜?”
小蝶端出来茶杯,放在棋盘一侧,“公子就用茶。”
龙飞轩冲她含笑颌首,立即执起黑子看向棋盘,苏苡欣看着他落子的地方,言道:“公子的出路便是想声东击西么?”
龙飞轩摇了摇头,笑道:“姑娘错了,在下只不过是想投石问路而已。”
微抚拂至胸前的青丝,苏苡欣手执白棋落下,“既是残局,我便不会给你机会东山再起的。”
指腹沿过杯沿,龙飞轩自信一笑,手起子落,“如此,我便只好背水一战了。”
“公子分明是想破釜沉舟。”捋过绫袖,苏苡欣笑言。“龙飞轩挑眉,随即落下一下言道:”姑娘又错了,在下只是七擒孟获。“
“呃……”苏苡欣略蹙眉,手持棋子看着棋盘,语带疑问,“怎么会这样?”
龙飞轩应着:“姑娘你腹背受敌,后有追兵,前无去路。”
苏苡欣依旧不解的问道:“公子明明节节败退,怎么如此轻易转败为胜?”
“姑娘只是走错了一步而已。”
苏苡欣认真的打量着棋盘上的棋子,无一漏洞,到底何处出了问题,投向龙飞轩的眸光带着不解,看着他指着棋中一处说:“若你在此处弃车保帅,这便真是一盘残局了。”
叹了口气,苏苡欣释然一笑,“原来如此,公子棋高一筹,苡欣再拜下风。”
“哈哈哈……”龙飞轩笑了起来,“姑娘谦虚了,姑娘的棋力绝不会输于在下,只是此局已定好,才会让姑娘输掉而已。”
苏苡欣只是笑笑,没在言语,随着龙飞轩一起站了起来,听着他说:“天色已不早了,姑娘还不准备准备,寿宴可是要开席了。”
闻言,苏苡欣脸上的浅笑又沉了些许,勉强的支撑着不让人看出的忧伤,缓缓抹过身去,“公子玩笑了,那里不会有苡欣的位子。”
她看不见龙飞轩闻言时讶然的表情,只听到身响起略带歉意的声音,“告辞。”
苏苡欣微颌首,斜眸看向小蝶,“替我送送龙公子。”
“是,小姐。”
直到少顷身后响起小蝶的话,“公子,慢走。”苏苡欣才缓缓回过身去,迎上小蝶转身投来的愁色,勾起唇畔浅笑,“小蝶,今夜我们吃什么?”
春季里的阳光,格外的充满生气,微风吹过,拂开了红花,漾深了绿叶的颜色,窗棂之外,几声欢愉的雀鸣透进了室内,将满屋的愁色荡晕开去。
小蝶为小姐梳着妆容,刚拿起腮细盒子,却让苏苡欣抬手给挡下了,“小蝶,这些繁琐之事不必了。”
难得今日出府,小姐应打扮一下才是,“小姐,今日随老夫人一同去白马寺上香,应在装束上有所计量,您缟素一身,我怕杨小姐看到了,又该说您不是了。”
老夫人大寿已过半旬,或许该说是托她老人家的福气,这半月来,龙飞轩倒是偶尔来找自己切磋棋艺,可自从有一日,两人攻守不相上下时,阮七决突然一脸冰冷漠然的神情出现在院子里后,龙飞轩便再未踏足初尘居,仿佛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苏苡欣也不想过多的去在意,在意得多了,累着的终是自己,昨夜芸妈告诉小蝶,让她传话说今日老夫人要去白马寺上香,邀了府中的女眷一同前往,让自己好好准备一下,这才有了小蝶一大早就把自己叫起来,着妆打扮。
“女为阅己者容。”黯然的丢下这句话,苏苡欣离开了梳妆台,侧身走向窗前,凉凉的晨风,吹不散她淡淡的愁容。
小蝶随着苏苡欣识得些字,自是明白小姐这话的意思,不在言语什么,放下腮红盒子,斜眸向那抹单簿的身影看去。
淅然山庄门庭之下,下人们忙碌的身影穿梭不停,主子们悠然的伫立于一侧,管家与芸妈指挥着下人装好进香时用的物品。
当看到苏苡欣由远而近时,眸光都不由自主的变了,杨语淑更是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李洁儿道出了声,“她怎么来了?”
