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宗教全然接受:18个放下忧虑的禅修联系
17507600000037

第37章 共同觉醒(1)

歌剧《圣杯》中的传奇人物帕西法尔是个爱探险的年轻武士,他在一片荒芜干枯的原野上流浪,终于抵达荒野中的城堡时,发现城里的居民竟然若无其事地生活,他们没有“这样的悲剧怎会降临在我们身上”或“现在怎么办”的种种疑惑,他们单调而机械地活着,好像被下了魔咒一样。

帕西法尔受邀进入城堡,很惊异地发现国王倒卧病榻,脸色苍白、奄奄一息,就像他的国土一样,生命危在旦夕。帕西法尔心中充满了疑问,但是因为一位年长的武士曾告诫他,提出疑问有损武士风范,于是他选择缄口不言。隔天早上他就离开了城堡继续旅程;离开不久,他在途中遇见女巫师琨瑞。听到这位武士竟然没有问候国王的病情,琨瑞勃然大怒:他怎会如此冷酷无情?他若这样做也许就拯救了国王,拯救了这个国家,甚至拯救了他自己。

帕西法尔谨记她的话,回到了荒野,直奔城堡。他迈开大步毫不犹豫地走向还躺在卧榻上的国王,在他尊前跪下,轻声问道:“啊,陛下,您到底生了什么病?”倏然间,国王的脸色红润起来,他站起身,病痛都痊愈了;接着,全国上下恢复了生机,人民仿佛重生了,大伙儿生气勃勃地聊着天,一起欢笑歌唱,踏着轻快活力的步伐;庄稼也开始生长,春天的山丘上绿草如茵欣欣向荣。

当我们觉得孤立无援时,就好像故事里的国王一样,我们的生命也因此变得如同荒野一般,了无生气,既空洞又无力。我们既无法将自己从缺乏自我价值感的迷惘中唤醒,也无法唤醒周围的人。这时荒野中如果来了一位真正关心我们的人,那么生命就会在一瞬间回复生机盎然。我的一个朋友在陷入忧郁时会打个电话给我,也许她已经消沉好几个星期或好几个月,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苦恼;而我的一句诚挚的问候“你好吗?”就会使她崩溃痛哭。

你可能认为,要从情绪的煎熬中解脱,关键就在于要做更多的禅修和祈愿。然而无论再怎么禅修或祈愿,我们还是需要他人从旁协助,拆毁孤立隔离的高墙,提醒我们忆起自己的归属。心中铭记我们跟他人以及这个世界息息相关,这就是治愈力的重点所在。

安是我的一个禅修学生,4岁的时候举家搬进隔壁镇的一栋新房子,就在搬家那天,一团混乱中发生了一件事,使她后来关闭心房好多年。当时安整个早上都在地下室玩,这时大人正忙着把物品一箱箱地打包并搬到车上去。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发现没有人再回到房子里,于是爬上阶梯去找妈妈;但是地下室的门被锁起来了,整栋房子静得可怕,安不断敲门踢门,嚎啕大哭一阵子之后,把自己蜷缩在一个角落,吓得六神无主。等到父母亲两人发现彼此都误以为安跟对方在一起时,几小时已经过去了。

如今安虽然早已长大成人,但她经常发现自己心里像个孩子一样惶恐不安。她有时发现自己被一种难忍的寂寞所控制;依照禅修课程上所学习到的,安尽力尝试用仁慈的态度来拥抱剧烈的脆弱感,然而在内心深处,她总是会听到一个孩子惊叫着:“我不要自己一个人,我做不到!”

安是个禅修行者,她来到我面前寻求心灵引导时,以为我会教她某种禅修技巧来处理内心的恐惧,但是她非常惊异地发现,我强调的竟然是性灵的康复愈合及觉醒与他人息息相关。我们在人际关系中受到伤害,因此也需要在人际关系中康复愈合。

对于安而言,当知晓孩子的惊叫恸哭并非“非灵性的”,这令她松了一口气,因为她不必再对自己需要他人觉得惭愧。就如同帕西法尔面前的国王,令他苏醒的关键就在于感受他人真正的关怀和关注。

我们是群居的动物。我们吃饭、睡觉、工作、爱、愈合、自我实践与觉醒,彼此息息相关。即使是独处,我们心中也还带着关乎他人的感受,时时关注他人对我们的观感。感受他人的关怀,可以使我们像那位国王一样,从迷惘中苏醒。

尽管某些人际关系对彼此而言的确比较具有治愈力,也比较充实完整,但实际上,所有的人际关系都能够揭露我们彼此的相互联结。当彻底接纳的双翼——“觉察”与“慈悲”两者都显露时,我们与他人的关系就会成为心灵解脱的神圣器皿。

