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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中总是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长短不一的线段,有的平行,遥遥相望,终点和起点是相同的距离,有的相交,经历过一个交集之后再次分道扬镳,越来越远。
那么,凌南烟和穆唯属于哪一种线段呢?或许都不像,唯一的,就剩下异面了。
……
凌南烟安静地站在穆唯的身边,无神的眼睛盯着手术室的大门。
电击。
一次。
加大电流,两次。
再加大电流,第三次。
终于,显示器上的线段有规格地浮动起来。
所有的医生都轻轻地擦了擦汗水打开手术室的大门,白色衬衫的星辰缓缓地被推进重症监护室。
凌南烟安静地看着,好像失去了一切般站立在门口,看着漂亮的少年在阳光中被缓缓推进了病房。
心里的恐惧轻轻地舒缓了一下,可是更深的疼痛顺着血管飘浮起来,很深很深的疼痛,在汪海中如同一只船儿,在身体里的每一处飘荡。
“南烟……”穆唯轻轻地唤一声,把她的身体扶住。
凌南烟的眼睛缓缓地眨了一下,她看着走来的医生问:“请问,星辰,还好吗?”尾音颤抖,似乎那个答案与她的生命紧紧地连在了一起。
“嗯。”医生点点头说:“现在应该没事了,不过……”他看了一眼光圈里的男孩叹口气说:“如果能在今天晚上醒来就暂时不会出现生命危险了,否则……”医生摇摇头走开。
窗外绿色的树叶轻轻地飘落下来。
太阳似乎被云层遮住了一半透出不明的光线。
凌南烟看着白色玻璃后的美少年,连睡觉的模样都那么的好看。
是赌注吗?
在今晚揭晓的,生与死的战局。
我会赢吗?心里的一个声音悄悄地问她。
会吗?
会的。
因为,他还不舍得离开她。
淡淡的容颜,嘴角似乎还存留一丝暖意的温柔,星辰沉睡在一个美丽的王国里,故事没有变,唯一需要的是,公主吻醒王子。
“南烟……”穆唯轻轻地附在她的耳边说:“我们下去走走好吗?”
他已经无法再看着她站在这里的心痛。
他的心似乎被乱麻绕成一团。
“不。”凌南烟淡淡地说:“我要看着他,否则,他会迷路的。”
一定要让他看见她在这里。
所以,他才会回来,他可记得曾经说过的话?
会一直陪在她的身边。
突然,铃声扰乱了两个人的思绪。
穆唯疑惑地拿出手机,凌南烟低头看着,彩色的屏幕上跳动着一个名字:源源。本来还是有一些奇怪的,眼前的名字和记忆里的人还没有合二为一,可是突然地一闪,猛然地想起,圣源。
一个干净美好的女孩子。
“怎么不接?”
穆唯看着手机继续跳动着彩灯,轻笑说:“一定又是校庆的事情。”
“去接吧。”
“嗯?”
“去接。”几乎是无法比喻的语气。
“好。”说着,穆唯走到了不远处,他打开手机还没有说话,对方就已经挂机,只剩下长长的一串音符在耳边‘嘟嘟’地回荡着。
然后瞬间飞来的一条信息。
打开信封的画面,简单的几个字。
“为什么不接电话?”
穆唯皱皱好看的眉头,坚毅的脸部曲线在阳光下温软而动人。
他修长的手指快步地拨过几个键。
“准备接的时候你已经挂了。”不算解释的解释在信封飞跃中发送成功。
刚想收起手机走向凌南烟的时候,手机再次响了起来,停下来脚步,看着手中黑色的手机,跳动着依旧是圣源美好的样子,他终于接过:“圣源,我是穆唯。”
“你在哪儿?”清澈的声音染过了这里,好像是甘露洒在了大地上。
“医院。”
“生病了吗?”微微紧张的语气。
“没有。”穆唯眼里含笑:“是南烟生病了。”其实这么说也并不准确,但是,他和星辰可以说完全不熟,那样说的理由显得苍白,尽管那是事实。
“哦。”声音暗了下来。
一点儿沉默在两个人之间游走。
“嗯……什么时候回来?”圣源甜甜地问。
“不知道,大概明天吧。”
“明天,需要那么长时间吗?”声音里微微透着酸意。
“需要。”很肯定的语气。
手机信号不太好,传出沙沙的声音。
“那好吧,我等你。”
穆唯刚刚想问她等他做什么,可是出于礼貌他把那句话过滤换为另一句话:“哦,好。”
“明天见。”
“嗯。”
收起电话,穆唯深深地呼吸走了过去。
凌南烟无心地笑着,嘴角边小小的酒窝浮现:“打完了?”
“嗯。”
“你和她……”凌南烟想了很久后措辞问:“很熟?”
穆唯微愣一下,脸颊边淡淡地羞涩红起来,声音很低:“没什么的。”
凌南烟淡淡的皱眉。
穆唯抬起头看着她,阳光下,金灿灿的暖意下,白色连衣裙的女孩,轻轻皱眉,如一条流星划过的弧线,小小的酒窝像是不知名的小花镶嵌在两边,长长的卷发披在腰间,美好的像水晶娃娃。
“穆唯。”
“嗯?”穆唯呆呆地问。
“你该谈恋爱了。”她好像是随便轻轻地说,可是这句话却像是无数荆棘的种子,刺的他那么的痛。
曾经有谁也和他说过这句话呢?
……
昔翮轻轻地笑,说:“谈个女朋友吧。”
“什么?”穆唯愣住。
“我说……”昔翮停顿了一下,坚定地说:“谈个女朋友吧。”
“为什么?”不确定地音调回荡在树林的风之间。
“因为到了谈的年纪了。”
“你小子!”
两个人微笑的身影在阳光下混乱起来,黑压压的一片,带着甜腻的笑声在校园中缓缓地回荡着波浪痕迹。
风轻云淡。
……
满天的星辰挂在天上,幽暗的苍穹上孤冷的月亮缓缓地将白色的柔纱覆盖在地面。
秒针滴滴答答地响着。
挂在医院中间的那个棕色的大钟表已经快接近十二点,而星辰却依旧那么安静地沉睡。
越来越快的谜底即将揭晓,心里的空洞越来越大,无边的浪潮打落下来,一片冰凉。
凌南烟安静地站在长廊里,偶尔有几个病患出来上厕所之类的行走,其余,一片空荡荡的茫然。
星辰安静地睡着,美好的少年在月光下有些透明,外面的栀子花花瓣轻轻地飘落,晶亮的好像水晶制品。
穆唯的呼吸渐渐凝重起来,时针走的那么快,可是星辰……却没有丝毫要醒过来的样子,如果,如果,他看着凌南烟的眼睛里那闪烁的脆弱的希望光亮不敢再想下去。
好像是一幅凄惨离别的精致画面,安静的宛如沉睡起来。
凌南烟感觉到身体里的血液似乎都在漫漫停滞,好像是一种木塞的东西给堵住了流淌的渠道,就这样慢慢地堆积起来,到有点儿像癌细胞生成和繁殖的样子。
……
你可知道我用了多大的努力才让我们两个在这个世界上活下来?
……
宛如城堡的瞬间塌裂,灰色弥散开,尘埃飘动,像烟雾一样模糊了世界冰凉的轮廓。
……
你可知道我把生命都和你系在了一起?没有你,我根本活不下去?
……
整个星球无止息地运作,宇宙无声地铺满苍穹里的墨黑色,白寥寥的空气像毒针一样深深地插进了我们呼吸的鼻翼里,那么痛,那么痛,却还是用力地呼吸着。
……
你可知道你是我唯一的亲人,只有你活着我才有可能得到幸福和快乐?
