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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稀疏,绿油油的叶子顺着缝隙地飘动。
白晃晃的光芒不知道从哪儿飘来的雾气,感觉到一阵稀薄的空气在身体里蔓延出来,凌南烟一步一步地离开,这个世界仿佛在昏昏欲睡,安静的没有一点儿声音。
直到——
一个男孩在她的面前站定。
黑色的光线挡住了一大片阳光,那里面的影子浑身黑漆漆的,感觉到浓烈的潮湿的恨,从四面八方像水雾一样蒸腾,深沉强烈的痛让凌南烟顿时好像失去了知觉。
她慌张地抬起头,眼睛里是一种奇怪的明亮,微微张开的嘴唇顿了顿,终究闭上了。
想说的是什么?
‘你好’还是‘干吗挡住我的路?’
昔翮站在她的面前,眼睛微微半眯着,从里面闪出狭长的光辉。
冰凉的气息。
无孔不入的恐惧渗入了身体的每一个部落。
好像穿入了生命中的无数小孔,瞬间就在她的生命中爆炸,尘土飞扬。
凌南烟怔怔地看着他,有些不知所措,就好像做错事情的孩子在等待着家长的责罚,可是……为什么呢?这种感觉从何而来?是因为他勾勒出的嘲弄的嘴角还是他眼底那层很深很深的看不见的东西?
身边的女孩子好奇地打量着两个人,然后亲昵地撞撞男孩的肩膀说:“咱们走吧。”
昔翮站在那里,斜斜的影子很长,背着光的五官显得格外的深刻,他的笑容越来越大,白色的牙齿像钻石般闪闪发亮,淡淡的气息仿佛从两个人鼻尖走过。
为什么?
无数种疑惑在雾气的水泡中湿润了空气,美丽的光影在树叶之间被隔离成了无数个破碎的空间。
他,明明还是他,却也真的不是他了。
此刻极度冰凉的气息蔓延到两个人的胸口,微微的呼吸困难。
那个少年,在微光的晨会上帮她拔掉了电源的插头。
那个少年,在校长面前警告他不要伤害她。
如今,英俊的少年已经在记忆中被缓缓地忽略掉,时光慢慢地磨碎了一切古老的美好,泛黄的微微潮湿的纸张在风中梭梭地直响,一晃,已经,这么多年……
被时光遗留下来的,躲藏了这么久的人站在了她的面前,眯着眼睛,蕴着嘲弄的微笑,那么清醒地告诉着她‘我是危险的,不要靠近我。’
那么,这是一种威胁还是一种自我保护?
身旁的女孩似乎有些不耐烦,但是又无法发作,只能再次拉拉他的衣服说:“昔翮,我们快走吧,阳光很大呢?”说着女孩子拉了拉自己的上衣。
昔翮的眼睛猛然地暗了下去,就好像是烛光,在风中慢慢地熄灭。
“走吧。”说着,昔翮迈开脚步。
他慢慢地经过她的身边,影子移动,大片的阳光突然让凌南烟有些昏眩。
空气中残留着他衣服上洗衣粉的味道儿,像薄荷一样清新。
突然??
似乎是某一张躺在医院中的面容滑过凌南烟突然空灵的脑海,仿佛混乱了节拍,一下子所有的东西都换了位置,是不是看错了吧。
会不会有这样看错的时候呢?
为什么他离开的时候,眼眸里满载着的,是深深的疼痛,如大海中的水草一般,尽管埋的很深,但是,那种欲望仍旧清晰地存留下来。
瞬间的勇气蔓延至全身。
凌南烟伸出自己白皙的手,迅速地却轻轻地拉住昔翮的手。
有一点儿粗燥感,大大的手掌在她的手心中,皮肤敏感的摩擦,无数个火化在空气中嘶啦嘶啦地响。
昔翮的身体僵立住。
几乎慢镜头般的,两个人同时回头。
目光深深的融合在一起,无数道被时光和记忆生生的滑出的口子慢慢地愈合起来,淡淡的酥麻的幸福感在涩涩的手之间中传递。
“昔翮……”有多久没有叫出这个名字,声带缓缓地触碰了几下,显得那么的生疏。
昔翮的眼睛里明显的亮了一下,可是最后还是深深掩埋在孤独里,他就这么看着她,没有说话。
凌南烟握住他的手涩涩发抖,可是指尖冰冷的温度透过他厚厚的手掌竟然有一种结实温暖的感觉,不想,就这样放开手,那样,总是空荡荡的空气。
“昔翮……”凌南烟垂下自己的眼睛,不想看见他嘲弄的眼光,她低喃着说:“可不可以……借我一些钱,我会等到圣漠回来就还给你的,行吗?”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好像是一种乞求。
昔翮静静地看着她。
她低垂着头,柔美的发丝安静地在脸颊两旁,淡淡的洗发水的味道传进鼻翼,她的手指那么冰凉,微微颤抖,在那么的一瞬间,他突然想用力地抱紧她,很紧很紧的抱住她,然后,用生命来宣誓。
她,由他来守护……
可是,一切在现实的意义中都那么的腐朽。
灰尘几乎满天飞舞,在阳光下依稀那么分明,胸口里突然涌出来的剧痛,从心脏里每一根血脉里涌出来的仇恨狠狠地吞噬着片阴霾的土地。
昔翮笑出了声音,那么清澈的声音,在此刻却好像是炼狱一般的梦魇传进凌南烟薄薄的耳膜,微微的刺痛感。
昔翮的手抓住她的,很用力地抓着,直到凌南烟因为疼痛而微微皱眉的时候他才放轻了力度,他不禁对这样的自己心中嘲讽。
什么时候变成这样?
怎么会软弱起来?
是真的自己变得软弱了还是仅仅是对她没有任何的抵抗力?
她轻轻地一皱眉,他的心就猛然地被拧起来,那种疼痛那么强烈,从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狠狠地击向心脏,有一刻,他恨不得将让她痛的人碎尸万段,哪怕是他自己。
“请你借我一些钱,等到圣漠回来,我就还给你,好吗?”再一次恳求从凌南烟的嗓子里吐出来。
昔翮冷冷的勾起唇角,眼睛里失去了温度,像是死去般冷漠。
狠狠的。
用力地甩开少女的手。
冰冷的好像将世界撕毁的声音在空气里缓缓地回荡着。
“小姐,你认错人了。”说着,昔翮牵着身边的女孩离开这里,遥远的还幻听般的听见那个女孩问着‘你真的不认识她吗?’
唯一的希望瞬间被堵死,大片大片的乌云聚集在上空,浑沌沌的天空,大概又要下雨了吧。
充满阴霾的空气里。
冰凉凉的声音。
少年冷冷地说:“怎么可能认识?”
声音里不屑和嘲笑清晰地顺着流动的云彩慢慢地笼罩在凌南烟的上方,抬头看着灰茫茫的天空。
只有一个感觉,真的,又要下雨了吧。
*** ***
大片大片的乌云从天边慢慢地滚过来,无数道黑色的电线杆给天空划分了一块块莫名的区域。
凌南烟站在那里。
光线明明晃晃地闪烁起来。
脚却好像生了根,只能孤独地站立在那儿,无数个破碎的时间迷茫地拼凑在一起,生命也是这样支离破碎。
瞬间的暴雨几乎让行走在路上的人有些措不及防,狠狠的雨点打落下来,顺着绿油油的爬墙虎的叶子晶莹地滚落下来,点点的坑洼痕迹。
众多的人躲在了长廊里面,黑压压的一片。
凌南烟茫然地站在大雨里,迷蒙的雾气蒸腾起来,雨点沙沙地落在身体上,冰凉的触感,好像是骨头里的一种寒气,她呆呆地看着前方,失去,原来,真的很容易。
可是……
失去什么了呢?
谁知道。
突然,雨点仿佛隔离在另一个世界。
雨打在地面的声音还是那样淅沥,道边的梧桐树叶瑟瑟地抖动起来。
恍若间,这是另一个区域。
黑色的伞,淡淡的阴影投下来。
凌南烟疑惑地转身。
优雅的男子撑着伞,小心地偏在了凌南烟的一边,一般宽阔的身体露在外面,瞬间,就足够湿透。
凌南烟看着他,脑海中白寥寥的空气转寒,想出了很久,才微微有了一个轮廓,淡淡地问:“理事长?”
