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鲁迅论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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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好政府主义”》

1922年5月,胡适在《努力周报》第2期上《我们的政治主张》一文中提出“好人政府”的口号。他说:“今日政治改革第一步在于好人须要有奋斗的精神。凡是社会上的优秀分子,应该为自卫计,为社会国家计,出来和恶势力奋斗”。这里所谓“好人”,就是胡适派的自称。他们提出了三个基本原则:一个“宪政的政府”,一个“公开的政府”,一个“有计划的政府”,并提出了早日召开南北和平会议,以恢复旧国会,制定宪法等项为南北议和的条件;裁兵;裁官;改良选举制度;公开财政等。这些主张,无非希望当时执政的直系军阀按美国的意图办事,以适应当时美帝对华投资的需要。胡适为实现其“好人政府”的主张,他亲自起草了“政治计划”,一面向美国芮恩施请示,一面向吴佩孚进言。是年九月,由曾在《我们的政治主张》上签名的王宠惠、汤尔和、罗文干等入阁,王宠惠代理国务总理,组成了所谓“好人内阁”,实权仍掌握在直系军阀手里。因此,这个“好人内阁”执政期间,除进行卖国借款、为军阀筹饷、替军阀任免官吏外,任何好事也没有做。不久,这个内阁既为直系军阀中的津、保两派所不满,又为河南议员所反对,广大人民更斥责王宠惠内阁是军阀的附庸,于是被迫于是年11月解阁,为胡适派所鼓吹的“好人政府”,执政不到一百天,就真相毕露。

1930年,“新月派”中一些人老调重弹,目的是想参加国民党政府。鲁迅以尖锐的讽刺戳穿了他们的反动政治主张。

本文大致上可分三段。

第一段(即第一、二、三自然段)用反讽点题。因为梁实秋是反对不满现状的。他有一篇文章,题目就叫做《“不满于现状”,便怎样呢?》发表在1929年10月《新月》月刊第二卷第八期“零星”栏。他在文中攻击鲁迅:“有一种人,只是一味的‘不满于现状’,今天说这里有毛病,明天说那里有毛病,有数不清的毛病,于是也有无穷尽的杂感,等到有些个人开了药方,他格外的不满:这一副药太冷,那一副药太热,这一副药太猛,那一副药太慢。把所有的药方都褒贬得一文不值,都挖苦得不留余地,好像唯恐一旦现状令他满意起来,他就没有杂感可作的样子。”十分显然,在梁实秋看来,不该不满当时反动统治下的现状。他责备鲁迅为了写杂感故意贬损现状;更责怪鲁迅嫌他们开出的药方不行,其实这是梁实秋为抛出“好政府主义”张本。梁实秋罗列了根本不同的一些主义,说“好政府主义也是一副药”,诘问道:你们“都挖苦得不留余地,……这可是什么心理呢?”鲁迅针锋相对地加以驳斥,说还没有见过同一作者,将从属于不同阶级不同阶层的各种对立的主义,都一一批评。这是梁实秋“将他所见的杂感的罪状夸大了。”在阶级社会里,人们的思想无不打上一定的阶级烙印。决不如梁实秋所虚构的那样,超阶级地贬斥一切不同的主义。其实像胡适那样,高喊“少谈些主义”,貌似反对一切主义,实际上这正是兜售他所主张的主义。胡适不是杜威的实验主义的忠实信徒吗?

第二段(即第四自然段)驳斥梁实秋所谓没有想出更好的主义以前,就不能批评别的主义的弊病,鲁迅用了一个生动的比喻:人被压痛了,自然叫喊,不必在想出更好的主义之前,就咬住牙关。当然,有更好的主义就更好。证之历史,也就如此,有压迫就有反抗,奴隶对奴隶主的反抗,农民对封建地主的反抗,史不绝书。

第三段(即第五、六自然段),为本文的重点。鲁迅认为,别的主义阶级性还比较鲜明,唯独“好政府主义”却以超阶级的面貌出现,用假象掩盖实质。惟其如此,可以适应蒋介石政府的需要。

如果梁实秋之流“羞恼成怒”,“喝道:‘你嘲笑我的好药料主义,就开出你的药方来’!”鲁迅预先作了回答:“那就更是大可笑的‘现状’之一,……杂感之无穷无尽,正因为这样的‘现状’太多的缘故。”这结尾正好照应了梁实秋的攻击:“好象唯恐现状一旦令他满意起来,他就没有杂感可作的样子。”这表明,黑暗的“‘现状’太多”,正是鲁迅“杂感之无穷无尽”的原由,这就有力地反证了鲁迅杂文的革命性,它是无产阶级“感应的神经”,“攻守的手足”。

本篇抓住了“好政府主义”的反动本质,揭露了它超阶级的欺骗性。

鲁迅在文化战线上的战斗,不但善于及时发现敌情,掌握主动,还善于因势利导,夺取胜利。他的命意谋篇,引类取喻,都服从于这一政治目的。例如在批判梁实秋的“人性论”时,抓住对方的设喻(所谓“鼓喜哀乐”是共同的“人性”),进行了反诘,用同一事类的比喻击败了论敌,张扬了真理。本文也如此,梁实秋以“一副药”做比方,鲁迅就用同样的例子,说明:“独有‘好政府主义’这一副药,他在药方上所开的却不是药名,而是‘好药料’三个大字,以及一些唠唠叨叨的名医架子的‘主张’。不错,谁也不能说医病应该用坏药料,但这张药方,是不必医生才配摇头,谁也会将他‘褒贬得一文不值’(‘褒’是‘称赞’之意,用在这里,不但不通,也证明不识‘褒’字,但这是梁先生的原文,所以姑仍其旧)的。”为什么论敌的武器一到鲁迅手里就能反手一击,致其死命呢?其原因在于鲁迅用马克思主义解剖这些反面材料,从本质上暴露他们的卑劣可笑。

明朝李卓吾说过:“凡人作文皆从外边攻进里去,我为文章只就里面攻打出来,就他城池,食他粮草,统率他兵马,直冲横撞,搅得他粉碎,故不费一毫气力而自然有余也。”(《续焚书》)鲁迅常常用这种方法使敌人猝不及防而丧失自己的阵地,而鲁迅却从容对敌而游刃有余。这的确比从外面攻进去即逐一驳斥论敌的论据有力得多,因为从里面打出来意味着已经摸透了敌情,抓住了本质,所以能一举取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