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学生热捧的当代名家散文:手心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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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吉妮丽吉情歌——写在“中国南方喀斯特”申遗之际

题记:“吉妮丽吉”,布依族语,意为“最美丽的地方”。

不知是哪位仙女不甘天宫的清冷寂寞,千挑万选之后,选中了荔波来下凡。她偷偷打开天河的闸门,驾着四万万八千匹骁勇的水骑,飞流直下,一路腾奔,直向着环绕荔波县城的水春河!

那积蓄了亿万斯年的天河之水,挣脱了天庭的锁链,忽而野性地驰骋着神秘的舞步,腾挪,回闪,大跳;忽而狂喜地呐喊着骇异的灵语,浓烈,激越,亢奋。顷刻间就冲过莽莽苍苍的崇山峻岭,浸润着郁郁葱葱的大地,给人间奏起一曲礼赞生命的英雄交响曲!

水哟,生命的金子和银子,自然万物甘甜的乳汁。荔波的山峰就争先恐后地生长起来了,一座,两座。十座,百座。一千座,一万座……母亲的乳汁太丰腴了,旺盛的生命力便向天上、地下同时奔突,地面上供养着锥状、塔状、剑状的喀斯特群峰,地下面供养着钟乳石岩洞。真的是,我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美丽的神话:这里的每座山峰都是双向生长的,地面上有明河,地下面就一定有暗河;地面上有山峰,地下面就一定有溶洞;地面上有精神的诉说,地下面就一定有灵魂的吟唱……

水哟,生命的云霞和彩虹,七彩炫迷,照耀着千万年的大树、古藤、兰花、卉草、苔藓、泥土,把空气都照得金亮银亮的。于是,森林也被诱惑到水中,水有多深,树就有多高,水有多少道曲折,藤就有多少度回环,随物赋形,抱石而居,精骛八极,心游万仞。最后,连人类的自然本性亦被唤醒了还原了,也争先恐后跳到水中,长成了一株株活动的树;也恐后争先钻到冲天的瀑布里,锻造成一枚枚恒久的钻石—人生闪闪烁烁,虽然每天都有汹涌的信息大潮猛撞着我们的欲望,可是在这里,一切都返璞归真了,圣洁的水唤起了我们体内远古的基因,似乎使我们回归到可望而不可即的纯自然状态……

于是,仙女笑了,牵起绿色的仙袂,飘飘荡荡走下山冈。奇珍异卉纷纷跳到她的头上,编织起一只峨冠,一株还魂草跃上她的掌心成为吉祥物。仙女永久地站在一座壁立的山峰前,背靠万仞石峰,面对千山万壑,显现出观音菩萨的形象—在中国老百姓心中,观音菩萨是最亲近的神,他发誓不渡尽人间的苦难“誓不成佛”,人们尊敬他这种“渡人”的大境界,将此地起名为观音峰。

观音峰,荔波喀斯特地貌之最神秘、最美丽、最具有文学神采的代表作。

荔波乃县制,地处云贵高原南部边陲的黔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全县总面积2400平方公里,人口16万,其中布依、水、苗、瑶等少数民族占总人口的87%,是一个少数民族聚居的“民族大家庭”。

来到荔波,就是跳进一个巨大的翡翠天坑,这里满眼皆绿,被联合国专家称为“地球腰带上的绿宝石”。2005年由国家地理杂志社评选,荔波战胜新疆喀纳斯、长白山天池、黄山云海、九寨沟仙境等等江南秀色和北国风光,被评为“中国最美的地方”。

荔波喀斯特是贵州高原和广西低地过渡地带“峰丛喀斯特”的典型代表。它的锥状喀斯特景观展示了“峰丛景观”与“峰林景观”的相互演化与递交,代表了大陆型热带—亚热带锥状喀斯特地质演化和生物生态过程,满足了世界自然遗产的三条标准:地球演变历史主要阶段的杰出范例,生态和生物演化过程的杰出范例与生物多样性。