美丽的少女在雨水中,身体已经湿透,浑身都透着雨水的清新味道,面容苍白,唇角微红,在一片湿湿的雾气中,只有眼睛像钻石一般闪亮。
时光刹那间的呆滞,深深的,一种格外轻微的疼痛像是一只黑色的小小的毒虫缓缓地爬过血管狠狠地扎了下去,麻酥酥的感觉,顷刻,传遍全身。
时光在逆转,生命中无数条本该平行的河流因为雨水的泥泞不清而混浊在一起。
一道道破碎的剪影,像是一个个凋谢的笑容。
绽放的如此绚丽。
奇异的,心中的幻影与面前的容颜缓缓的重叠,竟然,惊人的相似!!
穆城奕的心狠狠地跳动一下,他心疼地看着面前这个美丽淡薄的女孩温柔地问:“你怎么了?为什么不去躲雨?”
凌南烟的眼眸中有一个小小的他,奇怪的,这种感觉是这么的熟悉,好像几百年前,就已经熟知彼此。
凌南烟歪歪头故作轻松地说:“不是有你在撑伞吗?”
穆城奕的心猛然地沉痛起来,如果说刚才只是猛然的间断,那么现在他的疼痛就如此的赤裸裸地连续着,他的眼睛里,这个女孩,是如此的忧伤。
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问:“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多么现实的一句话,雨水毫不客气地打在水洼里,冒出一个一个的泡泡。
整个世界,再次被洗清污浊,只是……这水,是纯净的吗?
“我需要钱。”更现实的问题。
“多少?”
“我不知道,但是应该不少。”
穆城奕叹了口气说:“跟我来。”说着起步要离开,但是伞却依旧遮在凌南烟的头上,其实有什么关系呢?早已经湿透了,无论是身体还是心里。
两个人走在雨水冲击的操场上,几颗古老的树还在抖动着。
不久,两个人的身影模糊在雨气里。
办公室还开着很冷的空气,一进去就觉得毛骨悚然地寒冷。
穆城奕皱了皱眉头,拿起遥控器降低了两档,看见一身雨气的凌南烟,最后还是关上了。
“坐在沙发上吧。”他倒了一杯水给她:“暖一暖身体也好。”
凌南烟愣了一下,接过热热的杯子,喝下去一大口,突如其来的暖流拉动凌南烟想哭泣的神经。
穆城奕转过身拿起挂在衣架上的一件黑色大衣紧紧地将她包裹住,他的手停留在凌南烟的两只胳膊上,半蹲下身体的他眼睛看着凌南烟瑟瑟的眼眸,像是清月一般的眸子里闪躲着受伤的光辉,尽管用力遮掩,这种痛苦还是让人忍不住去探查。
为什么会心痛?穆城奕轻轻地问自己,这种心疼的感觉从何而来。
“理事长……”凌南烟淡淡地喊了一句。
穆城奕微笑一下说:“这样就不会冷了,回家记得要洗一个热水澡。”他站起身背对着她,拼命地忽视自己对这个陌生的悲伤女孩的在乎。
“好的。”安心的回答。
“你说的钱……”穆城奕拉开抽屉拿出一张卡递给凌南烟说:“这里面有钱,如果不够你可以再问我来要。”
手臂伸的很直,卡就这样停留在空气之中。
凌南烟抬起眼睛看过去,狭长的视线里,那张卡,就这样,停住。
她接过那张薄薄的卡片,密码清晰地写在上面。
眼前突然涌起一团雾。
热热的,有滑下来的温度,优美的弧线掉落在地上。
突然??
凌南烟一下子用力地抱住穆城奕,紧紧地用力地抱着,似乎想从他的身体里吸取更多的温暖。
好像是几个世纪般漫长。
在这茫茫的时间河流中摸索,寻找,终于感觉到一种温柔,会令人觉得饱和,觉得生命无限的温暖……
有一个人,或许你才刚刚看见,但是就是有一种奇特的魔力,让你感觉这是一个你生命中的光源,你想拼命地吸取其热的能量。
终于找到了,所以,那种兴奋夹杂着很久的泪水一起流下来。
竟然有,沧桑的味道。
穆城奕微微愣了一下,忧伤的气息从她小小的身体里传递过来,他自己都在诧异,竟然,如此心疼她,他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说:“孩子,别怕,想哭就哭吧。”
于是,泪水断了线,珠子滚落一地。
瞬间,心中被吸走的巨大气流在身体里蔓延出来。
这个人,为什么,可以信任?
谁,又解释的清楚?
终于,渐渐的平息下来。
凌南烟缓缓地抬起头,泪眼似乎有些红肿。
穆城奕轻轻地抱住她,像是伟大的父亲呵护孩子一样对着她耐心地微笑:“孩子,是不是舒服多了?”
凌南烟点点头,眼睛看着他黑色的西服。
“很倒霉呢?”少女有些调皮地说。
中年男子微微一愣:“什么?”
“西服很倒霉哦,左边是雨水,右边的是泪水,都泛滥了呢?”
“是吗?”穆城奕笑着问。
凌南烟抬头看着他。
目光缓缓地交汇在一起,无数破碎的线段开始脱落,一点点露出鲜活的模样。
“如果……”美丽忧伤的少女皱着眉头说:“如果你是我的父亲……”
男子微微轻笑,手轻轻地扶住她的前额的黑发:“丫头,如果你愿意的话……”
话只说了一半。
门缓缓地被打开。
雨水沙沙地流进屋子里。
洁白衬衫的干净少年怔怔地站在门口,微微湿润的刘海上留下一层水珠。
雨伞孤独地在原地摇晃,顺利地倒在一旁,昏天的白色,在木然的光芒下,竟然一片漆黑。
就像是巨大的河流,深深地因为雨水而蔓延起来,超过河床的位置,淹向路边。
“爸。”穆唯淡淡地喊了一声。
脑海中煞白煞白的空气旋转起来,什么都呆住了。
室内的两个人因为过于暧昧的姿势被浓浓地染上了另一种色彩。
灰尘满地飘浮,世界本就不堪一击。
穆唯的眼睛变得尖锐,似乎是一把把利剑狠狠地穿越过去。
两个人在一瞬间松开了彼此之间最最纯洁而神圣的拥抱,凌南烟想说什么但是嘴唇轻轻微张,竟然什么也说不出来,于是老实地闭上了。
穆城奕从抽屉里拿出一份白色的资料冷静地递给穆唯:“你是来拿这份资料的吧,这是校庆学校批的资金和具体细节,如果有什么不妥的学生会内部商量解决。”
手呆呆地停在那儿。
久久的,也不见穆唯去拿。
“穆唯。”男子微微加重了语气,手也握得更紧。
空气里微微点亮的火苗有燎原之势。
凌南烟顺势接过去微微欠身说:“谢谢理事长。”俊朗的少年看着凌南烟,手慢慢地握紧了拳头,第一次,她看见他发了这么大的火,似乎周围都在升温。
穆唯粗鲁地拉过凌南烟,声音是一种吼,没有见过的心疼悲痛的吼声:“为什么这么糟蹋你自己?”
为什么这么糟蹋你自己?
为什么这么糟蹋你自己?
一道道光从周围色散出来,那么温柔的穆唯,那么美好的王子,竟然,会心痛的怒吼出声音来。
这句话从穆唯的口中吐出,鲜明而刺耳,就好像是几千万根针同时插入心脏一样,挡住了血浆,呼吸困难,凌南烟的眼眸里慢慢地堆满了诧异。
恍如隔世般的惊颤。
三年前,星辰和她的画面,他不信任她。
三年后,他父亲的办公室,他依旧不信任她。
看来,时光无论流逝多久,她早已经在他的生命中埋下一粒细小的尘埃,就好像是一粒种子一样,在固定的时间繁殖,然后爆发出惊心动魄的力量,狠狠地炸裂了他和她之间的一切。
这粒尘埃是什么?在他无比漫长的时间里一直被隐藏下来的,具有旺盛生命力的是什么?
妓女!
