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今生终得同携手,来世或将共白头
终于回到京城,已经是午后时分,我内力消耗过巨,又是腹中空空,几乎要脱力昏倒。看着仍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我又泛起做梦一般的感觉,仿佛昨天才与他携手走过这喧闹的街市。
我尚在犹豫,该先填饱了肚子,恢复点体力之后才偷偷溜回开封府别院呢,还是向老婆婆学习,唐哉皇哉的出现在开封府的大门口?想想自己也觉得好笑,我怕是没有这个胆气。有些东西,学也学不来的。
正在胡思乱想间,一个我最熟悉、最眷恋和思念着的身影出现在离我不远的大街之上。一身火红官服的展昭与开封府的几名校卫不知是去办事还是巡街,从此路过。
一刹那我全身热血如沸,心儿狂跳,如同被雷劈中一般呆立不动,全然不知该做何反应。我是那么渴望见到他,但见到之后,被老婆婆激起的勇气又消失得无影踪了。
我一直看着他由远而近,越来越近,还没有下定决心是不是该上前相见。展昭却像是对我的凝视产生了感应,目光向我站着的地方投射过来,看到我的一刹那,他先是一愣,接着露出惊喜的表情,向身后的众人交待了一句什么话,立即向我走了过来。
我从怔忡中清醒过来,竟是本能地转身飞逃!但随即又失笑,忍不住自嘲,我还真是死性难改,明明就是回来找他的,为什么又要逃呢?
我在一条行人略少的小巷停了下来,果然只过了片刻,展昭便找了过来,他见我不再逃跑,反而站在这里不动,似乎感到诧异,但只是略一迟疑,便又向我走了过来。到我身前十几步的地方,他的脚步渐渐放慢,变轻,就像我是只胆小的雀儿,只要略一惊动,立即会将我惊飞一样。
展昭停了下来,试探地道:“月儿……”
我看向他饱含深情,又有些犹疑不定的眼神,一时充满了歉疚,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展昭道:“你去了哪里?让我好找。”
我又是欣喜,又是悲酸,如果人生没有那么多无奈多好,我真的好怕,怕无论如何终不免让他伤心。
我道:“展大哥,不要问我去了哪里,为什么离开,又为什么回来,什么都不要问我!”热泪奔流而下,我不顾一切的扑进他的怀抱,埋首胸前,双臂将他死死的抱住了。我再不管别人怎么看我,幸福得来不易,又是如此短暂,哪怕只有一天,又或是一个时辰,甚至是一刻钟,我也要与他一起度过!
展昭被我突然的举动弄得手足无措起来,这里虽然不是繁华的主街,究竟还是大街之上,如此当街搂搂抱抱,似乎太不成样子,尴尬地道:“月儿,我不问就是,你先放开,有人看着呢。”但又不敢强行将我推出去,怕我会再生气。
我又是心酸,又是好笑,堂堂南侠,比一个老婆婆差远了!但也很难怪他,他身为朝庭命官,又是南侠,身份地位不同,很难放开怀抱,任性恣意,不得不顾及众人的看法。更何况,他本来就腼腆害羞,比大姑娘还厉害呢。他羞怯的模样,让人即忍不住好笑,又是爱怜,看在眼里,痒到心底,恨不得咬他一口。偷偷抬头,用眼角余光去瞄,他果然脸红了……
我撒赖道:“不放,就不放!谁爱看让他看去就是了。你不怕我一放手忽然又跑得无影无踪了?”
展昭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柔声道:“怕!当然怕。不要再生气了,也不要再逃掉了。回来就好。”说话之间,他竟轻舒双臂,从后边将我搂在怀里。
这一次反倒轮到我害羞了,不但脸颊飞红,连身上也像是一阵发热。我是不是闹得太过分了?慌乱的放开他,从他的双臂中脱身出来,向四下张望。空空的巷道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午后的阳光,清晰的在地上投射出一对暧昧的影子……
我忍不住娇嗔地横了他一眼,原来是没人了,难怪忽然变大胆。展昭笑得分明含着一丝嘲弄和怜惜。
笑容从他脸上消退,代之而起的是一抹悲痛,他再次将我拉进怀里,道:“真的不要再生气了,不要再一个人偷偷溜走。月儿,别再让我为你担心。”
我感到深深的愧疚,我是太任性了,对他伤害那么多。我也将他拥紧,迷失在他温暖醉人的气息包围中,梦呓般轻喃地道:“不会了,我不会再偷偷跑掉让你担心。展大哥,我没有生气,是我不好,一直想不通,现在想通了,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直到我死的那天为止……”
与他一起回返开封府的路上,展昭低声道:“锦瑟要嫁人了。”
我吃惊道:“什么?”