荔波怀中还有一个最神奇的珍宝—国家级“茂兰自然保护区”。在当今疮痍累累的地球上,这片保护区乃最后几块未被碰触的无价宝地之一。它是地球同纬度上绝无仅有的喀斯特生态系统,拥有两万多公顷喀斯特原始森林,集山、水、林、洞、湖、瀑布为一体,以峻、秀、奇、幽、美、艳丽而惊世骇俗。整个区域形成了上有森林、中有石林、下有洞林,石头上长树、石缝里盘根等富含科学奥秘的景象,与参天古树、明河暗流、瀑布、深潭、山泉、溶洞等融为一体,构筑成丰富多彩的罕见景色,多层次地展现了漏斗、洼地、谷地、槽谷等原始森林景观和盆地、洞穴、锥峰、峰丛、滞留泉、喀斯特潭等山地奇景。保护区内还有极其珍贵的动物、植物,根据迄今进行的科学考察,计有维管束植物801种,大型真菌163种,中草药345种,苔藓植物144种;野生动物有兽类34种,鸟类103种,两栖类19种,鱼类17种,爬行类39种,昆虫类38种,其中多数都是国家重点保护的野生动植物。多年来,中国政府对茂兰自然保护区做了最严格的保护工作,养在深闺禁人识,外人不准进入。即使我们记者,也只准在缓冲区边缘、有专人陪同采访,根本甭打算混进核心区。也只有这样,才真正保证了保护区内各种奇花异草和飞禽走兽们的幸福生活。由此,茂兰自然保护区1988年被确定为“国家级生态示范区”,1996年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纳入“国际人与生物圈保护网络”。

从1995年开始,荔波申报世界自然遗产的工作就启动了。

2002年,世界遗产委员会根据中国喀斯特在世界上的地位,并结合目前世界上申遗的审批形势,确定不再接受中国喀斯特的单个提名,而建议中国把世界上最好的喀斯特捆绑成“中国喀斯特”做申报。为此,中国与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UCN)、世界遗产委员会和一些著名喀斯特学家等进行了接触和交流,确定将贵州、云南、广西、重庆联合捆绑申报。又经过大量艰苦而细致的工作准备,2005年9月,中华人民共和国建设部明确批示,确定云南石林喀斯特、贵州荔波喀斯特、重庆武隆喀斯特作为“中国南方喀斯特”世界自然遗产的第一批申报单位,由贵州省牵头组织申报。

与此同时,全国其他有实力的地区,比如“云南大理苍山”、“江西三清山”、“山西五台山”等63个项目,也都在日夜兼程地做申报准备工作—说来这也是中华民族的幸事、好事,皆因为我们中国的好地方、好山川、好景致太多了!而最终,幸运之光终于照耀到大西南的山山水水,“中国南方喀斯特”脱颖而出,成为2007年中国向联合国申报的唯一世界自然遗产项目;并于2006年2月通过了联合国世遗中心的初审,顺利进入2007年世界遗产大会的表决项目。

今年9月2日,IUCN专家将对中国三省市提名地进行考察,并将根据考察结果,提交2007年世界遗产大会进行表决。

消息传来,荔波的村村寨寨沸腾了,穿着各式鲜艳民族服装的各族群众,涌出家门,包粽子,煮彩蛋,耍龙舞狮,载歌载舞……与此同时,他们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眼看着倒计时牌上的天数在一天天减少,联合国专家就要来了,十年磨一剑,成败在此一举,荔波准备好了吗?!

那一日,我们中央新闻采访团一行,去踏访茂兰自然保护区。

山路弯弯,古藤飞绕,耳畔水声潺潺,远处,“江作青萝带,山如碧玉簪”。突然,走在前面的人民日报记者王玉芳颤声叫起来:

“韩小蕙,快来看呀—”

我急步赶上前去。只见一排记者都停住了脚步,屏住呼吸,大气儿不敢喘。前面一米多处,正有一条三个手指粗、一米来长的细蛇,静静地滑过山道,其速度之快如飞毛腿导弹,“嗖”地就飞上了路边的一枝绿藤。奇怪的是,它竟横在那里不动了,不慌不忙面对着我们,好像想和我们聊聊。对峙的双方只有一米多距离,可以清楚地看到它那发亮的身躯上、头上和眼睛上,都有黑色的斑点和花纹。中国文化报记者卢毅然是地质古生物系的高才生,读过动物和植物课,大声宣布说:“这是黑眉锦蛇,无毒。”可是,我们看着它那副要把对峙进行到底的大将风度,哪儿还有接招的胆量,赶忙先自撤退了。