妓女……
悲凉的水面高涨,记得曾经水性很好的,可是,还是被浪花淹进水底,狠狠地吸了好几口咸孜孜的水。
凌南烟冷静地看着他,优美的少年在雨帘中格外的苍白,他的身体颤抖,眼睛里泛着微微的红光,拳头握紧松开,松开握紧,如此反复。
那道漫长而忧伤的清水般的美眸绕过她的身体紧紧地卡住了她的喉咙。
“穆唯!”穆城奕的声音严肃而镇定,他指着门口说:“你现在出去!立刻!”
穆唯看着他的父亲,第一次这么愤怒地看着,眼睛里那种怒吼似乎要烧毁一切,他说:“我出去了,你会干什么?”
“啪!”
冰凉声音震碎了空气。
手起掌落。
穆城奕狠狠地扇了穆唯一巴掌。
“立刻给我出去。”两个同样温柔的男子此刻正在像两只神兽一般对视。
穆唯拉过凌南烟的手,冰凉的手臂那么的光滑,他说:“我们走。”
凌南烟的身体有些僵硬,她在穆唯的拉扯下了离开了理事长的办公室,目光里的歉意浓厚。
只剩下背影的时候,穆城奕看着自己的手掌,无数粗粗短短的线段聚在一起,他叹了一口气,淡淡地自言自语:“我的孩子,对不起,爸爸不是故意的。”
是不是还在责怪呢?
是不是一辈子都要活在穆唯浓浓的责备之下?尽管他是那么温柔的男孩子。
雨丝似乎已经小了很多,打落在红色的塑胶跑道上,一圈一圈的痕迹格外清晰和湿润。
穆唯一遍一遍地走着,凌南烟跟在他的身边,不言不语。
美好的男孩子,以为这样的男孩子从一生下来就注定了一切的完美,长相,气质,学业,性格,每一样在别人的眼眸里都是那么的金灿灿,只要符合一样就是人生的满足了,而穆唯却是完美区域中的绝对完美。
像是一个最成功的展览品,给所有爱做梦的孩子看,只要努力,一定可以像他一样。
可是,真的可以吗?
努力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吗?
虚假的,所以说,这个世界如此的虚伪。
灰尘一地。
凌南烟静静地看着穆唯好看的侧面,这个男孩子从什么时候开始了忧伤。
他的忧伤像是各种复杂的线条,找不到开头,寻不到结尾,就是乱糟糟的混在一起,毫无头绪。
已经走了第十圈。
雨已经全部停了,树上还在滴着残余的水,偶尔听见几声鸟叫,滑坡了孤独的苍穹。
太阳缓缓地露出光辉来,淡淡的红色。
“南烟。”美好的少年低下头看着少女。
阳光和雨水轻轻地折射像彩虹一样精致的画面灵动着。
“南烟。”穆唯轻柔地看着远方说:“不要靠近他好吗?”
暖暖的,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一般,“为什么?”
“他是一个好父亲。”
“然后呢?”
疑惑后,少年鼓起好大的勇气才说:“他不是一个好男人。”
孤独地一声鸟叫,从隐秘的树叶中滑过天边。
“你,说什么?”
穆唯的眼睛灰暗,眸子里狭长的光泽有着柔软但坚定的力量。
湛蓝的天空,云朵一点点儿远去,大片大片的青色从底部折射出光泽来。
“他不是一个好男人。”声音很低,像是一种无比巨大的沉痛中拔出的一根刺。
凌南烟静静地看着穆唯,美好的如王子一般的穆唯此刻忧伤的像一个小孩子,阳光斜斜地照射下来,金灿灿的影子下,优美混着悲伤,各种颜色的涂料,混成一种奇特的画面。
很多年后,凌南烟都记得这个画面,那个悲伤的美少年低垂着眼睛思索的画面。
“他不是一个好男人。”穆唯的眼睛正视她说的更加沉重。
那么,潜台词是什么?
你不要和他在一起吗?
可是,为什么这么温柔的话语被活生生地放进心里却是冰冻三尺的寒冷呢?
……
终究是这样吧,他就像是太阳一样温暖着每一个生物,那么明亮地闪烁着身上一切光芒,而她,就是那一道浅浅的海平线,本以为是在一起的,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已经走到了很远很远,回头偶尔看一下,她依旧静静地在那里,一条长长的悲伤的线,终究离开了她的世界,离开了她的爱情。
很想说,请不要这样认为,很想说,我不是妓女,很想说,我不会和你的父亲扯上关系,很想说,你知道吗,在你每次认为给我关怀的时候其实都是最深的伤害,很想说,请别担心,我会对自己负责,有很多很多想说的话,但是说出来却是冷冰冰的一句:“要你管。”
……
穆唯愣住了。
眼前的凌南烟眼眸里冷淡的光仿佛隔了很远。
“你说什么?”
“要你管。”凌南烟冷然地一笑:“你听不见吗?”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摆出‘你以为你是谁’的架势。
“南烟……”穆唯想说什么,凌南烟生生地打断:“穆唯,我没有姓的吗?”
穆唯的眼睛中闪烁一下,光芒随即黯淡下去,他低着头,前额的刘海颤抖着,隔了很久,冰冷的空气好像冻结起来一般,他低低地说了声:“凌南烟,请你,不要靠近我的父亲。”
狠狠的针扎进心里,深得没有尺度,漫天的血光蔓延在那一年悲哀的夏天,绿油油的树叶吹拂着身体,潮湿的雨气囤积在眼眶里,大大的水珠缓慢地滴落。
凌南烟看着他,咬着嘴唇的牙齿感受到血腥,她站直身体说:“穆唯,这个,似乎也不是你能管的问题。”
“南烟。”声音很重,穆唯双手扣住凌南烟瘦削的肩膀,几乎碰到了两只蝴蝶般的锁骨,他的眼睛里逼人的光芒像钻石一般的亮:“你为什么不听呢?”
“那么?”少女在阳光下缓缓地抬起头,似笑非笑地说:“我为什么要听呢?”
“因为……因为……”英俊的少年缓慢了半天,终究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是啊,多么现实的问题,他有什么权利呢? 他是谁呢?对于她而言,他是谁呢?
“所以,你管不着。”凌南烟定定地下了结论。
“我要管。”英俊少年身上有一种淡淡的傲气。
管定了,因为,她快乐,他才能快乐。
阳光闪烁一下,空气中颗颗尘埃像星球一般转动,少女看见洁白领口的英俊少年僵硬的下颚弧线,于是,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穆唯,我们,什么也没有。”
不知道这算不算解释,总之还是在和他的对视中败下阵来。
僵硬的语气夹杂着一丝柔软,缓缓地在湿湿的空气里旋转起来,一条条线仿佛游动一般缓缓地划分出一个区间,别人跨不进去,写着‘该拿你怎么办?’
穆唯因为这句话眼睛柔亮起来,水般的柔美轻轻地闪烁一下。
两个人静静地站着。
过了不知道多久,风轻轻地吹过来,浑身湿气的凌南烟轻轻地颤抖一下。
“冷吗?”轻轻地问。
凌南烟眨一下睫毛,摇摇头。
“我们回去吧。”少年还是这样决定。
可是,迈起的步伐真的是一致的吗?我们真的有相同的地方吗?
就算有,一起回去哪里呢?
一起……
穆唯看着浑身僵硬的凌南烟,他有些自嘲地说:“南烟,不要这样好吗?”
“嗯?”微微一怔。
“南烟……”穆唯酝酿了好久的话终于说了出来:“南烟,我说的是真的。”
她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依旧是同一句话,重复第四次。
在美好的少年的口中缓缓地吐出,就好像在炎热的火浆里流出的冰块一样那么显眼。
“他曾经……”穆唯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像此刻天边微红的霞光:“他曾经伤害过三个女人。”
心里,好像狠狠地被踢了一下。
可是,该怎么反应呢?
