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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夜色之中。
淡淡的光晕洒在落地窗前,有着白色迷蒙的雾气。
白色修长的美少年静静地站在落地窗前,深深地看着远处漆黑的深夜。
扩大的苍穹,点点的星际慢慢悄然远去。
少年喝着辣辣的酒,紧紧地皱着眉头,浓浓的影子轮廓深邃在黑暗里。
穆城奕坐在真皮的沙发上,整个身体几乎都陷了进去,黑暗的眼底消逝在空气里。
“爸爸。”穆唯淡淡地喊着一声。
穆城奕坐在那里,怔怔地看着空茫的墙壁。
心里好像有什么巨大的空洞,一点点,把世界凹陷下去。
“爸爸……”穆唯的声音干涩:“或许我没有说过,我真的,真的……”声音加重了力气,久久地回荡在穆城奕的耳膜里,“很喜欢她……”
巨大的风吹碎了心里的最后一丝期待。
穆城奕看着儿子站在月光下,淡淡的轮廓反射在客厅的灯光里。
他站起身来,冷冷地说了一句:“穆唯,我不会同意的,你们不能在一起。”
“爸爸?”穆唯怔怔地看着他黑暗的脸庞本能地喊了一声。
穆城奕深深地叹气,脸在灯光下显得有些疲倦,他沉沉地说:“穆唯,你不能喜欢他……”谁都可以,只有你不行,从你是我儿子的那天起,你就失去了喜欢她的权力……
“爸爸……为什么?”穆唯握紧了手中的水晶杯,疑惑地看着父亲日渐苍老的面容。
穆城奕回望着他,眼底涌出的无奈仿佛巨大的河流一般漫长,他痛苦地说:“穆唯,爸爸对不起你,请你不要再问了。”说着,穆城奕转身上楼。
“爸爸……”急迫的声音从穆唯的口中吐出来,随即是一种惊慌失措般地说出来:“对不起,爸爸,我不能听你的……我喜欢她,这永远也不会改变的。”
“穆唯!”穆城奕大吼一声,他站过身看着穆唯,眼底的怒气猛然地窜上来。
“爸爸。”穆唯毫不畏惧地说:“你没有权力阻止我,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你没有资格选择!”
“为什么?”
“我只是告诉你而已,你不要再说了。”穆城奕颓废地说着,他坐在了楼梯上,刚毅的脸上竟出现了丝丝的泪痕。
“爸爸……”少年的眼中突然闪过怀疑的神色,脑海中深深的一点猛然地拉出一条混乱的弧线,白茫茫的雾气蒸腾在夜晚中,少年的眼睛如陨落的星光般黯然。
狠狠的一道画面如星火般闪烁。
……
他曾经……和她……在无人的办公室里……拥抱……
……
瞬间刮起的风将穆唯的脑海翻乱。
无数的尘埃在夜色中悄然地流动出奇怪的线段。
奇异的疼痛顺着心脏的神经脉络一直延伸到很远很远的界面。
……
少年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浓浓的悲伤掩藏在黑暗中,淡淡的光泽顺着深邃的眼底慢慢地涌出光亮来。
“穆唯?”穆城奕惊讶地喊了一声。
“爸爸!”少年花瓣般的唇角轻轻地滑落下来,他淡淡地说:“爸爸,你是怎么打算的?”
“什么?”穆城奕愣了一下。
穆唯深深地看着这个男人,眼底涌现出一丝怒意:“爸爸,你喜欢她是吗?”深深地一道陷阱般的黑色,穆唯看着穆城奕,脸上的悲伤化成一道暗影。
“你在说什么?”穆城奕愣愣地问着,此刻脑海中慢慢地理解了他的意思。
“你也想和她在一起,对不对?”穆唯深深地问着。
“穆唯!?”穆城奕的脑海中猛然地涌出一道激烈的火光,似乎要将他彻底地销毁。
“难道不是吗?”穆唯心疼地说,温柔的少年微微苦笑,悲伤的眼角慢慢流露下湿润的光泽:“爸爸,她是你的新目标对不对?”
“穆唯!”大吼声,穆城奕猛然地站起身,脑海中一片空白,他粗粗地喘着起,手握成了激烈的拳头。
“恼羞成怒吗?”穆唯的侧脸隐藏在淡白色的光晕里。
“啪!”
狠狠地一巴掌。
好像是用尽身体里的一切力气一般深深地扇了上去。
穆唯瞬间有些旋转般的晕厥,咸咸的液体从身体里涌出来,滴落在地砖上一小块儿血迹。
穆唯看着穆城奕,眼睛中有着很淡漠的光彩。
他转过身,一步一步地走向大门,手触碰到冰冷的把手,身体也瞬间冰凉了下来,他说:“以为这样就可以欲盖弥彰吗?爸爸……我不会放弃的。”
“谁叫我放弃都不行。”
“任何理由都不行。”
“我爱她。”
……
打开门,穆唯的一只脚跨了出去。
沉沉的声音从背后冷冷地传来,穆城奕淡淡地说:“穆唯,等一下。”
“什么?”
“你必须放弃。”声音无限地凝重。
穆唯苦笑,手握紧了把手,微微泛着月光下的青色,他说:“没有人有资格有任何理由让我放弃她。”
穆城奕看着修长的穆唯,长长的影子打落在地砖上,有一种浓浓的悲伤轮廓。
他说:“你没有资格爱她。”
“这个世界只有你没有资格和她在一起。”
“因为,她是我的女儿。”
“她是你的妹妹。”
……
夜晚的风顺着打开的门缝狠狠地穿进来。
窗外一片朦胧的夜色。
淡淡的,不明所以的星星在闪烁着黯然的光泽。
……
心里好像瞬间破了一大洞。
所有的无力感涌上了穆唯浅红色的血管,一路,传递到心脏的血脉。
仿佛是心里的一盏大钟,一直在期待着被敲响的一刻,可是当真的,缓缓地抖动的时候,才发现,连着的五脏都在疼痛中碎裂开来。
……
穆唯的手颓然地放下。
脑海中怔怔地疼痛起立,无数雾气缠绕……
他慢慢地蹲了下来,浅淡的月光透过落地窗的栀子花一般的光芒轻轻地照射着他。
他哭了。
第一次,这么哭出来。
冰凉的眼泪顺着手指的缝隙一点点流下来,无声地打在地面上。
……
刚才是谁信誓旦旦地说‘任何理由都不行?’
为什么才不过一分钟的时间,就要永远地放弃了?
……
穆城奕沉重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心里冷然地灰暗下去。
以为自己永远也不会说的,以为只要默默地守护着自己的女儿就好。
可是……
为什么……
连这个小小的心愿都保护不了?
上帝你可知道,我有多么害怕……怕我的女儿恨着我?
所以,本以为,只要在远处看着就好……
……
*** ***
安静的空气。
阳光洒在翠绿的草坪上,自由的绿色缓缓地滑动着透明的水珠。
白色的别墅屹立在这中间,好像是雾气中童话里的城堡一样干净透明。
圣漠咬着面包安静地吃着早饭。
星辰的眼睛里闪烁着不安,他想说什么最后只好闭嘴没有说明。
凌南烟推门进来,淡淡地看了一眼桌子上沉默的圣漠和星辰,脱下自己的鞋子转身上楼。
“你怎么才回来?”阳光下的圣漠显得尊贵雍容,他的嘴唇薄薄的,眼底的那抹光亮好像毁灭了一切不该存在的存在,黑色的衣服挂在后面的椅背上,整个人似乎等待了很久般冷冷地问。
凌南烟愣了一下:“这个……我以为星辰和你说过了。”她的心猛然一跳,似乎并不想理睬这个话题。
“是的。”圣漠优雅地擦擦嘴角:“他是和我说过了。”声音波澜不惊:“不过我不相信。”
凌南烟眼睛里的光芒立刻暗淡下去。
“不相信是你的事情。”
说完再度转过身要离开,可是心里仿佛有一个地方慢慢地渗透出不安来。
“凌南烟。”
果然。
这是圣漠生气的征兆。
他站在身体来,直直的身躯像最优美的线段一样,阳光照射下来,浓浓的光线看不清圣漠此刻的表情,他微微弯起嘴角,眼睛里似乎嗜血一样的光辉。
这个男子在瞬间看起来像一个狮子。
霸气十足又充满危险。
凌南烟默默的叹了一口气,她看了一眼星辰命令般地说:“你先上去。”
“好。”似乎就是在等待着这样的话语,星辰舒了一口气,他的眼睛看着凌南烟,一步一步地走上了楼。
关上门。
两个人站在客厅里。
空气里是奇怪的声响,好像燃烧成灰烬一般的味道。
“为什么去那里?”声音很淡,似乎从遥远的地方飘过来的。
凌南烟的心微微地一怔,抬起桀骜的下巴:“为什么我不能去那里。”
圣漠眯紧了眼睛,他慢慢地向她走来。
满天的他的气息整整地铺在了空气里,凌南烟的呼吸频率慢慢变快,心口紧张地跳动。
他伸出手,轻轻地把她的头放平:“不要用这种语气。”
凌南烟听从了他的话,眼睛里慢慢涌出委屈的光辉,两只眼睛迷离地看着他,雾气腾腾地围绕起来,玫瑰色的嘴唇微微闪烁水珠般的光泽。
“怎么了?”圣漠的语气变的软一些,不过依旧严肃。
凌南烟皱着眉头,淡淡地说:“你和我发什么火啊,又不是我愿意的。”是啊,谁愿意跑去医院打针呢?