……
仿佛瞬间沦陷的楼兰王国,茫茫的沙漠之中,偶尔的骆驼铃声叮叮咚咚传来大漠冰冷的风声,呼吸渐渐停止,心跳也茫然地晃动,巨大的绝望在身体里的每一处蒸腾而爆发。
……
可是你如今……却安静地躺在那里等待着死亡。
……
剧烈的疼痛有些站不稳脚步,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千里的冰山碎开,无数像刀子一样的冰缓缓地滑下来狠狠地穿透薄薄的心脏。
……
如今,你一步步离开我,把我扔在永远无法被救赎的黑暗世界。
……
明晃晃的灯光,医院里永远不会消失的消毒水儿顺着眼睛里涌出的咸味儿一起扑向空气中。
穆唯叹着气轻轻地将凌南烟抱在怀里。
突然,殒落般的一颗流星顺着一个优美的弧线绽放在夜空美丽的白色横线下。
凌南烟瞬间惊慌失措:“星辰……”
不会的,不会的,心里的无助安慰着自己,不会的,那不会是真的,星殒怎么舍得把弟弟带走,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活在冰凉的世界里呢?
不会的。
头脑中狠狠地冲出热血。
脑海中猛然碎裂的光,一片波涛暗涌起伏。
凌南烟挣脱开穆唯的怀抱,快步走进‘重症监护室’,门狠狠地被反扣紧。
穆唯跟上去,打不开门,他喊着:“南烟,快出来,这是不允许的,快出来,你这样只会耽误他的病情的。”这样的喊声震动了旁边的病人,男子走出来大声喝着:“小子,你喊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穆唯张开嘴唇想解释,不过后来点点头说:“抱歉。”
他的眼睛看着凌南烟,她已经坐在星辰的身边。
清冷的月光打落在两个人的身上,薄薄的一层棉纱轻轻地晃动着。
纤细的手臂上有着美好的弧线,泛青色的手背有着明明暗暗的血管,透明的液体顺着输液管没日没夜地输送着看不出颜色的药水。
凌南烟的泪水洒在他冰凉的手臂上,她冷静地帮他盖好被子。
夜晚的爬墙虎似乎堆积了很多水分,依旧亮晶晶的闪烁光泽,一晃一晃的水珠蒸发开。
凌南烟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安静的好像是个陶瓷娃娃,她握紧星辰的手,淡淡地说:“星辰,对不起。”
星辰躺在病床上,微弱的呼吸混着显示器里各种各样的图案继续维持着。
“其实我比你大的,可是却是你在照顾我,无论是什么时候都在照顾我。”仿佛自言自语般她更加握紧他的手,冷的没有一丝血流,她继续说着:“所以,星辰,是我错了,请你给我机会补过好不好?”
安静的星辰。
那种场面更加刺痛了凌南烟,她抬起自己的右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星辰,请你,给我机会。”然后,右手又是一巴掌扇过去。
声音很大,连站在门外的穆唯都听得异常的清晰。
脸蛋微微红了起来,抬手,又是一巴掌下去。
“星辰……”凌南烟哭泣的声音钻进了穆唯的耳朵里,被无限的放大,深深地抨击着心脏。
南烟,她在自责吗?
当年,他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她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呢?
一丝苦涩从心底蔓延出来,扩散,比癌细胞的速度多出很多来,他苦笑着,应该不会吧,因为,他不是她用生命依赖的人,从来都不是。
狠狠地一巴掌接着一巴掌在寂静的夜晚炸开来。
凌南烟狠狠地扇着自己,眼泪在被子上碎成了一朵朵的花,“星辰,星辰……”几乎是企求般地叫唤着,她低低地说:“我求求你醒过来吧,只要你醒过来,我什么都愿意。”
凌南烟悲哀的声音响在空气中。
……
真的可以什么都做吗?代他去死也是可以的吗?
如果可以交换的话。
如果可以交换的话。
是的。可以。
只要他醒过来,哪怕代价是,她去死。
……
冰冷的月光下栀子花静静地开了,一片片落下的白色花瓣,淡淡的迷人芬芳在午夜绽放。
凌南烟一个巴掌一个巴掌地抽过去,整个人瞬间像失去了一切般空旷。
时针已经越来越向前逼近。
穆唯心疼着凌南烟,她就像是一个孩子,那么的孤单和脆弱。
“南烟……南烟……”穆唯的口中喃喃自语着,眼角的湿热已经逼近了与之相连的喉咙,好像是被什么遏止住了,只有呜咽声传来。
凌南烟的眼睛呆滞地看着星辰,她突然失去理智一般狠狠地摇晃他,他的身体依旧那么温暖而美好,伟岸的身形在床上直直地躺着,面容苍白。
“星辰,星辰,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你听见了吗?你真的要离开我吗?你真的忍心把我抛在这个孤零零的世界上吗?我拜托你……”哭泣声混着喊声从病房里传来。
“星辰……”凌南烟慢慢恢复了冷静,她呆呆地坐在他的身边,眼睛里的泪光混着脸上红红的掌印在清冷的月光下更加的残酷。
“星辰……”喃喃自语的声音。
她的手紧紧抓住他的手,长长的头发混乱地披在一起,她低声说:“星辰,你知道吗?如果你死了,我会恨你一辈子,然后彻底地忘记你,再也不要想起你。”
凌南烟的眼睛逐渐冰冷下来,呼吸慢慢变得平静,眼眸里的绝望像是被冻结成的冰,无法融化的冰冷在身体里缓缓地沉淀起来。
那么冷的深海底,只有她一个人。
感受着无尽的悲凉。
……
凌南烟淡淡地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星辰,手轻轻地放开,站起身体,语言中的冷淡仿佛是一杯白开水冲淡了刚刚一切的歇斯底里,她说:“如果你永远沉睡下去,那么,你永远得不到我的原谅。”
就像在风中的烛火,拼命地挣扎一下,然后黯然地熄灭,化成一缕白烟消逝在空气中。
……
“如果你永远沉睡下去,那么,我会永远恨你。”
骨血里深深地印刻着这句话,好像抽干了身体里的一切,只有这句话,却依旧鲜明地摆在那里。
……
“如果你永远沉睡下去,把我一个人抛弃在冰冷的海岸,那么今生今世,我都会彻底地泯灭有你的记忆,再也不会想起你。”
绝望在每一个细胞被繁殖出来的时候开始,扩散到整体的区域,混着血液,一路流淌下去。
……
凌南烟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星辰,安静的他似乎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唯一变化的就是该换一瓶点滴的药水瓶了。
空气里漂浮着像细小星球一般的尘埃,似乎每一个人在茫茫的宇宙中都是这样的一粒尘埃,无法背道而驰也无法就此逃离……
……
“星辰,我不是和你开玩笑的。”凌南烟的声音盖过这里,穆唯静静地听着她的话,那种绝望是不是已经彻底击垮了她?以至于,他的心那么的疼。
“星辰,我会恨你。”
“会忘记你。”
“会从此再也不会想起你。”
……
这是什么?
