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读与写的关系,我的看法是: 读书是吸收,写作是表达,但写作离不开读与思。读与思是写的前提,写是读与思的深化。读书若不跟写作结合起来,犹如空花过眼,不能真正在你心田上生根发芽。其实,有时候写作也是一种反思。巴甫连柯有一句名言——“作家是用手思索的”,他认为只有不断地写,才能扪触语言。老舍先生曾对人说,他有得写,没得写,每天至少要写五百字。鲁迅先生也说过,写不下的时候,有时是需要“硬写”的。硬写就是在某种程度下,逼着自己去观察、去思考、去记录。这种“写”的力量,牢固地根植在当代作家王安忆的使命感里。她在2012年上海书展暨“书香中国阅读论坛”上说:“只要有一个人在阅读,写作就是有意义的。哪怕这个一人就是我自己。”当有人问她的写作缘起时,她的回答很简单:“我写作就是因为喜欢阅读。”
其实,写作的人和从不写作的人,经历的人生是不一样的。写作,使生命具有了无限的可能。“70后”青年女作家鲁敏以切身体验告诉学生:“写作是一条小船,我划着它走过悲悯的世界。阅读和写作能够帮助我们忍受人间的各种压力,我们的人生也会发生很大的变化,通过它可以走进俄罗斯的冰天雪地,登上太平洋的孤岛,可以没有任何阻碍地抵达一个人心灵的深处,你的人生因此有了一万种可能,从一张薄薄的纸变成了一本无限厚的书。”
在读书和生活中,思考过的东西要及时把它记下来,这一点非常重要。据记载,与李白、李商隐并称唐代“三李”的李贺,有一个独特的写诗习惯。他每天早晨出门,骑着瘦弱的小驴,跟着一个小男仆,背着锦囊,遇有所得,便及时写下来放到锦囊里。到傍晚回家,便将囊中的“妙句”取出,整理而成诗篇。我们教师写教育教学方面的文章,不妨借鉴李贺的做法。当然不是说每个人都像李贺一样,每天去骑驴,也不必人人都背上锦囊,而是学他的专心收集,学他的及时整理,学他的勤奋积累。
记得朱光潜先生曾说过:“关于读书方法,有两点须提起。第一,凡值得读的书至少须读两遍。第一遍快读,着眼在醒悟全篇大旨与特色。第二遍慢读,以批评态度衡量书的内容。第二,读过一本书,须笔记纲要和精彩的地方与你自己的意见。记笔记不但可以帮助你记忆,而且可以逼你仔细,刺激你思考。”周国平先生则说得更形象:“灵感是思想者的贵宾,当灵感来临的时候,思想者要懂得待之以礼,写作便是迎接灵感的仪式。当你对较差的思想也肯勤于记录的时候,较好的思想就会纷纷投奔你的笔记本了。”南开大学著名的数学家陈省身教授,生前要求南开大学数学所的每位教师家里都挂一块黑板,以便记录即时的想法。因为他深知,有些发明创造就在一念之间,如果能及时将其捕捉并记录下来,再持续进行研究,很有可能产生意想不到的结果。反之,如果不注意捕捉这些即时的想法,就可能错过许多发明创造的机会。
说到这里,也许有人认为发明创造是科学家的事,写作是作家、教育家、文学家的事,而教师没有必要这样做,只要把书教好就足够了。其实,教师的工作也具有很强的创造性。写作,不仅是现代教育对教师提出的要求,也是促进教师专业化发展的必要补充和动力。一位学者说过:“什么是教师专业化成长与发展?系统读书+实践思考+勤奋写作=教师专业化成长。”从科学的角度讲,写作是思维的强化训练。人的大脑有自动编程的功能,但如果长期不得启用,这种功能就会退化。一些心灵的启示和思想的火花往往稍纵即逝,须及时加以记载,而这些启示与火花通常是一篇论文、一本专著的肇始。
从一定意义上讲,写作和读书一样,都需要闲适与平静的生活。只有心静下来了,思绪才能飞扬起来。被誉为苏派小说掌门人的著名作家范小青说:“写作的时候,你的心就会自然地收回来,就会安静,你会把自己很多的情怀、想法、欲望通过文字一一释放出来、传达出来。在这一收一放之间,每个人都会获得无法言说的收获,这种收获能让心灵获得滋养,并伴随我们一生。”马克思·范梅南说,写下来是很重要的,因为只有“写下来”,我们才能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知道什么。张民选教授认为,用隐性知识显性化的方法将大大促进教师的专业发展。显然,写作是“显性化”最有效也最重要的途径。经常写作,可以培养人的问题意识,提高发现问题的敏感性。罗丹说:“生活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读而不写,只是学习过程和娱乐过程;只有开始动笔,才算进入研究状态。书到用时方恨少,一个学者、一个教师,长期不在研究状态,读书再用功、再刻苦,也很难有真正的领悟和启迪,更难以收事半功倍之效。