“那你也应该和我说一声,陪黎杉回去万一碰见她的那个哥哥怎么办?”他紧紧地捏住她的手以示警告:“而且我又不在你的身边。”
啊?
空气里好像炸开了玩笑的味道。
浅浅地泛了一层淡淡的水雾弥散的光芒。
“我和黎杉?”微微怔住的凌南烟瞪大她闪亮的眸子,白色的礼服在阳光中忽深忽浅的抖动,一层层的纱像是水中的浪花荡漾起来。
“嗯。”圣漠淡淡地点头:“下次再和她一起去记得告诉我一声。”
凌南烟浅浅地笑起来,脸上的花朵明艳动人,眼睛亮闪闪的:“好,我知道了。”
圣漠缓解了一下情绪。
他爱抚地摸摸她长而柔顺的卷发。
“对了。”凌南烟百合般清爽的面容再度因为微笑而显得美丽起来:“是星辰告诉你的吧。”
“是,他说你打电话的。”
凌南烟的心底缓缓地舒了一大口气。
笑容在阳光下美好的有些透明。
窗外是一大片绿色植物的花园,明艳艳的水光晃动。
几只小鱼游动着尾巴在清澈的喷泉里游荡,喷泉从里而外的水花轻轻地扬起,顺着优美圈圈的弧度下落。
少男和少女站在明晃晃的玻璃前看着窗外微微泛红的霞光。
早晨的雾气还没有全部消去,微微透过冷冷的湿气。
“我先上去了,星辰大概又在画画了。”凌南烟转身上楼:“总是这样身体会吃不消的。”
圣漠看着她的背影,眼角里淡淡地溢满了浓浓的感伤。
细细的一条线,将他和她穿在了一起。
连接的,却不是心脏。
如果,她也可以这么关心他的话……圣漠苦涩地勾动唇角,是自己太贪心了吧,或许真的足够了,无论她心里的影子有多少,无论她的血液有多少堵塞的障碍。
只要,她在他身边就够了。
不用关心,就知足。
可是——
凌南烟像是想起来什么的突然回过头,眼睛里一片海蓝的纯净,她勾动唇角在金色的阳光下笑意璀璨,她说:“还有你,圣漠,也要注意多休息。”
高跟鞋的声音摩擦着毛茸茸的地毯,一转身,消失在楼上的拐角里。
那抹清雅的好像兰的颜色盛开在圣漠如幕般漆黑的眼睛里,暖流顺着心里一路和着血液流淌下来。
他轻轻地微笑。
俊美的少年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微笑。
仿佛扫去了一切阴霾的气息。
*** ***
推开门。
星辰白色的背影直直地站在窗户前。
凌南烟看着他,似乎是冻结了一般没有注意到她来到这儿,她看看洁白墙壁的四周,依旧是那些人物肖像,只有她一个人的容貌的画像。
可是……
为什么最近的他都没有更新呢?
风轻轻地吹进来,地板上一些零碎的画片轻轻地飞舞起来。
都是一些浅灰色为底调的画面,所有的颜色乱糟糟地掺合在一起,很着重的笔调,清晰地看见他所描绘出的不同轮廓和框架,轻而易举地看出画者的不凡功底。
只是……
为什么这些颜色……
不再是从前的鲜亮,是不是经历过死亡而活下来的人心里都会比以前变得多多少少有些不同?
深深地歉意蹿进凌南烟的眼睛里,迷茫的雾气在眼眸里蒸发。
她轻轻地拍了一下星辰的背部,星辰的身体明显地僵硬了一下,奇怪的慌张从他的眼瞳中扩散在他的周身……
脆弱而苍白的美丽男孩子看着凌南烟。
最后,他慌乱地将地上一些零碎的图片捡起来放在角落里,地上已经干了颜料的调色盘有些灰灰的反光。
“南烟……”他沙哑地喊了一声,阳光照耀下他从未有过的苍白,嘴角的那抹笑容脆弱的好像即将逝去,美丽而摄人的脸庞翻涌着巨大的忧伤。
泪痕还没有干。
樱花般美丽的眸子里湿气一片。
嘴角抖动着,那微笑尽管这么卑微,却依旧美的令人心痛。
“星辰……”凌南烟喊着他,手指颤颤地擦去他脸颊的泪水,一个瓶子瞬间翻了一般,无数个细孔里的迷乱飞扬,越来越大的空洞。
……
壶里翻滚着滚荡的热水,蒸蒸地向上冒着热气,底下的火苗依旧旺盛地蹿动。
……
“你怎么了?告诉我好吗?”凌南烟听见自己的心在抖,剧烈的疼痛从身体里迸溅出来,狠狠地将她的浑身血脉都折断了,碎片飘飞。
已经多久了?
他永远只会一个人在角落里哭泣。
从来都不会让她看见他脆弱的样子。
真的只是因为懂事听话吗?还是心里在承受着巨大的恐惧,那种恐惧日日夜夜地跟随着他,以至于他被生吞活剥也不敢叫出声音来。
他在害怕。
她那么了解他。
他害怕,她会不要他。
……
壶发出嘶哑地叫声,穿越空气,无数个白色的水蒸气在壶嘴的上方跳动。
……
“怎么了星辰,你告诉我好不好?”凌南烟的泪水涌了出来,她怔怔地看着脆弱美丽的男孩,仿佛下一秒,他就会在空气中化为灰烬。
星辰的嘴唇血红,血腥味儿一路冲上了脑海,脆弱的目光在看见她的时候闪亮一下后就消失了。
紧紧地用力。
把她抱在他的怀里。
似乎是生命中唯一的阳光般把她瘦弱的身躯抱在他的怀里。
不平稳的呼吸从他起伏的胸膛出运成然后由鼻尖呼出去,他的泪水像是一条晶莹的线段般打落在她的肩膀上,湿了一片,冷冰冰的感觉。
……
壶仍旧在嘶哑地叫着,热热的火苗继续窜腾起来,大量的白色泡沫顺着壶盖的四周缓慢地流淌下来。
……
“星辰……”凌南烟抱紧眼前的男孩子,面容苍白的仿佛一张纸,她用力地摇着他:“告诉我,到底怎么了?你为什么不说话?”
星辰的眼睛迷茫地看着某处,不是什么奇异的光点,只是呆呆地望着。
眼睛里的雾气蒸腾起来,冰凉的眼眶,妖娆的星辰在阳光下格外的耀眼,好像是一片美玉绽放着美好的光泽。
“你不要吓我啊,星辰。”凌南烟用力地抱住他:“你不要吓我啊,我只有你这个亲人了,你不能离开我啊……”凌南烟的泪水顺着脸颊滴落在他白色的衬衫上。
白色的裙摆在半开的窗户外飞扬,薄纱一层连着一层,她紧紧地抱住他,脑子中似乎有某一根神经轰然地炸裂开来,她不要失去他。
可是……自己可以作主的吗?
会不会像是当年失去星殒一样呢?
……
白色的泡沫缓缓地滴落在地面上,水花一点点迸溅出来,顺着更加旺盛的火苗浇染起来。
……
“星辰……”凌南烟的嗓子里好像吞了一个巨大的冰块,她看着他说:“你说话啊,我是南烟,我是南烟啊!”
透过一丝丝地面上如蜘蛛网的光线。
星辰的瞳仁里似乎眨动了一下。
他看着面前的凌南烟,愣愣地看着好久,沙哑的声音顺着喉咙里滚动出来:“南烟……是你吗?”空气中妖娆到美艳的少年不确定地问。
美丽的嘴唇温柔地弯到一个亮丽的弧度,无论怎么样的他,都是那么漂亮的男孩。
脆弱的眼睛了闪烁着唯一的光亮,他紧紧地抓住她的衣角。
“南烟……如果我什么都没有了,你会扔下我吗?”
如果我什么都没有了……
你会扔下我吗?