“哦,是吗?”凌南烟淡淡地说,她不会笨到去做第四个,可是显然面前这个男孩低估了女孩的情商。
“其中的一个就是这所学校的真正含义。”
“清音?”不算是吃惊,本来就觉得这是一个女子的名字。
“是的。”缓缓地吐出一句话:“凌清音。”
“哦。”
“听说是他最爱的一个女人,不过没有得到。”
凌南烟讽刺地笑了一下,“就是因为没有得到所以才最爱吧。”
“不知道。”穆唯看着天空,天空慢慢变成了浅灰色,大片大片地流云正在以看不见的速度离操场远去。
晚风吹过来,凌南烟湿湿的头发已经散开,冷气闯了进来,浑身有些发抖。
“南烟?”穆唯轻柔地唤了一声。
凌南烟抬起头,皱着的眉头拧成结,脸蛋苍白的仿若透明,她淡淡地笑着:“穆唯,好冷。”
一直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没有人理解的世界,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唯有的,就是这无边无际的寒冷。
穆唯轻轻地探过她的额头,皱着好看的眉头说:“南烟,你发烧了。”
“是吗?”女孩子虚弱的笑容像是夏日里的一朵花。
“我带你去医院。”
突然??
闪电般的怦然破碎在脑海中回荡。
似乎一瞬间,巨大的疼痛像是暴风一样席卷着一切叫嚣而来,吹去了原来的风貌,暗灰色的尘封缓缓地把琴弦吹断,破碎地演奏着断断续续的音节。
猩红色的血无声无息地流淌,流成一条河一般漫长无绝期。
手中紧紧地握着那个有密码的存折卡,在夕阳下,纤长的手指微微泛着青白色。
唯有炸开的两个字那么的鲜明摆在脑海中,越来越大,像气球一样膨胀的身躯似乎充满了恶意。
星辰。
那么充满闪光的两个字在此刻显得异常的悲伤。
竟然忘记了?
竟然在穆唯的面前把星辰忘记了。
苍白的嘴唇缓缓地动了动,微弱的眼睛里闪过绝望的光辉,口齿不清的声音里流露出两个字,反复的两个字,喃喃自语般的:“星辰……星辰……”
破碎的好像就此失去了。
穆唯慌张地看着在自己的怀抱中突然失去意识的凌南烟,他将她抱起,快步地走去自己黑色的劳斯莱斯面前。
小心翼翼地放进车子里,如视珍宝。
他发动车子,脑海中却白茫茫的一片,努力地搜索着属于一个‘星辰’的信息,偶然的,一点点的回忆片段让他回想起确实有这么一个男孩子。
温柔而美好的男孩子。
坐在轮椅上,阳光在他的身上闪耀,漂亮的要命的面孔微微含笑,看着属于自己那幅‘全家福’而笑的牙齿闪亮。
那个男孩子,致命的漂亮,却是那么的温柔美好,以至于曾经的曾经,他误以为,他们是在一起的,以至于,他没有听见她的呼唤,而在茫茫人海中与她失之交臂。
就是因为这样一个男孩子,漂亮的像精灵一样的男孩子。
穆唯眯紧了眼睛,心底慢慢萌生了一种小小的怒气,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升腾起来了,南烟,她竟然扔下了他,却仍旧执著的和那个漂亮的男孩子在一起?
那个人,他曾经在第一次会面的时候就感觉到了致命的威胁。
所以,因为害怕,于是像一个小孩子一样以伤害别人来保护自己。
西边的天空已经红了一大片,所谓的火烧云也不过尔耳,全部是用来感染伤心的玩意儿。
到了家,把车子停在车库,穆唯再次把凌南烟从车子里抱出来,打开门,径直地走向自己的正门卧室,轻轻地把她放在床上盖紧了白色的棉被。
她身上未干的水迹缓缓地湿润了白色的床单,穆唯拿来白色的毛巾小心地擦拭,他好像突然想起来一般把空调打开,调成致暖28度。
凌南烟缓缓地沉睡着,英俊的少年站在透明的窗户边,透过夕阳的余温看着微微泛着红色霞光的凌南烟,真的,好像沉睡的天使一样纯洁美好。
谁……会想到妓女呢?
简直是玩笑。
探寻的光慢慢被一种心疼的光辉所代替,穆唯轻轻地坐在床边,小心地擦拭凌南烟眼角垂下的泪水,冰凉的一滴,缓缓地滑进穆唯温柔的手掌里。
为什么连睡梦中的眉头都是紧皱的呢?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帮她盖紧被子,又调了几下温度后离开房间。
如果醒了一定会饿的吧。
穆唯走到厨房,习惯性地从冰箱里拿出鸡蛋,西红柿,还有……莴苣。
升起小小的火,打碎的鸡蛋在油油的锅中瞬间变成了金黄色,像是花朵一样铺展开来,然后是有着液汁的西红柿,混合地炒在一起。
莴苣,肉丝,一缕缕香味儿从厨房传出来。
美好的男孩无论在哪一行都有着惊人的天赋。
门缓缓地被打开,昔翮随意地把大衣扔进真皮的沙发上,脸上的倦意轻易地显现在脸庞上,本想打电话叫披萨的,可是竟然闻到了很香的味道。
他走进厨房。
穆唯正在炒莴苣和肉丝,细细的肉丝均匀而橙黄,莴苣青绿有些淡雅,两个混在一起那么相得益彰。
“怎么今天想起来做饭了?”昔翮不可思议地问。
穆唯安静地炒菜随心地回答着:“再不做不就烂掉了吗?”
昔翮无聊地撇撇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家里来人了?”
穆唯看了他一眼不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说。
“你不说就算,我自己逛逛去。”说完昔翮转身上楼,背后传来油烟和穆唯的声音:“小声一点儿,在睡觉呢?”
昔翮无聊地笑笑,推开穆唯的门。
恍如隔世般。
笑容被狠狠地框架住了。
生硬地摆在脸庞上冻结了似的,他走近才发现凌南烟睡着了,很熟的那种睡觉,脸上有一种很不正常的晕红,身上还潮潮的有水滴,是淋雨了吧。
睡的那么熟,像是无暇的天使一般干干净净地被别人摆在展览品处欣赏。
目光由一开始的尖锐慢慢变得柔软,已经睡着了不是吗?
心里空荡荡的位置慢慢折射出金灿灿的光芒来,昔翮走到床边,狰狞出的痛混在了头脑里。
无声无息的河流里涌动着各种各样的情感,谁也不知道下一秒迎来自己的是浪花还是深处的暗礁,于是,一切都是自己在黑暗中摸索,要么继续前行,要么被溺死在这里。
你会选择哪一种?
或者说,上天会给你哪一种来选择?
他坐在洁白的床上,因为身体的挤压弹簧床微微下降了几公分。
手指不由自主地轻轻地抚摸凌南烟光泽的皮肤,透明一般的皮肤,有些毛细血管都隐隐可见,微微地皱着眉头,呼吸那么轻微,那么淡。
“南烟……”情不自禁地喊着,嗓子里沙哑而疼痛。
有多久这两个音节没有拼在一起了?
有多久没有这么近的靠近她了?
温柔而美好的回忆,曾经在那个淡蓝色的夏天里被封印。
注定,要被忘记的事,注定,要被忘记的人。
曾经……那么努力的想把这个女孩守护在他们的世界中,给她幸福,给她快乐,给她,想要拥有的一切。
以为,她快乐了……哪怕伤害自己也没有关系……
可是。
这,注定,变成了,奢望。
……
手指慢慢握成了拳头,在空气里作响,记忆里母亲向来是疯疯癫癫的样子,本以为一直是这样的,可是……深深的恨被埋藏在心底的痛苦拔了出来。
南烟,你可知道那种爱并恨的感觉?好像,真的,就快死掉了……如果可以,我是否有资格得到你的救赎?
凌南烟轻轻地低估着什么,那声音好像,好像答应了他似的。
昔翮轻轻地笑开,英俊的面孔在月光下熠熠生辉,他看着窗户外高高悬挂的冷月,今晚的星星很多,明天大概是晴天,在城市,已经很少看见这么多星星了。
一闪一闪的。
上天啊,你看见了吗,这个悲伤的女孩子,我请求你,请求你至少让她在沉睡中拥有一个好梦。
……
拿什么来拯救?
你和我从未交织在一起的世界?
总以为只要默默看着就好,看见你唇边荡漾的微笑就好像觉得整个世界都明亮起来了。
当你在无数蔑视的人群中骄傲地抬起头的时候。
那么的,那么的,爱怜着,想保护着你的我,竟然……从未,开启过,你的心门?
