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姐姐,”半夜,沈焰抱着枕头走进沈衣的房间里,“我想跟你睡。”
沈衣迷迷糊糊地在床上给他腾了块地方,沈焰便高高兴兴地爬了上去,像小时候那样,把头偎在沈衣的肩膀上,手环着她的腰,舒服地叹了口气。
“姐姐,好想念你身上的味道啊。”沈焰喃喃地说,很快便睡着了。
清晨,沈衣醒过来的时候,小吉正十分不满地在沈焰身上踩来踩去,沈焰不为所动地睡得很沉。
沈衣看着弟弟熟睡的脸,那长长的睫毛像疲倦的蝴蝶在休憩,秀挺的鼻子发出微微的鼾声,薄薄的嘴唇轻弯着,似乎正在做什么美梦,让他在梦里也不由得微笑。沈衣不由得也笑了笑,悄悄爬起来,把小吉抱下床,去做早饭。
沈焰便是在皮蛋瘦肉粥和灌汤包的香气中醒来的,他幸福地叹了口气,几乎不敢睁眼,生怕这也只不过是自己的梦。
沈衣叫他起来吃饭,小吉已经在桌上占据了自己的位置,沈焰嘟哝了一句:“这猫可真奇怪,什么都吃。”便坐下来享受美味了。
“姐姐,你什么时候练得这么好的厨艺?”
“爸妈总不在家,我闲着没事就学做饭喽。”
“真是不负责任的父母啊。”
“焰,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能杀那只妖怪了吗?”
沈焰的眼睛在转来转去,沈衣无奈地道:“如果你不想说就算了。我不是一定要知道。”
沈焰放下粥碗,郑重其事地道:“姐姐,其实这也不算什么秘密,你也是雷家的后人,早该让你知道了。不过,我想爸妈一直没有和你说,是想让你过普通人的生活,不想你有什么负担。”
沈衣惊讶地看着他。
沈焰道:“其实,外婆的雷氏家族不是什么武林世家,而是灵幻师世家。每一代的雷氏传人都是会驱鬼捉妖的。本来妈妈应该在外婆之后继承雷家的掌门之位,但她一出世就身体虚弱,不能修练法术。而她同一代的兄弟姐妹,有的早夭,有的重伤残疾,有的法术不济,有的人品不佳,所以外婆就一直没有把掌门的位置交出去。
“当初外婆带我回雷家,是因为她觉得我天生就具备修练法术的灵力,应该会是个不错的灵幻师。而爸妈也觉得这就是我的命运,是我应该承担的责任,所以就同意了。这些年来,我在雷家一直接受很严格的训练,大大小小的妖怪、鬼魂也捉了几只。不久前,雷家举行了一次掌门人推举大会,要从我们这一代人中选出一个接替掌门之位。
“不过,我输给了雷霆钧表哥,他顺理成章地当上了掌门。至于我,既然不可能当掌门,外婆也就没有再留下我的必要了。所以我就回家来啦。当然,外婆很生气很生气,哈哈。”他愉快地笑了起来,这让沈衣充分有理由怀疑他的失败是不是故意的。
沈焰眨眨眼睛,道:“姐,想不想看看我的天雷火?”他左手一伸平,掌心突然腾起一小团火焰,小吉警惕地退了一步。火焰从沈焰的手掌上缓缓升起,慢慢移向小吉,小吉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火焰突然从小吉身边擦过,几乎燎着了它的猫毛。小吉生气地大叫起来,沈衣忙把它抱在怀里安抚。
沈焰回来的时候,除了那块捷克陨石什么都没带。吃过饭,沈衣就带他去街上买些衣服、日用品。
经过那家鞋店的时候,沈衣不自主地停下脚步,隔着玻璃墙向内看去。
荆雷正在招呼一位女顾客,他还是那样有礼而温和地微笑,礼貌地和那女子保持着合适的距离。当那女子要试鞋的时候,他蹲下身,但只是帮助把鞋套在她脚上,尽力不与她有皮肤上的接触,以免她反感。随即便站起,依旧保持着适当的距离,请那女子看鞋子是否满意。
沈衣纳闷地想,难道昨天他那样殷勤(还很亲昵),不是一贯对待顾客的手段?也是啊,有几个女孩子愿意被陌生男子随意碰触呢?可是,昨天自己并没有觉得那有什么反感啊。还是说,他只是对自己才这样?想到这里,她的脸不由得有些红。
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沈焰突然笑了:“姐姐,你脸红什么?莫不是……动了春心?”
