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中国当代西部文学文库-细微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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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在笔与手术刀之间

我和李继林相识已久。我们的家都在西吉县将台堡。将台堡是个镇子,在西吉县的南边。出西吉县城到硝河,再沿西静公路行走约二十里,便是一条由两山夹峙形成的条状川台地。由于有着渭河最远支流——葫芦河的流经,政府文件一般称它为葫芦河流域。葫芦河斜穿西吉的山山峁峁而到了将台堡后,地势渐缓,河谷渐宽,故人们称这块在大山深处难得一见的川台地又叫“川道”。川道里村庄密布,人家依山而居,夏秋两季,这里树木笼罩着人家,一个村庄就是一片绿荫,风景煞是好看。

沿川道向南,傍着葫芦河两岸铺摆开的是一些在全国都小有名气的村镇:将台堡、兴隆镇、单家集、玉桥……

我们的村子叫火家集。

李继林家所在的村子叫四沟。

这些在传统地界上属于甘肃静宁的村子,无不浸染了陇东文化的遗风而民风淳朴,文化积淀深厚。随便走进一户人家,你就会听到地道的陇腔陇调,或秦声秦韵。如果是在年头节下,从一些残存不多的小型社火自乐班——地摊子中,你还会听到只有陇东地区才有的一些小曲小调,如《下四川》《匡胤送妹》《十不贤》等;而一遇婚丧嫁娶,祝寿满月,你则会因遭遇“完整版”的中原礼仪而唏嘘不已。或许因了这些村社习俗的长期濡染吧,这里稍有文化的人就开始舞文弄墨起来。当然这其中就包括了我和现在写诗也写小说的李继林。

李继林写诗,是从他卫校毕业以后就开始。那时李继林在一家乡镇卫生院工作,平时穿白大褂、挂听诊器,而一到晚上就开始趴在桌子上深情吟哦起来。李继林早期的诗多以爱情为题材,疏朗、清新,且带有一定的“私密性”。之所以说它有“私密性”,是因为他那时的诗除了一个正规的标题外,下面破折号处往往还有一个令人浮想联翩的副题,如“给阅载”,“给蕴蕴”等。这些看似“个人”或“私密”的小诗,恰恰印证了诗歌另一个尤为重要的特点:有感而发,因情而作。

千禧年之后,李继林的文字开始悄然变化起来。他那时不但写诗,还兼写表达亲情、友情的散文。诗人写散文,往往轻松自如,信手拈来,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李继林的散文走的是典型的中国传统式路子,质朴、老到,还透着一缕若有若无的古风古韵。如他的《乡下的姐姐》。《乡下的姐姐》是一篇极具感染力的散文,朴实无华的文字,讲述的是一个姐弟情深的故事,读来情真意切,暖人肺腑。

《乡下的姐姐》之后,李继林就厉刀秣马开始尝试起了小说创作。医生写小说,并不是从李继林才开始,闭上眼睛数一数,光中外文学史上留名的大家就有一大串。医生写小说,单从职业的感觉就有一定优势,冷峻,犀利,且充满着理性与人道的光辉。解剖病理与析理人生,手术刀与笔,这两种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其某种微妙的内在联系,或许只有医生自己才知道。

李继林写小说多年,我比较看重的,还是他那些有关医生题材的小说。前段时期,我编过李继林近期创作的两个短篇,一名《杏林》,一名《专家》,两篇作品主人公均为医生。《杏林》讲述的是一个中医世家的故事,故事简单,人物简单,但寓意却深刻,把医风医德上升到人生世相的层面上,没有一定的社会经验与写作功力显然是无法达到的。《专家》讲述的则是另一个更为现代的医学故事。主人公平常平庸,却照例成为专家。这个故事发人深省的地方在于,社会个体与某种制度之间究竟应保持怎样的一种关系——其暗藏机锋的批判意识显而易见。两篇作品均为春秋笔法,简洁明快,加以有克制的白描勾勒,这就是典型的中国式小说的经典写法。中国式小说写法的精髓在于,抓住人物的魂魄,三笔两笔,形神俱现,这种类同白描的写法说到底就是一种修炼,文化的修炼。中国人用中国式写法,这话听起来拗口,但其中所含的道理却是不言自明的。

李继林一边写作,一边为着自己的生计奔波。据我所知,李继林至今还在乡下医院盘桓。在乡下医院不能说就体现不了自己的价值,问题的关键是,在笔与手术刀之间,往往一个人的选择是无助的,迷茫的。

一转眼,李继林在文学创作的道路上已走过了十余个年头,十余年间,李继林用自己的创作实践诠释了“龟兔赛跑”的故事。这个经典的寓言告诉人们:只要有一份纯正的坚持,相信什么样的目标都有可能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