垂死挣扎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的,就像是一个不会游泳又即将溺水的人不顾一切地抓着水中的浮草一样。
拼命的,唯一的,挣扎的,希望。
……
窗外的月光更加迷人的照耀着一小片凉台,爬墙虎的很多脚印在这样清冷下显得杂乱无章。
风轻轻地吹过去。
黑色浓厚的云遮住了白净的月亮,只露出一个小角。
颤颤的,手轻轻地颤抖一下,连接着手背上的针挑动一下,细微的疼痛顺着手臂滑过心脏。
直接的影响是输液管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仿佛一切都凝固了一般。
安静的空气里有着深深呼吸的声音。
秒针走动格子的声音依旧清晰而机械,不过,一切已经不再重要了。
微微晃动的睫毛,眼睛迷茫地睁开一下,一丝丝的光线瞬间通过眼睛的隙缝而照射过来,眼膜生生的疼起来,于是赶紧闭上眼睛。
从麻木到没有知觉的手臂慢慢地苏醒过来。
手指轻微地跳动两下。
好像已经接受了强烈的光线般眼睛再次生涩地展开来,眼前的一切模糊而清晰的黑白色,无数的影子在旋转,最后,脑子清醒过来,剪影只剩下一个,那么鲜明地站在自己的面前。
凌南烟怔怔地站在那里,嘴角因为害怕而显得惨白,颤抖的双肩没有节奏地抖动。
眼前框架的一个人。
是最最心爱的人。
于是,星辰苍白的嘴唇咧开一丝淡漠的笑容。
“南烟……”嗓子因为很久没有说话而有些疼痛,他伸出手却因为针头的关系更加的疼起来,他笑着看着她,脸色透明的如同梦里的薄纱。
“南烟……”星辰脆弱地叫喊着:“请你不要生气……”
“请你不要生气,不要忘记我,不要恨我,不要再也不会想到我,不要把我从你的记忆中抹除……”星辰的眼睛里闪烁着美丽的柔亮,他接着说:“因为,我永远,永远,都不会……”
“把你丢下……”
就像是一个承诺般在身体里的某一个美好的部分生了根,发了芽,长出美好的果实来。
就如同美好的沙漠后,不断的寻找之后,真的出现了绿洲一样。
瞬间,刚刚的阴霾都明朗起来。
面容清秀的美好年用着低低地声音诉说着承诺。
深邃的轮廓里是掩饰不住的悲伤。
和坚定。
凌南烟一片茫然地走过去,似乎还没有瞬间接受喜悦的能力,整个世界都在爆炸后安静了,瞬间,回归正确的轨道,一切忧伤都被掩藏在另一个更大区域的幸福下。
就像,劫后重生一样。
是的,劫后重生。
她紧紧地握住星辰,声音不断地颤抖:“傻瓜,那是假的,你真的要去相信吗?”
干净的笑容荡漾在星辰的脸上,他紧紧地握住凌南烟,说:“害怕,一直在害怕。”
“什么?”
“你会不要我。”眼睛里的慌张随着句子的结尾更加的飘扬起来。
凌南烟的背后一僵,她握紧星辰的手说:“星辰,永远不会。”
“永远?”星辰淡淡地微笑:“什么是永远?”
“到我死为止。”
“不要。”星辰吐出这句话。
“嗯?”凌南烟惊讶地反问。
“不要。”星辰嘴角里脆弱的笑容变得浓烈:“不要这样的永远。”
“为什么?”
“因为在我心中的南烟是不会死的。”
“星辰……”
“是。”星辰紧紧地拉住她的手,她的手很细很软,就像是上好的绸缎一样光滑,他深深地说:“到我死为止好不好?”
凌南烟怔了一下点头:“好的。”
“让我保护你,直到我死为止。”
“嗯。”
满意的笑容在苍白的脸上绽放开来,极其漂亮的美少年在这样安静的夜晚散发着妖媚的光潋。
只是,眼神在突然闪烁的时候,光芒黯淡消失了。
白色衬衫同样美好的男孩子站在玻璃框的外面,彼岸的身形,深深的轮廓,在夜晚的月光下显得更加修长而英俊,穆唯看着星辰。
星辰看着穆唯。
似乎是在斗转星移之间。
穆唯轻轻地微笑一下,脸上的表情轻松不少,他转过身离开了。
那样美好的少年,在孤独的月光下独自一个人离开了。星辰看着他的背影,有些苍白地看着面前的凌南烟,他握紧她的手,那个少年,肯定不是一个人来的吧。
穆唯在空旷的街道上行走,冷冷的夜风让思绪格外的清醒,仿佛身体里有很多无数的洞在这一瞬间灌满了凉凉的夜风,头脑像是被针刺一样疼痛。
还是一个人。
他最爱的女孩陪着另一个优秀的男孩子。
他,永远,一直是一个人。
天知道他刚才多么想告诉她,他也想履行那个承诺,什么都没有关系,只要能陪在她的身边,只要天天看见她就好,可是……苦涩的笑容在脸上荡漾……他有什么资格呢?
夜晚清冷地月光,一条长长的影子斜斜地向前方迈进。
……
医院内的灯光依旧亮着,有着微微的闪烁,凌南烟淡淡地说:“星辰,睡吧,好好睡一觉。”
明天,一定是新的一天吧。
“好。”
星辰乖乖地躺在病床上,凌南烟帮助他拉动被子。
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炸开的记忆有着瞬间的空白,她回头,长廊上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穆唯。”她轻轻地说着。
“他已经走了。”星辰回答。
“你看见了?”
“嗯。在我醒的时候就走了。”
凌南烟微微皱了眉头,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歉意的眼神被浓浓的夜色所掩盖。
“怎么了?”
“没什么。”
星辰轻轻地笑着,他拉紧她的手说:“不要离开,好吗?”
月光静静的一片,云彩厚重地遮住了刚才还亮了一地的星光,月亮很圆,大概是满月的样子,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这个月的一半,而圣漠……已经离开了一个月。
凌南烟的眼睛里朦胧着白色的迷茫,她点点头:“好的。”
风轻轻地吹起来。
星辰再次安静地沉睡起来,天使般的男孩子安静地睡着。
凌南烟站起身连续地踱着步,身上的不安一点点扩大,越来越重。
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吧,虽然说是这样想着,可是凌南烟还是拿出手机,短信发到‘你到家了吗?’的时候豁然停止,竟然忘记了,手机上从来只有两个号码,一个是星辰,一个是圣漠。
从来都没有多余的位置给穆唯。
心里的另一个空洞随着越来越前进的时间被撕裂开,露出奇怪的颜色。
如此深沉的血腥味铺展在尘埃落定的命运轴轮上,绽放出嗜人美丽的妖艳花朵来。
*** ***
背着光的落地窗。
黑色的影子高高地站在,修长的身体好像是一条笔直的线段。
圣漠站在别墅的书房里,一片安静的空气从四面八方地涌进来,沉甸甸的感觉。
他拿出手机,依旧是安静的屏幕闪烁着女孩可爱的照片,心里的缺口越来越大,那么多的风吹进来,竟然会有一点儿疼痛。
他按着熟悉的几个数字,想见她的思想已经吞噬了他的整体,手机在“嘟嘟——”两声后就被人接起。
绝对的沉默。
听见手机里奇怪的信号声响。
“是,是你吗?”圣漠的声音沙哑地问。
隔了不知道多久,似乎听见了叹息声,那边淡淡地问:“是你回来了吗?”
苦涩顺着听筒的几个小孔钻进耳膜里。
“不希望我回来是吗?”
“没有。”很平静的仿佛是水在向下流一般。
“你在哪里?”
“医院。”
“怎么了?生病了?”圣漠的神经里迅速地爬出了一种慌张。
原来,真的爱的时候,是什么样的人都抵抗不了的啊。
“是星辰。”
“嗯?怎么了?”
“他生病了,不过现在已经好了。”
“哦。”缓缓平静的声音,圣漠眯起眼睛淡淡地说:“我没有什么事情,只是……告诉你我回来了。”
又是一片沉默,那种感觉像是潮水一般涌出来,漫过一切。
“那,我挂了。”圣漠的声音伴随着淡淡的苦涩,竟然,一句话都没有要说的,她果然不是他的。
“等一下。”微微的慌张响起来。
“嗯?”宛如是黎明前的一丝灰暗色彩,渐渐地被勾勒出奇异的红晕。
“我是要说……”那边的声音顿了顿,然后似乎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圣漠,你一走,星辰就出了事情,所以,没有来得及给你打电话,请你,不要生气。”
一种暖流缓缓地滑过圣漠心底的某一处冰山,开始裂缝,融化出一团团的蒸汽,盘旋而消失。
“嗯,我知道。”圣漠微微带着笑容:“你要注意休息。”
“好。”那边似乎语气也松了下来,凌南烟犹豫地问:“你,要来吗?”