展昭笑道:“没有听到就算了。”
我又忍不住横了他一眼,再瞥一眼身后跟着的几名“尾巴”,怕被他们听到我和展昭的谈话,然后悄声问道:“她什么时候告诉你的?为……为什么?”
展昭道:“锦瑟年纪不小了,嫁人还要问为什么?我早就知道了,不过没有对你说。”
我心中恍然大悟,怪不得锦瑟原本已经很少到开封府来,自从教我练功以来却又跑得勤快了,还主动拉我和展昭去钓鱼,那天的举止又很反常。我早该想通正因为她已经下定决心,所以要趁还没有嫁人之前好好与他相聚,留作将来的回忆。
我问道:“婚期在什么时候?”
展昭道:“还没有定准,但不会迟于今年冬天。”
我的心一阵紧缩。忽然觉得锦瑟和我的命运如此不同却又如此相似。至少我还得到展昭的真心,她却痴痴守了三年,只守来满怀的伤痛与无奈。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喜欢上了展昭这样的好男人,却又与他擦肩错过,从此以后,丈夫也只能是她生命中的驿站,再也不能让心停留,不管那个男人多么优秀出色,都没有分别……
而展昭,一旦我离他而去,就又要变成孤单一个人了!我忽然想仰天长嘷,为什么命运如此残忍,只以折磨世人为乐。老婆婆,我已经回来了,可是这还不够,远远不够,你告诉我,我要怎样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再次回到开封府别院,我成了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四个人嘲笑的对象。虽然他们明里不说,却每每言外有音,笑我乱吃飞醋。如果不是我心中悲痛,真该好好找他们算帐,但此刻我却连计较的心情都没有了。表面却要装作心中无事,平静如初。
虽是心中悲痛,但我并未因此气馁,我一直在等奇迹出现。但即使奇迹不出现,我也不会像以前那么傻,任由大好的光阴白白浪费掉。我主动请人把锦瑟找来,与她一起练功,或是玩乐,甚至一起把东京汴梁城的每一个角落都走了个遍。如果展昭不那么忙,我们也会拉上他一起出去,或是在城里到处乱逛,或是去城外跑马,打野鸡野兔,然后就在原地架火野餐。
我和锦瑟相处得从未如此融洽,亲如姐妹。谁也不去提让人伤心的事,锦瑟也没有对我表示嫉妒,而我也是加倍的忍让,即使她对展昭的举止过于亲昵,我也只当做没有看到。大家的时间都不多了,不如趁现在放开怀抱,纵情的欢乐,其它都没有什么值得计较。
我也曾偷偷跑到清禅寺去求见海空长老,向他请教血玉的秘密。但海空长老也是知之不详,只说血玉系西藏喇嘛所赠,唯有缘人得之,究竟有什么特殊的秘密和功效,恐怕根本就没有人知道。我又向他请教可有让人延长寿命的方法,他也只是说了一大堆劝人向善,如何自身修养,以及身体无非灵魂暂居的皮囊,并不值得留恋之类的禅机,于我没有半点实益。
我唯有失望而返,时常拿着血玉莲花对着阳光反复琢磨。但它除了颜色上与普通的白玉莲花稍有差别之外,始终并不见得有何特别之处。如果说它确实与众不同,倒也有些奇异的征兆,每到月圆之夜的子时,它就会发出一种极细微、若有若无的红色荧光。如果不是我对它反复探究,常常过半夜,还不能发现这一点。我知道血玉有很多神奇的传说,有人说它可以延年益寿,祛病强身;也有人说它是妖异之物,不但对人无益,甚至会吸人精气,损害健康和寿命。但我相信这是海空长老所赠,绝对不会于我有害。它不是普通之物,无害就是有益……但到底如何有益,我却始终参祥不透。
海空长老说,一切不假外求,修身不如修心,生命的秘密只有向自己的内心寻找答案。这未免说得太悬,我资质驽钝,参不透如此高深的禅机。事实上,我想他自己也未必真能参祥得透,否则岂不是早就成佛去了。