沈衣娇嗔地打了他一下。
荆雷看到了他们,便拿着一样东西走出来,道:“给,你的鞋。”
沈衣惊讶地接过:“昨天不是丢在公园里了吗?”
“我后来回去找我的手机,顺便找到了它。”
“那你的手机……”
“摔坏了,不过修一下就好了。”
荆雷点点头,便又回去工作了。
沈衣忽然觉得这双鞋其实也不太贵了。
**** **** ****
“没有人会说不要啦,只要我说声要!……这世界就是那么糟……”沈焰哼着歌,踢踢踏踏地跟在沈衣身后。
早上,沈衣给他办好转学手续,他还因为没有和姐姐分在同一个班级而大发脾气。现在,他又嘻嘻哈哈的了。当然,这是有原因的。课间有几个不知高低的学生,把他堵在僻静处勒索,被他狠狠揍了一顿。打完架心情很爽。
而且,上学第一天,他就收到初中部学妹的告白信,真是破纪录啊。
虽然上课不在一起,他可是一下课就来找沈衣,沈衣去哪里他就跟去哪里,有一次差点跟进了洗手间,被沈衣好一顿笑。他也不在意,揉揉鼻子继续当跟屁虫。
不明真相的人都在猜测他们的关系,还有女生愤愤不平:“新来的帅哥眼睛近视么?怎么会看上她?”
下午,沈衣接到初中同学发来的短信,告诉她晚上有个聚会,是庆祝班长宁馨儿的生日。沈焰知道后也缠着要去,沈衣只好答应。
聚会定在晚上七点,地点是“K酒吧”。
沈衣第一次出入这种地方,心中不免惴惴,不过倒没有像她想像的那样会有人来查她是否成年。
看到沈衣,吴阳先叫了起来:“哎哟,你真的来啦,我们还以为你不会来呢。”
沈衣尴尬地笑笑,难道不是他们叫自己来的吗?
柳贺青道:“你原来在班上也不是那么热络,没想到你还是很在乎老同学的嘛。哈哈。”
沈焰在后面不禁皱了皱眉,姐姐在电话和信里一向都说自己有很多朋友的,难道是在骗自己吗?
宁馨儿先发现了沈焰:“咦,这是你男朋友吗?”
沈衣忙要解释,沈焰却揽住她的肩膀,微笑:“是啊,我是小衣的男朋友。她说有朋友过生日,我也想借这个机会认识一下小衣的朋友们。”
女生们看向沈衣的眼神里多了些羡慕。
把礼物送给宁馨儿之后,沈衣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她发现这些同学的变化都很大,大多数人都上了高中或中专,但打扮举止已经很时尚了。有一些早早缀学的同学,或者自己在做小生意,或者用着家里的钱在混日子,社会上的气息也已经很重。
大家开口谈的不再是哪位明星,也不是谁的成绩如何,而是在谈论着化妆品、时装、私家车、谁的男友/女友够拉风……这些让沈衣无所适从的话题。
汪静芝凑近沈衣:“你男朋友蛮帅的,怎么认识的?”
李雪也凑近来:“进行到几垒了?”