强大的破碎感让凌南烟的身体仿佛瞬间炸裂了开来,轰隆隆的脑子中仿佛驶过一辆满载的火车一般。
“你,你说什么?”凌南烟已经颤抖地厉害,可是她仍旧装的很镇定,她是他唯一依靠的人,在他倒下的时候,她千万不能跟着倒下。
你会扔下我吗?
这个答案肯定是否定的,根本不用去想。
可是为什么还有一个令人害怕的前提……如果我什么都没有了……
……
火苗越烧越旺,壶中的水汽慢慢蒸腾了出去,越来越高的温度在周围缓缓地蔓延开来。
……
“告诉我到底怎么了?”凌南烟推开他大吼一声,恐惧在瞬间将她所有的意识全部弄成碎片,带着血迹嚣张地爬行。
星辰泪光的眼睛里充满了绝望,好像婆罗门花般在大片的阳光下等待着瞬间到来的死亡枯萎,漫天都是带着毒的罂粟花,颤抖着花瓣迷人的美丽。
深深的夜色一般凄凉的光芒。
瞬间脑海中一道光亮炸开来,那种痛苦已经爬上了心脏,疼痛的连呼吸都变得绝望起来。
凌南烟幽幽地看着他:“星辰,你好像好久没有画画了对不对?”
星辰的眼睛里闪现出温柔的光芒,绝美的脸上呈现出一丝微笑,他喃喃地说:“画画,画画……”少年的脸苍白,沁过水的花瓣一般透明。
“为什么不再画画?”凌南烟紧张地看着他,心里的黑洞越来越大,那像是一个一个的陷阱,好不容易躲过了这个却掉进了这一个。
“为什么不画画?”
……
壶中沙哑的声音渐渐消失,在壶嘴边的蒸汽也缓缓地停止,温度已经升上了前所未有,火苗依旧旺盛。
……
室内的空气逐渐冰冷下来。
凌南烟的眼睛里是一种奇怪的平静,好像是涨潮前的最后一丝安宁。
她走到墙角,然后一张一张细细地看着他最近的几篇画作,一张一张摔在地面上,绝望的冰冷慢慢地升上来,凌南烟好像有了晕眩的感觉。
全世界都在转动。
窗外一条平直的路面,梧桐树哗啦哗啦地响动,墨绿色的苍穹深深浅浅。
好像是溺在水里的人,清晰地感觉到窒息,那种一点一点接近死亡的气息慢慢地渗透了整个人,每个细胞都浸泡在这样的感知里。
于是,就真的死亡了。
毁灭性的。
凌南烟转过身看着星辰站在窗户前,忽明忽暗的阳光下星辰的一半边脸是金黄色的,一半是黑色的,美好的轮廓顺着阳光缓缓地勾勒出来。
坚硬而刚硬的身躯。
窒息的脆弱。
凌南烟走到他的身边。
星辰回过头看着她。
同样干净纯澈的泪水在阳光下冰凉的滚落,留在地板上破碎的花。
本是一条干净平直的线段,因为家族那可怕的遗传而失去了所有的梦想,泡沫般缓缓地消失了……
凌南烟看着星辰,星辰也看着她,诡异的寂静,风轻轻地吹散凌南烟的头发,星辰的衣角缓缓地飘动。
湛蓝的天空慢悠悠地飘着云彩。
两双眼睛看着彼此。
毫无希望地灰色的眼眸里蕴满了大量的水分。
所有的感情在这一刻毁灭性的爆炸,粉身碎骨的疼痛在身体里好像是千万把刀一样将他和她一刀一刀凌迟处死。
窗户的叶片缓缓地动了一下。
停在‘嘎吱’一声。
凌南烟握住星辰的手。
声音轻的好像是在海底深处一般不透明。
绝望而破碎的字。
一个。一个。
暴露在空气中。
“星辰……”凌南烟动了动唇角窒息般地问:“星辰……你是不是分辨不出颜色了?”
星辰……
你是不是分辨不出颜色了?
在一个即将成为大画家的男孩身上,出现了色彩混乱的现象。
那么,现在的世界,在他的眼睛里,是什么样的呢?
是不是,那么,那么的冰凉……
……
所有的水分霎时间蒸干,猛然的点燃着火点,火苗变成了一道道火墙,顺着铝制的铁壶燃烧了一切的一切,留给世界一片茫然的空旷和悲哀的火海。
瞬间,燃烧成灰。
……
你知道吗?我曾经那么地以你为傲。
你是天生的画家,从小就在那么多的孩子中脱颖而出,不只是长相,你本身就是一个光源,让所有的人都忍不住想靠近你,靠近,靠近,再靠近。
可是突然有一天。
在你成为像梵高那样著名画家之前的某一天,命运狠狠地撕开了嘴角,露出丑陋而狰狞的微笑。
你没有失去眼睛,还是有着很好的眼角膜,可是你却失去了你今生最重要的东西,这个五彩缤纷的世界在你转动的樱花般纯洁的眸子里彻底变了模样。
灰茫茫的天。
灰茫茫的地。
可是我不尽怀疑,这究竟是你的错觉,还是世界本身就是这个颜色?
因为我对你,从来都是坚信不疑。
光辉慢慢散尽。
你依旧是美好的男孩子。
依旧想在我的身边慢慢长大起来。
唯一不同的是,你眼睛中曾经有的一切希冀的光辉,在瞬间的火海中化成一抹抹灰烬消失在空气中。
那种巨大的疼痛就好像是破茧成蝶,可是我知道你不会。
因为,蝴蝶断了翅膀。
蝴蝶再也不能用眼睛看着苍茫的天说,我要飞翔。
永远也不会知道这种疼痛在你心底有多深,因为你是独一无二的你,永远也不知道这次的玩笑会在你的生命中沉沦有多久,因为你掩藏的坚强我不知道有多厚,永远不知道你的眼睛是否还会对着天空痴痴地盼望,因为,这个世界,给你的,从来都不是希望……
我只是心疼你,因为你的疼痛,我却感觉到了我的痛,那种似乎要被撕裂的感觉深深地烙印在灵魂里,永生永世都冥灭不去……
*** ***
狭长的河水翻涌着白色的巨大泡沫,无数的生命在这里川流不息,总是这样靠着指定的方向一步一步前行,偶尔的波涛,眯起淡淡的眼角,每个人的心底都会出现一种若有若无的侥幸的心理。
就好像中了病毒的电脑。
正常的程序已经无法使用而自己又毫无办法的时候会怎么办呢?
关机,重启。
把唯一的希望放在开机后,说不定自动就好了,说不定系统会自动恢复,说不定……这许多许多的说不定慢慢地在心里深深地拧成了一个结,深深地用侥幸来期盼着。
可是事情往往事与愿违,开机后,问题仍就存在,系统无法恢复正常,这时候的人们会垂头,会丧气,会说‘怎么这么倒霉啊……’
那么现实中存在的事情呢?