名不虚传—我早就注意到了,荔波茂兰保护区的动物和昆虫们都很傻,似乎一点也不注意躲避人,有时竟然还爬到我们身上来,任我们随便拍照,就像我们答应一定给寄回照片一样。我照了一只4寸多长的彩色大蜈蚣,有成人的手指头粗,身体是艳丽已极的杏黄色,两侧躯体各镶嵌一条更加美艳的金边,当时它懒懒地趴在山壁上,任我的闪光灯闪来闪去。我还拍摄到同样一条漂亮的大虫子,和大蜈蚣一般个头,据说名字叫“马鹿”,圆圆滚滚的和蜈蚣一样慵懒,爬起路来宛如舞台上施施然然的小姐,可是它怎么会和一日千里的鹿是一家子呢?

至于各种风姿绰约的蝴蝶,经常扑扇着黑色、白色、黄色、红色、宝石蓝色的大翅膀,伴我们前前后后飞舞,“言之不足则歌咏之,歌咏之不足,则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还有数不清的、各种见都没见过的昆虫们,一俟我们坐下休息,它们就成群结队地来了,好奇地呆望着我们,既想知道我们是谁,也想知道山外的世界。看着它们淳朴的模样,我不由得想起了3年前的一口郁闷气—

2003年访美,刚下了朋友的汽车,一只猫就“喵喵”叫着过来蹭我的腿,一副一点也不见外的亲热劲儿。那花猫毛色洁净,脖子上挂着一只小牌,朋友说可能是社区谁家养的宠猫。后来在华盛顿林肯纪念堂前的草地上,一群肥硕的大雁卧在那里休息,它们是南来北往的迁徙队伍,就是我们儿时在课本里念到的、能在天空上写“一”字和“人”字的了不起的候鸟。我试着轻轻走到它们中间,举起照相机,它们不惊不惧不躲,坦坦然配合着我,上演了一场人鸟共嬉的小舞台剧。这两件事让我一想起来就想哭,在我们身边的动物们,何时也能跟人如此亲善呢?

所以,荔波的此情此景,让我深心充满了喜悦!这里的各族百姓们,善良,温厚,有爱心,尽管他们的生活还很穷苦,但对祖祖辈辈留下来的山林万物,爱之如子,敬之如神,宁可自己穷着、饿着,也绝不伤害它们。

此次为了申遗,他们又做出了巨大的牺牲。根据世界自然遗产章程要求和专家意见,需对申报地环境进行综合整治,消除区域内的人工影响痕迹,确保生态的完整性和自然性。荔波通过申遗的初审后,又举全县之力加强环境的综合整治,一分钟也不懈怠地进行了四大项工作:

——拆除了全部有碍建筑,包括4座梯级水电站、3家宾馆饭店、1栋学校教学楼以及部分民房、职工住宿楼,代之以植被恢复及绿化。

——区域内的移动、联通、电讯、输电工程基本完成,土地退耕兑现补偿、采石场关闭,绿化、环境监测等已全部完成。

——保护区的标实标牌制作安装,世界保护联盟的帮扶内容展示,村寨环境整治,生态监测站、瞭望台的建设等已全部完成。

——交通建设项目、展示园区建设项目、移民搬迁项目等已全部完成。

要知道荔波是革命老区、国家级贫困县,全年的县财政收入只有1个亿,而这回的申遗成本是1.38亿元,相当于全县上上下下“白干”一年活;而即使申遗成功,也并不能立即就给荔波带来巨大的经济利益,相反还会引来IUCN等国际组织严格的环保监督。那么,这种今人种树,后人乘凉的事业,能得到各族人民群众的支持吗?

答案是肯定的—能!荔波曾举行过全县的申遗誓师大会,开展游行和万人签名活动,设置申遗倒计时公示牌等等,使申遗的重要性家喻户晓,妇孺皆知。据说曾有一位IUCN专家来到荔波,在路上碰上一位苗族老大爷,正在拣拾地上的干草和小枯枝。专家问:

“山上有那么多树,你为什么不直接去砍?”