而日子却在一天天流逝,并不因人们的眷恋就有丝毫的迟疑和停顿。这一年的十月,锦瑟终于出阁嫁人。从此以后,她再也不能跑来胡闹了,连开封府的四勇士都感觉有些遗憾和不适应。我只准备了一份礼物由展昭带去,却没有陪他同去。我想此时锦瑟绝不愿意见到我,尤其是与展昭在一起。我也想见见锦瑟的新郎是何模样,但又觉得没有什么意义,他就是貌赛潘安,颜如宋玉,又如何能比得过展昭的淡淡一笑,更动人心魄?这时候我甚至想,为什么展昭喜欢的不是锦瑟偏偏是我呢,如果他喜欢锦瑟,就皆大欢喜,都不用烦恼了!只可惜世上的事并没有那么多的“应该”,喜欢不喜欢谁更不由自己选择。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下来了,心也随着秋草日渐凄凉。我不止一次趁展昭不在府里偷偷跑去看河边“凌冰月”的坟墓。也许我死后还要葬在这里,再留下一具无知无觉、冰冷的尸骸。
进入腊月,草木寂灭,万物萧索。从我变成阿九那天起屈指算来,离一年只剩下不足半个月,腊月十五的子时就是我再别人世的时刻。我已失去了一切玩乐的心,只剩满怀离情别绪。越是看着人们都在为渐渐临近的新年欢乐和繁忙着,我越是悲伤。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展昭事情的真相。
十三那天展昭来看我,问我新年将近,是否想要什么东西。但我现在除了想要与他长相厮守之外已经再无所求。两天!只剩下两天了!但我却不能告诉他我只剩下两天的光阴,硬要他留下来寸步不离的守着我。眼看着所爱的人一步步走向死亡却无力挽回,那是比任何酷刑更残忍的酷刑,比任何毒药更惨烈的毒药。我怎能让他受这样的折磨呢?展昭离去之后我将自己关在房里痛哭了一场,最后做出一个连我自己也吃惊的决定。我想起了李家村的老婆婆,想起了疗伤之夜,也想起了我自杀之前与展昭离别的晚上。
十五之夜终于来临,一轮硕大无比的金黄圆月慢慢升了起来,仿佛占满了半个夜空。我悄悄离了开封府,向城外奔去。这一次我提前预备了钩索,加之轻功大进,翻过城墙毫不费力。
城外已是一片荒凉,月光之下,大地像铺了一层霜雪。我片刻不停的奔向一天之前已经探查好的一座小木屋,在我上次逃离出城的时候也曾路过那里。那像是一座看瓜人搭的临时住处,又或是猎人的歇脚之地,也像是渔人的渔棚,总之,在这寒冬腊月,早已荒弃无用,没有人住了。白天我给展昭留了一张便笺,约他今夜二更在那里相会。我亲眼见他看到了字条才放心,我知道他绝不会爽约。
来到木屋之前,果然展昭已经等在那里。我一走到他身前,他立即问道:“月儿,为什么要将我约来这里?”
我看了他一眼,却并不立即回答,反而看向金黄的月亮,悠悠说道:“展大哥,你看今天晚上的月亮多美,在这里看月亮真是再好不过了。”
展昭似乎看出我神情不对,焦急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话一定要在这里说?”
我上前拉住他的手腕,向小屋中走过去,道:“跟我来,坐下来听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展昭迟疑不定,但猜出事情不同寻常,就不再追问,与我走进木屋之内,坐在床沿之上,静等我开口。
我道:“展大哥,我听过一种传说,关于鲛人的传说,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
展昭道:“南海水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能泣珠。是否就是这个故事?”