沈衣茫然。她不太明白沈焰为什么要谎称是自己的男朋友,但她也发现同学们因此看她的眼光不再那么生疏,仿佛一下子关系就拉近了许多。
沈焰能言善道,又是个自来熟,很快就和沈衣的同学打成一片。不一会儿,就和几个人一起下去跳舞了。
沈衣托词去洗手间,摆脱了李雪她们好奇的追问。
去洗手间的路上,有一个灯光微暗的长长的走廓,有几对男女正在那里拥吻。沈衣红着脸,从他们中间挤过去。
“雷……”一声呢喃,沈衣看见荆雷熟悉的脸。
他站在一个年轻女子面前,那女子勾着他的脖子,星眼迷蒙,身体像无骨似的贴过去。他分明也看见沈衣了,但却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一手支着墙壁,一手挽着那女子的腰,吻了下去。
沈衣冲进洗手间,看着镜子里自己惊惶失措的脸,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为什么会这样?她的心跳得都痛了起来。又不是自己在做坏事,有什么好怕的?她拧开水龙头,哗哗地洗手。
走出洗手间,她低着头从荆雷身边走过。
回去大厅,沈衣惊讶地发现荆雷的妈妈正在台上唱一首老歌:“多少人为了生活,历经了悲欢离合,多少人为了生活,历经沧桑,心酸向谁说。啊,有谁能够了解做舞女的悲哀,暗暗流着眼泪也要对人笑嘻嘻,啊,来来来跳舞,脚步开始摇动,不管人是谁,人生是一场梦。”
她轻轻摆动着腰胯,神情很迷醉。那红色的露胸晚装把她娇好的身材展现无疑,不熟悉的人肯定不会相信这个貌似二十岁小姑娘的歌女,已经有了上高中的儿子。唱完这一首,她便开始唱很多流行的歌曲,无论是什么风格的歌,她唱起来都很有味道。
沈焰正在和吴阳、柳贺青他们猜拳,不过他总是赢,一会儿就把吴阳他们给灌多了。
沈衣呆呆坐了一会儿,听着台上荆雷的妈妈唱歌,越听越觉得悲伤,这种悲伤不知道怎么来得那么疾那么猛,她简直难以抑制自己的眼泪。不想被同学看到,也不想被沈焰追问,她悄悄起身离开。
**** **** ****
荆雷在洗手间用纸巾慢慢拭去唇上残留的口红,镜中映出他苍白却俊美的脸,没有表情。那个女人是这家酒吧的老板娘,给她一些温存,她就会让妈妈在这里继续唱下去。毕竟这里少有客人骚扰,而且,妈妈欠她太多的钱。
荆雷用手撑住洗手台,慢慢拧开了水龙头,把头放到冷水下,直到水流冲击得后脑疼得受不了,气也喘不上来了,他才抬起头。
他用力地反复搓洗着双手,好像那上面有什么脏东西是洗不掉然而又非洗不可的。
**** **** ****
沈衣找到后门,溜出酒吧,被夜风一吹,她并没有像想像的那样哭出来,只是觉得累。
酒吧的后门通向一条小巷,只有一盏幽暗的路灯,光芒照不亮黑色的巷路。
鞋跟踏出清脆的声响,这双昂贵的凉鞋是他曾亲手为她穿上的,声音回荡在小巷里,空寂得叫人发慌。
沈衣突然恨起这双鞋来,为什么要发出声音呢?烦死了!
她猛然站住脚,瞪着那个倚墙而立的少年。
荆雷随意地倚在墙边,手插在裤袋里,衬衫半敞着,胸口悬附的银牌借着微弱的灯光形成他身上唯一的亮点。他的脸在阴影里,依稀看得见那柔和的轮廓。半湿的头发沉沉的搭在额头上,像一团阴云。
他在这里干什么?
沈衣咬咬嘴唇,迈步向前走。巷子很窄,她几乎是贴着荆雷的身子走过去的,感觉得到他的体温,心里莫名其妙地又是一阵抽痛。
走过去了。
没有回头。
**** **** ****
荆雷的拳头在裤袋里收紧,克制自己不去抓住沈衣。
他没有理由留下她,他们只是同学而已。他对她没有来由的好感,没有理由的想要亲近,无法控制的亲昵……都只因为是同学。
可是,无论他怎么说服自己,都不能不认识到,他不会对除沈衣之外的任何一个“同学”会那么在意。
他只是来这里透透气,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
她的眼睛不再晴朗,那么深的阴霾遮住了阳光。那眼底的痛让荆雷的心跟着抽紧。沈衣已走进了没有光亮的小巷深处,只有空空的足音一步一步踏在荆雷的心头,每一步都很重很重,重得他的心脏没有办法负荷。
荆雷冲动地追了上去,一阵狂奔,眼前除了黑暗,什么也没有。
还是这个世界,还是这片黑暗,还是这挣扎不出的深渊。
可是,沈衣不可能走得那么快。荆雷心里一警,沈衣去哪儿了?