老大爷答:“哎,树可不能砍,一草一木也不能动。我们荔波都申遗了,山啊,水啊,要完整地交给子孙。”

专家高兴得咧开大嘴巴笑,快活地说:“你说话,我信;他们的,不全信。荔波固的(Good,好),威锐固的(VeryGood,非常好)!”

“他们”,指的是中方的政府工作人员,IUCN专家唯恐“他们”弄虚作假。现在他终于明白,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听完这个故事,我的心弦深沉地歌唱起来,一股感动的潮水,一直流淌到内心深处—谁说我们这些来自大城市的,具有高学历、高知识储备的,享有城市文明生活的来者,就比那些住在大山里、吊脚楼里,穿粗布衣服、吃粗粮,从未坐过飞机、火车、汽车的布依族、水族、苗族、瑶族等老乡们高尚呢?面对他们朴素、节俭、克制的生活方式,我们有什么权利嫌他们贫穷、落后、不卫生、不谙世事呢?缺乏高尚情操和博大胸怀的,也许正是不愿坐地铁和公交车、整日享受着空调的我们呀!

我们的采访艰苦而紧张。当我们气喘吁吁地爬上茂兰自然保护区的山冈,当我们深入到各族村寨,当我们接过老人、妇女和孩子们递过来的米酒、腊肉、彩蛋和粽子时,眼泪情不自禁一次又一次在眼眶里打转。

这天又听到这样一个故事:在“中国南方喀斯特”申遗的路上,曾经洒下烈士的鲜血。那是2004年8月4日,中国申遗首席科学家、中科院地质所最著名的生物学家宋林华先生,听说茂兰保护区里发现了一块高山湿地,兴奋得一定要亲往考察,因为在世界范围内,也从未听说过喀斯特高山上出现湿地!科学家的严谨作风,使他邀请贵州省生物科学院首席科学家杨明德同去,一大早,两人满怀喜悦上路了。没想到途中发生了车祸,两位杰出的科学家双双牺牲……

类似这样的模范人物还有,已经有动议要给他们塑像,永远摆放在中国南方喀斯特的青山绿水中,让子孙后代都记住他们。

是呀,人是一切价值的底线。高尚的人,是青山绿水的保护神;高尚的心灵,是人与自然相谐相生的精神向导。无可回避,申遗也是一场异常艰难的心灵博弈,利益的争夺,金钱的较量,官位与名誉的诱惑,无不时刻威逼着良心,毕竟,与GDP相比,与一心巴望着个人发财、升官的狭隘内心相比,“环保”是分量最轻的一个法码了,因而在某种意义上说,这就又是分量最重的一场生命质量的搏斗!

也许是因为娃娃脸,再不就是“冉局长”的称谓,反正,当冉景丞刚来接待我们时,没有引起大家的特别注意。不过拐进野兰谷不多时,他就像那棵单性木兰一样,开始在我们心中扎根了。那棵单性木兰是在半山腰一个林深路隘的岔口,有水桶粗,两层楼高。独木分成Y形的两杈,满树油绿油绿的叶子茂茂盛盛的,时而婀娜摇曳上一阵,给人年轻女孩子的感觉。不平凡的是,在这位“年轻女孩”的身旁,立着一块半人高的石碑,上面刻着这样的文字:

单性木兰国家一级保护植物。1928年植物学家秦仁昌在广西罗城首先发现并采到标本,后消失。1933年国际植物学界正式宣布此物种已经灭绝。1983年它又在茂兰被重新发现,但种群数量极少,唯此仅存,被称为失而复得的植物界“大熊猫”。

冉景丞的官职是茂兰保护区管理局局长,但他递过来的名片上写着“研究员、硕士生导师”。他的“绝活”是认识大山上的每一棵树、每一枚草、每一只昆虫,常常走着走着,他就会轻轻拨开一簇草丛,指着一枚在我们看来极其普通的青草,加重语气介绍说:

“这是小叶兜兰,极其珍贵的物种,市场上能卖到几十万元一株,可不能被人发现哟。”

“这是红豆杉,国家一级保护植物,以前我们都不知道它是最好的抗癌植物,现在用它制成的药,一针就要1万块钱。”

