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言情歧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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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7 一个月像一生那么长

韩泉立在客厅里,环顾四周,脚边放着收拾好的箱子。“还看什么?我们走吧。”梅姨妈亲热地拉住她的手。

韩泉说:“姨妈,我不想把房子退了。”

“为什么不退?虽然你现在有钱了,但最好不要随便浪费,你的钱可以拿来做很多事情。”

“不,我还是不想退,这里是我的私人空间,想静一静的时候可以来这里。”

“姨妈会对你不好吗?”梅姨妈瞪她,随即笑起来,“你要留就留吧。”

姨夫亲自开车来接韩泉。坐进车,梅姨妈喋喋不休地为她规划未来:“我要陪你去买几身漂亮衣服,还有必要的首饰,把你打扮得比以前还要出众,我会为你举办各种舞会,让尽量多的有钱人认识你,你会很快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以后会有个好归宿的。”

“我不想交男朋友。”韩泉奇怪自己居然会对这些以前很热心的事情感到乏味。

“当然你不用追求谁,只要认识他们就行了,以你现在的条件他们会反过头来追求你的。”

“姨妈,尹川还会回来的。”

“不要跟我说他。”梅姨妈嗤之以鼻,“你总算迷途知返不再做错事,还有了那么好的转机,连老天都在帮你啊,你怎么还惦念着那个占尽你便宜的穷小子呢?再说他肯接受舒雅,以舒雅那么好的条件他也不可能会回头的,你的想法太简单了。”

“尹川不是那样的人。”

“他是不是那样的人只有老天知道,他不愿回头也是人之常情,就算他回头了还不是老样子,还是一样什么都不能给你。”

“我已经有钱了。”

“你的钱不能用一辈子。”

“我爱他!”韩泉气结,顶撞了从没顶撞过的梅姨妈。

梅姨妈冷下脸:“你是不是因为有钱了就不把我这个帮助过你的姨妈放在眼里?”

“不是的,”韩泉降低音量,“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想法。”

“你以前从没有过这些希奇古怪的想法。”

“对不起,姨妈,我还是要坚持。”

梅姨妈哼一声:“让事实说话吧,一个月后你再看看姨妈分析得对不对,毕竟我经历过的比你多,看了太多事。”

“不要再劝我了,我知道姨妈是为我好,谢谢姨妈,除了交男朋友的事其他我什么都听你的。”

“总有一天你会想通的。”梅姨妈缓和语气,拉过韩泉的手拍了拍,“不要辜负了自己的大好青春。”

“嗯。”韩泉垂下眼帘,含糊地应了一声。

舒雅穿着黑底红花的套裙,盘了个复杂的发式,插了朵艳红的鲜花装饰,水钻耳坠在她颈项边闪烁,很古典的摄人心魄的美。她停下车,对站在巷口的尹川挥手,很欣赏他穿上正式服装的潇洒,更显得神采奕奕俊朗脱俗。这一段时间来,他一直对她很好,虽然不是很深很浓地爱着,但亲近体贴,已经让她心满意足,整个人因为有了他这份稳定的浅浅的爱情而容光焕发。她幻想这就是爱情。

尹川拉开车门坐到她身边。“等了很久吗?”舒雅体贴地问。

“没关系。”

“我以为你没这么快。”

“我不需要化妆。”

舒雅低笑:“是我化妆花了太多时间。”她从尹川看她的眼光中看到了赞赏,这比他开口恭维还让她心折。

尹川低头看看自己:“穿这身衣服很别扭。”

“真对不起,我知道你很不习惯,可我需要你陪我参加这次酒会,有你在身边就不会有人不识趣地来纠缠。”

“我明白。”

半个多小时后,舒雅挽着尹川的手走进举办酒会的酒店,纯粹的商业聚会。尹川一直陪在舒雅身边,沉默而周到地照顾她,她的幸福都写在眼角眉梢。

韩泉吓了一跳,万万没料到舒雅和尹川也会来这里,他们眼神的每一次交会都扯得她的心阵阵发痛。尹川的都是因为舒雅才变得这么高贵的,这都是舒雅的功劳。想到这些,她踉跄地退后一步,下意识地闪身躲到身边中年男人的身后。

“你怎么了?”中年男人关切地问。

“请帮忙挡住我。”韩泉仓促地走向离他们最远的隐蔽的角落。中年男人看看前面,又看看韩泉狼狈的背影,似乎明白了什么。韩泉缩在沙发里,紧张地垂着头。

“小泉,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梅姨妈裙摆摇荡,向她伸出手,“跟我来,我带你去认识几个人,尤其是张总,要记得和他跳支舞。”

韩泉小声说:“不,姨妈,我不舒服。”

梅姨妈挨着她坐下,苦口婆心地劝:“你不舒服只会有一个原因,我也看到他们了。这有什么关系,你拿得起就要放得下,让都让了还有什么斤斤计较的。”

韩泉的声音更小:“我答应了在这一个月里不见他。”

“你又不是故意的,这种场合他们怎么会怪你呢?”

