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我们都隔着遥远的距离
三月，草莓殷红的季节。
“尹川，快看，这一颗好大！”蹲在草莓园里的韩泉惊喜地向尹川招手。她穿着红艳艳的毛衣衬在绿叶间，也象颗草莓。
尹川小心地走到她身边，蹲下身说：“摘下来。”
“会不会太多了？”韩泉提起手中的袋子晃了晃。
“不多这一颗。”
“如果再看到大的怎么办？”
“你要不嫌多就都摘下来。”
“其实越摘越小了。”
“给我瞧瞧。”韩泉把袋子撑开，尹川探头看了一会儿，“差不多了。”
听尹川这样说韩泉又觉得可惜，她意犹未尽：“你怎么知道这么有趣的地方？我还没玩够，要是天天都能来就好了。”
尹川笑：“如果天天来你很快就会厌了。”
韩泉扬起眉毛：“总比每天想着该用什么样的面孔在人前周旋的好。”
“你可以改变。”尹川一点没有说教的语气，倒象是在和韩泉讨论天气好不好的问题。
韩泉皱起脸：“等我找到足够的理由能够下定决心的时候再说吧。”
尹川看看表：“好了吗？我还要上班，再不走就要迟到了。”
“哈？我差点忘了！”韩泉跳起身，“我们走吧。”
出了棚子，韩泉在阳光下闭起眼深深吸气：“这里的空气真好！”
“下次有机会再带你来。”
“好！”韩泉塞一颗很大的草莓进嘴里。
尹川摇头：“还没洗。”
韩泉做个鬼脸：“看上去很干净。”
“不要吃得太多。”
趁着他说话时嘴巴一开一合的机会，韩泉抓准时机飞快地用一颗草莓堵住他的嘴：“你真啰嗦！”然后纵情大笑。
尹川看着她眩目的笑脸，恍惚地想：只要能常常看到她这样笑，做什么都无所谓了。
“车来了！”韩泉兴奋地挥手。
喘着气赶到酒店门口，尹川连换衣服的时间都没有了，他匆忙地拍一下同事的肩，急促地说：“对不起，你再等我一下！”
同事却拉住他，说：“总经理让你去她的办公室。”
尹川一愣。
同事不很肯定地安慰他：“不会有事的吧。”
“谢谢！”
听到敲门声，舒雅说：“请进。”
尹川推门进来，平静地问：“总经理找我有什么事？”
舒雅做个手势示意他坐下：“你服过兵役对吗？”
“是的。”
“格斗还行吗？”
“可以。”
舒雅沉吟着，欲言又止。
尹川问：“有什么事吗？”
舒雅回答：“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请说吧。”
舒雅解释：“不是工作上的，是我的私事，如果你觉得不方便可以拒绝。”
“没关系。”
舒雅果断地一抬优美的下巴：“我想请你充当我一个下午的男朋友兼保镖。”
尹川意外之余什么也没说。
舒雅抛开顾虑，侃侃而谈：“是这样的，下午会有一个叫沈知为的男人来找我，我不想跟他纠缠在一起，他很难对付，蛮横起来一点道理都不讲，所以想借你的好身手用一用，我会酬谢你。”
“他什么时候来？”
“三点钟左右，还有一个多小时。”
“我该做些什么？”
舒雅知道他答应了，欣然微笑：“谢谢，下午会有人接替你的工作，我们现在来商量一下吧。”
三点钟不到，门外忽然起了一阵嘈杂，正在同尹川说话的舒雅警觉地坐直身体，略带不快地说：“他来了。”
尹川刚一回头就见房门猛地被推开，一位消瘦的男人张开双臂热情洋溢地大踏步走来，他怎么看也不象是个很难对付的人，可一看到守在门外的两位身材魁梧的保镖，尹川就明白他为什么可以蛮横不讲理了。
“哦——阿雅，见到你可真高兴！”他作风洋派。
舒雅冷淡地对他说：“你坐下来我们再说吧。”
沈知为继续向前，尹川拦在他面前。
“你是谁？”沈知为傲慢地打量尹川的穿着。
舒雅替尹川回答：“他是我的护花使者。”
“哦？”沈知为很快回过神来，哈哈大笑，“阿雅，你总是这样任性。”
舒雅皱眉：“你不应该来这里找我。”
沈知为耸肩：“可除了这儿在其他地方我找不到你，你总是躲着我。”
“既然知道我在躲着你你就拿出点风度别在让我为难了。”