“这是板蓝根,对,就是我们吃的那种中药。它虽然普通,在我们这里也不准随便采,要限时限量,采的时候不许拔根,只准刀割。”

“这是古梅,有百年以上的生命了,以前都说它们已经绝迹了,可是在我们保护区,一下子就发现了几十株,还能结出满树果实。”

“这是××苔藓,只在我们保护区有。前年有××国家的3个生物学家来偷,把它藏在鞋帮内沿儿上,走到山口时被我们发现了。”

……

他微笑着一株一株介绍着,就像老师点评自己班上的每位学生,我们则像听评书似的被勾了魂去,一路紧紧跟随,简直就像追随着传说中的青帝。当然,他对动物也同样如数家珍,什么昆虫属于什么种什么属什么科,什么蝴蝶叫什么名字,就像是他自己亲生的孩子,那“马鹿”就是他告诉我的。

我们就问他是不是这里人?是不是在保护区呆很多年了?怎么会对这里的每一个细节都这么熟悉呢?他毫不掩饰自豪,微笑着说:

“这里的每座山我都爬上去过!”

冉景丞并不是本乡本土人,老家在离荔波几百公里外的思南县。东北林业大学89届本科生,1993年毕业分到这里,就一直呆下来了。刚来时就住在寨子里,过着没水没电的日子。妻子生孩子那年,他每天早上跑步赶50里山路到监测点值守,天黑再跑步回家,还要做饭、洗尿布、带孩子。这几百座上千座山峰,基本都是喀斯特峰丛,根本没有路,他几度出生入死。有一次,和一条大蟒蛇迎面撞上,那是一条两米多长的眼镜王蛇,发现时已来不及躲避,被它喷出的毒液灼伤了眼睛,右眼视物从此变得模糊不清……

不过,这些都还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人,是他们要管理的人。早些年间的困难是老乡,那时管理局和老乡的关系就是“警察与小偷”。当时人们还没有环保意识,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各族群众,按照他们千百年的生活习惯,砍树、打猎、烧荒。你禁止他们干,他们就偷着干,于是你就抓人、拘留、罚款,于是他们就仇恨你,逮机会报复你,一天到晚麻烦不断,真可谓10个手指按11个跳蚤。冉景丞当局长后,改变了管理方式,像大禹治水似的从堵到疏,帮助群众进行生产建设,教老乡们种粮、种菜、种梅、饲养家禽,解决生计问题;教他们养猪、建沼气池,解决燃料问题;还组织妇女织布、绣花、做民族小饰品,教她们去卖,既改善了她们的生活,也使她们的地位得到提高……如此一来,“对手”渐渐成了朋友,又逐渐成了“帮手”,各族群众从“作案者”变成管理局的“耳目”,只要他们发现有毁林、偷猎的,或者发现有形迹可疑的陌生人进了山,“情报”很快就能传递到管理局,这就厉害了,全民防御,天罗地网,坏人谁还能逃遁?

冉景丞冉局长还是冉老师,尽管一张娃娃脸显得年轻,但他也是老资格专家了,加上他还有别人都无法比拟的深厚的实践资源。贵州大学想调他去做学术带头人,年薪5万,而在茂兰保护区只有2万,他没走;他的许多同学都是大款了,骂他傻,叫他跟他们做大生意去,他也没去。他就像原始森林里的“树抱石”,把根子深深扎进石缝中了,一边管理还一边搞科研,现在同时进行着3个课题研究,一石斛种植技术,二古梅研究,三喀斯特地区植被恢复的树种选择。他还带着7个研究生,还办农技学习班,让学农业经济管理的妻子给农民们上课……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你为什么能坚持下来?”

“你有什么困难需要帮助吗?”