躺在床上,数着天上的星星,然后找到最亮的那一颗说‘一切都是梦境,明天早上一定会好起来。’
这种微乎其微的侥幸在这里淡淡地反射着光彩。
阳光缓缓地打落在地面上,深深浅浅的光线在窗前跳跃。
眼睛肿痛,看着窗外,一切依旧没有丝毫的改变。
就好像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睡醒过后,燃烧成灰烬的绝望,依旧存在……
*** ***
身体里的所有空气仿佛被瞬间掏空了,凌南烟靠着冰冷的墙角,眼睛无助地望着墙上洁白光点的某一处。
明晃晃的光芒闪烁。
平直的马路上偶尔驶过来几辆价格不菲的私家车,梧桐树叶交替辉印着阳光的色彩。
色彩……
地上的调色盘上各种颜色混合在一起,已经干了的颜料凝成一团。
窗帘被风吹起来,露出窗外的一角。
星辰愣愣地站在那里,致命的美丽在早晨的微光中一点一点弥漫出来,周围水珠的雾气环绕着,完美的人影忽隐忽现,即使是绝望的花朵,却依旧漂亮非凡。
他坐在床上,头发遮挡住忧伤如泉水的眼睛,两条修长的腿微微弯曲,交叉着黑暗明显的影子。
凌南烟突然站起身体,她打开巨大的柜子,粗鲁地将所有昂贵的色彩颜料翻出来,呼啦呼拉地零零碎碎地掉落在白色的地面上。
星辰的目光慢慢由扩散变得收紧,他心疼地看着这些颜料,说不出话来,脆弱的脸上透明的仿佛是一个即将死去的人,绽放着生命中最动人的缤纷,等待着一秒一秒的煎熬。
凌南烟打开所有的盒子,把各种颜色的颜料倒在新的调色盘上,一点一点地用画笔将每一块区域涂平成一个长条的形状,瞬间就在调色板上摆成一排。
阳光晶莹地照射下,各种颜色印透着水一般头软的光泽。
黑漆漆的眼睛里似乎是躲藏着一个微弱的蓝色火苗,凌南烟缓缓地抬起头走到星辰面前。
星辰忧伤地看着她走来,逆光行走的她头发微微有些乱,脆弱的身躯似乎已经承受不了太多的压力,只要轻轻地一摇晃,就会裂开。
她坐在星辰的身边,将调色盘放在白色的软床上。
只有半边的脸颊,忧伤扩散在空气里,好像瞬间就吞噬了一切。
“星辰……”凌南烟轻轻叫喊,喉咙里的疼痛狠狠地撞击着心底,她的手颤微微地抖着指在调色盘上,眼睛里唯一的光芒在瞬间闪烁一下:“星辰……你把调色盘上所有的颜色都说给我听。”
汪洋大海上,唯一的船只在摇晃着,慢慢地被白色的海浪打翻,永远沉寂在冰凉的海底。
享受着永世的孤独。
星辰如瞬间陨落的星光,眼睛黯然下去。
他低着头看着干净的调色盘,上面是深深浅浅的痕迹。
是的,深深浅浅。
惟有这个,其他的,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巨大的悲伤河流缓缓地淹没了两个人,尘埃漂浮,肺中的空气缓缓地被抽离,压抑着的泪滴蔓延到眼眶里,仿佛一汪晶莹透亮的泉水。
星辰指着第一个,眼角里的惊慌清晰得令人疼痛,心被狠狠地滑上几道口子,蔓延的泪水遮住了眼前一切的明亮,字迹变得模糊,颜色却更加透明了。
“这个是……”星辰指着绿色的颜料,幽绿幽绿的颜色在他的眼底晃动着,他不确定地说:“南烟,这是黄色,对吗?”抬头的瞬间,一颗冰凉的眼泪从凌南烟的眼角顺着优美的弧线滑落。
凌南烟一把擦去,淡淡的脸在阳光下透明般地脆弱,她指着第二个问:“这个是什么颜色?”浅浅的黄色,似乎带着某种温暖的魔力在调色盘上反射着光彩。
星辰努力地看着,心在瑟瑟地颤抖,忽来一夜的冬天冻结了他的一切,让他拥有的本来就不多的世界瞬间化成一片废墟,他的生命在废墟中缓慢走过。
“这是红色,是吗?”星辰眼底看着光泽,似乎是深深的影子,于是,应该是大红****。
凌南烟觉得天地塌陷,血液缓慢地在身体里流淌,绝望顺着细胞开始扩张,穿过末梢神经,缓慢地来到了心脏。
脆弱的不堪一击的疼痛在生与死的边缘狠狠炸裂。
凌南烟嘴角淡淡微笑着,泪水顺着微笑的唇缓慢地滑落在白色的床单上。
窗帘轻轻地飞舞。
整个世界都满天地漂浮着四月应有的透明的樱花。
安静的好像沉睡了。
安静的好像听见了死亡的脚步,在一步一步地靠近,然后勒着勃颈窒息。
凌南烟在刺眼的阳光下有着瞬间的失明,真实的疼痛使她轻轻地揉了一下眼睛,她悲哀地笑着,转身看着墨绿色的苍穹,那一刻,就算把天捅一个窟窿也不如这种咬牙切齿地恨。
这种恨深深地埋在了骨头里,像火药一样埋藏的很深,突然出现某一个火苗,将其彻底点燃。
凌南烟深深地闭上眼睛然后缓缓睁开,指着旁边的颜色问:“那这个呢?”
星辰看了一眼,嘴角微笑地回答:“这个是白色。”
这个是白色。
轻轻地一句话似乎触动了心底的灵魂。
凌南烟看着白色的颜料嘴唇颤抖地问:“你看出来了?你真的看出来了?对,对,这个是白色。”凌南烟的心仿佛从嗓子里跳跃出来,希望之火悄然盛开。
星辰看着凌南烟开心的样子。
眼睛里的悲伤像一条直线一样,没有端点,无限延长……
她,因为他认出一个颜色而欢呼雀跃。
而他,除了给她一次一次的失望,除了一次次狠狠地把她本身的世界夺走的更空虚之外,他还能做什么?
……
黑色的光芒笼罩住他的全身,那种漂亮的气息依旧从他的周围那么夸张地在空气里叫嚣,漂亮的男孩子,绝美的男孩子,在这一刻,仿佛真的失去了一切。
空荡荡的,无依无靠地在黑色中独自彷徨行走。
不再需要她的陪伴,再也不需要,星辰听见自己的心狠狠地呐喊着这句话,这句几乎可以撕碎他骨头的话,像是排山倒海的力量,将他的一切自私和欲望踩在脚下。
……
握紧的双手微微泛着青色,指甲陷进肉里,星辰觉得没有什么时候比这一刻更加山崩地裂,哪怕是他失去双腿的时候,哪怕是他在生死边缘挣扎的时候,都没有如此这般绝望的疼痛。
真的是这样的吧。
已经不能再拖累了,她陪伴了他好久,以至于把他的世界当作了她的区域一样周而复始默认地生活,可是不是这样的缓缓滴血的心疼痛告诉他,不是这样的。
她应该有她的世界,她是那么的美好,像是一个瓷娃娃一般被另一个视为珍宝的收藏。
而他,始终自私地把她带进他的生活,无尽的灰暗在整个世界里无穷地占领着绝对的位置,于是,她崩溃了,绝望了,以至于整个身躯都在这种毁灭中无法负荷。
……
那么现在……
该是放手的时候了吧。
两只鸟儿,同一个避难的巢穴。
可是总不能因为其中一只鸟儿的翅膀断了,就要禁止另一只鸟儿去飞翔。
那湛蓝的天空,那阳光般闪闪发亮的梦想,在这一刻,已经与他无关,而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她赶出去,让她知道,除他之外的世界有多么美好,让她忘记留恋,忘记与他的所有记忆。
会痛吗?
当然会,可是与她的痛苦比起来,他的痛苦就显得微不足道了吧……
借着时光的流动,年华的变迁,缓缓地,世界回复原来的模样,把他的影像淡出她的生命。
……
阳光散散地照射进来,凌南烟愣愣地坐在那里。
她轻轻地问:“告诉我是不是猜出来的?”心里的巨大空洞等待着一个答案的填充。
紧张地看着他,好像他的答案能确定她的生死。
星辰微笑着,俊逸的少年微笑在阳光下,无数美好的樱花纷纷洒落,交错的梧桐树叶闪着不自然的光泽。
庭院里的喷泉依旧流动着光泽,里面花花绿绿的鱼儿涌动。
从来不知道。
这个世界因为色彩而变得很美妙。
也从来不知道没有色彩连生命都不再重要。
“告诉我。”凌南烟握住他的手臂。
星辰看着她,眼底的歉意藏的那么深,“南烟,对不起,我真的看不见了,对不起……”泪水慢慢流淌下来,星辰淡淡地说:“我的世界现在只有两种颜色,一种是黑,一种是白,其他的颜色在我的眼睛里是各种不同程度的灰,但是,不再辨认出来了……”
凌南烟怔怔地看着星辰。
咬动的唇透过血腥的味道直冲向脑海。
凌南烟就这样看着他,似乎生命里所有的光芒都因为黑色的强烈而被全部吸收,没有一丝空隙。
“为什么不说?”凌南烟发怒地大吼:“你为什么不早点说?为什么一直瞒着我?”
星辰悲伤地转过头,声音沉闷:“也是最近才发现的,因为各种颜色的混合已经不符合常规了,所以才怀疑的。”声音越来越低:“怕你担心,所以没有告诉你。”
凌南烟沉默了,泪水如断了线一样滴落。
紧紧地咬着嘴唇闻到了血咸咸的味道,忽然的眩晕起来。
凌南烟拉开窗帘,看着湛蓝的天空,那里白色的云彩在漂动。
平直的马路上三三两两地几栋白色的别墅屹立在阳光下。
樱花在阳光下透明的仿佛是雾水一般的精灵,飘荡着,在喷泉上摇曳着。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风吹动她的裙摆,整个世界能听见呼吸声。
那么淡,那么浅。
恍然的,凌南烟眯着眼睛,浓浓的睫毛微微上卷,明亮如钻石的眼睛看着天空,隔了很久才淡淡地说:“怎么会这样呢?”好像自言自语。
“为什么呢?”凌南烟悠悠地说:“为什么上帝要把对我的惩罚加注在你的身上呢?”
“为什么上帝会这么残忍呢?”凌南烟的微笑宛如绽放的花朵像是罂粟一样美的狠毒:“为什么让你十五年如一日的学习画画,在马上成功的时候收回你的视觉,不是眼睛,只是颜色,他是故意的对不对?”