“如果你不这样任性那我们就都不会为难了。”沈知为旁若无人，根本没把尹川放在眼里，他点了点尹川的胸口，“让开，小子，你挡着我我没法跟阿雅好好说话，你以为我相信你有资格站在这里吗？”
沈知为的这个动作让尹川厌恶和愤怒，他记起第一次遇见韩泉时为难韩泉的客人就是这样对他的，他从不因别人的藐视而退缩，反而站得更直。
沈知为意识到了他的强硬和不屈服，眯起眼嘲弄地笑笑：“你真不识趣，第三者。”
门口的保镖听出弦外之音，立刻稳而慢的踱步进来，冷着脸，气势逼人。
舒雅断然起身：“沈知为，你不要太过分了！”
沈知为一抬手，保镖们一左一右叉开腿立在他身后。
这时，酒店的保安也冲了进来。“总经理！”保安主管喊了一声。
“你们就站在那里。”舒雅扶着桌子边缘的手在微微发抖。
所有的人都静静看着对峙的沈知为和尹川。
尹川镇定地说：“沈先生，舒雅不欣赏你这样追求她。”
“舒雅是你叫的吗？”沈知为嘿嘿笑，“有些事我必须跟你说清楚，小子，我是舒雅他父亲指定的未来的女婿，你明白了吗？所以舒雅的不合作是任性的行为。现在你可以让开了吗？”
尹川纹丝不动，笑着说：“那么请你去找舒雅的父亲。”
沈知为脸色一沉：“小子，我已经很忍耐了。”
舒雅看着尹川高大的背影，心内涌起被人保护的安全感，她忽然不想他受到伤害，于是急切地绕过桌子奔到尹川身边，毫不迟疑地挽住他的手，说：“我们走吧。”
尹川微微一动，看了舒雅一眼，接着重新盯住沈知为：“沈先生，现在请你让开。”
沈知为的脸上浮起冷冷的笑容，揶揄地问舒雅：“真的要走？”
“是的。”舒雅抬高下颌。
“好，祝你们愉快。”沈知为很有风度地缓缓让开身体，保镖跟着他一起移动。
“谢谢！”舒雅矜持地点点头。
走出房门时，门口的人都牢牢地盯着他们，尹川明白，过不多久，整个酒店里就会谣言四起。
“谢谢你！”舒雅一边开车一边向尹川道谢。
尹川好心提醒她：“他还会来找你。”
“今天晚上我会和父亲好好谈谈。”舒雅自信地转动方向盘，“去我家里坐坐吗？”
“不用了，我想直接回家。”
“好吧，不勉强你。”
车子重新调整方向。
舒雅问他：“我该怎样谢你？”
“不用客气，这只是一点小事。”
“不能这么说，你帮了我很大的忙，如果你不在，今天我肯定会被他带走。我看到他就烦，一分钟都不能忍受！”舒雅孩子气地抱怨。经过刚才的事情，她竟觉得她对他已经很熟悉了。
一向高高在上的舒雅突然用这么亲近的语气和下属说话，尹川一时适宜不了，尴尬地说：“我不了解你的事情。”
舒雅自嘲地说：“为了酒店的管理和我父亲的教诲，我必须和你们保持距离。”
“我们有不同的生活方式。”
“你的生活方式是什么？”舒雅好奇地看他一眼。
“很简单，工作和生活。”
“你喜欢你的工作和生活吗？”
“我尽力做好。”
“我听出来了，你有不满意的地方。”
尹川被动地说：“我从不去想满不满意，只管做好。”
“你好象……不太愿意和我交谈你的事情。”
“也许是我无法不把你放在总经理的位置上来对待。”
“那真是我的悲哀。”舒雅笑了。
“在巷口停吧，恐怕你的车子很难开进去。”尹川指了指前面。
舒雅停稳车子，有些不舍地问：“真的不用感谢你吗？吃顿饭总可以吧？”
“谢谢！我心领了。”尹川钻出车子，“再见。”
“好吧，再见。”一直到尹川在巷子转弯后看不见了舒雅才发动车子。
车子掉头驶向来路。没多久，舒雅无意中瞥见一辆眼熟的黑色房车迎面过去，她心内一动，想要加快速度。可这里不能转弯，她不得不压下急躁跟在行进得不紧不慢的车龙后面前进，谁知又不巧地遇上红灯，她刹住车，徒劳地向车后张望。那辆黑色房车已经没了踪影。
一等红绿灯转换，舒雅立刻在十字路口回旋返回，加速奔驰。果然，那辆车就停在去往尹川家的巷口，车内空着。舒雅钻出车子，“砰”地关上车门，冲进巷子。只一转弯，她就看到前方尹川家门口混乱的场面，呼喝声不绝于耳。她一边奔跑一边大声喊叫：“别打了！住手！”
站在人圈外的沈知为听到她的喊声，回头对她冷冷一笑。