我道:“正是。原来展大哥如此博学。不过我所知道的故事,要比这个更凄艳美丽,也更详细。传说鲛人鱼尾人身,容貌娇美,全都是女人。她们与人交往不多,大都很怕人,但也有少数鲛人与人有所交往。她们织鲛绡向人售卖,泣泪化珠,向友人赠答,把感情看得比什么都珍贵。
但却有一点很悲惨,因为她们只有鱼尾,没有人腿,不能上岸,更不能嫁为人妻。如果她真的不幸爱上了一个人,又想与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就要喝下一种毒药,从而蜕去鱼尾,长出两条腿,变成一个真正的女人,才能来到岸上。
可是这样做的结果,却会使她本来漫长的生命缩短,只剩下一年的光阴。当这一年的光阴消逝,她们也要变成泡沫,形神俱灭。可是,鲛人为了与所爱的人在一起,就会舍弃一切,哪怕只有一年的光阴也好……展大哥,我……”
说到这里,我已泣不成声,再说不下去,热泪如断线之珠,不断的滚落。
展昭蓦地站了起来,问道:“为什么要给我讲这个故事?”
我只是悲泣摇头,说不出话。展昭追问道:“告诉我,究竟是……”
我终于强忍悲痛道:“展大哥,因为,我就像故事里的鲛人一样,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
展昭踏前一步,对着我的脸,直视着我的眼睛,急切的追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从来都没有对我说过!”
我悲泣道:“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我怕你会伤心!三年前我自尽之时,还有一年阳寿未尽,因此阎君才允许我借阿九的身体活过来,但却只有一年期限。我本为报恩而来,我没有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我几次想借机离开,不想让你知道这个真相,可是……展大哥,对不起,都是我自私,最终又回来了!真的对不起!”
展昭慢慢蹲下身来,悲伤的看着我,伸手为我拭去眼中的热泪,柔声道:“你怎么那么傻,一直瞒我到现在。你故意要跟苍鹰走,还有偷偷离开,都是为了这件事?为什么你不告诉我,让我一与你一起分担。”
我道:“我不想给你增加痛苦,既然已不能挽回,又何必让你跟我一起伤心!可是今天晚上,我实在不能不说了。因为今夜子时,就是最后的期限!”
展昭又是伤心,又是无奈,又有些埋怨地道:“你应该告诉我,让我帮你想办法,就算没有办法,至少也要两个人分担,为什么要一个人藏在心里!你这样做,难道我就不伤心了吗?……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枉然……难道你就忍心让我独自守着那块玉,追忆往事?”
我哭道:“展大哥,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我怕无论怎样做,都只能让你伤心。”
展昭断然道:“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一定要想办法不能让你就这么死了。”
我凄然道:“还有什么办法呢?我去问过海空长老,他也没有什么办法。俗话说,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我阳寿已尽,再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传说后汉三国时期,诸葛武候为了恢复汉家江山,积劳成疾,自知将死,便利用攘星之法向苍天借寿,可是最终还是被一员将官闯入大帐,碰灭了主灯,终于撒手人寰。连他那样的人老天尚且不容,何况于我呢。”
展昭道:“那也不一定,我们还没有试过全部的方法,怎么知道一定不行。我们回去找公孙先生,也许他知道这个方法。”
我含泪摇头道:“来不及了,现在只剩下一个时辰,什么都来不及了。展大哥,这最后的一个时辰,你陪陪我好不好。”
展昭点头道:“陪你当然可以。但我怎能眼看着你生命将尽,却什么也不做?”
我看着展昭那悲痛焦虑的眼睛,充满了深深的眷恋和感激,想起自己的决定,不由满面晕红,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低声道:“当然不会什么都不做。”
我从床边走开几步,面对着展昭道:“展大哥,相识至今,月儿已知你不会轻贱于我,有几句心里话,想要对你说。”
展昭疑惑道:“你说吧。”
我道:“展大哥,月儿已经当自己,是你的妻子了。不管我是活着还是死了,心里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有人说,今生无缘,来世可期,但我已经身历两世,再不敢奢望来生还能与展大哥有重聚之日。月儿不想今夜虚度,愿此时……与你结为夫妻,也算……不枉此生……”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但从展昭震惊的神情里,我知道他已经明白。我的手握向腰间的蝴蝶扣,抽出了一支蝶翅,丝绦随着衣衫散落开来。
展昭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立即踏前两步,抓住了我的手,道:“月儿,不可如此!”