“我不该来。”

“听听这说的是什么话。这个城市只有这么大,你们又在同一个阶层活动,碰上的机会是很大的,你总不能因为这样就不出来活动了吧?好了,别多说了,快跟我走,让别人等太长时间是不礼貌的。”梅姨妈又拉又拽,韩泉终究没拗过她。

喧闹中,陪在舒雅身边的尹川敏感地捕捉到一个声音,于是不由自主地循着这个声音找到韩泉熟悉的背影,仅仅是背影他就能想见如今的她是何等美丽,再不是与他在一起时的寒酸模样。也许她的选择是对的,但她毕竟很深地伤害了他,伤到恨也乏力。

“原来她也在这里。”耳边忽然响起舒雅的声音,尹川回过神,抱歉地笑笑。

舒雅大度地说:“去和她打个招呼吧。”

“不用,我们有约在先。”

“我想她不是故意。”

“我是认真的。”

“好吧。”舒雅举了举酒杯,“喝一杯?”

“好。”舞曲悠然响起,宾客们纷纷结对进入舞池。尹川伸出手,舒雅含笑把手放入他宽厚的掌心。

韩泉亦和张总相拥而舞。

为什么舞曲那么快?快到非要旋转,快到不时能撞见他不经意的眼眸,那眼光淡淡地从身上掠过,过也无痕。舞曲为什么这么慢?慢到总也看不见他,慢到看见时他又总在身边,看与不看都是心酸。

一等舞曲结束,韩泉就松懈地喘口气,匆忙从张总身边逃开,张总的自尊心很受打击。跟谁也没解释什么,韩泉跑出酒店。尹川也没对舒雅解释什么就追了出去,舒雅无语,讪讪地自经过身边的侍者手中平端的托盘上拿起一杯酒。

尹川站在台阶上木韩泉钻进出租车,只是静静地站着,不出声喊她。韩泉感应到什么似的转头望过来,嘴张了张,终究什么也没说。出租车驶出去,他们神色肃穆地彼此凝视,视线渐渐拉长,直到模糊不清,直到消失不见无法连接。

回到酒会上,尹川依然什么也没解释,舒雅无心问。

梅姨妈赶回家时韩泉还呆坐在沙发上,妆没卸,衣服也没换。梅姨妈发怒地训斥:“你太过分了!就那样一走了之,我不知有多尴尬!”

韩泉神游在她的世界里,充耳不闻。

梅姨妈咆哮:“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换取忽然捂住脸哭起来,语无伦次:“我不去了!我再也不去了!”

梅姨妈一下愣住,怒火被无奈浇熄。

韩泉还在胡言乱语:“一个月期满后要怎样就怎样!现在不行!我做不到!我真傻!怎么会答应她呢?你看他们多亲热,好象没看到我,我受不了!一定不要再见到他们了!一个月后、一个月后就什么都好了!我不要再看到他们!”

梅姨妈呆呆地看着韩泉,过了一会儿在她身边坐下,搂住她的肩,又不知给说些什么,结果长叹一声:“不见就不见吧。”

好象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一个月的期限才很慢很慢地即将走到终点,韩泉在揪心地等待中早已熬得心浮气燥,食不知味、寝不得安,整天都在想着尹川回来见到她时第一句话会说些什么,每次想象都会演变出不同的对白。眼看最后一天就要到了,她满怀希望急急赶到租住的小房子里,穿起最普通的衣服,挽起衣袖,包起头巾,起劲地打扫卫生。

尹川一级级登上台阶,他有预感,那间房一定还没退,因为房东没有催着他讨还钥匙,而这把房门钥匙此刻正躺在他的长裤口袋里,攥在他的掌心,掌心里湿湿的,满手汗水。

走到房门口,才要把钥匙插进锁眼,忽然听见了房内的响动,尹川一惊一愣又一叹,钥匙举到眼前看了看,稍后悄悄塞回裤袋。

门忽然打开,提了一大袋垃圾准备拿到搂下扔掉的韩泉乍一看到尹川惊呼一声,垃圾袋落到地上,幸好没破。“你、你回来了……”韩泉害怕得不敢去抱他,怕出现在眼前的只是个幻影。

“我去扔。”尹川提起袋子迅速转身,他怕多看她一眼就会挪不开脚步,韩泉此时的模样比酒会上光彩照人的妩媚还要叫他难以抗拒。

“不要!”韩泉拦住他,“让我多看看你!你真的回来了吗?”