**** **** ****
不知什么时候起,夏夜温暖的气息从身边渐渐退去,沈衣开始觉得寒冷。她疑惑地抬头,一弯新月幽柔地嵌在深蓝色的天幕里,就像一只含着泪的眼,哀伤地注视着她。
这条小巷怎么这样长?走了这么久都没到尽头。沈衣有点害怕了,她想往回走,但一想到荆雷可能还在那里,就硬着头皮继续向前走了。
本来隔着小巷的围墙还能听到马路上车水马龙的声响,可是现在连这声音也没有了,除了她自己的脚步声,一片寂静。
沈衣越来越害怕,她终于放弃了坚持,向来时的方向跑去。
气喘吁吁的沈衣停了下来,她背靠着墙壁,无法抑制的恐惧包围了她。跑了半天,她竟然还没有看到来时的那盏路灯,这小巷好像成了一个密闭的空间,她向哪个方向都跑不出去。
背后墙壁透着冰冷,沈衣在发抖,她忍不住哭着叫了起来:“焰!……荆雷! ……”声音颤抖着飘失在空气里,回答她的只有黑暗和寒冷。
沈衣慢慢滑坐在地上,抱住自己哭了起来。
“姐姐?”
沈衣抬起头,看见沈焰正站在面前微笑地望着自己,她先是一喜,随即却恐惧地想向后退,可是后面就是墙壁,她简直想把自己塞进墙缝里去。
沈焰微笑着走近她:“姐姐,你怎么了哭了?”
沈衣颤声道:“你、你是谁?为什么和焰长得一模一样?”
“沈焰”停下来,哦了一声,笑道:“不愧是双胞胎啊,一眼就能分辨出来我不是沈焰。”他秀挺的身子微微弯下腰来,认真地看着沈衣,“这算是双胞胎的心灵感应吗?”
沈衣颤声道:“焰笑起来才不会这么邪恶。”
“沈焰”微笑道:“是么?也许只是你没有看过而已。我的笑容比起他来,只能算温和。而且,我也比他善良。”他伸手拍拍沈衣的头。
沈衣挣扎着站了起来,尽管两腿发软,但还是鼓足勇气大声道:“你到底是谁?”
“沈焰”张开手臂,得意地环顾四周:“我?我就是邀请你到这个空间里来的人啊。怎么样,我做的这个异次这空间不错吧,多么完美。”
沈衣结结巴巴地道:“什么空间?异、异次空间?你、你画漫画吗?”
“沈焰”呵呵地笑了起来:“姐姐,你可真有趣。这是我用法力使原有的空间挤压扭曲,开辟的一个新的维次的空间。只有我,和我选择的人才能进入。”
沈衣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沈焰”的脸上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我想知道沈焰看到自己姐姐的尸体时,会不会痛苦得发狂。”
沈衣倒吸一口冷气:“你要杀了我?”她忽然想起外婆说的话――“她活不过十八岁”。
“沈焰”怜悯地看着她:“其实我真不忍心看到你这么可爱的女孩死去,可是,怪命运吧,谁让你是沈焰最爱的人呢?”
沈衣的身体都变得僵硬了:“你是谁?为什么和焰有这么深的仇恨?”
“沈焰”抿嘴一笑,道:“你永远也没有机会知道了。”
他手中多了一支狭长的尖刺状物体,护手上盘成精致的花纹,他将尖端对准沈衣的头顶刺了下去。
沈衣连挣扎一下都没来得及,大量的血液从她头顶喷涌而出,瞬间便成了个血人。
“沈焰”微笑道:“沈焰,我期待看到你痛苦的样子。”身体慢慢隐没在黑暗中。
沈衣身体里的血就像在受到召唤一样,每一滴都迫不及待地涌出来,在地上汇集成血泊。直到最后一滴血也流尽了,甚至沈衣衣服上沾染的血都奇异地滴落下来,只剩下一具苍白的尸体。
血泊在冒着热气,呼噜呼噜地泛着气泡,似乎有什么在其中涌动。血泊一直在缓慢地变幻着形状,慢慢形成了一个平面的人形,再慢慢的变得立体丰厚起来。一个血人从地上坐了起来,它有四肢但还没有五官,摇晃着头东看看西看看,似乎一时还没有意识到是什么状况。它的“目光”落在沈衣的尸体上,像是吃了一惊的样子,又低头看看自己,发出一声尖叫,抱住头大哭起来。
血泪在它脸上慢慢冲刷出立体的五官,表层的血液开始凝结成皮肤、毛发,终于变成了人的模样。
一个新的沈衣自血泊中复生了。
沈衣哭了一会儿,渐渐平复下来,她疑惑地看看自己,又看看贴着墙壁僵立的自己的尸体,头开始晕了起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记得自己是被假冒沈焰的人杀死了,怎么会又活过来?而且,居然还有两个身体!