声虽小,却还是有人听到,芸妈说:“是老夫人吩咐的,老夫人说既是府中女眷都出行,落下她让苏府知道了,是咱们淅然山庄理亏。”
李洁儿着颌首,“老夫人说得即是,我只是随意说说而已。”
芸妈没在回她的话,指挥完毕扶着老夫人上了最前面的马车,马车总共有三辆,每两人一辆马车,李语淑自是与老夫人坐同一辆,陈婉柔与李洁儿亦不会与苏苡欣同坐,便上了第二辆,小蝶扶着苏苡欣上了第三辆,轻声的交待着,“小姐,早些回来,晚了小蝶会担心。”
苏苡欣微微的笑着,这惟一一个关心她,她能看到的人,自己当然不舍与她为难,点了点头,松下了帷帘。
邹清清因着有孕,身子困乏得很,所以来得最晚,前两辆马车都没了她的位置,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撇开小蝶的身子上了马车。
苏苡欣看邹清清花容不悦,只好轻撩帘帷,将目光投向窗外,本想拒绝出行,可又不忍老夫人一番好意,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来了,心中升起个小小的期望,今日白马寺进香,希望能碰到娘亲。
一声鞭儿响起,马车动了起来,松下撩帘的手,苏苡欣闭上了眼睛。
邹清清有些气恼,本来上得这辆马车心情就不悦,没到到苏苡欣竟然先她反应闭上眼睛,不闻不看,这下子,起伏的胸口似堵着什么似的,难以舒畅。
耳迹是一阵喧哗一阵清静,此番反复数次之后,终是在白马寺山下停了下来,车夫撩帘,邹清清毫不客气的先行下车,当苏苡欣落车时,随行的侍从都在取上香时的物品了。
苏苡欣环顾周围来往的车辆,却不曾见到苏府的马车,神色不禁有些落寞,叹息后跟在了众人之后。
白马寺百年来香火鼎盛,来此上香的不乏名门富丽,看到淅然山庄的马车停落,都会不由自主的驻足打量一番,当看到走在最后的苏苡欣时,不禁窃窃私语,“那不是苏家小姐苏苡欣么?”
“是啊是啊,不愧是洛州第一美人,瞧她美得跟个天仙似的。”
“只可惜嫁人作妾,真是白白糟蹋了一副美貌。”
“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被阮庄主糟蹋的事情,还好人家承认了,不然,一副残花败柳的身子,作妾都没人要。”
苏苡欣强忍着内心的翻涌,眼帘里满溢的泪水却还是悄然滑落,清晰的感受到周围投来的异样目光,娇弱的身子,仿佛要将她看个千疮百孔。
前方倏然响起杨语淑的声音:“老夫人,您累么?”
老夫人扬声道:“我这把老骨头呀,还走得动。”
“呵呵……,那是老夫人您身子骨硬朗。”
只要自己受伤,杨语淑就会非常的满意,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难道自己生来就与她连冤带仇么?一路的空白怅然与暇想,竟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白马寺的门口,泪水已风干了,置身在这梵音重重,香烛气息萦绕的环境里,伤感的心也渐渐的安静了下来。
来到佛殿正堂,从僧侣手中接过三柱清香,跪叩在了最后的地方,合上眼帘,祈求父母安康寿长,给她一个活下去的支撑,一个理由,三叩首后起身,将清香递给了僧侣,双手合拾,看着他插在了香炉里。
方丈大师身披明黄袈沙走了出来,向老夫人微微一礼,“阿弥陀佛,老夫人,几年不见,您康健如初。”
老夫人回礼,“呵呵……,方丈大师有礼。”微偏头向轻唤,“芸妈,去捐献些银两。”
芸妈颌首离开,闻得方丈大师言道:“老夫人慈悲,定然福泽延绵。”
“阿弥陀佛……”
方丈大师看了一眼杨语淑,老夫人说:“这是杨语淑杨姑娘,现住居在淅然山庄。”
杨语淑盈盈一礼,笑言:“方丈大师有礼。”
老夫人又指着身后几位说:“这些都是庄内的女眷,还不给方丈大师见礼。”
“方丈大师有礼。”不约而同礼唤,在正殿堂中绕起一阵小小的回声。
“阿弥陀佛……”方丈大师音落,慈善的目光却停在了一人身上,随即向她走过去,言道:“施主,别来无恙。”
苏苡欣行了一佛礼,“劳烦方丈大师惦念,苡欣一切安好。”
安好么?来白马寺不下近百次,惟此行在她眼底见到了人生初转时的凄凉,“老纳相赠的经书,不知施主可有阅读?”
苏苡欣又是一礼,“苡欣全以记下。”
“可有何参悟?”
不待丝缕停留的接下话来,这让苏苡欣一时之间有些难以作答,敛下唇畔那抹浅显的笑意,“自是有参悟。”可是,却难以平复她内心所受到的伤害。
方丈大师点了点头,“有参悟就好。”
苏苡欣抬头,溢着满眸的祈求,“苡欣资质愚钝,可否请方丈大师再赐几册经卷?”
方丈大师摇了摇头说:“施主既是已有所悟,就不必再局限于经卷的内容,一切随风随缘罢。”
“可是大师……”苏苡欣还想说什么,却突然听到身后一声哭唤,“欣儿。”
心中一滞,随即一暖,菩萨果真灵验,让她实现在临行前脑海里的那点念想,层出不穷的泪水,流不尽她胸中的苦闷与委屈,侧过身形,扑到在母亲的怀里,“娘亲……”
方丈大师对老夫人说:“请您与诸位随老纳到偏斋用茶。”
“有劳方丈大师……”
两母女持手寻得一僻静之处,落坐于凳,几许粉色花瓣,轻然飘落在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