尹川竭力镇定,不让自己被她打动:“一个月的期限还没到。”

“明天就是了!我知道你会回来的对不对?”韩泉热切地仰视他,期盼的泪水在她眼眶里打转。

垃圾袋从左手换到右手,尹川答非所问:“你还会住在这里吗?”

“只要你愿意我们就住在这里!你看,我都打扫干净了,东西也都是好好的,什么都没坏。”

“你不想买套好点的住房?”

“不、不,我现在什么都不愿想,等你回来了我们再商量。”

“我不能给你什么承诺。”

韩泉吃惊地愣住,哀伤地问:“你……不爱我了吗?

尹川落寂地笑笑:“我无法控制自己不去爱你。”

韩泉猛地抱住他大哭:“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告诉我你会回来!我要听你说!”上下楼的居民都诧异地看着他们。

尹川哄她,语调还象以往那样轻柔:“等一个月期满后再说好吗?”

韩泉继续哭诉:“我好怕!我好怕!”

尹川轻拍她的背:“你什么都不用怕,你不是说过,一个月期满后就什么都好了吗?”

“嗯……”韩泉慢慢止住哭声,不好意思地离开他的怀抱,“我真丢脸……”

“好了,我去扔垃圾。”走下几级台阶后尹川回头,“我不上来了,你照顾好自己,我不想看到你憔悴。”

韩泉破涕为笑:“我等你回来。”尹川什么也没说,低头下楼。韩泉靠在门框上,兀自傻笑。

第二天黄昏,一辆出租车把段之介和尹川送到机场,他们提着行李箱匆匆奔进候机大厅,不多久后,一架飞机腾空飞起,带走了一颗曾经御风飞翔如今残缺破碎的心,所有快乐欢笑都远离了他,只剩下沉甸甸而麻木的忧伤。

直至登上飞机,尹川都不曾回头。

天已大亮,韩泉困倦得不想睁眼,昨天晚上做了一夜杂乱无章的怪梦,比不睡还难受,她摸过闹钟悬在脸上方,一看之下睡意全消,一骨碌翻身爬起。“我的天哪!已经九点多了!要是尹川来了怎么办?”她手忙脚乱地换衣服、拉窗帘、开窗户,晨风迎面扑来,她趴上窗沿探头出去张望:“好天气!”她飞快地整理床铺,又四处看看有没有不够整齐干净的地方,这才冲进厨房刷牙洗脸,一边忙着一边情不自禁地哼歌。

一切收拾妥帖,整个人清爽漂亮,她看看表,刚过十点。忐忑地在沙发里坐了一会儿,尹川没来;紧张地四处张望,尹川没来;不安地在客厅里走动,尹川还是没来。“哦——”她敲自己的脑袋,“还没买菜!等我买了菜回来他就一定在客厅里等我了!”一阵风似的刮出门,她急匆匆赶去菜场。

买菜时心神不定,神经时刻处于一种奇异的兴奋状态,一会儿想要早点回去不能让尹川等太久,一会儿又想应该多耽搁些时候,说不定尹川还在赶来的路上,彷徨着、踌躇着,总算把尹川喜欢吃的菜都买齐,满满地提了两大袋,沉沉地挂在手上。“没关系,一餐吃不了可以下餐接着吃。”她笑着说。

尹川该回来了吧?气喘吁吁地爬上楼,一开门先瞄一眼沙发,沙发上是空的;跑进厨房,厨房里是空的;丢下菜奔进卧室,卧室里还是空的,尹川没来。“不会的……”韩泉神经质地喃喃自语,“肯定有什么事耽误了。是的,一定是这样!”她强制性地说服自己。

回到客厅坐进沙发,紧盯着客厅门,门一直没有如预期的想象中那样被笑吟吟的尹川推开,然后听见他快活地说一声:“总算回来了!”韩泉等不下去了,她冲出房间。

出租车载着她在车流中左弯右拐。韩泉还在催:“能快一点吗?”