夜风拂来,沈衣哆嗦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还是****的。她本能地伸手去拿尸体上的衣服,可是手伸出的一瞬间,她有一种奇怪的想法:“自己穿上了这身衣服,那另一个死去的自己不是就要赤身裸体了?总之是有一个自己要没衣服穿的。”手指轻触到死去的沈衣身体上,尸体突然化成无数微粒散落,夜风一吹,便全无踪迹。
沈衣愣了愣,捡起掉在地上的衣服穿好,她茫然四顾,这里再没有半点痕迹显示刚才发生过什么事情,连她自己也禁不住怀疑是不是一场恶梦。
“这孩子活不过十八岁,是个讨债的命,你不用疼她啦。”这是外婆对妈妈说过的话,也是在给沈衣的命运下了判词。
那么,沈衣想,我真的在十八岁之前就死了,可是,又活了。我现在真的是活着的吗?我……还是人吗?
“沈衣!”荆雷向她跑过来,沈衣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又回到了原来的空间。
荆雷紧张地抓住她的肩膀:“出什么事了?我刚才怎么也找不到你,一回身却发现你就站在这里。简直像凭空冒出来的一样。你……别哭……”男孩急促的声音变得温柔了,沈衣投进他怀里,所有的惊恐、不安、委屈、惶惑都随着眼泪释放出来。
荆雷的下巴抵在沈衣头上,闻着她头发上洗发水的香味,女孩柔软的身体就在他怀抱里,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可怜的小动物在寻求保护。这和他以往拥抱过的女人不同,那些身体是火热的充满欲望的,是一不留神就会灼伤人的炭;而沈衣,他想要去保护她,想让她远离黑暗,远离痛苦。她的眼泪让他的眼眶也发红,鼻子也酸了起来。
不知不觉,荆雷的泪水已经滴落在沈衣的头发上。他被自己吓了一跳,急忙定了定神,收敛住这一刻的忘情。
“姐姐?”
沈衣从荆雷怀里抬起头来,寻声望去,沈焰一脸讶异地走过来,她哽咽着叫了一声:“焰。”
“姐姐,出什么事了?你为什么哭啊?”沈焰问,见沈衣和荆雷还拥抱在一起,心底莫名地腾起一股火,他拽过沈衣,推了荆雷一把,“喂,是不是你害我姐姐哭的?”
荆雷没有作声,他心里隐隐觉得沈衣的哭泣确实有一部分原因是自己,他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可是让沈衣哭泣总是他的不对。尽管他不太清楚,自己究竟是哪里不对。
沈衣拉住沈焰:“焰,不关他的事。”
沈焰好看的眉毛都皱了起来:“那是怎么回事?你也不说一声,就自己溜出来,让我担心。”嘴里在责怪,手却抬起来为沈衣拭泪。
怎么和焰说呢?说自己被人杀死了?沈衣觉得疲惫不堪,谎言自然而然地溜出嘴边:“里面太闷了,我出来透透气。”
“那你们……”沈焰疑惑地看看荆雷,荆雷脸上分明也有着泪痕。
“我在这里碰到荆雷,就聊聊天。”沈衣越说越虚弱,聊聊天?聊天聊到泪流满面吗?
沈焰看看她,挽起她的手,道:“姐姐,你好像很累的样子。我们回家吧。”他拾起掉在地上的捷克陨石,发现它似乎不像原来那样充盈着生命的绿色,脸色微微一变。
见沈焰不再追问,沈衣松了口气,她看了荆雷一眼,荆雷正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走出几步,沈衣回头道:“雷,谢谢你。”多么感谢复活后第一眼看到的是荆雷,多么感谢他那温暖的怀抱安抚了自己的恐惧,多么感谢他默默无言地放任自己哭泣。
沈焰的手紧了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姐姐对荆雷的称呼已经变得亲昵而柔情了。可是既然姐姐不想说,那他就不会问。他不会强迫姐姐做她不愿意做的事。
他只是回头看了荆雷一眼,荆雷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寒意,他不明白沈焰的目光怎么会让他突然觉得自己和危险离得那么近。
**** **** ****
回到家里,沈衣把自己关进浴室,在花洒下反复搓洗着自己的身体。她的身体完美无瑕,连前几日手臂上的擦伤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可是这具躯体让她觉得陌生,而且恐惧。
“咚,咚。”沈焰敲了敲浴室的门,姐姐是怎么了,洗个澡都这么久。
沈衣裹着浴巾开门出来,头发湿淋淋地垂在肩上,她抱歉地对沈焰笑笑:“你要用浴室吗?”