“嗯?”微微有些疑惑,似乎没有来得及感受她这句话的含义。
“我是问,你要来我这儿吗?很久都没有看见你了……”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地钻进圣漠的心里,心噗嗵噗嗵的跳动,仿佛他的整个世界因为这句话而明朗起来。
“好,告诉我地址。”
“嗯……”
圣漠走出去,外面的阳光在叶缝之间跳跃,金灿灿的光芒闪动。
修长的影子打开车门,穿过自动门的检验飞驰出去。
凌南烟站在窗户边静静地看着外面,两只手交叠地抱在一起,外面的阳光太过灿烂,她眯起深深的眼睛,长长的睫毛投下黑色的暗影。
窗外的爬墙虎生命力依旧如此旺盛,绿色的叶子攀爬在墙壁上,留下沙沙的风声。
这样才是对的吧。
这样才是对的吧。
心里反复地回荡着这句话,这才是故事的正轨吧,为什么一定希望他来?真的是因为想见到他?还是……害怕没有他在身边,她的思想和行动会转移给另一个人?
是,真的在害怕吧。
星辰依旧美好的在床上沉睡着,阳光打碎在他漂亮的脸庞上,金灿灿的轮廓,忽明忽暗的光泽,有的时候,凌南烟真的会产生错觉,他美的就像是天使一样虚幻。
会离开吗?
很坚定的,不会。
门缓缓地被拉开,很细小的声音似乎是害怕惊扰到别人,凌南烟淡淡地笑着,“你来了?”回头,瞬间,笑容僵在嘴唇的两边。
穆唯手中提着两个餐盒,穿着白色的衬衫站在门口,阳光的一根根光线斜打过来,竟然美好的透明。
“昨天累吗?”穆唯把餐盒放在桌子上。
凌南烟怔怔地看着他温暖的笑容,似乎有什么巨大的磁场有着********的吸引力。
“你……你怎么来了?”尴尬在凌南烟的脸上异常的明显。
“我……”想说的话被紧紧地咽在喉咙里,一切的话语都显得苍白起来,穆唯的眼睛忧伤地看着她,原来,是不被欢迎的人啊。
凌南烟低下头,星辰突然呻吟了一下,缓缓地张开樱花般琉璃的眼睛。
“你醒了?”凌南烟走到床边:“你感觉怎么样?”
星辰的嘴唇薄而苍白,他淡淡地笑着说:“又让你担心了吗?”
“嗯?”凌南烟怔了一下摇摇头说:“没有。”
斜斜的光纤被挑起来,缓缓地铺了整整一个屋子的金色。
静默的空气缓缓地沉淀了三个人交错的呼吸。
“对了,他回来了。”凌南烟突然说了一句,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可是明显的,屋子里的两个男孩子都愣住了,然后同样的苦涩蔓延在眼角隐藏的地方。
如果说是做一个选择的话。
那么,几乎是毫不犹豫的。
因为,三年前。
就已经输了,而且一败涂地。
沙沙的风声,爬墙虎的叶子相互摩擦着,透明的小昆虫还在上面游动。
金晃晃的屋子里,安静的仿佛只有一个个完美的雕像。
突然??
“好的,好的,谢谢,我会照办的。”声音充满着奉承的语调,在医院的长廊里回响起来。
门打开,圣漠和头发花白的院长一起走进来。
院长刚踏进来就笑容满面地对着病床上微愣的美少年说:“你是星辰?”
“嗯。”
“没关系的。”院长转过身看着圣漠:“你放心吧,我会小心叫护士和医生照顾着。”
圣漠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坐在床边的凌南烟,小小的病房因为人多而空间变得狭窄起来,他冰冷的眸子下似乎窜动着一丝微弱的火苗,在看见她时而猛然地亮起来。
习惯性的,忽略了周围的人。
他的世界中,只有她一个人可以落脚。
不管,她愿不愿意。
他都要她为他而停留。
院长看着凌南烟又看看圣漠理解般地笑着:“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吧,不过不要太久,他还是需要多休息的。”说完,院长看着屋内神色奇怪的几个人,尽管有着好奇,不过还是加快脚步离开了。
随着院长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室内又恢复了一片安静。
凌南烟抬起头,夜明珠般的眼睛里是一种淡淡的喜悦的光芒,她勾勒出嘴角的弧度,在淡定的脸庞上,就像是一朵美丽的花儿般璀璨。
圣漠的心里好像也突然燃烧了一下,喜悦慢慢地渗透整个胸房。
还是无数梦里的样子。
淡淡的白色连衣裙,黑色的大眼睛里清水般的光泽,长长的卷发披在腰间,一闪一闪折射出阳光的七彩斑斓,微微笑着,尽管眼睛里泛着丝丝的凉意,但是这种微笑却依旧让人移不开眼睛。
“过来。”声音很平静,圣漠缓缓地伸平自己的右手。
恍如隔世般的镇定。
阳光在玻璃窗上隐射出深深浅浅的光斑,摇晃着,似乎整个世界也跟着晕眩起来。
凌南烟缓缓地站起身,长发吹落在耳鬓之间,她微笑着,一步步,从穆唯的身边走过,薄荷一般的香甜在整个空间弥漫出来,她走到他的身边站定。
圣漠的手悬着。
凌南烟把自己过于白皙和纤细的手搭了上去。
紧紧地握住,仿佛生命在此凝结,合在一起的血液变成了更加深厚的颜色,流淌在无声无息的血管里,延续着剩余的,共同的生命。
圣漠俯着头,呼吸慢慢地传进凌南烟的鼻翼里,微微的凉。
他一把搂住她,他宽大的肩膀紧紧地搂住面前这个小小身躯的女孩,是保护,也是,一种无言的示威。
凌南烟惊慌了一下,她的头靠在他结实的肩膀上,长长的头发在他的手指中,一点点地穿过去。
……
几乎冰冷的空气冻结在一起。
猛然的沉痛像是惊涛骇浪般涌过来,冲向脑海中的沉沉的痛好像是一只结了茧的蛾子,准备着撕心裂肺的开始和重生,可是,他的重生又在哪里?
是不是破茧之后就真的可以忘记以前的一切?
不是。
因为,他为了掩饰自己的爱已经将自己包裹了一层又一层,除了更深的痛苦,什么也不曾留下。
……
圣漠的眼底猛然地一片漆黑,他缓缓地抬头,手指之间还温柔地抚摸着凌南烟的卷发,海藻般的卷发,他的嘴角蕴出一丝冰凉的笑意,淡淡地说:“原来穆唯也在这里。”
好像刚刚才注意到一般。
瞬间,他感觉到怀里的凌南烟的肩膀僵硬下去。
穆唯的眼神很淡,窗外的阳光打落在他的身上,一层一层的如海浪般的金色圈线,他微笑:“圣漠,你好。”
凌南烟从圣漠的怀抱中挣扎出来。
眼睛看着穆唯的时候好像化成了一条浓浓的线段。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浓的线段。
穆唯看看自己的手表说:“时间不早了,我要走了,再见。”说着,穆唯点点头准备离开,经过凌南烟的身边,他身上熟悉的薄荷味儿传进她的呼吸中,手指不由自主地拉动他白色的衬衫。
微微的停顿。
穆唯转过身去,一瞬间近距离,阳光隔在两个人之间,她的脸色竟然那么苍白。
“怎么了?”还是情不自禁地去问。
“穆唯……”凌南烟嘴唇微微颤抖,眼眸里的是水一般柔软的感情,她笑着说:“谢谢你。”
“呃……”少年微微怔了一下,微苦的笑容在美好男孩的脸上闪烁起来。
“谢谢你。”
她再一次对他说谢谢。
语气真诚而美好。
“没关系。”穆唯眼眸里的光泽渐渐暗下来。
凌南烟微笑着,拿出自己的黑色手机:“麻烦你一件事行吗?”
“什么?”