我含着热泪,凄然道:“展大哥!如果此刻还是原来的月儿,我绝不会这么做;但现在我已借阿九重生,现在的月儿……是干净的,阿九和六师兄也是清清白白的……”
展昭连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不管你是现在的阿九也好,还是原来的月儿也好,我从来没有嫌弃过你,更不会认为你不洁。我绝不是为了这些原因。”
我道:“那又为什么?你是嫌我……不知自爱……”
展昭道:“当然不是。你又乱猜疑,展大哥怎会如此看你?”
我低下头悲泣道:“那又是为什么……”
展昭道:“月儿,如果我真的这么做了,岂非成了乘人之危的卑鄙小人。展大哥明白你的心意,但你这样做,不但陷我于不义,也看轻你自己。我心里敬你爱你,就更不能这么做。”
我软弱地跌坐在地上,嘶声道:“展大哥!我没有时间了!……”
展昭道:“我现在带你去想办法,不能再耽搁了。”
他上前要扶我起来,却被我将他一把推开,怨怼地道:“除非你说从来都没有真心喜欢过我,根本没有想过要我做你的妻子,算我自作多情,我就死了这条心,不然我死了也会恨你。伪君子!我恨死你了!”
展昭一震,似乎我的话是巨毒的蜂针,将他狠狠的蜇了一下。他沉声道:“现在没有时间解释,你恨我也好,怨我也好,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我都不会听你的。”
他突然欺身上前,擒住了我的手腕,又用裙带将我胳膊捆了起来。
我惊叫道:“你干什么,放开我!”但被他拿住了脉门,却是挣扎不动。
展昭似乎有些生气地道:“这样你才不会胡闹,尽想些没用的东西。”他将我抱了起来,走向门外。
我哀求道:“展大哥,没用的,只是白耽误时间而已,不要白费力气了。你放我下来,哪怕陪我说一会儿话……是我不好,算我看错你,你别瞧不起我……”一腔悲痛化做满脸的热泪,我此刻就是将自己捻成飞灰也无法宣泄心中的痛苦。
展昭被我弄得没办法,长叹了一口气,将我放了下来,我跌坐在地上,觉得整个人都已经迸散,连站起来都办不到,只是悲泣而已。
展昭先将我解开,再帮我重新整理好衣裳,一面为我拭去眼泪,心疼地道:“月儿,你别这样。我没有瞧不起你,我完全明白。展大哥并非心里没有你,也不是……咳,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两心相契,非在一时之欢。我绝不赞成坐以待毙,我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上苍一定会被你我一片真诚所动,不会不给我们一个机会。”他停了一停,又柔声道:“月儿,如果你定要逼我说出来,展大哥绝不介意……绝不介意与你共效于飞。但我若真的这么做,定会后悔内疚一辈子!”
我扑进展昭的怀里,呜咽道:“展大哥……”虽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该从何说起,一时泣不成声。
展昭也将我搂紧,道:“好了,不要再哭了。我们现在立即回去。如果你早告诉我,或许还能多几分把握,现在只能试一试了。”
我抬起泪眼看向展昭道:“真的还有希望吗?”
展昭道:“我也不知道,哪怕只有一分机会我也会试一试。”
我努力点了点头,却仍是全身无力,只能任由展昭将我拉起来。
但就在我勉强站起来的一刻,忽然觉得全身发冷,视线模糊,眼前的一切忽然变得遥远和不真实起来。接着胸前的血玉放出淡淡的红芒,并迅速由淡转浓,只是刹那之间红光已将我笼罩。
我又惊又怕,叫道:“展大哥!”
展昭也惊骇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叫道:“我不知道,我好冷!”一瞬间我如被冰雪,接着所有的力气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蓦地眼前一片黑暗。最后一个景象,是展昭突然仰头看天,然后紧紧搂住我叫道:“为什么会这样,还不到子时!月儿——”
展昭的声音变得越来越遥远,急切的呼唤还在我心底里回荡不已。但我已像失去了重量,也失去了全部的知觉,轻如一片羽毛般,飘进一片黑暗的汪洋……
我就这样死了吗?心底的声音问自己,最后却连这唯一一丝清明的意识也彻底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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