沈焰微笑道:“我榨了果汁,你要不要喝?”
沈衣犹豫了一下,她实在没什么胃口,但是不喝会让焰担心的吧?她点点头,同沈焰走到客厅里,坐在沙发上喝那杯清凉的果汁。
沈焰站在沙发后,用吹风机给沈衣吹干头发,然后用手指在她头上和肩上微微用力地按摩穴位。沈衣舒服地叹了口气,不一会儿就昏昏欲睡了。
“姐姐,我们一辈子也不要再分开了,好不好?”迷迷糊糊的沈衣仿佛听见沈焰问了这么一句话,她含糊地答应了一声:“好。”便陷进了睡梦中。
她仿佛感觉到沈焰把她抱进了卧室,在她床边看了她很久,还在她脸上轻轻吻了一下,那个吻夹着一声叹息,幽幽的让她的眉蹙了起来。
沈焰用手指将她轻蹙的眉抚平,又叹了口气。外婆曾经预言姐姐活不过十八岁,这个可怕的预言让他寝食难安。因为了解外婆占卜的功力,所以更加害怕。姐姐是他最亲的亲人,和他有着同样的血脉骨肉,他们从进入母体的那一刻开始就紧密相连。所以他想尽办法也要回到姐姐身边,在她短暂的生命里守护她,陪伴她。
如果,预言真的实现……沈焰闭了闭眼睛,哪怕冒违天大罪,他也要想办法延续姐姐的生命。为了姐姐,他在所不惜。
在按摩的时候悄悄用了点小法术,让姐姐沉沉睡去,让她疲惫的神经得到休息。尽管她没有说,可他知道姐姐一定遇到了什么重大的事,因为她显然是异常的紧张和惊恐。
想起姐姐和荆雷拥抱在一起的情景,沈焰不由咬了咬嘴唇。
沈焰发誓他不是嫉妒,只是担忧,他害怕姐姐会受到伤害。
那伤害可能会提前夺去姐姐的生命。
**** **** ****
世界突然改变。
沈衣被沈焰拉着手往学校走,如果不是这样,恐怕她会像根石柱一样呆站在那里风化。
往日熟悉的一切突然变得不一样了,走在街上的人群里,会有人变得古怪。
那个身材弱小的小女孩,回过头时,光洁的皮肤下面还有一张脸,一张满是皱纹的苍老的脸,刁毒的目光隐藏在天真无邪背后。这张脸若隐若现,疑真疑幻。
还有那挺胸昂头的上班族,西装领带之下却肋生双翅,四脚八目,分明不是人类。
那步步生姿的美艳女郎,红唇轻启处是尖利的獠牙;羞涩的少女身边围绕着三四个青色的婴孩的幽灵;老实的中年男子背后负着巨大的蚌壳;还有穿红着绿的人若无其事地飘来飘去,迎面撞上什么都无所谓,径直从中穿透而过……
沈衣抬起头,看到三只脚的怪鸟驱赶着一群独目山羊在空中呼啸而过,她再也承受不住这样的刺激,干脆晕了过去。
醒过来时,又是躺在医务室的床上,陆明正在一旁看书,见她醒来便微笑道:“好点了没有?你可能是有点贫血,所以晕倒了。你弟弟去帮你请假了。”
亲切的陆老师,在人类的外表下,居然是一条生着翅膀的龙!
沈衣翻翻眼睛,再度晕倒。
“姐姐……”焰在叫她。
不,沈衣拒绝醒来,她自动忽略掉沈焰焦急的呼唤。她不要醒,不要重新堕入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她不想睁开眼睛看到的都是妖怪和鬼魂。
“姐姐……”焰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快哭了。
沈衣还是睁开了眼睛,不敢去看一旁傻傻站着的陆明,虽然号称是龙的传人,真的见到老祖宗还是会发疯的。
“姐姐,你终于醒了。”沈焰高兴极了。
沈衣在他的扶持下坐起身,道:“我没事,可能有点贫血。”这是陆明刚才给的理由。
沈焰道:“那你再躺一会儿吧。”
沈衣道:“不用了。”坚持离开医务室,害怕晚走一步陆老师那条龙会张开大嘴吃了自己。沈焰不明所以,只好跟在身后。
陆明站在那里挠头:“小丫头是怎么了?她刚才看了我一眼就吓晕了,我有长得那么丑吗?”揽镜自照,心生哀怨,“难道我长皱纹了?”