把手机递出去,“请输入你的手机号码。”
淡淡的阳光下。
他和她分别站在两个光圈里。
很钱很浅的色彩从他们的周围折射出去,像是月光一样柔软的视线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毫无阻碍地触碰了无数次,好像是气球一样,涨得越来越大,里面的空气就越挨越紧。
她美好地伸出手,手机在干净的手掌心上安静地躺着。
时间仿佛就在这儿停了下来,而这个空间里的一切事情,少女美好的笑容,就像是一道深深的痕迹印了下来,无论过去多少年,记忆依旧停留在这里。
穆唯伸过手,输入号码后递回给凌南烟,她白皙的手掌心有着淡淡金色的轮廓,睁开眼睛还是有些不清楚的迷茫,他放在上面,看见那只手握紧了手机。
“学校见。”
好,学校见。
记得一定要见。
穆唯的身影缓缓地消失在走廊里,一道白色的影子缓缓地随着看病的人流消失。
圣漠皱着眉头,他拿过她的手机。
“不要删。”少女淡定的语气重复。
“什么?”在按删除键的按钮上圣漠停了下来。
“不要删。”凌南烟重复一遍,眼睛里的倔强像是更加强大的光芒把深深的东西掩饰的更深。
圣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永远舍不得拒绝她,他递还给她说:“好吧,不过希望你永远也用不到。”
凌南烟微笑:“你在吃醋吗?”
“是。”不否认。
“那……”凌南烟眨眨眼睛,在他脸庞轻轻地吻了一下。
“可以吗?”少女眼睛里溢满了干净甜美的笑容。
“虽然很吃亏,不过……勉强接受吧。”圣漠难得的玩笑,他看着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眼眸,像是钻石一般闪烁着光彩,珍贵美好。
不过——现在——未来——钻石,都是他的。
尴尬的咳嗽声简简单单地空气中象征性的响了一声。
星辰坐在白色的病床上,手中仍旧插着输液管,液体一滴滴地流进他的身体里,不止息。
……
以前也曾经想过,流进身体里的这些液体最终会去哪里呢?难道就在身体里储藏着吗?可是身体也没有变胖啊,于是,后来就猜想着,这种液体一定会化作为另一种水分从身体里排泄出去,因为身体的储水能力是一定的。
那么现在,这些液体去哪儿了呢?化为哪一种水分呢?
心底的一个声音悄悄地问自己。
星辰轻轻地擦一下眼角,有答案了吗?
有了吧。
原来,是泪水啊。
……
渗透过身体里的每一种神经,原以为麻木的疼痛再次袭来,几乎听见一地碎片的声音,不想去追究那是什么,唯一清楚的就是,站在自己面前这个身形伟岸的人,是绝对优秀的。
他有足够的能力给他所爱的人幸福。
可是,真的是只要天天看见她就会幸福,就会满足吗?
这真的,是真的吗?
阳光碎裂了,丝丝柔软的光线在俊逸少年的身上停留下来,那种缠绵的忧伤始终无法消散在少年樱花般美丽迷茫的眸子里。
“星辰……”凌南烟淡淡地笑着拿过桌子上的一盒饭说:“吃吧,好吗?”打开,是穆唯买的仍旧热热的炒面,上面依旧有个炸得像花一样的鸡蛋。
这时一个护士推着早餐车进来,她拿起最中央的一盘递给凌南烟:“这是院长特别吩咐的。”
“谢谢。”凌南烟看着不远处沉默的圣漠回过神来对着护士说。
护士离开了,光线正好落在圣漠的身上,也是一个俊美的少年,他身上与生俱来的贵族气息伴着冷漠的心一点点攻破这个虚伪的世界。
打开盖子,凌南烟递给星辰:“看来挺丰盛的,我喂你吃吧,你的手别动。”
“好。”星辰温柔地回答。
圣漠转过身看着凌南烟一勺一勺地喂着星辰,他微微皱眉,最后走到窗户前看着外面人来人往的医院花园,天上的云缓缓地移动。
一片湛蓝的光辉。
“南烟。”
“嗯?”
“一会儿吃完带星辰去花园转一会儿吧,总是在里面空气不好。”声音很低。
“嗯。”凌南烟回答着,然后挖着一勺鸡蛋羹送进星辰的口中。
手已经有些麻木,星辰把点滴的手轻轻移动了一下。
“别动。”凌南烟有些埋怨。
“对不起。”星辰歉意地说,总是害怕惹她生气,害怕真的哪一天,她会不要他。
那个时候该怎么办呢?
或许会求她,然后呢?会一直跟着她,直到,她再次答应在他的身边为止。
是这样吗?
是这样吧。
……
*** ***
离星辰出院已经大约过了一个月了,他仍旧低着头忙着画画。
可是……
只有他自己知道,日子,真的,不多了……
离校庆已经越来越近,到处都可以看见校庆广告的贴画,每一个地方都有着讨论的声音,似乎是多么盛大的事情一样,或许,主要是因为学校里的人吧。
圣漠,穆唯,昔翮。
三个人联手的校庆。
凌南烟走在林荫道中,依旧还是这条路,切碎的阳光像金子似的铺了一地。
透过风中飘落的叶子,阳光美好的照射下来,空气中的尘埃缓缓飘浮起来,这个世界没有因为任何人的到来而改变。
突然??
一声怒吼声传来:“你能不能不要跟着我!!!”似乎是夹着很久的愤怒在一起爆发了出来,在夏日的空气里蒸腾起泡泡来。
可是——
为什么觉得声音如此熟悉?凌南烟透过前面万丈的光线,一个模糊的影子在她的瞳仁里忽闪忽现,突然,记忆仿佛挣扎开来,这个影子慢慢和一个女孩对号入座,最后,审核确认。
黎杉。
……
“因为……”女孩低着头,泪水悬空地滴下一滴,口齿干涩:“因为……我的妈妈,是妓女。”
惊雷般的黑色震惊在凌南烟的脑海中炸开,乌烟瘴气的一片废墟,刺痛缓慢地从身体里的每一个角落伸出触角来,慢慢地攀爬,发芽成长起来。
……
就是这个女孩吧。
真诚的想和她做朋友的女孩。
她穿着米色的裙子站在一大片阳光下对着一个男孩子叫喊,声音似乎是绝望着,透过一层层的空气慢慢地抵达云端。扩散出来的声音缓缓地钻进凌南烟的耳膜里,炸裂开来的声音,竟然有一丝心疼,她慢慢地走过去,穿过密密麻麻的树叶的影子,走向那个小小的黄色区域里。
本就不是什么多管闲事的女孩,只是唯一的两次,都是为了同一个人。
“黎杉。”声音冷冷地穿过来,凌南烟站在不远处逆着光,洒下只有一团漆黑,她喊着:“你怎么了?”
“凌南烟?”黎杉的眼睛里瞬间绽放出光芒来,一道道线段包围住两个人,各种奇怪的感觉都纷纷地砸过来,一个整体猛然地形成。
在她和她,都毫无准备之前。
“你有什么事情找她?”凌南烟淡淡地问站在自己身边的男孩子。
“我……”他有些结结巴巴地说:“我来找她要钱。”
“什么钱?”
“每个月该给的生活费。”
“生活费?”凌南烟微微皱眉探寻地问:“你是谁?”
每一根阳光抽出的丝线在叶片上摇摇晃晃,混着风里夏天温暖潮湿的味道,慢慢地渗进了整个空间。
女孩怔怔地站在那里,皮肤苍白。
她说:“南烟,他,他是我的哥哥。”
每一个字音都咬得异常清楚,可是凌南烟却还是过滤了一遍,直到脑海里的碎片轰轰地快要爆炸,她才回过神来看着那个男子:“原来是哥哥。”
“嗯。” 低下头回答一句。
“那不是搞反了吗?不是她应该向你要钱的吗?”
“呃——”男子抬起头:“我没有。”声音变得更低了。
凌南烟看着黎杉几乎要眨出眼眶的泪水一阵心酸,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说:“你要多少钱?”