……
窗帘微微地褶皱,窗台上的一盆盆栽格外好看。
凌南烟安静地躺在那里,脸色苍白,嘴唇微红,微微的透有淡淡的玫瑰香气,昔翮静静地看着她,白色的被子中,美丽的容颜,像是白雪公主一般的圣洁美好。
可是,突然从她口中呓语的字因为昔翮靠的过于近的距离反而听了真切。
两个字。
不是昔翮。不是穆唯。甚至不是圣漠。
是,星辰。
“星辰。”
一声一声那么真切,像是针刺一般的疼痛。
心里狠狠地翻涌着一种叫做矛盾而悲伤的海浪。
无边的蔓延了一切。
狠狠的一把火烧毁了一切,那么柔软的桃花般的两片唇,细致的唇线,喃喃的自语,以及口齿之间字音缠绵都无声无息地在冰凉的夜晚里燃烧。
昔翮皱着眉头,灯光下的她显得无力而苍白。
仿佛整个宇宙都在顷刻间旋转起来。
空气中的无数尘埃飘浮不定。
直到——
白色衬衫的男孩子打开了自己的卧室房门。
一切。
定格在冰凉的画面里。
心,好像被抽走了空气一般,空荡荡的影子下,她已经和他远离,忘了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在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远到无法追上的距离。
狠狠的疼痛泛滥在胸口。
月光下的她,好像消逝般安静。
“南烟……”穆唯喃喃地喊了一声。
昔翮忍不住地嘲笑:“穆唯,你以为她是你的吗?告诉你,她刚才喊的人不是你,是一个叫星辰的家伙。”
星辰!
又是星辰!
那种优秀到漂亮到无话可说的男孩子,从一开始就觉得他是威胁,如今,也真的是这样。
可是怎么办呢?
是认输吗?除了认输还有其他的选择吗?
内心里碰撞的巨大空虚像棉花糖一样膨胀起来。
穆唯的眼底灰茫茫地一片,他怔怔地站在门口,白色的影子在夜色中显得深邃而久远。
昔翮的眼神冰冷,他淡淡地说:“穆唯,她不爱你。”
“我知道。”沉默许久,穆唯深深地说。
昔翮淡淡地叹息,他站起身体,斜斜的黑影模糊在白色的墙壁上:“穆唯,一开始就知道的,你和我……对于她,不一样……”
“昔翮……”穆唯苦笑着张开薄薄的嘴唇问:“你,喜欢她吗?”
昔翮浅浅地微笑着:“喜欢?或许还不是。”
“那是什么?”
昔翮看着窗外的月色,沉沉地眯紧了双眼:“我也不知道,只是,好想,让她快乐起来,哪怕为她建造一个孤独的城池也不要让她受到伤害。”
“如果这样的话……”昔翮撇了撇唇角说:“那么,应该算是爱怜吧。”
是的,如果他遇见同样遭遇的人不是凌南烟,那么,他依旧会这样爱怜吧……
只是一直这样,心疼一个处于世界边缘的人。
“昔翮……”穆唯轻轻地拍拍他的肩膀:“谢谢你。”
谢谢?
谢什么呢?
是谢谢我不喜欢她还是谢谢我告诉了你实话?
昔翮的眼底一片暗淡,他淡淡地说:“穆唯,你要知道,还有圣漠。”
圣漠?
又像是一颗炸弹在他沉闷的身体里爆炸开来。
碎片在空中飘浮的滋味好像惯到了骨髓里,炸裂的疼痛好像沼泽里拼命逃生的人,越挣扎,越靠近死亡。
“怎么?你连圣漠也想忽略?”昔翮残忍地笑着说:“那可不是一个让人忽视的家伙,你也要永远记住,凌南烟,不是你的!!”
凌南烟,不是你的。
凌南烟,不是你的。
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实,简单到任何一个人都能看出来,自己却总是泛糊涂呢?
“你要记住我说的话,如果你还把我当朋友的话,就快点儿从这个沼泽地里爬出来。”昔翮提醒地说。
“我爬出来你会怎么样?”
昔翮看着床上的凌南烟,淡淡地笑笑:“然后,我来做导演,主导一场戏。”
“昔翮……”
“够了,我饿了。”昔翮转过身去打开门说:“我下去吃饭。”
“站住。”清冷的声音响起。
昔翮的后背僵住。
穆唯轻轻地说:“昔翮,你忘记了吗?在圣优的夏天?”
那个,有他,有他,有她的夏天。
一切,都那么美丽。
隔了很久,空气中传来昔翮的干笑声:“那么久的事情谁还记得呢?”说完孤独的背影就转身下楼了,留下了越来越轻的脚步声,可是怎么听,都觉得沉重。
空气里缓缓停留的是断断续续的记忆,一拨一拨的浪潮混着潮湿的心脏缓缓地开出一朵花来,没有种子的花,就这么开了,像新生的细菌一样。
洁白的床上,凌南烟沉睡着,美好的容颜在清凉的月光下越发显得纯洁,穆唯走过去,轻轻地帮她拉上被子,可是手停顿在中间,俊朗的少年皱眉,他拿出那张白色的手帕轻轻地擦拭她温热的嘴角。
直到微微泛了冰凉才停止。
手无意识地下落。
修长的手指中紧紧地捏着一张卡片。
苍白的月光轻轻地射下来,那张浅蓝色的银行卡微微有些发亮。
签名:穆城奕。密码:******
心里的某一个地方露出巨大的口子,像是冰山被一分为二般,水流混着残冰涌上心头,白寥寥的空气里一切都是那么的模糊,只有这张卡片,签着‘穆城奕’的卡片。
……
就是因为这个,所以你才会选择和他在一起吗?可是……如果这样,你不在乎圣漠回来后的心痛吗?
是不是,为了星辰,就可以,什么都不在乎?
深黑色的苍穹里闪着奇怪的星星,在远到看不见的地方散发着几十万光年前的光芒。
眼角始终微微的湿润着。
凌南烟的嘴角微微颤抖,这一刻,昏黄的晚灯下的女孩安静而美丽。
……
没有必要再奔跑了吧。
那要命的心脏的怦然痛楚,那要命的肺活量的呼吸短促都可以抛之脑后了吧。
不是因为想休息一下,也不是因为赶上了幸福的末班车。
而是——
在奔跑的时候错乱的脚步交杂着黑暗灰白的颜色,最终,还是被狠狠地摔进悲伤里。
爬不出来,于是,放弃了光明,彻底在黑暗中隐藏躲避起来。
……
穆唯轻轻地将凌南烟的眼角擦干,虽然总是干了又湿,湿了又干,但是总是想一直擦下去,直到没有泪水为止。
可是,那是什么时候呢?
是因为一直会开心地笑着忘记了泪水还是因为泪水已经干了呢?
辰星闪烁,墨黑色的苍穹像一张巨大的网无情地罩下来。
黑暗中隐隐有着轻微的呼吸的声音。
穆唯关上灯,把门带紧后离开。
夜晚无声无息地继续着,深蓝色窗帘外的一角是银白色的光泽。
*** ***
缓缓的,记忆在脑海中混沌出一阵青一阵白。
睁开眼睛,眼前的卧室大而明亮,很大的窗户已经拉开了窗帘,漫天的阳光丝丝缕缕地透过这里,把美丽的分割成七种颜色的光线铺满了床。
突然?身体僵硬起来。
一个突然迸发的意识在头脑中炸开来。
这,根本,不是,我的床?
经过一秒钟的确认。
这根本不是我的床。
头脑中马上就有了警卫的预告,可是在微微抬头的瞬间,洁白的墙壁上,一个琥珀色的相框里,一个干净的白衬衫的美少年正微微笑着。
眼眸里的光辉像是纯水一般柔软。
心里的紧张慢慢被一种迷茫的温暖所代替,感觉身体里的光圈正在一点点扩大,看着天使般的穆唯的微笑,好像全世界都是这么温柔美好。
眼睛里的光泽被点亮,火花一般燃烧在如黑色夜明珠的眼眸里。
门嘎吱一声被打开。
穆唯干净的面孔柔柔的微笑,这样明朗的美少年在外人看来是过于冷淡的,可是,似乎从很久很久之前,她就知道他的温柔。
“是你?”凌南烟轻轻地说。
穆唯拿着白色的托盘:“这是为你做的早饭,昨天发烧了,今天只能吃的清淡一些。”
被放在床头柜的托盘里摆着一碗稀饭,米粒被果汁机搅拌的很碎,有轻微的白气氤氲出来,飘在鼻翼里的是一股淡淡的香气。
旁边一小碟青菜和咸菜,还有一杯混浊的牛奶。
“吃吧,好吗?”穆唯的声音轻轻地吹进凌南烟的耳膜,她拿起筷子缓缓地吃起来。
“味道怎么样?”