凌南烟安静地站在那里,灵魂好像飘走了,只有行尸走肉般的躯体站在窗前。
泪水已经流干了,留下一道像血一般的泪痕。
星辰惊慌地看着她,她的背影像剪纸一般脆弱:“南烟,你怎么了?”
“为什么会这样?”凌南烟冲着天空大吼,绝望的声音透着血丝:“为什么会这样对待我?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让你一次一次收回我身边最重要的东西,你凭什么这样对待我??”
“为什么要收回星辰的颜色,你知道颜色对于他而言就是生命吗?”凌南烟的嗓子已经嘶哑:“你知道他未来会成为著名的画家吗?你知道你的玩笑已经彻底毁灭了他吗?”
凌南烟的身体瑟瑟发抖,她的双手抱着肩膀。
“南烟……”星辰焦急地转过她的身躯,才发现她的脸色已经苍白的好像没有温度。
“南烟,你不要吓我。”星辰的手伸向凌南烟的额头冰凉彻骨,星辰惊慌地喊:“南烟,你发烧了,是低烧,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凌南烟回过神来,她的眼睛看着星辰。
然后狠狠地一把推开他。
怒吼的声音好像是心碎一般黯然无光。
“你滚!”她指着他大声叫喊:“为什么会这样?你为什么会生病?为什么会失去视觉?”
“为什么死的人永远是我身边的人而不是我?”
“为什么不是我?”
“星辰你知道吗?我宁愿自己去死也不要上天就这样毁了你!”
怒吼般发泄了心里的所有疼痛,凌南烟再也没有力气站立,她缓缓地靠着洁白的墙壁滑下身体,双腿弯曲,很长的卷发遮住了她悲痛欲绝的眼眸。
星辰缓缓地走到她的身边。
“南烟……”他轻轻摇晃着她。
很久,凌南烟缓慢地抬头,空旷的眼睛里除了茫然什么也没有。
星辰轻轻地把她小小的身躯搂在怀里,那种冰凉好像穿过身体,冻结了骨血。
他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温热的手掌缓缓地透过背部传进凌南烟的周身。
凌南烟微微呻吟一下,慢慢地把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肩膀上。
星辰的身体一如往常那样清凉,淡淡的肥皂香味儿传进凌南烟的鼻翼里,轮廓很深的肩膀,宽而硬朗,美丽的线段坚硬地在他的身上铺成修长的身躯。
……
已经长大了。
在她的身边长大了的男孩,不再是当初那个瞪着一双举世无双的美丽眼眸脸红地看着她喊‘南烟姐姐‘的白色衣服的小男孩了。
这个男孩跟在自己身边十几年。
她是他的全部。
为了她,他失去了一切。
她毁了他的世界,为了自己不再孤独,她自私地将他拉向她的世界,不在乎这里面的悲伤有多么的沉重,只是想一味地,一味地,找到一个可以这样安心靠着的人。
在她的生命中永远烙印着这样一个男孩子,白色的衬衫,修长的双腿,漂亮的几乎令世界窒息的面孔,缓缓地微笑着的白色牙齿,偶尔会因为画画而骚骚头发。
这样的男孩子印刻在生命中,无论岁月是以什么来计算流逝,这个男孩子的温柔将永远记忆在她为数不多的温暖里,永远也不会销声灭迹。
她把他当作唯一的亲人。
可是如今,因为她,她所爱的亲人,失去了包括生命所在的一切。
这种痛苦就好像是一大巨大的剪刀狠狠地将她搅碎。
那么,能做什么呢?
唯一想做的,或许,只是要更加牢固的抓紧他,用自己的余生来保护他。
可是……
他还剩多少时间?
……
眼前的男孩苍白而没有生气,淡漠的唇角好像是透明一般安静而令人窒息。
阳光浅浅地从窗外照射过来,一条一条的丝线在窗棱上跳动。
金灿灿的光芒缓缓地投影在地上的男孩子与女孩子之间。
浅浅的影子在墙上晃动。
女孩子的体温急剧下降,冰冷的像是潭水。
男孩子的体温依旧是温柔美好,他轻轻地抱住她。
光线仿佛把此刻的画面镀成了金子。
“南烟,你知道吗?”温柔的声音再度响起,男孩子的面容有些不清晰,唯有那双夺人魂魄的眼睛闪闪发亮。
他的手仍旧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她。
凌南烟的眼睛慢慢变得平静下来,如水一般毫无波澜,澄澈的能看见内心的深处。
“南烟,你知道吗?”星辰淡淡地微笑着,阳光洒落在美丽的面孔上,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温柔的一句话从温柔的唇中吐出来。
“只要你可以幸福……”
“哪怕我真的离开你了也不会觉得悲伤……”
*** ***
沙沙的雨声透过窗棱一下一下地击打出同样节奏的声音。
风轻轻地吹起来,雨丝斜斜地飘扬起来,整个空间仿佛弥漫在深深的雨气中,白茫茫的一片,被掏空了般只停留在废墟和尘埃里。
充满消毒水的空间,弥漫着深深浅浅的杂笑声。
白色的长廊。
玻璃门后投下少年的暗影。
刚刚打开门的昔翮看着这条笔直的长廊,似乎没有尽头,黑漆漆的一片雾气,每一个病房门牌号都那么冰凉地在灯光下闪烁不清。
长季精神病医院。
3056号房间。
深深的声音回荡在耳膜里,像是无数个虫子般沙沙作响。
雨水顺着少年微乱的前额头发打落下来,顺着修长的手指滴落在地面上。
病人的情况加重,我们只能把她绑在床上,请家属见谅……
蔓延在心脏里的痛苦仿佛是魔咒般把他深深地框了进去,再也出不来。
为什么会这样?
昔翮的眼底一片浓郁漆黑。
昔翮握紧了拳头,那股力量在空气中发出关节碰撞的响声。
恨。
恨这个世界。
心里有着千千万万个为什么,可是却无解的答案。
明明可以忘记的,明明想拼命忘记的,为什么却记得如此的清晰?
好像骨头里的一切都被撕碎了一般炸裂开来,昔翮透过门窗的玻璃看见白色的床上被粗粗的绳子绑住的女人。
绳子绑的很紧,勒出了一道道红色的血痕。
他深深地闭上眼睛,手颤抖地打开门,冷冷地风瞬间就扑天盖地地袭来,窗户在风雨中拼命地摇曳着,击打在外面的墙壁上,沙沙的冷雨顺着窗户一路洒进来,打湿了白色的墙面。
他走过去关紧窗户。
拉上深色的窗帘,夜幕便消失不见了。
这时……
“放开我,求求你们放开我。”声音低沉地传来,女人张开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大滴大滴的泪水顺着脸颊流淌,痛苦地喊着:“求求你们放开我。”
“我会听话,我会吃药,我不再乱跑……”女人的声音已经沙哑,看来似乎喊了很久。
身体似乎想憎开绳子而努力地动着肩膀。
“求求你放了我吧。”女人看着昔翮喊着:“我真的好痛,我被绑了好久……”大滴大滴的泪水滚进女人的嘴巴里,说不出来完整的话语。
心里的疼痛瞬间因为刚刚的窒息而变得深沉起来。
昔翮的眼底是一片黑暗,一点光泽也没有。
他愣愣地站在那里,看着床上恳求他的女人,碎乱的头发的女子脸色好像透明一般苍白,嘴唇却好像滴血般透红,她恳求地看着昔翮。
“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吧,我真的是很听话,会乖乖吃饭,会乖乖睡觉,再也不逃走了……”
“你放过我吧,我真的好痛。”
深深的一道道血痕在昔翮的眼睛里被无止尽地放大。
爆炸般毁灭的感情在心底沉寂了。
他慢慢地走到她的身边,缓缓地蹲下身体。
骨节分明的手在颤抖,他轻轻地扶上她乱乱的头发沉沉地说:“你是不是又不听话了?”
“不是答应我要听话的吗?”
火山在几个世纪的沉寂中终于爆发。
岩浆滚滚。
沉痛的眼底是无穷的痛恨,世界,给我生命的世界,我恨不得与你一起毁灭。
满天的大雨,滚滚的黑色乌云。
大树的枝叶在雨丝中摇晃。
女人闪着眼睛说:“我会听话的,请你相信我好不好?”
“好。”一片灰烬的眼底慢慢地染成了红色的眼眶,呜咽声掐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那,你放开我好不好?”女人的眼底猛然地一亮:“真的好痛。”
她用力地动了动胳膊。
“好,很快他们就会放了你的。”昔翮说着轻轻地弹去女子头发上的灰尘。
“真的吗?你认识他们?太好了,你一定要帮我告诉他们啊。”
几乎是埋没一切的泪水被昔翮深深地压在眼睛里。
“好,我会告诉他们的。”
“谢谢你,我就知道你是好人。”
昔翮伸手给女人盖上被子说:“那么,你好好睡一晚好吗?”