风吹过面额,格外的凉爽,头脑也清楚很多。
男孩子诧异地睁大眼睛,他想了想伸出五个手指说:“五千。”
“什么五千?”黎杉着急地喊:“我每个月才给他五百的。”
“好。”凌南烟目光骤然冷下来,她从钱包中拿出五千元钱说:“我给你五千,从此以后你不要再来找她。”
男子看见钱的时候眼睛像夜晚的星星一样猛然地亮起来,他笑着说:“好,好,我答应你。”
凌南烟把钱给他:“你走吧。”
男子胡乱地把钱全部塞在口袋中屁颠屁颠地打个招呼离开了。
两个人站在林荫道上。
斑斓的影子在她们之间抖动出不同的色彩来。
很多梧桐树树皮都微微脱落下来,在这样充满阳光的午后,写在树干上的所有誓言都在发光。
凌南烟缓缓地抓住黎杉的手:“还好吧?”
黎杉抬起头,这才发现,她居然哭了,一大颗眼泪滴落下来,滑过微微泛红的嘴角。
“怎么了?”
“谢谢你。”黎杉鞠了一躬:“钱我会想办法还你。”
“我不用你还。”
“尽管要很长时间……”黎杉仿佛没有听见一般:“我一定会还的。”她的眼睛里是一层很浓的灰色,就好像是早已经被卷进来绝望的漩涡,而且也认输了。
“我不用你还。”凌南烟平静地重复一遍,看着黎杉怔怔的样子她淡淡地说:“这钱不是我的,不过,你为什么要给你的哥哥钱?”
黎杉悲伤地勾动一下僵硬的嘴角:“每个月都要给的,不给的话,他就会打我。”
“哦?”不是很大的惊讶,经历过她那样的生活对于其余的黑暗就不那么难以接受了。
“我没有办法,只能答应他每个月给他五百元钱,这个月的也给了,不过他赌钱输光了,所以又来问我要,可是,我是真的没钱了……”声音越来越低。
黎杉突然抬起头来:“南烟,你不应该给他钱的,他不会满足的,用完了他还是会回来的,不给还是会打我的。”
“人渣。”
凌南烟在记忆中勾勒出黎杉被打的画面,瞬间心里浮过一丝疼痛。
“他很快就会用完的,他一定会再来找我,我该怎么办?”黎杉的眼底全是惊慌失措的神情,似乎心也在瑟瑟发抖着,阳光闪烁下,女孩的额头上竟然有几滴汗水。
温度随着夏日蒸腾的空气而变得微凉。
“在害怕吗?”凌南烟问。
“嗯。”黎杉躲闪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
“到我那里去,他进不来的。”凌南烟似乎已经把这个想法在心里沉淀了一千遍,说出来的时候心里竟然有些轻松的感觉。
“什么?”少女愣住。
“到我那里去。”凌南烟的眼睛移向了墨绿色的苍穹,大片的云彩都在聚拢起来,或许,一个人的日子,真的会孤单吧。
“我,可以吗?”黎杉愣愣的眼睛里闪烁着微弱的希望,声音也跟着紧张起来。
“嗯。”她点点头。
“可是……”黎杉皱起眉头,两只手绞在一起。
“你在担心圣漠?”凌南烟微微笑出来。
“嗯。”
“没关系的。”
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我好像总是在丢脸的时候碰见你呢?”
微微沉默了一下,凌南烟声音显得有一丝沧桑,她美丽的眼睛眯起来说:“有什么关系的,我的运气比你好,因为,你没有见过我曾经丢脸的样子。”
尽管那已经变成很遥远的过去,可是,心里就好像是一根针狠狠地扎进了皮肤里,怎么也拔不出来。
就是,无法抑制的疼。
*** ***
把黎杉带到别墅里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圣漠在大厅里看着文件,厚厚的一层文件摆在旁边,身后的落地灯洒下昏昏暗暗的光线。
黎杉拖着很沉的行李站在那里,很拘谨地站着,脸低了下去一直没有抬起。
“星辰呢?”凌南烟看看空荡的四周问着。
“在画室呢?”圣漠没有抬头只是随便地接了一句,修长的手指翻动下一页继续看着。
“不是让他休息几个月再画的吗?病还没有好。”凌南烟似乎有些抱怨地看着圣漠,好像在说‘你怎么不看着’。
圣漠停下手中的工作,他抬起头刚想解释什么,目光却猛然地停在陌生的女孩身上,她的头发很长,是黑色的直发,有些昏暗的灯在她的脸上闪烁,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
旁边是一个很久的旅行包,装的很鼓。
他的眼睛移回凌南烟身上,此时她已经整理起桌子上胡乱摆放的报纸。
“南烟……”声音略微疑惑,“你……”
黎杉缓缓地抬起头,看着圣漠黑色的不透明的眼睛,冷冰冰的泉水从心里的某一个角落流淌过去,彻骨的寒冷。
“黎杉,你把包放在这里去洗澡吧,等一下我帮你把房间弄出来。”
“呃?”愣一下,黎杉点点头走去。
三层的别墅,周围都是金灿灿的墙壁纸,每隔两米的地方都有着形状不一的艺术灯,闪着不同颜色的光芒,由深渐暗依次亮起来,盘旋式的楼梯直接通向三楼,上面铺着红色的羊绒地毯,客厅一直到厨房都是白色的大理石地面,各种透明的美丽吊灯悬挂在上面,整个别墅以白色为主调。
黎杉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大这么美丽的房子,她一边走一边看着,好像她进入了一个童话世界一般。
圣漠等到黎杉完全走进了浴室才淡淡地问:“南烟,你要干什么?”
“很可怜的女孩。”潜台词是“要住在这儿”。
“你原来从来不管别人的。”
“所以……现在就让我管一回好不好?”凌南烟走到他的身边蹲下来笑容灿烂的问,她给他的笑容从来都不是虚假的,那是心里最深的感激。
圣漠的手轻轻地扶过凌南烟白净的脸庞,他柔柔地说:“总是不明白你在想些什么?”
凌南烟的眼睛亮闪闪的,她勾勒起唇角说:“不告诉你。”
圣漠掐一下她的脸蛋,然后双手张开,凌南烟微笑着钻进他的怀抱里,依旧是很宽的肩膀,隔在衣服里的皮肤有些暖暖的热气,她闭上眼睛。
回忆似乎在柔软的怀抱里融化成一团团的白烟,那一年夏天,她才15岁。
毫不犹豫地牵起他的手离开。
而如今——
可以说,不后悔。
灯光暖洋洋地洒在两个人的身上,圣漠搂紧凌南烟,湿湿的嘴唇吻上她的额头:“想什么呢?”
“我在想……”凌南烟的眼睛渐渐迷离起来,窗帘没有拉紧,露出外面黑色的天空,唯有清高的月亮仿似出淤泥而不染的花朵。
“当年,为什么,我会选择和你离开。”凌南烟在他的怀里抬头看着他,轮廓很深的下巴泛着淡青色:“那个时候,我们明明不认识啊。”
很明显的,圣漠的手收紧了。
“不过现在想想担心也是多余的。”
这句话让圣漠紧张悬起来的心缓缓地放下来,好像是微微叹了口气他低头看着她问:“为什么?”
“因为,很幸福啊。”凌南烟躲过他的眼睛。
很幸福……
很幸福……
这句话就像是暖暖的泉水一般洒在圣漠冰冷的心里,温度高升,一切都像夏天一样爽朗而清晰。
“真的,很幸福吗?”圣漠的喉咙因为紧张而沙哑起来。
凌南烟咬咬嘴唇:“嗯,是的,幸福。”
这样的话大家都幸福了吧。
那么,卑微的自己,就不会很重要了,对吗?
脑海中经常有着一个白色衬衫的男孩子忧伤地站在阳光下,影子黑黑的很长,当然知道那是谁?即使死了也不会忘记的人,可是,记住了又能怎么样呢?
其实完全可以不必理会伤害的,因为即使很深,你也不会觉得痛苦。
只要,你对这个世界足够麻木。
月光清冷地照射下来,银色而迷人的光晕,天上依旧有几颗闪烁的星星。
“那你呢?”凌南烟突然问起来:“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面前呢?”
圣漠深深的轮廓下印上一层更加悲伤的颜色,他轻轻地揉揉她软绵绵的头发微笑说:“我还要批改文件呢,回房睡觉吧,好吗?”