人际关系中的心灵修持

佛教西传后产生了某些变革,这些变革倾向于专注在个人的,反而忽略了佛教传统中保有的人际交流。我们不断寻求具保护性且宁静的空间来磨练觉性,学习如何变得平静、觉察而清明;然而,尽管静处的时间很珍贵,也是心灵修持不可或缺的部分,但是将寂静之禅修列为首要,以个人内在生命为专注焦点的教法,很可能导致误解,使我们以为自己步上了一条冷漠孤寂的道路,只能独自了悟心灵最终的目标。

《三轮车》杂志登过一幅漫画,是佛教徒的征友广告:

身材高大,皮肤黝黑,英俊潇洒;佛教徒寻找自我。

这则漫画以巧妙的手法显示,当我们将法教解读为我们只能依靠禅修、精进努力才能得到解脱时,那需要怎样的与世隔绝啊。人际关系其实非常重要,然而在心灵觉醒上却可能被误以为无关紧要。

假使我们认为上座禅修这种修持方法才算得上“很灵性”,那我们就不曾领会,日常生活中的人际关系对觉醒有多么关键,我们其实在逃避人际交往所引发的不安、刺激和迷惑的情绪;我们不想承认,一个静修闭关中显得慈爱平静的人,在生活中接触别人时,竟然会成为一个既愤怒又具伤害性的人。

我自己在回顾过去多年的心灵修持时,发现深入的人际关系能使我的心灵深深觉醒——生儿育女、心碎的时刻、帮助他人也接受帮助、面对亲密关系的恐惧、与苛刻批判的心挣扎奋战、企图更全然地去爱等等,密切的人际关系让我感到紧张不安,也让我更珍惜彼此联结的经历。

第一次参加为期六周的内观闭关时,行程结束之后,我带着快乐、和谐、轻松的心情回家。纳拉扬的爸爸,艾力克司,在我闭关期间待在家里帮忙照顾我们的儿子,我实在很期待见到他们。

那天晚上我们一起大吃爆米花,天南地北地聊天。隔天早上,我走进家中的办公室,发现装着房贷缴款的信封袋还在书桌上,那是我请艾力克司在我闭关时千万要寄出去的,现在已经过了缴款期限,我要缴滞纳金了。

我打了通电话给他,开始对他大声咆哮,说我上个月已经没收入了,他怎么可以那么不可靠,连寄一封信都办不好。显然地,我是在发泄积怨已久的愤怒,然而我的嗔恨是如此鲜明尖锐。

他让我咆哮了一会儿才说:“你去参加佛法闭关学到的就是这些吗?”这听起来像是挖苦,其实不然,我听得出话语中失望的语调,他急着想见证我深入修持所获得的利益,然而我们似乎又落入了相同的窠臼。挂电话之后我立即感到一阵痛悔自责,倘若我还这么容易猛烈抨击别人,那么我的接纳和寂静的深沉体验有什么用处?艾力克司的反应就像闭关的钟声,给了我一记当头棒喝,我立即进行彻底接纳的修持,以察觉心和关怀来体验当下生起的懊悔和忧伤等感受。这些感受提醒了我——人际关系其实正是心灵修持的重点。

佛陀把遵循其教法的比丘与比丘尼僧团视为心灵之道最根本的宝藏。他自己和忠心耿耿的表弟兼侍从阿难的关系,即是恒久心灵之爱与友谊的最佳典范。阿难尊者在僧团中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就是他仁慈慷慨的精神,他总是无私地照料佛陀的生活,佛陀则给予他的心灵之道殷殷关爱的引导。

事实上,多年相处下来,阿难尊者所提出的疑问亦成了阐明佛陀教法的一种方式。“佛告阿难,勿作是言”是佛教经典中常见的开场白,提醒我们接下来就要领受关键信息了。阿难尊者提出了许多疑问,有一次他问道:“如果有善知识的引导,涅槃解脱的修行就完成一半了!”佛陀答曰:“勿作是言。”然后继续说道:“有知识的引导,必能圆满完成清静的修行。有了善知识、善同伴,就是修行的全部了。”佛陀并非否定独处静修的价值,而是肯定了彼此间相互扶持在心灵觉醒中的重要性。

佛陀年复一年风尘仆仆地到处讲学,他也教导徒众在团体中和谐共存,最基本的戒律就是不伤害他人——以敬畏之心看待所有生命。僧团中有人行事伤害他人时,佛陀就会劝告他们要调解彼此之间的纷争。他还指示,所谓的“正语”(对他人诚实有益的言语)也是八正道之一。一行禅师在其著作《体味平和》中,引用了佛陀的一段开示来告诉我们伤害他人时应该怎么做,其要旨就是:要对他人所受到的伤害负责任,仔细聆听此人以了解他的痛苦,诚心道歉,并矢志以悲心对待他与所有众生。戒瘾的十二阶段康复疗程亦类似如此。关怀他人并理智地与他人相处,这些简单却有效的方法使我们心胸开放、自在解脱。