“嗯?哦,蛮好。”
穆唯笑起来,也是那么的好看,像王子一般纯净的气质。
“你帮我做件事情吧。”凌南烟淡淡地说。
“好。”不用问为什么,他从来不舍得拒绝她。
凌南烟拿起那张卡递给穆唯说:“帮我把里面的钱取出来。”
微微一愣还是接过:“做什么?”
“星辰——”似乎用了很大的用力才说下去:“前天晚上,他生病了,很严重的病。”即使用无数的钱也治不好的病。
就算是这样的吧。
哪怕知道,但是想奢侈地将他紧紧地拉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自己再也没有力气。
穆唯的心一紧,他心疼地看着苍白的凌南烟,张开嘴唇却不知道怎么安慰。
凌南烟抬起头认真地看着穆唯。
“怎么了?”穆唯疑惑地问。
她的眼睛里泛着浅浅的灰色,过了很久才问:“穆唯,我曾经刺过你一刀。”
“嗯?”
“严重吗?”少女的眼睛里闪烁着朦胧的光彩。
心慌乱的一个节拍,他看着她微凉的眼睛,心里的疼痛一路蔓延到身体里,四肢有些麻木,他转过头去说:“你瞎说什么,那根本不怪你。”
凌南烟很平静的声音响起:“我只是在问你,当年你有没有很严重?”
“没有。”很干脆。
“一到医院就好了吗?”
“是。”
“缝合的手术呢?”
“很简单的。”
“然后呢?”
“很快就好了?”
“就这样?”不确定的声音响起。
“就这样。”安静的少年在阳光下点头。
凌南烟看着他,金色光圈下的少年有着非常柔软的头发,周围的灰尘沙粒在忽悠着飘荡。
凌南烟轻轻地说:“穆唯,请你靠近我。”
穆唯有些疑惑地走过来,白色的衬衫在阳光下闪亮,凌南烟的手颤抖地伸了出去,手指冰凉地触碰到薄薄的衬衫衣料,她解开穆唯的衬衫扣子,微凉纤长的手指触碰到穆唯的身体,美少年瞬间僵硬起来。
可是,只解了下面的两个扣子,手指就停住了。
一道灰色的狭长的伤口像是镶嵌在美好的璞玉上的花纹一样。
微微地凸出来,颜色却在阳光下忽闪忽现,手指颤抖地从上到下抚摸那道细细的刀痕。
泪水轻轻地落在了白色的衬衫上,湿润了一小块儿面积。
“南烟……”穆唯垂着眼眸看着她,眼睛里的心疼慢慢拧成了一道长长的线段,微弱的被空间不知名的几何体粘在一起变成了不知道是几角形的怪物,心疼依旧强烈。
犹如暴风里的浪花,无止无歇……
“对不起。”深深的一句歉意隔了这么多年才脱口而出。
穆唯眯紧了眼睛,一条缝隙看外面的光线好像散着光泽乱乱地拼凑在一起。
他蹲下身体轻柔地搂抱住她瑟瑟发抖瘦弱的身躯,他温柔地安慰着:“南烟……傻南烟……不要说对不起,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怎么舍得怪她呢?
她就像印刻在他的生命骨血中一样,如心脏,只是偶尔罢工,偶尔疼痛,却就真的可以,弃之不要吗?
凌南烟抬起眼眸,泪水轻轻地洒下来,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穆唯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她冰凉的泪水。
“穆唯……”凌南烟的声音很轻,充满着不确定:“穆唯,星辰会好的,是吗?”
狠狠的一个打断。
穆唯点点头:“是的,会好起来的。”
凌南烟眨着泪水粘成一条线的睫毛苦涩地说:“穆唯,你看,我还真的是一个杀人犯呢?一直犯着永远也不被饶恕的罪过……”
眼底的苍凉慢慢地像是咸咸的海水一般涨潮起来。
外面的阳光轻轻地摇晃,整个世界好像陷入一种灰色的迷离状态。
“会好起来的,对吧?”
“对。”
阳光金灿灿的,偶尔滑过天际的小鸟扑闪着翅膀穿越了一道又一道错增复杂的天线。
她的头贴在他的胸口上。
细细长长的头发缠绕在他的身体两侧。
就这样,多么希望时光止步。
突然?
一串铃声从凌南烟的口袋中响起。
手机。
陌生的号码闪耀着。
她迟疑地接过:“喂,你好,我是凌南烟。”
“你好,这里是医院,请尽快办理住院手续。”异常冰冷的声音。
凌南烟的身体颤抖,她点点头说:“好的,请在医院等我。”
“好。”
然后挂了键,似乎断了节拍般不自然。
“是谁?”穆唯惊慌地看着她的脸色变得惨白。
凌南烟冷冷地说:“医院。”
“为什么?”
“大概是住院手续的事情。”说这话的时候凌南烟尽量保持着无所谓的态度,可是发抖的双肩和微红的眼角让穆唯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他更加用力地搂住她:“南烟……不要怕,我会待在你的身边。”
我会待在你的身边。
这句话就好像是狂风里的一棵大树,饥饿中的一片面包一样,尽管不是什么根本的解决,但是,心里就是,那么小小的满足起来。
凌南烟乖顺地点头。
“穆唯……”
“什么?”
“谢谢你。”
“为什么?”
“不知道,反正就是谢谢你。”
谢谢你这么久一直陪在我的身边,一直没有舍得走出我的悲伤世界。
*** ***
医院依旧是充满消毒水的味道,弥漫着整整一个容器的空间,缓缓地漂浮,留在鼻翼之间瑟瑟地有点疼。
阳光在外面沙沙地几乎有奇怪的响声。
凌南烟走进医院的时候就觉得整个人空旷的有些晕眩,眼睛用力地眨一下,眼前的两个人还是真实地站在那里,没有因为是幻影而消失掉。
两个医生正在讨论星辰的病情,脸上那么严肃而……无奈?
外面的阳光缓缓地透了过来,一丝丝的光线投射在脸上,苍白的透明。
再次深呼吸,她走向‘重症区’。
星辰安静地躺在那里,各种颜色的管子从上到下地连接着身体,冰冷的仪器依旧‘嘀嗒’地发出响声。
漂亮到极致的少年嘴角淡白,修长的身体直直地躺着,肩膀优美的弧度搅动着细碎的光线,阳光一条一条地裹住他,好像是即将离开的天使般那么的安静美丽。
“星辰……”凌南烟低声唤着,因为这一刻的美好,凌南烟的心里缓缓的暖流滑过去。
安静的美少年仿佛心有灵犀一般的睫毛微微眨了一下,修长的手背上几根青绿色的血管清晰可见,缠着几根白色的胶布,针头已经隐藏在皮肉里,上面透明的液体顺着长长的输液管一点一点地滴落下来。
“星辰……”请你好起来。
凌南烟愣愣地站在门口,此时的一个护士在她的面前停下。
“你是家属凌南烟吗?”
微微一怔,擦干眼角多余的泪水,凌南烟淡淡地说:“是的,我是。”
小护士从她的帐户本中拿出一张病历单说:“这是星辰的医药费和手术费,请你去交一下,住院的保证金是二万元,这个也必须提前交。”
凌南烟接过薄薄的纸单。
“最好尽快。”说完小护士要离开。
“等一下。”
“什么?”
“星辰……什么时候会醒?”
“这个……”小护士微微皱起眉头:“我不是很清楚,不过昨天他经历过大手术之后……”
瞬间,脑海中迷茫了一片。
炸开的疼痛像是蝴蝶的变身一样狠狠地打开黑色的翅膀,将之一切覆盖成黑暗,巨大的剪刀在胸口‘咔嚓咔嚓’几声搅碎了胸口闷闷的沉痛。
凌南烟的身体有些颤抖,说话竟然有一丝冰凉:“他……昨晚,做了手术?”