我认为,读书要成为生活必需的有机组成部分。特级教师曹平说过:“同样一个教师,同样一个晚上,可以同样废寝忘食地打牌或写作,但第二天的两个人就不一样了。人的差异主要在业余时间上。我写的文章公开发表了,就能成为教师的共享资源,我就对教育作出了贡献,这就是一种价值观。写作,能使教师这一职业伟大起来,能使教师的生活质量提高起来。”
当然,写作比起阅读来,肯定要艰苦些,尤其是才开始的时候。“万事开头难”,写作亦然。过去称写作为“爬格子”,虽然有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美意,其中也包含了写作“手工业”的传奇和辛苦。右手中指的那块老茧,就是写作之苦的形象说明。到了网络时代,“爬格子”已经过时,人们大都使用电脑写作,“笔耕”的形容也渐渐淡出,但写作毕竟是辛苦的脑力劳动,需要不断地积累和思考。当然,写作有写作的乐趣。有时候,写作似乎比阅读更有成就感。这一点,会写作的人一定体会得到。
需要明白的是,教师写作写什么?我想应该是写自己阅读的思考、体会和收获,还有教学随笔、教育叙事、教材分析、教学设计、教学案例,等等。等到有了一定的学术积累和写作基础,进而写一些教学经验、教学论文,乃至课题研究。教师的写作还是要从自己的教学实际出发,循序渐进,不要贪大求全,追求高深。记得肖川教授在一篇文章中写道:“教师们,拿起您手中的笔吧,有意识地去创作,把你的感动、你的困惑、你成功的探索、你的希望与梦想变成文字,写成文章。你会发现你的气质、情怀,你的内心世界,慢慢地,慢慢地,变得纯洁、澄明,变得细腻和丰富。我相信,真诚的文字,能够将平淡如水的岁月定格为永恒。”
至于怎样学会写作,也只能是“在写中学会写”。学术研究,说到底,也是一个熟练工。多写是个硬道理。据我的经验,阅读的同时不要忘了做些笔记摘抄。特别是教育方面的书和文章看得多了,就会自然而然地将一些先进的教育理念和教学教法运用到自己的实践中来。运用了之后又获得新的体会和反思,手就发痒了,心得、论文就从笔下潺潺地流淌出来。这样教、学、思、写互动,其中的乐趣和收获是不言而喻的。所谓“阅读的根基有多厚,写作的高度就有多高”。肖川教授曾说:“造就教师的书卷气的有效途径,除了读书,大概就是写作了。写作最能体现一个人的综合素质。”倘若一个教师只能上课是成不了教育家的,就是上100节、1000节课也不行,一定要有理论的构建,要有著述,有自己独特的风格。但我在现实中发现,一线教师的写作热情和写作水平并不令人乐观。导致这种情形的原因,客观上是学校没有适时的引领和激励政策,也没有创设有利于教师写作的氛围和条件;主观上主要是教师的认识问题,一些教师总认为写文章是件苦差事,付出多收获少,或有畏难情绪,认为自己不是写作的“料”,或错误认为写作对工作帮助不大,写不写无所谓,或认为工作忙,没时间,等等。
写作本来是最自由的行为,如果你自己不想写,世上没有人能够强迫你非写不可。俗话说得好,“解铃还需系铃人”。我认为,解决以上问题的关键仍在教师本人,其中最重要也最有效的一种方法是: 作为教师,一定要养成读书和写作的习惯。其实,读的书多了,有了一定的文化积淀,自然就会有写作的欲望,有一种“不吐不快”的感觉。现在很多学生,包括一些教师,之所以写起文章来捉襟见肘,关键是读的书不够多,特别是读经典不多。当然,写作还有一个爱好和兴趣的问题。几乎所有的文学大师,所有的优秀作家,在谈到为什么要写作这个问题时都有这样两点感受: 第一,写作是他们内心的需要;第二,写作本身使他们感到莫大的愉快。一句话,写作是他们生活的组成部分。所以,我敢肯定,写作这种事情,如果不是真正喜欢,花多少工夫也是练不出来的。真正的写作,是为自己写作,写自己真正感兴趣的东西。