女人听话地点头:“好。”
于是,慢慢闭上了眼睛,睫毛不安稳地抖动着。
外面的雨声依旧淅沥沥地下,撞击着透明的玻璃。
窗帘遮住了一切。
昔翮握紧女子的手,头深深地埋了进去,泪水掩饰不住地流淌下来。
我最爱的母亲……你真的舍得一辈子都不再想起我吗?
这个世界从一开始就给了你无穷的灾难,而你,除了接受毫无选择……可是当你知道你用生命爱的那个男人爱的却是别人的时候,你就真的崩溃了……
除了死去的父亲。
你竟然谁都不记得……
你的世界变成了空茫茫的一片,被别人一刀一刀地剜去心脏。
那个女人,那个让你承受这一切的女人,应该付出代价,和你一同毁灭的代价,可是何其幸运,她竟然死了,狠心的人留下了自己的女儿,等待着无数人的报复。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
满天的尘埃漂浮,昔翮握紧了拳头,任凭泪水洒落,凌南烟,谁让你该死的,是她的女儿……
这个世界安静极了,沙沙的雨声掩盖住一切罪恶。
梧桐树叶轻轻地摇晃,在深沉的夜中飘落了下来,悠悠地在空中飞舞。
*** ***
白色的病床上凌南烟好像死去一般苍白透明,嘴唇干裂出血迹,脆弱的双颊上像樱花般渗在冰凉的水中,那么的黯然无光。
手上再一次用针扎进皮肉里,上面的输液管不停地滴落液体。
带着黑框眼镜的医生脸色沉重地走了进去,推推眼镜翻开病理对着床边的两个男子说:“再这样她很危险。”看着白色病床上的凌南烟叹了一口气:“不久发的高烧,现在又发低烧,什么样的身体也吃不消的。”
圣漠的神经狠狠地一震,“她什么时候发高烧了?”眼睛却看着星辰,坐在角落中的星辰只是淡淡地摇摇头,什么也没有说。
“你们好好照顾她,记得多吃些营养的东西补充身体的抵抗力。”说完医生推门离开。
室内慢慢地恢复了平静。
窗外的雨滴打落,很清晰的声音,顺着美丽的弧线一条一条地下落,晶莹透明。
室内空气变得潮湿,呼吸显得沉重不安。
凌南烟安静地躺在床上,卷卷的长发遮住了脸颊,微乎极微的呼吸好像消失了一般。
不久。
圣漠淡淡地开口:“我已经打过电话了。”
星辰抬起头,黯然的眼睛黑亮着,他怔怔地问:“什么电话?”
“我已经叫人通知了英国著名的眼科专家,过几天就会来中国,他们一起会诊,我相信你的眼睛会好起来的。”圣漠说的很淡,眼睛一直看着沉睡的凌南烟。
她此刻安静地像一朵莲花,在水中静静地等待绽放的那一刻。
“你……”想说什么却没有说,星辰整个人僵硬在夜色中,苍白的面孔忽明忽暗闪动着。
“不用谢我的。”圣漠帮凌南烟盖好被子说:“我只是不想让她再担心了,我们都让她好好休息一会儿吧,好吗?”声音虽然是问句,语气中却是无法拒绝的权威。
星辰苍白的面孔在雨滴散落的周身湿了一片,他淡淡地点头:“我知道。”
大雨一直都没有停,就这样沙沙地下着。
圣漠慢慢地在凌南烟的床边睡着了,星辰看着窗户外的苍茫大地,雨气很重,周围仍旧是一片灰暗的天空,密密地织着像网一样的世界。
没有人知道,自己是属于哪一段区域。
……
渐渐的,天空中出现了一丝红艳的霞光,透过不远处的云层慢慢地扩散。
星辰依旧站立着。
雨丝在霞光中显得透明而干净,慢慢地落在远处的水面上,一片涟漪的波动。
竟然这样不知不觉地站立了一夜。
周围都是静悄悄的呼吸声。
突然??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星辰疑惑地拿出来,清晰地跳跃的两个字‘穆唯’。
心里好像沉下去一拍,他看了看仍旧睡着的圣漠,转身走出了病房,穿透长长的走廊,打开门站在了楼梯口,丝丝的雨滴打落在他的身上,凉飕飕的。
“喂?”星辰接过手机。
“我是穆唯。”那边透过沙沙的手机声传来了温柔的声音。
“我知道。”星辰微微眯眼,深深的影子投在墙上,雪白的衬衫在风中漂浮,已经被雨水湿润了。
“我是从南烟那儿知道你的手机号码的。”
“哦。”
短短地沉默了一下。
穆唯问:“她现在好吗?刚刚发过高烧,记得让她多喝水,多吃些青菜瓜果之类的。”
星辰的心里沉沉地,他皱紧好看的眉头,雨光雾气中,妖娆的少年似乎哭了,红红的眼眶里,是明亮如水钻的眸子,瞬息间让世界因为美好而折服。
“她不好。”沙哑的声音。
穆唯紧张了一下,轻声问:“怎么了?”
“她现在……”胸口里的沉闷似乎已经说不下去,星辰狠狠地揉揉眼睛:“她现在发低烧。”
……
瞬间是电话挂断的声音,只剩下‘嘟嘟’的回音。
星辰久久地才放下电话。
站在长廊的楼梯口,修长的身体仿佛是一个完美的雕像,眼睛里迷茫着樱花一般灿然的神采,美丽而脆弱的面孔因为在雨中而显得晶莹透亮。
南烟……
身体里的某一段声音在沉沉地说,如果……
如果……我离开你的身边,你是否……
就不会如此痛苦……
……
沙沙的雨声回荡在空荡荡的气息里。
微微泛白的天空下,淡淡的光晕照射在树叶上,很浅的粉红色。
星辰看着暖洋洋的那种感觉,终于知道,那可能就是心里最渴望的颜色。
……
转过身去回到病房的时候圣漠已经醒了,正在出神地看着凌南烟。
星辰黯然地站在门口,白色的衬衫有一丝雨水的清澈透明,浑身的冷意从脚底慢慢地扩散到心里,他真的是很爱她的吧,这种爱,即使毁灭一切都会原封不动的存在着,充实着他和她的心。
而圣漠……
是她最依赖的人。
而星辰……
是她最放心不下的人。
总是这样,星辰讽刺地撇撇嘴角并没有进门,只是斜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修长的双腿微微卷曲,优美的倒影摇曳着烛火一般的光亮。
慢慢地,冰凉的泪水流下来。
如果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我的存在,或许你会觉得幸福。
南烟……尽管心里在无数次地呐喊你,可是,我终究决定,远远地逃离你,直到你快乐了,直到你的微笑能够从嘴唇延伸到澄澈如海的眼底,我就离开你……
……
心里好像承受不了的痛苦般狠狠地将他撕裂。
他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抖动着水汽,苍白的嘴角上残余着咸咸的血丝……
寂静无人的长廊上,早晨的空气冷冷地旋绕,漂亮的令人窒息的男孩子静静地靠在墙壁上流泪……
……
细雨纷飞。
窗外的墙上翠绿的常青树叶滚落着雨露。
圣漠推开门走出来,冷漠的气息慢慢地透过高贵的眼睛看着星辰。
他本身就是这样的冷漠,可是为了她,他改变了自己。
“我出去买一些东西回来,南烟醒了会饿。”圣漠转身离开,背影高傲地往前走淡淡地留下一句:“好好照顾她,她马上要醒了。”
穿过长长的走廊,鞋子与地面摩擦出高贵的声音。
……
星辰走进病房。
安静的好像没有人一样,他看着床上的凌南烟,脆弱的面容好像已经越来越苍白了,手无力地下垂,修长的手指好像在抓着什么却又徒然地放开了。
他站在窗口看着圣漠开着黑色的林肯车缓缓地驶出医院的大门。
白色的大门,充满了周围潮湿的雨气。
雨点斜斜地交织着,纷纷扬扬在白色的大门上。
白色的宝马车与黑色的林肯车在大门擦肩而过,一黑一白在雾气中仍旧那么显眼。
星辰看着失之交臂,肩膀猛然地一愣,没有血丝的嘴唇仿佛已经彻底失去了颜色。
终究,穆唯还是来了。
……
穆唯停好了车子打开车门。
茫茫的雾气,灰白的一片,他站在那儿的瞬间白色的衬衫就已经湿透。
跑在医院的走廊上,长长的走廊一路奔跑过来,黑漆漆的前方,似乎不管什么样的力量也无法阻止他跑去。
湿漉漉的雨滴从他的身上一路滴落下来,地面变成了一条长长的水迹。
走过长廊与长廊间相隔的露台。
穆唯看见星辰站在墙旁,美丽的眼睛里弥漫止不去的忧伤。
樱花纷落。
雨丝缠绕在两个人之间。
两个白色衬衫的美少年彼此看着彼此,说不出一句话。
半响,星辰的眼睛闪了闪,穆唯顺着星辰的视线看下去,凌南烟已经睁开眼睛,黑碌碌的眼睛茫然地看着房间外的两个男孩子。
她的周身是一种冰冷的气息,眼底澄澈的光芒微微淡笑。
雨丝斜斜地洒在常春藤上,每一片叶子都滑碌碌地颤抖着身体滚下晶莹的雨水来。
“你们来了?”她微笑:“我又生病了吗?”