凌南烟本来也没有什么希望他会回答,于是她点点头:“好吧。”她站起身看着那个旅行包:“我都忘记了,应该把她的包放回房间的。”说着凌南烟走过去,手拎起包。
另一双手接过来,圣漠握住凌南烟的手说:“这个很重,我来。”
凌南烟愣了一下手放开了一个袋子:“一起来。”
圣漠似乎还有些坚持,凌南烟微微皱眉,最后两个人一起抬到了一个房间里。
在壁灯下,凌南烟的脸蛋微微泛着温暖的黄色,她看着他温柔地微笑,他恍如有种错觉,好像一辈子也就是这么过下去了一样,生生世世。
奇怪的月色下,不下心溢满了白色的光辉。
凌南烟站在月光下,嘴唇微微泛着淡红色,有着轻轻地温暖的气流传过来。
圣漠一瞬间有些失神,他的手轻轻地扶过凌南烟洁白如霞的脸蛋,很紧窒的皮肤,在月光下晶莹透亮。
轻轻地,圣漠低下头,身体里涌着盛大的火焰,他的嘴唇慢慢地挨上了凌南烟的嘴唇,一如想象中的一样完美,柔软,细滑,他小心地吮吻着,她的嘴唇好像是玫瑰一般香甜,似乎听得见她微微呻吟的声音,他紧紧地搂住凌南烟的身体,轻柔的好像是对待一个玻璃娃娃。
月光一地。
凌南烟的脑海中一片苍茫的空白,只是无力地站在那里,身体僵硬。
短暂的停止在这里的时光,忘记了血流的速度,时光的碎片粘合在一起,无言地见证了这一场盛大的爱情之火。
似乎还有些舍不得,圣漠放开她,她的唇在此刻更加的红润,他的手轻轻摩擦着,笑得像个孩子一样开心:“你看,我做了标记呢?”
凌南烟皱起眉头淡淡地说:“快去批你的文件吧,我还要整理房间呢?”
“好。”圣漠揉揉她的头发:“别太晚,记得好好睡觉。”
“嗯。”
圣漠缓缓下楼的影子最终消失在凌南烟的视线里。
眼眶里晶莹的泪水却模糊了视线。
她像是虚脱一般缓缓地靠着墙壁滑下身体,脑子中轰隆隆的响声一遍又一遍地回荡着刚才仿佛被刺痛的感觉,手无力地抱住膝盖,头深深地埋进膝盖之间,冷冷的泪水流了一地。
不对吗?
有什么不对的吗?
这本就是情人之间正常的事情。
可是,为什么,她的心这么痛,为什么眼泪,竟然这么冰冷?
深深的犯罪感从她身上的每一处毛细孔钻出来,发疯一样地啃噬着她的感觉,那种少有的巨浪一般的疼痛汹涌几乎排山倒海……
黎杉从浴室中走出来,头发微微湿润着滴着水珠,她穿着白色的浴衣,怔怔地看着脸色苍白的凌南烟。
“你……南烟,你怎么了?”黎杉焦急地跑过去。
凌南烟缓缓地张开眼睛,泪水粘住了睫毛,微微有些苍白。
她扶起凌南烟问:“怎么了,南烟,出什么事情了?”
凌南烟愣愣地摇头。
过了一会儿。
“我也想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呢?”她淡淡的笑容里掩盖了巨大的悲伤河流,在心底缓缓地流窜出空洞的光辉:“明明是可以的事情,为什么,会这么害怕?”
“什么?”黎杉疑惑地问。
凌南烟冷冷地摇头没有说话。
外面的光辉照在房间里,是一种很孤独的苍白。
屋子里挂在墙壁上到如今也不知道是什么名字的绿色植物在晚上依旧生机勃勃的绿。
“以后这就是你的房间。”凌南烟把她的衣服挂在巨大的橱柜里。
“哦,好的。”黎杉犹豫地看着她说:“你真的没事吗?”
凌南烟愣了一下继续挂着衣服。
“如果有事的话请你一定要告诉我,好吗?”黎杉的声音像是一种决定般。
“嗯?”
滑过心间的一句话,好像是漆黑的夜晚的小小的光亮。
浑身涌起的一种奇异的感受在身体里燃烧起来。
“因为,你真的孤独好久了。”黎杉的笑容中有几分悲凉:“像我一样的孤独。”
缓缓的,空气停留在这里,似乎有冰凉的东西刺痛了心脏的空袭。
冰,瞬间就破裂了。
凌南烟微微笑着:“我知道了,我会的。”凌南烟挂完衣服就皱起眉头来:“黎杉,你就这些衣服吗?”
“嗯,怎么了?”
“明天是校庆。”凌南烟提醒着。
黎杉好像突然想起来,她尴尬地笑笑:“是吗?没关系的,随便穿一件就好。”
凌南烟打量着她,在月光下,黎杉有一种很娇羞的美丽,不像自己这样冷傲,她咬咬嘴唇说:“黎杉,明天去我房间选衣服吧,每年圣漠都会买很多,有的根本就没有穿过,你就去拿几件吧。”
黎杉站在那里,月光打落下来像是薄沙一样衬托出她另一种动人的美丽,低着头:“对不起,给你很多麻烦。”
“没事的。”
“那么圣漠……”
“他不会记得他给我买了什么。”
“是吗?”黎杉静静地笑着:“那好吧,南烟,谢谢你。”
“没关系。”
过了很久,黎杉轻轻地说:“真幸运,遇到你。”
轻轻的一句话,沉淀在心底的深层。
凌南烟拉上门说:“晚安。”
转过身,背后是冰凉的墙壁,凌南烟抓弄一下自己的头发,无神的眼睛里失去了焦距般看着每一处的不真实,这是第一次有人告诉她,遇见她是幸运的。
曾几何时,她只是给她周围的人带来痛苦。
穆唯,昔翮,星辰,或者……凌南烟看着仍旧在批文件的俊美的男子,应该是包括他的吧。
“圣漠,别忙太晚,明天还有校庆。”她轻轻地喊了过去。
圣漠抬起头,眼睛里的她穿着白色的睡衣好像是一个圣女一般出现在他的生命中,从来都是这样的不是吗?
对于他而言,她是他唯一的爱。
“知道了,南烟,回去睡觉吧。”
“好。”凌南烟打开星辰的画室说:“星辰,睡觉吧,好吗?”
可是星辰却很安静地坐在画室里,大大小小的画在墙上贴的到处都是,他却静静地站在窗台前好像是沉思,修长的身影泛着模糊的白光。
“星辰?”
星辰茫然地回过头看见凌南烟,眼底变柔了一些:“南烟……”
“很晚了。”凌南烟冷静地指指钟表,“下回要是这么晚睡的话以后就不要画画了。”
星辰眉宇之间有一丝淡淡的愁绪,张开嘴角许久却换了口型:“知道了。”
其实刚刚想说的不是这句话,不是吗?凌南烟深深地眯起眼睛:“回去。”
星辰笑着走回去:“南烟也早点睡。”
凌南烟笑着刚想关灯,可是调色盘却让把发手僵硬地停下来,她不由自主地走过去,调色盘里的颜色很奇怪,杂七杂八都是灰色,或者颜色很不正的红,黄,蓝。
浅绿色竟然和深绿色配在一起?
难道是因为心情不好?