只有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才写得好。什么是好的作品?我认为,好的作品必须有两样东西: 一是好的内容,二是好的表达方式。我个人感悟,教师开始写作不要企图写出长篇大论或课题报告,而应学会研究鲜活的教育案例,写一些教育随笔之类的短文,甚至可以从写教育日记开始。切入口要小,一事一议,以小见大,短小精悍。这样写出来的东西,内容实在,具体可感。一旦“豆腐块”的随笔写好了,“大块头”的教育科研文章也就容易写了。张峰松在《我们的金蔷薇在哪里》一文中说:“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江河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写作不却细小,故能成其宏。”
从更深处看,在读书与反思的同时进行写作,可以促进教师专业化发展,从而实现自我人生层次的提升和生命的升华。谁都知道,读书是一种学习,学习的目的是增长知识,扩大眼界。读书的面可以广一些,但档次一定要高。某种程度上,读书的档次对写作有直接影响,大体上决定了写作的档次。当然,还有要自己的思想、人格和认识。只有思想与人格上去了,写作才可能有高度;只有认识深刻,才能写出有深度的文章。为什么鲁迅、老舍、巴金、冰心、茅盾、钱锺书等老一辈作家能够写出好文章、好作品?我想这和他们读书的档次和积累的“厚度”有很大关系。
史学大家钱穆在给自己的孙女回信时说:“《论语》之外,须诵《孟子》、《大学》、《中庸》与《四书章句集注》。《庄子》外,须诵《老子》。四书与老庄外,该读《史记》,仍盼能背诵。”能说出这样一番话的人,读书功夫绝非一般,正是这种功夫,成就了他的《国学概论》、《先秦诸子系年》、《朱子新学案》等一批被誉为“占领学术制高点”的杰作。尤其是《论语》,古人说“半部《论语》治天下”,“天下”都可以治,教育就更不用说了。
在今天,我们并不奢望小学教师中有叶圣陶,中学教师中有朱自清,只希望我们这些为师者能在繁忙的事务中抛弃浮躁,安定自己的内心世界,排除外界的干扰和诱惑,不被外物所役,不被名利所困,不人云亦云,不随波逐流,坚守精神家园,不断地读书学习和写作,做一个静心求学、潜心修炼的读书人。我不能想象,一个不读书的教师,他在新课程的课堂上还能教书吗?不读书,就意味着没有科研,就意味着非专业状态。因此,我认为,教师还应该把读书与教书结合起来,从书本中汲取滋养,“读”出教育的品位,“读”出教学的精彩。正如叶圣陶先生所说:“教师善读善作,深知甘苦,左右逢源,则为学生引路,可以事半功倍。故教师不断提高其水平,实为要图。”
十、 读用结合
只阅读不思考,用处不大,而光思考不行动,则空洞无趣。宋儒程颐说:“读得一尺,不如行取一寸。”语言虽简,却道出了读书根本。当前,我国正处在教育改革发展的关键时期,而越是在关键时期,越要加强读书学习。事有所成,必是学有所成;学有所成,必是读有所得。阅读滋养底气,思考带来灵气,实践造就名气。读书不是目的,写作也不是目的,掌握真理、指导实践才是最终目的。
读了书不能结合生活实际,不能运用于实践,就是古人所说的“学而不能行,谓之病”。用老百姓的话说,就是“书呆子”。所以,《礼记·中庸》说:“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宋代大诗人陆游在一首诗中讲得更明白:“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古人尚且知道“理论联系实际”,我们更应该明白“学以致用”的道理。任何时代的学习,都必然带有那个时代的深刻烙印。兴起于宋代、发展于明末、盛行于晚清的经世致用,是中国古代读书人追求的最高境界。日本近代著名启蒙思想家福泽谕吉在1874年写了一部有名的《劝学篇》,号召日本人民舍身卫国,使日本赶上先进国家。该书对文明的进步充满信心,并力言学问不只是读书和空谈理论,而必须与实际生活相结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