窄巷里，五、六个彪形大汉围住尹川猛烈地挥舞手中的棍棒，尹川徒手搏击，愈战愈勇，训练有素的身体灵活地变换姿势，但毕竟是以一敌众，尽管他使尽浑身解数，棍棒还是常常无情地落在他身上。
“叫他们住手！”舒雅激动地对沈知为怒吼。
“啧啧啧，”沈知为无赖地摇头，“这不是求人的态度。”
“无耻！”舒雅不顾一切地狠狠扇了他一耳光。
沈知为毫不客气地反手回敬她，一声脆响后，他恶毒地说：“我们之间完了。”
“我们之间从来就没有开始过。”不屈地说完这句话，舒雅向扭打成一团的几个男人冲去，风度尽失，“住手！我已经报警了！”
“我们走！”沈知为断喝，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折叠得很整齐的手帕轻轻贴住发烫的脸颊。
战斗猝然开始、迅速结束，等警车停在巷口，沈知为一行人已经从容地扬长而去。
舒雅扶住满身伤痕的尹川，焦急地说：“快去医院！”
韩泉心急如焚地推开单人病房的门，一眼看到尹川的病床边坐了位雍容高贵的美丽女子，一身精致的名牌时装。她来不及多想，飞身扑到病床边，尹川狼狈的惨状害得她的眼泪差点流出来，声音发抖，难过地埋怨：“你这么搞的？我去你家里找你才知道你住院了！你怎么会弄成这样？”
“没事，”尹川浅笑，“一点皮外伤，很快就会好。”
“你跟人打架吗？”韩泉查看他的伤势，眼圈发红。
“已经过去了。”韩泉的担忧在尹川的心里激起阵阵暖意，他忍不住摸了摸她低垂的脑袋，随即回过神来，克制地把手收回。
韩泉却把他的手抓住了：“你怎么会跟人打架？你象是会打架的人吗？原来我这么不了解你！”她情急之下，恨不能揭起他身上的绷带什么的确定一下伤口是不是真的。
尹川的心突地一跳、又一跳，不规则地撞击着胸膛，韩泉第一次这样抓着他的手，他怎么能不满怀希望呢？他忘了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笑。
“你说话！你说话！”韩泉气急。
从韩泉一阵风似的闯进来开始，舒雅就一直在注视她，这个突然冒出的陌生女孩竟让她的心没来由的一紧，感到某种不安稳的气息追着她冒失的举动同时撞入身体，并随着她对尹川流露出的关切层层堆积。她轻咳一声，斯文地说：“我来解释是怎么回事。”
“你是尹川的朋友吗？”韩泉与舒雅对视，在意着她的回答。
“我希望是。”舒雅很少会刻意在人前显示她良好的教养，但眼前的女孩只一出现就瞬间激发出她这样的潜能，还不情愿地意识到她甚至希望女孩能从她的言谈举止间体味出她天生的优越感。
尹川解释：“她是酒店的总经理舒雅小姐。”
“你好。”舒雅向韩泉伸出手。
“你好。”握着舒雅有头衔的柔若无骨的手时，韩泉看了尹川一眼，他温和带笑的眼神带给她无尽勇气，信心跃然奋起，利落地将自卑和气馁杀死深埋。原来尹川的笑还有这么好的安抚作用，以前怎么没发现？
不，不是没发现，而是不自觉，想想看哪一次有了烦恼不是来找尹川开解的呢？他不会长篇大论，更不会花言取巧，默默无言的陪伴中，他的平和静静传导给她，温暖如春风，丝丝缕缕吹开她心内笼罩的阴霾。只不过她今天才因另一个女人的出现而恍然感觉到。
“我很抱歉，”舒雅吐字如珠，“事情都是由我引起的，我不该让他卷进我的私事里来。”
“什么事？”韩泉很想知道一个高高在上的总经理会有什么事能够连累到她辖制下的门童身上。
“我请他临时充当我的男朋友好让我讨厌的追求者死心，没想到那个野蛮人竟采取这么过分的报复手段，我真的很抱歉！”
舒雅越是说得坦然韩泉就越是不舒服。有钱的女人可以雇男人抵挡另一个男人的追求，而贫穷的女人即使追在有钱男人身后也还是要遭受数不尽的白眼、看尽屈辱的脸色，即使平淡如尹川这样的男人还不一样在有钱女人的使唤下甘心流血流汗，堂而皇之地躺在病床上等待有钱女人的垂怜。