凌南烟的脑子里已经被最近的事情轰的有些炸开了,头脑微微有些疼痛,她轻轻地摇摇头,不打算去想。
关了灯,一切都在黑暗中。
走过长廊,凌南烟说了一声:“圣漠,明天在早上给我一些钱好吗?我要去还钱。”
圣漠抬头,凌南烟站在暖洋洋的灯光中,他温柔地笑着:“好的。”
凌南烟走回房间,把窗帘拉开,美丽的窗户反射出月亮冰凉的光芒,她索性也把窗户打开,夜风吹过身体的每一个部分,格外清醒的头脑白花花的一片。
夜晚,她缩在窗户前看着一层层黑色乌云后的星星。
*** ***
学校里的气氛已经非同一般,尽管现在才早上六点多,就已经彻底的开始装饰房屋了。
无数的彩灯挂在校园里闪烁着。
弥红灯还没有亮起来。
早晨的霞光红悠悠地照射了一地。
凌南烟站在‘理事长办公室’前犹豫片刻,终于还是敲门。
“进来。”
凌南烟深吸一口气,凉凉的气体钻进了鼻翼里,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紧张,她走进去,“理事长,是我……”刚刚抬头就立刻怔住。
深蓝色的办公桌上,穆城奕正在认真地看着一份文件。
阳光丝丝柔软的光线轻轻地洒在他的周身。
淡淡的弧线顺着亮亮的色彩折射下来,透出沉稳而内敛的成熟。
穆城奕抬头看着她,温暖的笑容扩散开来:“孩子,你怎么来了?有事情吗?”
凌南烟紧紧地握住手中的卡,看着不远处看着她的穆城奕淡淡微笑:“理事长,我是来还钱的。”
笑容好像穿透阳光,一丝一丝在空气里绽放出花一般的美丽。
金色的丝线小心地将她的轮廓框起来,淡泊嘴唇旁的那抹羞涩的酒窝就这样凸现出来。
穆城奕走过来,轻轻地抚摸着凌南烟柔软的头发:“傻孩子,本来就不要你送过来的。”
凌南烟眼角盛满了笑意,她的手把卡递了过去。
穆城奕迟疑一下,还是接了过来:“渴不渴?我给你倒杯水吧。”
“不……”凌南烟惊慌地拒绝,她慌乱地摇摇头,眼睛里流彩的却是另一种如芙蓉出水的光洁。
阳光透过落地窗,柔软地镶着女孩金色的美丽。
突然??
穆城奕的眼睛好像被闪亮的东西刺了一下。
一条干净的白金项链,只看见了一个白色的链子,剩下的吊坠隐身在凌南烟洁白的领口里。
恍如隔世般的震撼。
所有的血液一瞬间都冲向大脑里,天地在运转,一切都在不对的时间乱了套,忽明忽暗的声音似乎在遥远地叫喊,声音会不会忘记了呢?
忘记了,那曾经多少年的誓言?
穆城奕睁大眼睛看着凌南烟,嘴角好像在瑟瑟发抖,他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理事长?”凌南烟怔怔地叫了一下。
穆城奕似乎愣住了,深深的疑虑像是种子一样种植在心底,等待慢慢成熟的日子。
阳光顺着开着的门缓缓地打落下来,微微泛着暖暖的红色。
“理事长?”凌南烟疑惑地看着他,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他的眼底闪烁着那样莫名的光彩?
穆城奕的身体微微颤抖,水柱一般的思维在空气中飞溅,他轻轻地说:“南烟,把你的链子给我看一下好吗?”声音孤寂,好像穿越了灵魂一般不可救赎,以至于凌南烟的心忽地疼痛了一下,摘下自己自从戴上去就没有摘过的纯白金的项链递给他。
白色的链子。
柔软而朦胧的光泽微微灵动着光辉。
穆城奕拿着这条链子,身体里猛然的疼痛翻江倒海一般袭击而来。
项链上,独一无二的字迹,金光闪闪地镶嵌在右边的角落里。
清音。
头脑中突然的意识在他的身体里狂烈地转动起来,奇怪的想法在他的头脑中炸裂,浓浓的雾气淹没在黑色的眼眸里。
“孩子……”他喃喃地叫了一声,声音沙哑而不真实。
“理事长?有什么事情吗?”
看了她很久,终于想说的话慢慢地吞咽了下去而被嘴唇的另一种蠕动覆盖说:“孩子,你怎么会来这个学校呢?”
“清音?不知道……”凌南烟的眼底慢慢地渲染上一层浓浓的灰色:“我只是觉得,我妈妈,好像很喜欢这里。”忽然的记忆翻转而来,那本日记本上,除了‘清音学院’什么都没有……
“你妈妈?”眼底涌现出一丝希冀,穆城奕略微紧张地问:“你妈妈在哪里?”
愁绪锁紧了眉头,凌南烟的脸蛋在金灿灿的阳光下有些透明,她怔怔地看着眼前温和而美好的男子苦笑着:“在哪里?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在天上吧……”
沉沉的重击。
心里狠狠地疼痛起来。
好像是无处可发的痛苦瞬间在他的身体里爆炸,碎片的记忆像刀子一样一刀一刀地刻着他的心脏,绝望的尘埃吞噬了一切思想。
悲凉漫成一片河流,流淌下去。
心里瞬间穿破了无数个小小的洞,忽忽地透出冷风来。
“你……”没有力气说完剩余的话,穆城奕的眼睛缓缓地暗了下去,手忽而地一松,链子就这么的掉在了白色的瓷钻上,亮闪闪地闪着光辉。
他惊慌地问:“南烟,你的妈妈姓什么?”
心底涌起的巨浪狠狠地击打着他激动的心。
他不自在地清清嗓子说:“南烟,你的母亲姓什么?”
阳光忽隐忽现。
窗外的樱花漂浮在微微闪着青色光泽的水面上涟漪波动水纹。
凌南烟奇怪地看着他疑惑地说:“理事长?”
“告诉我好吗?我知道这样很不礼貌……”穆城奕眼底的那层火苗随着时间的拉长而慢慢地燃烧。
凌南烟皱着眉头,此刻的理事长不再那么高高在上,反而觉得,像是一个父亲……
凌南烟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自己不是从来没有奢求过的吗?还是根本就忽略了埋在自己灵魂之中的那种深沉地渴望,渴望父亲的爱。
“我的妈妈……”凌南烟的眼底黯然下来:“她已经死了。”
声音很平静好像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一样。
凌南烟淡淡地微笑,悲伤顺着眼角一直仰望到星空,哪一个是妈妈呢?
“她姓严,叫做严育红。”
眼底海水般一片湛蓝的颜色,嘴角那抹玫瑰般微红的笑意荡漾起来。
“严育红……”穆城奕的嘴角慢慢地吐出这个名字,顺着声调的结束,眼底的那抹光亮也瞬间地熄灭了,陌生的名字,完全没有印象,原来真的不是……
可是,颈项上的那个链子又是那么清晰地在他的眼前。
突然想起很遥远的一句话……
……
如果你背叛了我,那么我就要换一个名字,这样,你就永远也找不到我……
……
深深的回忆触碰到穆城奕的灵魂,他怔怔地看着窗外,若有所思。
“理事长?”凌南烟轻轻地叫唤他一声。
“嗯?”穆城奕微微浅笑一下,嘴角的那抹寂寞看起来那么的颓废:“对不起……”
……
迷茫混扰了一切的思绪。
这条链子安静地摆在这里,依旧美好如新,可是……为什么会在这个陌生的女孩子身上?
那么这个女孩子是谁??
而她的妈妈……严育红,又是谁??
……
窗外的光芒淡淡地投射进来,温柔而暖洋洋的光芒洒在了白色的瓷砖上。
凌南烟轻轻地捡起地上亮闪闪的链子,眼前的男子好像陷入了巨大的沉痛与回忆之中,终究没有说话,凌南烟看着他,最后转身离开,紧紧地关上了门。
外面是一场盛大的阳光沐浴场地,一切都是上帝赐予的金灿灿的奇迹。
叶子轻轻地抖动开来,无数个形状的光斑在地上摇晃。
门内的声音一片安静。
穆城奕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那道门。
好像紧紧地锁住了一切,深深的埋藏着的一切。
就好像是一条线断。
一个端点是过去。
一个端点是现在。
然后在从两个端点上无限延伸着射线的零乱的节奏。
夏日的各种虫鸣声交替在一起。
阳光依旧温柔美好地照射着大地,金灿灿的光芒摇摇晃晃,仿佛整个世界就将
在瞬间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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