长长的卷发泛着浅浅的褐色,她眨着大眼睛看着他们,眼角的平静有些令人觉得慌张。
太过平静的眼睛,竟然显得……
死气沉沉。
“真对不起,最近总是让你们担心。”她竟然又笑着,这种孤单的好像撕碎生命的空洞慢慢地延伸在空气里,失去了生命一般死死攀附。
穆唯和星辰走进去,同样修长美好的男孩子,唯一不同的是,穆唯身上的水汽在室内的温暖里慢慢蒸腾出白雾来。
“下雨了?”凌南烟怔怔的说,她转头看着巨大的窗户,那后面的雨丝密密麻麻地下落,编织在窗户上美丽的画面,一条一条地滚落。
“南烟……”星辰眼睛里的忧伤慢慢地融化成一滩雨水:“医生说你要多休息,发完高烧又发低烧,会要命的,其实你……其实你……”根本不必要为我操心的,但是这句话却讲不出口。
“是吗?”仍旧是浅浅的笑容在眼底沉沉地降落:“我不会有事的,倒是你……”似乎因为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眼角湿润了一片。
“南烟!”星辰阻止她想下去,他走到她的身边轻轻地揉她细细碎碎的头发说:“你再睡一会儿吧,等到圣漠哥哥回来就起来吃东西,好吗?”
凌南烟霍然地抬起头,茫然的眼睛眨着淡淡的光彩:“圣漠?他刚才一直在这儿吗?”
“嗯,现在出去帮你买一些东西回来。”
凌南烟的眼睛慢慢略过星辰,浓浓的色彩照映在穆唯的身上,他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她的面前看着她,眼睛里浓浓的心疼像是泛滥的潮水般不可收拾。
“穆唯……”脑海空茫一片,嘴角却毫无意识地叫喊出声音。
穆唯看着她,慢慢地走到她的身边,星辰站起身说:“我去长廊走走。”他离开病房走到了充满雨气的露台上拨打电话,电话在响了两声后被接起。
“喂。”圣漠淡淡的气息充满电话的线路。
“圣漠哥哥,南烟说想吃‘思念’水饺。”
“‘思念’水饺?”开着车的圣漠微微皱眉,眼前是白花花的雨看不清楚前面的路面,所以尽量开的很慢。
“是……”星辰强烈地掩饰住愧疚的心理说:“就是往南的那一家,不过道路好像远了一点儿……”心噗嗵噗嗵地跳动着,却依旧固执地说着谎话。
“没关系。”圣漠的眼睛猛然地一黑:“我去买回来就是了。”说着他挂下电话,修长的手指握住方向盘猛然地向右旋转,车子也在马路上转弯。
星辰站在露台上。
细雨晶莹透亮地洒在他的衬衫上,像初秋一般的冰凉。
远处的绿色在雨水中蹦蹦地跳跃,美丽的水晶般的水珠慢慢地滴下来,混成了小小的一滩。
星辰默默地闭上眼睛,冰凉的身躯好像彻底失去了温度。
巨大的空虚感在此刻慢慢地延伸到身体里,好像摇摇欲坠的世界,每时每刻都有塌陷的危险。
圣漠……请不要生气,我不是有意对你撒谎的,现在,我知道,南烟最需要的人或许只能是他,请你原谅我,因为尽管如此,她依旧不会离开你……
期限是永远……
永远……
……
淅沥的雨丝似乎没完没了地下着,窗户湿了一层又一层。
潮湿的雨气蒸腾在空气里,呼吸沉重。
凌南烟的眼睛淡淡地看着上方的吊瓶,每一滴液体都安静地滚回她的身体里,那么是不是代表着,又会有更多的眼泪涌出身体?
“南烟……”穆唯轻轻地抓住她另一只细细的手臂问着。
凌南烟似乎才回过神来:“星辰呢?”
穆唯一愣:“他出去转转,大概是里面闷热吧。”
凌南烟亮亮的眸子暗了一下,她的嘴角勾勒出讽刺的微笑:“你知道这种感觉有多痛苦吗?”
“……”
“在他的面前一定要逼自己微笑。”凌南烟看着窗外,空荡荡的没有人影。
“你是说星辰?”穆唯抓紧她的手好像不再放开一般。
“是。”孤独地吐出这个字,凌南烟苍白的脸好像被水洗过的花瓣一般惨白,她淡淡地说:“他现在失去了颜色,就好像我们失去视力一样。”
穆唯秉住呼吸。
他看着面前的凌南烟,她的眼睛望着苍茫的雨滴,那种感觉就好象她已经慢慢地远离了尘嚣,走到了一个自己再也找不到的地方。
她深深地眯着眼睛,小小的暗影投在眼皮下方。
“穆唯你知道吗?我必须对他笑,哪怕我的心在滴血也必须笑着……”凌南烟的身体在颤抖,手指也不禁地抓住穆唯比较宽阔而微厚的手掌。
“为什么?”穆唯看着她没有血色的脸,心里猛然地抽痛一下。
“因为如果我哭了,那么……”凌南烟的眼睛里淡淡地染上一层灰黯的色彩:“那么……他就会离开我了,会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走开,然后不再回来。”
穆唯震撼她的话,手更加紧地握住她:“你说什么?”心里的一个潮湿的地方变了质,发了霉,透着腐朽的味道。
“那样,他会以为是他拖累我了,是因为他所以我才会生病,是因为他所以我才不快乐,所以……”凌南烟的眼睛慢慢略过雨丝滑向白茫茫的苍穹:“所以……他为了我快乐会忍心离开我……”
她知道,他会为了她,哪怕粉身碎骨也无所谓……
就像她可以为了他而折磨自己一样……
穆唯看着她,她的脸上苍白的几乎没有呼吸,眼底的那抹镇定却依旧还在静静地漂浮着,嘴角瑟瑟地抖动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冰冷而发白。
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爱?穆唯看着她出神的眼睛,心里涌出一片苍凉。
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爱,但是那种爱的能量已经强烈到无法忽视,可以震撼一切的情感,或者,也足以毁灭他们彼此的唯一幸福。
……
凌南烟的眼睛再度陷入了一片茫然的状态。
她看着吊瓶,依旧剩下半瓶的液体。
牙齿紧紧地咬住嘴唇,似乎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印痕,她低着头说:“就像现在一样……”声音很低很艰难地说完。
穆唯有些没听清楚,他轻轻地问:“你说什么?”
“就像现在一样。”凌南烟的眼底再次是白茫茫的雾气,散落在她周围的好像是一种淡然的百合花瓣一样,静静地站在那里,散发着独特的芳香。
“他之所以出去是因为……”凌南烟的眼睛望向依旧是空荡荡的走廊:“因为,他以为我此刻最需要的人是你……”凌南烟的嘴角勾勒出一丝苦笑:“他永远是这样的,永远也不会知道……其实没有他我的生命是不完全的……”静静的泪水慢慢地流淌下来,破碎在衣服的花边上:“他一直把自己看作是我的累赘,所以他凡事都要求做到最好,一直在保持完美……”
“其实只是因为在害怕,有一天我会不要他……”
穆唯的脸突然煞白。
凌南烟的嘴角已经流出明显的血迹,她淡然地说:“其实他一直不知道,他才是我生命中最最重要而不可缺少的,只是,他从来没有勇气这么想……”
凌南烟怔怔地发呆,好像是在问穆唯又好像在问自己:“那么该怎么办呢?”
“该怎么办才能让他知道,我对他的爱是超越一切的呢?”
脸色越来越苍白,透明的好像沉淀在空气里,凌南烟乌黑的眼睛看着穆唯,只可惜没有一丝光彩……
穆唯紧紧地握住凌南烟的手。
他抱住她。
她的身体猛然地僵硬。
穆唯轻轻地说:“南烟……会了解的,都会了解这种爱的……”因为我们以同样的方式爱你,那么为什么你却没有察觉到呢?
没有察觉到我的爱……
可是如今的我……还有资格对你说爱吗?