韩泉痛恨自己居然生出对尹川不公平的想法，如果自己出了什么事他一定也会这样做的，可是为什么是叫舒雅的总经理抢先达到了这个效果？她被想法的矛盾折磨着，赶紧堆起笑脸：“你怎么会想到尹川呢？是不是他很好说话？”
“小泉，事情已经过去了。”尹川的制止里感觉不到责备。
韩泉小小地撒娇：“我知道，可我好奇嘛，难道不能问吗？”明知在尹川面前撒娇会令他误会，但她就是想让舒雅误会她是他的女朋友，这样舒雅下次有别的讨厌的追求者需要应付时应该就不会想到他了。
舒雅大度地笑着回答：“没什么不可以说的，我想你有权知道事情经过。”
“怎么样？”韩泉对尹川做了个鬼脸。
尹川哑然失笑。韩泉的亲近只会让他更加包容，面对她，他想不起有什么事值得发脾气。
舒雅心头一窒，尽力忽略他的神情，缓缓述说：“我选择他是因为我认为他懂得该怎样尊重女人，值得人信任。”
听到舒雅的赞美，尹川不自在地望向窗外，他没察觉出病床边一左一右的两个女人已经隔着他在言来语往间不动声色地展开微妙的战争。
韩泉闲闲地笑问：“你怎么知道他是这样的人呢？”
舒雅从容回答：“因为他曾经为了保护一位不认识的女孩免受欺负而不惜顶撞客人，身为总经理，我不得不处罚他，但作为女人，我欣赏他的做法，如果我是那位女孩，我会感激他。”
“感激！非常感激！”韩泉猛力点头，笑容灿若春花，“我就是这样认识他的！”
舒雅惊疑：“你……”
韩泉含笑垂下眼帘：“知道他为我受到处罚我难过了很久。”
“原来……”一丝挫败掠过舒雅心头，她自卫地抬了抬下颌，“你们就这样走到一起来了？”
韩泉顺着她的话意模棱两可地回答：“就象你看到的。”
舒雅很好地掩饰住失意，点了点头：“尹川能很好地保护你。”
韩泉有感而发：“有了不开心的事情只要找尹川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随着交谈的深入，几乎被遗忘的尹川越来越难以保持沉默，他终于说：“好了，你们可以把这些话留到私下里再说吗？”
“哈？你害羞了！”韩泉的笑声如风中摇荡的玻璃风铃，一串串洒落。
与尹川刚好相反，舒雅越来越难以说下去，只想一个人静静地想清楚尹川是哪一点吸引了她，害她迅速迷惘，一向有条有理的思路忽然浓雾弥漫，找不到回头的路。她假意看时间，然后说：“我该回去了，酒店里一定有许多事等待我去处理。”
尹川抱歉地说：“我没法送你。”
“我送你到门口。”韩泉起身。
“不用了，你在这里陪他。”舒雅施施然走到门口，脚步一滞，翩然转身，“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
“韩泉，韩国的韩、泉水的泉。”
“韩泉，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韩泉开玩笑：“不会是让我去帮你击退仰慕者吧？如果是我一定很有效！”
“真是个好主意，下次我会试试。不过现在这件事情比击退仰慕者还要重要。”她们谈笑风声，俨然一对朋友。
韩泉只好问：“什么事？”
舒雅恳切回答：“请你说服尹川接受我的邀请，相信你比我更懂，得到帮助应该表示感谢，对吗？如果不能，我想我会一辈子放在心上。请你帮我。”
“你没说服他吗？”
“他很固执。”
韩泉看尹川一眼，尹川也看着她，说：“我怕你介意。”
韩泉一下子兴高采烈，热情地对舒雅说：“没问题，我不会介意的，你尽管邀请他好了，表示感谢是应该的嘛。”
“谢谢你！”舒雅轻柔地握了握她的手，“你是个可爱的女孩。”
“也谢谢你的赞美。”韩泉手舞足蹈地为她开门，“走好。”
“再见。”
“再见。”
回到病床边，尹川淡淡地问：“为什么要让她误会？”脸上是洞悉一切的微笑。
“哈？误会什么？”韩泉假装不懂。
“我也会误会的。”尹川笑容不变，声音里却透出惆怅。
韩泉无声地张开嘴，说不出一个字。
尹川温柔地说：“请不要再让我误会了。”