娃娃脸的冉景丞把我们采访团集体感动了—现在真的还有“这种人”吗?在这喧嚣的“爆炸式”发展的经济大潮中,在瞬息闪闪烁烁的社会剧变中,抛弃了一次次“成功”的机遇,坚持扎在大山里,默默做着别人并不知晓的工作,没名、没利、没休息、没娱乐、没享受,有时甚至还要忍辱负重!虽然我们都是见多识广的资深记者了,但我们的鼻子一阵阵发酸,想表达点什么又不好意思表露出来,于是就争先恐后地提问,想帮他撑起一片两片蓝天。

他的“困难”让我们谁都没想到,竟然是“就怕特殊人物来保护区”,其伤害的每片叶子、每只昆虫都让他心头滴血;而“最困难”的是就怕有的领导认识不到保护区的重要性,为了GDP而下蛮干令。冉景丞就像最要财不要命的守财奴似的,忧心忡忡地说:“自从工业革命以来,人类发展越来越快,自然的破坏也越来越快。荔波这片山山水水保存到今天不容易,坚决不能毁在我们这一代手里!”

不过,冉景丞也很乐观地告诉我们:“这种人”还有,不算少,他管理局的队伍里就有很多这样的好同志,不用领导监督,晚上经常自动加班,每天办公室的灯光都亮到很晚,很晚……

信然!冉景丞说得不错,“这种人”表面上看似乎是越来越少了,可是在茂兰保护区,在荔波,在贵州的村村寨寨、山山水水中,我们却一再听到、见到一位位“这种人”—他们坚守在基层,不慕虚荣、不事声张,本本分分做着有益于民族—国家—人类文明的工作!

在荔波水书展馆,我们见到姚炳烈,他是水书专家,已经为抢救水书奋斗了很多年。水族是我国少数民族之一,有40万人口,99%分布在黔南自治州。与许多少数民族不同的是,水族有自己民族独特的文字,属于汉字系文字,造字方法主要也有象形、会意、假借等,被称为水书。水书中记载着水族几千年的文明和智慧,涵盖哲学、天文、历法、地理、历史、民族、宗教、伦理、美学、法学、人类学等等学科,主要靠手抄、口传在水族民间秘传。水族传说自己是商纣王的后代,当年纣王兵败后,遗存的部落族人开始了避难大迁徙,从中原而两湖而入川,最后躲避到贵州的偏山僻坳里。为了纪念那些死去的将士,水族世世代代只穿黑色的服装。2003年,以姚炳烈为首的水书专家在请教了不同寨子的多位“水书师傅”之后,成功破译了河南偃师二里头遗址夏朝陶器碎片上的24个神秘符号,其中有20个与水书完全相同,使这一凄美的传说更增加了几分可信度。

姚炳烈非常自豪地说,中外专家学者高度赞誉水书,称它为水族的《易经》,“是独特、古老的人类文化瑰宝”,“是中华民族古文明的活化石”。早在2002年,水书作为历史文献精品,被纳入首批“中国档案文献遗产名录”,自此后,荔波就将其作为世界人类文化遗产,拨专款开展了抢救水书的活动。一座外表不算堂皇但却是倾全力建造的“中国荔波水书展馆”开馆了,一进门的墙报上,贴着各地区抢救和研究水书的进展情况……

在荔波,我们还见到许多不知名的奉献者的杰作。在拉雅瀑布风景区,我见到一个极其漂亮的垃圾箱,虽然质地仅是普通的小木条,但却钉成一座迷你型的瑶族小门楼,那浓郁的民族风情扑面而来,简直就是精美的工艺品。我的相机还留下其他5种垃圾箱的风姿,比如森林里的树根型,竹林里的竹篓型,因环境而异,显得既文明又有素质。最感动我的是挂在龟背山入口处的一块木牌,上面用中英文双双写着“请勿带走花草树木”,充分表达出荔波各族群众对大自然一切生命的珍爱之情!

荔波县委书记王振金同志代表县委四大班子表了态:申遗是国家行为,荔波人民就是做出再大的牺牲也要全力以赴做好;万一申遗不成功,也给我们留下了怎样保护生态资源的财富—今后荔波只做保护性开发。看护好这盆天河之水,就是守住了子子孙孙的聚宝盆。

离开荔波前,我们采访团一行人,不约而同跳进了水春河,沿着长长的、汹涌咆哮的68级跌级瀑布,一直漂流到雪崩一样倾泻下来的拉雅瀑布—再最后亲近一下金子和银子的荔波水,把布依、水、苗、瑶等族群众的恩情永远记在心上。

为你加油,荔波!

祝你成功,中国南方喀斯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