换言之,星辰比我幸福……
穆唯苍白的脸色仿佛脆弱如花瓣般飘走,他紧紧地抱住她的身体,好像把握住了唯一的幸福。
凌南烟愣愣地待在他的怀抱里,透着徐徐温暖的热气。
没有回应,也忘记挣扎。
淡淡的雨丝密密地织在一起,铺天盖地的网洒落下来。
到底……
套牢了谁?又禁锢了谁?
迷茫的雾气漫天的延伸着,看不见苍穹的轮廓,神经里缓缓传来刺痛,很疼,很疼……
空气中的尘埃依旧漂浮荡漾起来。
细碎的,好像是独立的星球一样闪烁着。
可是,又有两片尘埃靠在一起,结合成了稍微的大一点的新的星球。
然后,落定。
好像再也不会分开般——也许‘尘埃’落定。
……
细细的雨丝慢慢地打着黑色林肯车的窗户,一条条晶莹的水珠滚落下来。
周身都是金亮亮的雨丝。
纷飞在各种事物上,发出不同‘沙沙’的声响。
黑色的运动服已经湿透了,圣漠快速地跑回车子,将手中很热的水饺放在一边的副驾驶座上。眼底是漠然的黑色,无尽地在白花花的雾气中蔓延着。
僵硬的弧线,他靠着座位,酸痛慢慢地从四肢一直传递到脑神经。
南烟……
好烫好烫的唇轻柔地吐出这个名字,喉咙沙哑。
你到底是我的天使还是魔鬼?如今,我再一次找不到曾经的自己……
他猛然地睁开漆黑一片的眼睛,晶莹透亮的雾气顺着车窗慢慢地消散开,为什么一想到可能会失去你,我竟然如此无力……
他深深地吐了一口气,玻璃已经被哗哗的雨水淋的有些磨砂的光泽。
淡涩的微笑慢慢扩散到两边,他扭动钥匙,黑色的汽车在雨中像箭一般冲了出去。
雨丝纷飞。
孤独的冷气慢慢地蒸腾起来。
……
凌南烟的脸色苍白,那种颜色似乎是消逝一般暗淡。
她轻轻地推开穆唯,似乎隔了很久才说:“谢谢你能来看我。”语气客气而疏远:“可是圣漠可能会回来了,我不想让他误会什么的……”后面已经省略了,潜台词是‘请你离开。’
穆唯清水般的眸子淡淡地看着她,有那么恍惚的一刻,他觉得,她和他之间真的就连一根丝线都断了……
……
或许就是这样的吧。
在你的生命中肯定会有这样的一个人,一个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出现的最恰当的人,他温柔美好,总是对着你微笑,好像一切都舍得给你,只要你能够快乐起来。
于是,你可以毫不忌讳什么,把你心里的,最深最深的伤口一点点告诉他,那些关于恐惧的,害怕的事情全部都告诉他,他会认真地聆听,偶尔会轻轻地拦你入怀,他甚至清楚你的所有,知道你要表达的是什么,只要只字片语,他就会安抚你直到你安宁地沉沉睡去。
……
而穆唯……符合了一切的穆唯……在那个最美好的时候出现,在她的心底深深地扎根,那种血一般强大的力量粘贴着自己,尽管她知道,这种感觉已经不是爱情。
穆唯,是超越爱情的存在,是世界上最纯洁美好的存在。
……
冷冷的露台,雨丝夹着风缓缓地吹进来,彻骨的寒冷。
星辰苍白的面容上挂满了雨滴,晶莹的色彩好像浑身都渗透在雨气中。
他僵硬地站在那里,视线飘出了很远,缓缓地落在了一辆黑色的驶进医院的林肯车上。
慌忙的神经窜动一下。
他站起身体,脚步在长廊上奔跑起来,白色的衬衫已经因为水珠而透明,微乱的刘海上大片的雨滴慢慢地滚落下来,潮湿的和身体混在一起。
打开病房的门,星辰呼呼地喘气,明亮的星眸一闪。
安静的病床上,凌南烟静静地看着画册。
空气缓慢地流动着,一种窒息感慢慢地消失在空气里。
原来,已经不在了。
在没有他的情况下,她依旧做的很有分寸……
真的,不再需要他了吧。
浓浓的苦涩感瞬间爬满他的肩头,异常的沉重感,他叹了一口气,然后带上门坐在了椅子上。
“星辰!”凌南烟抬头看着他,长长的卷发有点乱乱的,她的眼睛静如大海正在缓缓地微笑着:“星辰,我饿了,而且现在很嘴馋呢?”
“嗯?”星辰抬头微微一愣:“想吃什么?”
凌南烟微微皱眉想了一下说:“最好是城南的‘思念’水饺……味道不咸不淡,而且暖暖的,一定好吃的不得了,真可惜……”她看着外面的雨气惋惜地说:“吃不到了。”
星辰的血液缓缓地流淌一圈。
他眯起好看的眼睛,那抹笑容就像是霞光一样美丽的耀眼,“南烟,或许很快就能吃到哦。”
凌南烟微笑,眼睛里波澜不惊。
浓重的水汽扑面而来,混着是淡淡的冷酷的气息,眼底一片黑色浓浊地徘徊。
圣漠推开门,浑身已经湿透了,水滴流淌下来。
他放下水饺走到凌南烟的床边手轻轻地抚了抚她的额头,终于慢慢地放下心来:“还好,已经没那么低了,饿不饿?”他轻声地询问她,眼底那抹放心缓缓飘过。
“嗯。”凌南烟应了一声。
圣漠打开饭盒的袋子,热乎乎的饺子冒着热气,他拿起筷子旁若无人地喂着凌南烟:“张开嘴,小心烫。”
凌南烟张开嘴唇,眼底的笑容很沉。
星辰皱眉,美丽如妖精的少年浑身僵硬,他不经意地看着窗下。
突然??
透过浓浓的雨气。
满天的雨丝斜洒过来可是依旧挡不住那辆高贵的白色的宝马车,它安静地停留在那里,就好像在痴痴地等候着什么一般,雨水瞬间白花花地冲刷了一切。
这个世界,忽明忽暗。
过了很久,星辰才看见宝马车缓缓地开离医院,背影那么落寞……
……
凌南烟小心翼翼地咀嚼着,圣漠轻轻地在嘴角把饺子吹冷再移到凌南烟淡色的嘴唇边。
凌南烟的眼睛一直看着心不在焉的星辰,浑身的雨水,他在露台站了多久?
沉沉的苦涩慢慢地爬上她纯净的眼睛里。
星辰……
现在你是否感觉到你对我是那么的重要?
只有你和我才知道那家‘思念’的水饺……因为那是我唯一一次带你去的地方。
圣漠的眼底很淡,他冷冷地开口:“星辰,你去哪里了?”好像是问天气一般随便的语气可是话语中的威严却是令人神经一震。
星辰收回自己的视线,苍白的少年好像也生病了般脸颊有着微微的晕红,他添添自己的嘴唇说:“没有去哪儿。”可是垂下的眼睑却显得慌乱。
圣漠刚想说什么凌南烟的手轻轻地握住他的胳膊:“圣漠,刚才我让星辰帮我出去看看你有没有回来所以才淋了雨,他一直陪着我没有出去过。”
良久,圣漠点点头继续喂凌南烟吃水饺。
“你们也饿了不是吗?别只想着我,我已经饱了,你们继续吃吧。”凌南烟淡淡地说着,眼睛里溢出的笑容好像是金色阳光般灿烂。
“好。”说着圣漠帮她细心得擦擦嘴角。
他把一个大盒子递给星辰:“这是披萨还是热的。”
星辰沉默地接过,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圣漠冷冷地开口语气却平淡了一些:“星辰,我刚刚因为担心南烟,所以……”面容微微露出难色,他笑了一下:“语气重了些,很抱歉。”
凌南烟和星辰都霍然地抬头。
眼前的圣漠脸颊微微红了一下,他善用冰冷的气息伪装自己,眼底是沉沉的更加深色的幽深。
星辰想说什么都尴尬在嘴唇边,他只有用力地啃着披萨,热热的气息从软软的披萨上传来,一直流到了很深的血管里。
圣漠真的变了。
那个以往张狂到一切因为他而改变的大少爷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改变了。
凌南烟感动的泪水浮在眼眶里,只是红了一下便消失了,心里涌着很多奇异的感觉,喉咙有些呜咽。
是这一切改变的太快,还是她从来都没有注意过他?
凌南烟轻轻地握着他的手,不再说话。
圣漠吃着手中的披萨,也没有抬起头来,三个人在空气中静默着。
雨丝依旧不听话飞扬。
沙沙的雨声仿佛是世界上唯一的旋律。
窗外的窗春藤的树叶轻轻地跳跃,滚动出大小不一的透明的珠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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