出了医务室,沈衣却不想回教室,如果发现老师同学个个都青面獠牙模样怪异,她真的会疯掉。
仿佛猜出了她的心思,沈焰牵着她的手,默默地把她带到顶楼。
风吹扬起衣角,沈衣有些虚弱地在水泥围拦上坐下来,沈焰也在她旁边坐下。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仰头看着天。
一只巨大的座头鲸悠然自得地在云间游来游去,几乎遮住了整片天空,阳光穿透它的身体照射下来,落到沈衣身上时已经显得微凉。它尾巴一摆,便拍散了一团云。
沈衣呻吟了一声,已经没有力气再晕倒了。
“姐姐,你也看到了?”
“什么?”
“鲸鱼。”
“嗯。……啊?”沈衣惊讶地叫起来,焰怎么会知道?
沈焰轻轻地笑了,笑容温柔地自唇角荡漾开去,悄悄弥漫到沈衣的脸上,她紧张的神情终于松弛了下来。
“是雷家的血液在作怪吧,能看到一般人看不到的东西。遗传因子还真是奇怪,不知道哪一天就突然跳出来,让人大吃一惊。”
是这样吗?沈衣心里稍觉安慰,原来是因为是灵幻师家族的缘故啊。
“想当初,我突然看到这些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呢,居然能看到隐形的妖怪。”沈焰可不想说这种能力并不是每个雷家的子孙都有的,连他也是经过修行才具备的。
“那你早就看出陆老师是条龙了?”
“龙?陆老师是龙?”他只是觉得陆明身上有妖气罢了。
“啊,你没看到吗?是一条长着翅膀的龙,眼睛那么大地突出来,好吓人啊。”
“哦,那是应龙。一般都不吃人的。”心下暗暗惊异,他只能看穿妖怪们的隐形术,可是当他们化身成人的时候,可就不容易分辨了,往往还只能凭着妖气知道他们是非人类,但原形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为什么不会法术的姐姐却能一眼看穿他们的原形呢?
莫非,这是不祥之兆?据说将死的人会看到一般人看不到东西,那有着雷家血脉的姐姐在临死之前看到的也和普通人不一样吧?难道说外婆的预言就要实现了?姐姐,就要死了吗?
沈焰眉间掠过一抹惊恐。
沈衣明显轻松起来:“是这样啊,我就说嘛,陆老师那么和气,不会害人的。不过,真想不到啊,连陆老师都是妖怪。我们身边的妖怪这么多吗?”
“毕竟现在能让他们潜心修行的地方不多了,况且妖怪们也爱热闹,凑在人群里生活又好玩又容易找到食物嘛。”
“食物?”
“对妖怪而言,吃人类的食物,和把人类当食物吃其实区别不大。不过,有一个妖怪曾经告诉过我,其实人类和烹调精美的食物比起来,也不见得十分美味。所以现在吃人的妖怪也不多了,除非是本性就很凶残的。有好多妖怪都是隔很久才吃一两个人换换口味的。”沈焰的语气平静。
沈衣还是哆嗦了一下,吃一两个人换换口味?
沈焰继续道:“而现在真正法力高强的灵幻师也没几个,大多采取和妖怪们互不侵犯的原则,除非见到害人的妖怪,一般是不会出手的。妖怪们一般也都很低调,不会干涉人类社会的进程。或许,对他们来说也是不屑于干涉吧,几百几千年的寿命,足够他们看尽人类的嘴脸了。”
也许是错觉吧,沈衣怎么觉得沈焰的语气里有着淡淡的嘲讽呢。
“其实,姐姐不要担心,妖怪的数量还是远远少于人类的。不会到处都是,成天在你眼前晃来晃去的。”
“那么,幽灵呢?”
“能在阳光下存在的幽灵并不多呵。姐姐,异数永远都是少数,习惯它们的存在就好了。”
天上的鲸鱼已经游向了远处,阳光毫无遮掩地倾洒下来,
“啊,有时候还真是讨厌阳光呢。”沈焰用手遮在眼睛上方,懒懒地说。
*本文版权所有,未经“花季文化”授权,谢绝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