那天早晨对艾力克司发完一顿脾气之后,我又打了电话请他到家里吃午饭,借机好好谈一谈。两人都坐定以后,我立刻向他道歉,并告诉他,对于两人可以如此相处,我真的非常感激。此刻我们一起在做的事,正是几个星期以来我在闭关寂静处所练习的:观照,穿越层层暴风雨,从另一端破茧而出,彼此的联结更加紧密,对心灵的觉知也更为深入。

当能够彼此关怀,我们也就有办法避免再出现互相伤害的情况。艾力克司说他会更留意彼此交代过的事,我则承认自己当时反应过度,并决心克制自己不在怒火中烧时攻击他。这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我们当时显然是因为彼此接纳,才使得那些正面冲突有所缓和。我在闭关时学习到的彻底接纳,在人际关系当中体现出了极大的功效。

为了掩盖自己在密切的人际关系中所感受的强烈缺憾和恐惧,我们常把自己隐藏在防卫、伪装、批判和冷淡背后,于是逐渐迷失了自己。教导内观禅修的老师桂格瑞克雷蒙(GregoryKramer)在其著作《相伴禅修,寂静发声》一书中,谈到了能帮助我们在当下有效沟通的练习,他写道:“既然有所谓的上座禅修,有行走禅修,怎么会没有倾听与言语的禅修?通过人际交往练习正念觉察,不是一件很明智的事吗?”

桂格瑞把人际称为“洞察力的对话”,与人交谈之际,在回答冲口而出之前,不如先缓一缓,放松身心、观照当下,自问:“需要我关注的到底是什么?”并留意当下生起的感觉和念头:我们是否在评判、诠释、曲解对方的话?这样三思与观照,我们就会对自己的反应模式更加敏锐觉知。

无论是正规的人际关系禅修,还是日常生活中与他人互动,以此方式来练习彻底接纳彼此,就能增加我们人际关系中的体谅与仁慈。假使能和缓情绪、加深觉照,我们就不会被无意识的缺憾与恐惧所摆布,而能游刃有余地做出选择。我们可以选择放下内心的评判,仔细倾听对方;选择不再企图证明自己是对的;选择大声说出受创伤的感受;选择以正念觉察的态度说出真实有益的话语。

与他人相处时所经历的恐惧与缺憾,如水一般既可载舟也可覆舟,它们可能引发我们的孤立感与缺乏自我价值感,或若彻底接纳,就能将之转换为慈悲。就好像我与艾力克司,在我停止过度反应后,我们得以真诚交谈,两个人都再度打开了心扉。

一行禅师说:“对西方世界而言,僧团等同于佛。”西方文化导致的极端倾向使我们认为自己是孤立隔绝的个体,因此,对于西方人而言,了悟佛性最直接有力的方式,就是通过与他人的交往,摆脱令自己孤独无依、陷入迷惘的状况。

挑战人性的弱点

安的协谈疗程主要基于束缚她的一种感觉——独处的恐惧,以及与他人相处的恐惧(特别是跟不熟悉的人相处)。有一天,她怀着焦虑忧伤的心情来找我,说自己快被最深层的恐惧压迫得喘不过气来了。安很喜欢唱歌,她参加颇富盛名的市立合唱团已经好几年了。最近,由30人组成的合唱团正在计划巡回演唱,下个周末将会举行一整天的合唱营活动,来探讨巡回演唱的发展并决定宣传与募款事宜。这把她吓坏了,她很喜欢以往毫无压力地跟合唱团成员相处的经历,合唱团已经成为一个安全空间,让她既能拥有自我,又能享受自己浑厚宏亮的女中音与他人的和谐共鸣。然而,要参加合唱营甚至巡回演唱,这可难倒她了——她免不了得跟他人频繁互动,但如果不去,她又会觉得受到冷落。

我们谈到,她可以通过参加合唱营来缓和身心、给予自己关怀,以面对恐惧的来袭。即使是跟别人谈话,也可以试着停顿久一点来放松自己,认出当下在心中生起的感觉。我告诉她,仔细倾听并关心他人正在经历的事,也能让她安坦地活在当下,而不是无端陷入恐惧之中。我补充道:“安,大声说出’我现在很焦虑‘并不是种罪过,你知道吗?”

“跟整团的人说吗?”安抗议,表情有些激动。我知道对他人坦承自己的感受并不简单,另外,我们还得挑对时机。假使身边的人基本上是亲切善良的,他们其实也非常欢迎别人表现真实的自己。“坦承自己的感受需要很大的勇气,况且我们又不知道别人到底如何对待这些信息,”我说道,“不过敞开自己的心也可以是送给别人的一份大礼?会让大家都敞开心胸。”那天安离开时心里还是很恐惧,但是她已经决定要参加合唱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