韩泉忽然很想抱住他，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去衡量，就让误会变为现实，但她终究还是想了、衡量了，现实的庸俗的理智终于战胜了感情上的一时冲动。她调侃地说：“难道你还想再为你的总经理受伤一次？我是在帮你你还不知感激。”
“小泉。”尹川呼唤得认真。
“什么？”韩泉答应得心虚。
尹川直视她的侧脸：“你感觉不到吗？”
“什么？”
“我对你的喜欢。”
韩泉逃避地低下头，嗫嚅着说：“好象……感觉到一点……”
“我不想让你为难，所以从不说出我的感情。你可以不喜欢我，我能接受，但是……请你不要给我希望、不要给我幻想的机会，好吗？”
尹川充满无奈和企求的温言软语象狠狠一记耳光掴在脸上，韩泉的脸热辣辣的疼，好半天才难过地说：“是我错了……”
室内一片寂静。尹川看着韩泉的侧脸，韩泉看着自己扭动的指尖。忽然，韩泉很响地吸了声鼻子，很大一颗泪珠随着猛烈的吸气声直直落下，滚烫地烧灼着手背上的肌肤。
“小泉？”尹川吓坏了，慌忙去托她的脸。
韩泉赶忙把脸转开，擦着眼泪喃喃自问：“为什么我是这样的？我现在糊里糊涂的，什么都想不清楚。我到底在想什么？”
尹川急急地问：“什么想不清楚？你说出来，小泉！不要哭！”
“你没钱又没权，不是我要嫁的那种人，可为什么一有什么烦恼我就会找你发泄？我是不是太自私了？一点也没考虑你的感受？我把烦恼倒给你，还要你为我操心，却什么也没为你做过！我到底把你看成什么了？我真不应该！”
尹川柔声安慰她：“你不是什么都没做，你给了我快乐。”
“你给我的快乐比我给你的快乐还要多！”
“你跟我在一起快乐吗？”
“是的！在这个城市里，只有你才能让我感到快乐！”
尹川欢欣鼓舞：“既然我们都感到了快乐，为什么就不能在一起呢？”
韩泉吃惊地看着他。
尹川接着问：“还是你依然舍不得你那个做有钱人的梦想？”
韩泉神思恍惚：“我以为我的路早就注定了，一直走一直走达到目标就行，怎么会突然间多出一条路来呢？”
“是的，一条路上站着不知名的某位有钱人，而新出现的路上站着我，你会牵谁的手呢？”
“是啊，一条路上站着你，而原来的路上还什么都没有，还是空的。”
“你可以到我的身边来。”
“不行啊！”韩泉使劲摇头，“那条路上虽然是空的，但有我的梦想，而我还在争取、还在努力不是吗？”
“你努力得不快乐。”
“我不知道……”韩泉一仰头，“我们怎么说到这些了？尹川，别劝我，我的脑子里很乱。”
“因为难以取舍才会乱。”
“不说这些好吗？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尹川不依不挠：“你喜欢我的，小泉，总有一天没法逃避。我会等！”
“我去买东西。”韩泉心烦意乱地起身。
尹川深情地喊一声：“小泉！”
韩泉的手停在门的拉手上，不说话，也不转身。
尹川在她身后笑意盈盈地说：“我很高兴你是喜欢我的。”
韩泉匆匆拉门出去。病床上的尹川靠着床头，充满微笑的眼里饱含希望。
从此，韩泉心情矛盾，想见尹川又怕见尹川、想爱尹川又怕爱尹川、想离开他又放不下，不论怎样都拿不出足够的勇气，只好躲在家里苦思冥想。
梅姨妈忍不住责备她：“你这两天是怎么回事？一点精神都没有？叫你去哪儿你都不愿意，你在想什么？”
韩泉恹恹地回答：“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气色这么差，非要化妆才行了。”
“我哪儿也不想去。”
“又是这句话，你能不能不说了？到现在你还连什么都没抓住。”
“我知道。”韩泉无力地点头。
“快快行动起来！”梅姨妈去拉她。
韩泉被拉起来了复又沉重地坐回去，她皱起眉：“我真的哪里也不想去。”
“你在发脾气？”梅姨妈微恼，索性在她身边坐下来，“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个样子。”