小护士微吓了一下,然后仿佛缓过来般说:“你不用担心,昨晚的手术钱已经打在了账单里,不用额外付款。”
凌南烟靠着玻璃,很冷的触觉,浑身都似乎发冷起来,她接着问:“为什么重新做手术?”
“哦,听说是因为昨天晚上好像莫名其妙地休克了……”小护士忍不住看着窗户里的那个美丽的少年,微微叹息:“可惜这个美少年了。”
凌南烟恍惚着看着星辰,眼眸里千千万万的幻想重叠在一起,她没有听见护士越来越远的脚步声,只是朦朦胧胧间,耳膜被刺的那么疼。
他,是她唯一的亲人。
可是,他昨晚休克了,她却不知道。
心里涌现的巨大河流慢慢地淹过了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
宛如冰山的一角怦然地碎裂,无数像冰刀一般的锋利的剑狠狠地在胸口滑上几刀。
……
阳光在隙缝间穿流而过。
绿色的叶子相互拍打着拼凑在一起,可爱的光斑在跳跃着,无数的尘埃在空气中起起伏伏。
……
记忆的时光到底停留在了哪一年?偶尔回想,安静的少年,静静的躺在病床上呼吸微弱的少年,你或许早已不是当年的模样?
脚步声轻轻地击打着地面,穆唯走到凌南烟的身边,手上是一个不透明的牛皮袋子。
凌南烟回眸看着他,晶晶闪烁的明亮里仿佛一种光泽笼罩在灰暗下:“是钱吗?”
“嗯。”少年回答,他拿过凌南烟手中的帐费单淡淡地说:“我去交吧,你看着他。”
少年转过身,一只纤细的手紧紧地抓住穆唯白色的衬衫。
“怎么了,南烟?”
“会好的,对吗?”凌南烟的嘴角里存留着无数的不确定,那巨大的问号深深地震撼着穆唯的心脏。
“是。”肯定的回答声,尽管自己的心里也没有多少底气。
凌南烟笑笑说:“我也这样认为。”
穆唯愣住了,眼前的阳光太过刺眼,窗外绿油油的爬墙虎格外的茂盛。
凌南烟苍白的面孔下极度掩藏的忧伤就那么深深的刻在了穆唯此刻的生命里。
好像是一个点,在某一段时间和某一段空间里安然地停顿下来。
穆唯恍惚,眼角微微潮湿,他转过身淡淡地说:“我去交款了。”
“嗯。”脚步伴随着女孩低低的应和声。
……
哗啦啦的叶子一片碎乱地打落在墙壁上,停顿在爬墙虎上的几只透明的小飞虫慢慢地飞走。
接近正午越来越大的阳光刺眼的要命。
凌南烟眯紧了双眼,细细的卷卷的睫毛微微地抖动起来,给眼眸画上一条深刻的轮廓,淡淡的暗影。
气喘吁吁的穆唯终于在时针接近十二点钟的时候回到这里。
“怎么这么慢?”凌南烟漫不经心地问着。
“你也知道的,大医院的人很多,做什么都要排队的。”穆唯尴尬地笑笑。
他从手中提起的塑料袋中拿出一袋牛奶和一盒炒面递给她:“已经是中午了,你昨晚也发烧,今天多少吃一点吧。”
凌南烟怔怔地看着食物在纤细的手指上停留。
她缓缓地打开盒子,很暖的香味,僵硬地吃几口,突然说:“你知道吗?你的手指很好看。”
“嗯?”男孩子微微红了脸颊:“是吗?”
坐在医院的长椅上,混着更加浓重的消毒水慢吞吞地吃着炒面,棕红色的酱油上放着一个微黄的鸡蛋,凌南烟生硬地一口一口地吞着。
嚼在嘴里,一切都只是机械化的形式。
直到——
一声刺耳的长鸣声狠狠地打破了空气里的静谧,猛地一下让人措手不及,机器冰冷的声音,不寻常的线段起伏,波浪一般地图案一串一串像小丑般跳出来。
纸盒掉在地面上,筷子,还有里面混在一起的面条。
扫地的大妈赶过来清扫,脸上不情愿地喊:“你在干什么?”然后挥动扫把几下子把面放进了垃圾箱里。
……
凌南烟似乎没有听到一般呆呆地站起来,幽魂流离地站在那里。
阳光灿烂地打下来,唯有她的周边是黑漆漆的一片。
恐惧像是气体一样在她的身体里被填满,无数的飞虫在她的骨血里叮咬啃噬,手臂无力地下垂,手指毫无意识地颤抖一下,眼前灰蒙蒙的景象,瞬间仿佛有人在黑夜之中关上了电源,没有任何的光线。
……
穆唯惊慌地看着她,刺耳一般的机器的紧急声好像深深地印刻在她唯有的一点希望里,瞬间,海市蜃楼般地消失了……茫茫的沙漠之中,除了她自己什么也看不见了。
慌乱的脚步在长廊的深处响起,各种品牌的皮鞋节奏不一地打落在灰尘的地面上,一直延伸到这里,众多白色大褂的医生打开重症监护室的门,星辰再一次像死去一般安静地躺在那里。
几秒钟的时间。
手术室的大门再次被打开,红色的灯亮起来。
可是,那红灯是说明什么的?
是代表他生命的尽头还是仅仅告诉活着的人们止步?
大门再一次在凌南烟的眼睛下被紧紧地关闭,没有一丝缝隙,那么绝然地距离。
冰冷从神经末梢缓缓地滑进身体里的细胞,前所未有的尘封住跳动的心。
瞬间的凄凉慢慢地爬上整个空荡荡的病房之中,凌南烟跨步走进去,更加沉重的药水味儿混在一起,各种监护的仪器仍旧‘滴滴’地响着,拉出一条平直的线。
凌南烟眼睛里几乎没有焦距般的失神落魄,她轻轻地抚摸着白色柔软的床单,慢慢的,鼻翼里闻到属于他的清茶般的味道,混在这么浓的药水下非常不适宜。
这一切证明着,在刚刚前一秒,那么漂亮的男孩在这里沉睡。
好像还有深深轮廓一般不肯消散,睫毛遮住的眼眶下是一双深邃沉稳敛着轻软的光芒,时光细心地雕琢下,肩膀和身形仿佛被拉长一般,利落伟岸。
可是,现在的这里,只剩下一种叫做纪念的东西缓缓脱落下来。
久久的悲伤荡漾在空空的房间里。
消散不去。
站在门框旁的少年,头发微微被阳光雕琢成金色,同样伟岸的身躯,影子缩成小小的一团,长长的睫毛下掩藏着一种几乎汹涌而来的巨大河流,混着很多不知名的东西,滚滚流去。
“南烟……”近乎是失声地喊着。
凌南烟缓缓地抬起头,呆呆地看着前方,似乎听见了喊声,也似乎什么都没有听见,眼睛只是定在某一个位置,没有再动下去,不知道是什么把她的心禁锢在了黑暗的区域。
这时一个医生疲惫地走出来,他看着两个人问:“谁是星辰的家属?请随我来签一下手术的同意书。”
星辰?
星辰!