司机回答:“不能再快了,这里不是高速公路,我这也不是救火车。”韩泉咬住嘴唇,只恨路上车太多,又都开得太慢。

终于赶到尹川家门口,大门畅着,她扑了进去,扬声喊:“尹川——”

尹妈妈从陈旧的水泥台阶上下来,冷淡地说:“尹川不在。”

“阿姨,”韩泉甜甜地喊,“尹川他去哪儿了?”

尹妈妈停在最下一级台阶上,说:“他没说他去了哪儿。”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阿姨……”韩泉感到了尹妈妈对她的排斥,很难过,“您也不知道吗?”

“姑娘,你就别再来了。”尹妈妈说完,返身回到楼上。

“阿姨……”韩泉呆站着好半天挪不开脚。

出租车又载着她在车流中左弯右转。韩泉缩着肩膀,一声不吭。“到了。”司机在酒店前停下车,好心提醒她。

总经理秘书一听她报出的名字立刻为她开门:“总经理正在等您。”韩泉一愣。

“我知道你会来找我的。”舒雅请她在沙发上坐,并为她倒茶,美丽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平日的骄傲自信,笼罩着淡淡的无奈和忧伤。

韩泉接过杯子,困难地问:“尹川终于还是选择了你是吗?”问时,希望与绝望并存。

“不,”舒雅靠上桌沿,“昨天下午他走的时候说得很明确,他不会选择我。”

“啊……”韩泉的手一抖,茶水泼出一些在她膝盖上,她什么也没感觉到,“那、那他去了哪里?”

“不知道。”舒雅的无奈和伤感加深,脑海里浮现出与尹川最后分别时的场面,当时她伤心地问:“你终于还是选择了韩泉是吗?”但尹川淡然地回答:“你们没有给我选择。”然后镇定地走出去。那时她就明白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了。

“他没去我那里!”韩泉的嘴里泛起苦涩。

“我知道,他把这个意思对我说了。”

“那你知道他去了哪里吗?”

舒雅惆怅地回答:“韩泉,我们都失去他了,都失去了……我们俩都以为能得到他,结果都失去了……我们三个人都伤害了自己。”

韩泉呆呆地问:“为什么我又错了!为什么我总是错?”

舒雅看着她,什么也没说。

韩泉的两只手都紧紧地握在杯子上,失神地自言自语:“我来到这个城市,只想嫁个有钱人,可是却出了这么多事情,先是尹川,然后是你,原本只有一条路的,后来路越来越多越来越复杂,我选择了又选择,终于还是错了。”

舒雅严肃地说:“韩泉你没错,你一直都走在第一条路上,这条路上悬着的路标只有一个字:钱!你得到了你想得到的,而尹川还是个穷光蛋,甚至连他曾经拥有的也失去了。你怎么能说你错了呢?没有了尹川你更可以自由地去追求你想要的东西,而以你现在的条件来说容易得多了,你应该说你走得每一步都是对的!有很强的预见性!”

韩泉捂住嘴呜咽一声。茶杯滚落地面,在地毯上留下一片水渍。

舒雅嘲弄地自语:“我有什么资格说你呢?我犯得错和你一样严重,我们都放错了尹川在心里的位置,可惜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他什么线索也没给我们留下就消失了,就算有什么线索,我想他也不希望我们再去打搅他,我承认,在他的心目中我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韩泉泪水滂沱、泣不成声:“他……爱我……”

舒雅无情地说:“是的,他爱你,可你滥用了他的爱,而他想要的爱你给不起,反而负债累累。”

韩泉哀求地向舒雅伸出手:“求你,我受不了了,请把你的钱都拿回去,我实在……没办法再用它们……”她加快语速急急地说,“虽然用掉了一些但我可以赚够了补足!我不要了!不要了!都拿回去!拿回去!”

舒雅感叹:“你总算还能明白你失去了怎样一份珍贵的感情,我怎样羡慕怎样嫉妒也得不到的一份感情。”

“你帮帮我,把钱都拿回去吧!”韩泉惟恐舒雅不答应,可怜巴巴地看着她。那些以尹川的离去换来的钱山一样沉甸甸地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不,”舒雅说得慎重,“钱给你时我就没打算收回,它们是一笔教训,是你的也是我的。”

韩泉捂住脸,放声痛哭。舒雅默默无言地看着她,终于走过去坐到她身边,把自己的手绢递给她,眼圈也红了。

春风吹起时,三月的草莓还会红得那样鲜艳吗?冬雪飘零时,雪花还会白得那样优雅吗?蓦然回首时,还能见到他那无声的、优雅的、微笑的、也是温暖的笑容吗?

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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