韩泉敷衍地问：“为什么？”
梅姨妈哼一声：“你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很清楚你最近一段时间都跟谁在一起，我不说是想你自己回头，我想你应该有这么聪明。”
韩泉心惊：“我没做错什么吧？不都是按你说的做吗？”
梅姨妈气哼哼地回答：“你不要误入歧途，那个尹川什么都不能给你。”
梅姨妈什么都知道，韩泉反而松了口气：“我没跟他怎么样。”
“就快了。”梅姨妈换上苦口婆心的语调，“你要想清楚，他只是个小小的门童，什么出息都没有，就算他肯做些什么谁又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你长得漂亮，又有梅姨妈帮你，只要不强求什么爱不爱的，不愁嫁不了有钱人，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小泉，不要浪费了你的好条件，你妈妈也盼着那一天呢。”
韩泉不太热心地回应：“我明白。”
“明白了就该从现在开始把心收拢，好好打扮打扮，下午我带你去参加一个聚会。”
“不了，姨妈，下午我有别的事。”
“去找那个尹川吧？”梅姨妈斜她一眼，“你还是想不开。”
“我想我会想明白的。”
“行了，我什么也不说了，我年轻的时候也象你这样傻过，那时可没有人跟我说这么多还不是想通了，把姨妈说的话放在心里掂量掂量，什么时候想通了跟我说一声。”
“好的。”
“下午我只好自己一个人去了。小泉，姨妈可少不了你啊，很多人都念着你。”
“嗯。”
下午一点多时赶到医院，病房门畅着，里面收拾得干净整齐，人却已不在。韩泉惊慌地拉住位护士询问：“请问这间病房的病人到哪里去了？”
“早上就出院了。”
“不是下午吗？”
“他女朋友来接他，他就提前走了。”
“女朋友？”韩泉大吃一惊。
年轻的护士小姐狐疑地看着她：“是的，这一段时间都是他女朋友在照顾他，我想那应该是他女朋友吧。”总不可能是只出现了一次就再也没来过的这个女孩吧。
“啊……哦……”韩泉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急切地问，“你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吗？”
“不知道。”
韩泉只好放开护士小姐，匆忙奔出医院。
因为离酒店近，她不抱希望地先去了酒店，果然看到站在门口的不是尹川，她跑上前去问：“请问尹川上班了吗？”
门童奇怪：“他不是在住院吗？”
“已经出院了。”
“我见过你跟尹川在一起。”
“是的，我是他朋友。”
“哦——”门童压低声音，“尹川可能以后不用再站在这里了。”
“为什么？”韩泉的心“扑通”乱跳。
“你还不知道吗？他和我们总经理走得很近，恐怕不久就要升职了，迟早的事。”
“怎么会？”韩泉失神。
“对不起，有客人来了。”门童奔下台阶。
等门童闲下来，韩泉又追着他问：“我在哪里能找到他？”
“他家里嘛，或者……你去问我们总经理。”
“你们总经理在吗？”突然出现的意外状况打乱了韩泉的阵脚，思路陷入混乱。
“不在。对不起。”门童又奔下台阶。
韩泉懵懂地离开酒店，漫无目的地在街上乱走一通后忽然想起尹川的家还没去，就兴冲冲地招停一辆出租。说不定尹川正在家里休息。
今天是星期天，尹川的父母都在家，看到韩泉意外又高兴。
“来，姑娘，坐、坐，你是川儿的朋友吧。”尹爸爸搬来椅子。
尹妈妈要去倒茶，被韩泉叫住：“不用忙了，阿姨，尹川不在家吗？”
“早上一回来就出去了。”
“他没说去干什么吗？”
“没说。他也没跟你说吗？”尹妈妈已经认定韩泉是她儿子的女朋友。
“没有，我们……有两天没见了。”
尹爸爸劝解：“有什么矛盾说开了就好了嘛。”
“是，我知道了。”韩泉强笑，“他一个人出去的吗？”