时光的冲击中的巨大的光点狠狠地逼近自己,燃烧起无穷的热量来,使自己在猛然的恍惚中如同噩梦一般惊醒过来。
凌南烟的意识猛然地恢复,她站起身嘴角颤抖地说:“我是。”
“请签一下。”医生拿过白色的纸张。
手在握住笔的时候心里狠狠地一颤,凉飕飕的在心里徘徊。
终于,深呼吸,闭上眼睛。
钢笔在纸之间摩擦的声音,触碰纸张干净滑落的声音。
俊秀的字迹,惊慌的时候依旧俊秀。
凌南烟。
医生冷静地收回纸张,看着两个人沉重地说:“请你们做好准备。”
说着,就离开了这里。
凌南烟看着医生的背影,似乎是想问,做什么样的准备呢?是活下来还是死呢?可是,如果是活的话要准备什么呢?眼眶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打落下来。
薄薄的白色床单遇见泪水更加透明了。
穆唯心痛的看着她,呜咽在嗓子里说不出话来,他走过去轻轻地搂住凌南烟。
至少,并不孤独。
墙上的爬墙虎颜色更加的深沉,绿色滴落般的闪烁在阳光下。
薄如蝉翼的阳光丝丝缕缕地照射下来,每一个细小的安静的尘粒都清晰可见。
*** ***
湛蓝的苍穹上几缕浮云缓缓飘过,法国梧桐树安静地站立在路旁的两侧。
淡淡的阳光透过叶隙,纹路显得清晰可见。
几辆黑色的私家车整齐有序地排列成一字形,乳白色电子大门旁的手纹按钮还在微微泛着白光,被修剪到刚刚好的绿色草坪面积被分成一块一块的,偶尔窜出几朵白色或红色的花,中间是灰白色铺成的鹅卵石路面,微微在雨天后有些湿滑,后面是人工的花园,有着蜿蜒的路面和一个循环的喷水池,颜色多变的游鱼在晃动着身躯。
白色的欧式别墅安安静静地屹立在草坪和黑色的车之间,别墅晃动着七彩的光斑,把阳光也分成了好几段,深深地投影在湖水里面,半明半暗。
巨大的落地窗,阳光变成了玫瑰色,深深浅浅的聚在一起。
圣漠淡淡的眼眸里是一种极其冷漠的色彩,手中的透明水晶杯里摇曳着威士忌,轻轻地抿下一口,放眼望去都是无尽绿色的斑澜美丽。
很久了吧,心里的某一处传来淡淡的酸楚,好像是细细的一根线,连着他与她的线,在不经意之间松断了。
他离开这么久,竟然没有接到一通属于她的电话。
失落感在心底越积越大,本来是想处理完就回去的,可是一种奇怪的试探在他不确定的心底生了根,他决定试试,他离开到什么时候,她才会想起他。
可是,如今,这种深深的期盼变成了无尽黑洞里的绝望,痛苦那么深的被埋藏,一旦挖掘出来,就不可收拾地爆发在他和她交集的生命里。
原来是不在乎的啊……
圣漠一口气喝完了剩下的威士忌,空空的杯子里还有残余的两滴红色的液体在滑动,圣漠冷冷地笑着,手轻轻地一松,透明的玻璃杯撞击着大理石坚硬的地面,发出清脆的声音。
无论离开多久她都是不在乎的,是不是?
尽管他已经认为这是真的,可是还是拼命地压制住这种想法,突然,心中缓缓地窜升出一种火苗,或许,她有别的忙碌的事情也说不定,可是,那种火苗在巨大的风中再次被缓缓地熄灭,连他自己都无法用这么苍白的理由来说服自己。
心里的悲伤宛如一张巨大的幕,像是不可收拾的洪水一般泛滥起来。
突然,脑海中闪过一个身影。
是——穆唯!!
恍然中,恐惧在他的心里宛如一个漩涡般越来越大,黑通通的却把一起都吸附进去了,眼睛里闪烁着不确定的光辉,好像,一旦熄灭,就会死去般绝望。
不要……心底深深的呼唤起来。
不要,请不要,从我的身边,把她抢走。
圣漠一拳重重地打在坚实的落地窗上,眼下的景物微微随着清风晃动着,是不是,因为穆唯,所以,她忘记了打电话给他呢?这种想法像是雪花一样在地面上越积越深,越来越寒冷。
深色的实木桌上摆着厚厚的一层文件,有的已经被盖章,有的还没有来的及翻阅。
门缓缓被打开。
身着深色旗袍的白昭楠安静地站在那里,深褐色的头发被利落地绑在了一起,脸色微微有些苍白,她看着站在落地窗前身形挺拔的儿子微微轻笑起来:“圣漠,吃饭了。”
圣漠回过头淡淡地点头:“好。”说着把剩余的文件放回在桌子上又接着说:“妈妈,记得把这些剩余的文件用机子全部绞碎。”
“好的。”白昭楠点点头。
两个人走出了硕大的书房,来到吃饭的中厅。
中厅是一个更加大的房间,摆式极其奢华,几十排吊顶的艺术灯散发着微黄的灯光,地面有着红色的羊毛地毯,雕像安静地摆在门口似乎是欢迎的手势。
中厅的桌子就是饭桌,黑色的显得气氛更加的庄严,中间是鲜花,白色的百合和小巧的满天星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儿,两个恭敬的丫头拉开了座位:“请少年和夫人用餐。”
白色的瓷盘里,是牛肉与面包果酱的混合体,熟练地拿起刀叉静静地吃起来,圣漠问:“妈妈,最近身体还好吗?”
白昭楠轻轻微笑叹气说:“还是老样子吧。”
“妈妈……”圣漠看着强装言笑的母亲,身体一定差劲及了吧,要不然也不会因为小小的事物就把他叫过来处理,脸色那么苍白,好像从认识母亲的时候她就一直是这样的。
“圣漠……”白昭楠放下刀叉,看着窗外绿油油的叶子在风中轻轻地晃动,她沉沉地说:“你不用因为妈妈的身体而担心……这是妈妈的报应。”
“妈妈?”圣漠慌张地抬起头。
一片金色的阳光下,白昭楠的脸庞被镶成奇诡的淡白色,眼角的细纹格外明显而沧桑。
圣漠的心里好像被堵住一般呼吸困难。
是什么样的错误呢?
已经让母亲悔过了整整十几年?
空气中缓缓漂浮着各种尘埃,慢慢地流动起来。
白昭楠怜惜地说:“圣漠……妈妈很好,不用担心的,好吗?”
“嗯。”沉沉地应了一声,他突然像想起来什么一样说:“对了,今天有没有我的电话?”
小丫头回答:“没有。”
“哦。”很淡的语气从圣漠的口中吐出来,心里的空虚似乎深陷,好像是自己苦心经营的城堡被突然间换了主人般失落感浓浓地撞击心扉。
还是没有电话。
没有属于她的,哪怕一点点的思念。
圣漠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他淡淡地说:“妈妈,我要回国了。”
“为什么?”
“该处理的已经处理完了。”圣漠的眼睛直直地看着白昭楠,似乎在想着什么。
“是啊,我的儿子一直这么优秀。”白昭楠笑着,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已经由自己承担,她的儿子,依旧那么美好和鲜亮,永远地,无愧地,活在世界上。
圣漠想了很久,终于开口说:“妈妈,你也和我一起回去吧。”
“嗯?”白昭楠微微一愣。
“和我一起回国吧。”圣漠真诚地看着对面的母亲说:“妈妈,逃避永远也无法解决问题,而且,无论是什么样的错误,妈妈一直活在自责之中,就已经够了。”
“圣漠……”她喃喃地喊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圣漠正要收回自己的提议的时候,白昭楠的脸庞似乎已经苍白的有些模糊,她说:“好吧,我回国,真的,是到了该面对的时候了吧。”
圣漠的眉头轻轻地舒展开来说:“帮我定两张回国的机票。”
丫头瑟瑟地点头:“是的,少爷。”
窗外的天空慢慢地变成了灰白色,像是被铅笔缓缓地涂上一层般灰暗起来。
道路两旁安静的偶尔只有几只宠物的小狗吠叫几声。
微微湿润的空气里尘埃依稀可见。
想念那么彻骨地在冰冷的空气里暴露出来,瑟瑟发疼的喉咙里有着多久在深夜里孤独地叫着那个名字。
回到有她的地方去,尽管她不需要他,可是,他不会让她在他的生命中消失。
南烟。
南烟。
她可知道,他想她。日日夜夜。
连绵不断的思念好像吞噬了他的一切思维,就是想快点儿把她抱回属于自己的区域。
哪怕是禁锢也
无所谓,因为,只有他,有资格给她幸福。
蔚蓝的天空,云彩变成了薄薄的一片,缓缓地靠近在一起,轻轻地移动。
几只鸟儿停留在树杈之间,然后又停留在另一个树杈之间,重复地节奏移动起身躯来,黄色的,红色的,绿色的,各种彩色的点点就飞跃在树枝之间。
白色机翼的飞机缓缓地冲上云霄,混着巨大的气流,将他带到有她的身边。
无论会怎样?
骨血里,他爱她,那么的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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