尹妈妈思索：“应该是吧。哦，不，好象听他说有人在巷口等他。”
“哦，我知道了。叔叔、阿姨，我该走了。”
“不等川儿回来吗？”
“不了，我还有事。”
“他要是回来了你有没有什么要我对他说的？”
“如果他回来了……”韩泉顿了顿，“没什么要说的，下次我会自己跟他说。”
“常来玩啊！”韩泉走出去老远尹川父母还在对她挥手。
走在嘈杂的街上，韩泉的心真的痛了，鲜明地裂开一道口。“他还说他会等呢！他还说他会等呢！”她含着满眼的泪，用力拉扯自己的衣袖。
可是，能怪谁呢？是她自己患得患失。
贪心啊……
咖啡厅内是欧化的装修风格，窗外对着一个巨大的蓝盈盈的露天游泳池和一片高级住宅小区，尹川望着窗外出神。韩泉两天的失踪让他费心猜测、费力思索。
“在想什么？”舒雅柔声问。韩泉的吸引力她很难抗拒，所以干脆接受，即使她聪明的头脑还没分析出受到吸引的原因。他的沉思和他与人搏斗时的强悍似乎没有一点关联，叫人费解，而她，不愿看到他苦苦思索而没有结果的失落模样。
尹川一怔，收回目光：“对不起。”
“没事。”舒雅轻轻搅动杯里的咖啡，咖啡已经凉了，“你有心事？”
“我在想韩泉这两天都在干什么。”尹川不会撒谎，坦白的残忍，和韩泉对他的残忍一样在不觉间伤人。
“呵……”舒雅只能发出这个叹息似的声音。
“你也有心事？”尹川从她的感叹里得出这样的结论。
舒雅笑笑：“我正在考虑该怎样对你开口。”
“有什么事吗？”尹川问得坦荡。
舒雅掀起眼帘笑盈盈地盯牢他，直截了当地开口：“我喜欢你！你感觉不到吗？”
尹川一阵慌乱后语无伦次地回答：“我很感谢你最近对我的照顾，可是我已经有女朋友了，也许还不能肯定，但我……”
舒雅婉转的笑声打断了尹川的话，同时也化解了尹川的尴尬：“你感觉不到吗？我在和你开玩笑，我早就看出你满脑袋里只有韩泉的事，其他什么也装不进去了。我要跟你说的不是这件事。”她笑声轻盈，其实心内泣血，难过地想幸运地被尹川思慕着的女孩为什么不是她。
“要说的是什么？”尹川啼笑皆非。
舒雅稳定情绪，说：“我想升你做大堂经理。”
尹川沉吟了一会儿，问：“可以不接受吗？”
“为什么不接受？”舒雅意外。换了别人早就感激涕零地满口答应了，这么好的事，他有什么理由拒绝？
尹川反问：“为什么升我的职？”
“我认为你合适，你有这个能力。”
“我来酒店上班的时间不长，什么都不熟悉。”
“你可以学。”
“不，我不想。”
“我需要有说服力的理由。”
“也许……你是因为我帮过你才想升我的职。”
“这个理由没有说服力。”
“可对我有说服力。”尹川认真地说，“我不想在这种情况下被升职。”
“你是怕有人说闲话吗？”
“我不怕别人说闲话，不能说服的是我自己。”
“你很固执，”舒雅莞尔，“你这一点倒是有些强迫性的说服力。好吧，我不勉强你，但是有一天你的能力得到承认时我希望你不要再拒绝。”
“那时我会毛遂自荐。”
所有舒雅想给予的都被拒绝了，很失败……因而，她沉默。
尹川想到了韩泉，因而，也沉默。
怎么会这样呢？每个人都在苦苦寻找自己想要的感情，却在以为找到的时候才发觉无法拥有，即使象对待事业那样奋力打拼也不一定能够获取，于是生活兜兜转转，还在原地打转。
哪里是出路？又通向怎样的远方？或许，只是歧途？
黄昏时回到家，尹妈妈告诉尹川有位很漂亮可爱的女孩来找过他，他急问：“她说了什么吗？”
“我叫她留话，可她说下次她自己会跟你说。”
“她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可以见面？”
“没有。”尹妈妈摇头，“看你，最近总做些出人意料的事。”
“哦……”尹川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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