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地图走近最初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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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东达山

有一年参加晋职培训,单位组织开展拓展训练。指导老师在队伍前,问了我们一个问题:“世界上最高的山峰是什么峰?”我们异口同声地喊出了“珠穆朗玛峰”。当时觉得他拿一个中小学生水平的问题问我们真无聊。可是他又问我们:“世界上第二高的山峰是什么峰?”我们都哑了。指导老师说:“乔戈里峰只比珠穆朗玛峰低了237米,却被大多数的人遗忘了。”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有些窘,因为乔戈里峰的不幸,更因为自己的自以为是。

东达山比乔戈里峰幸运得多,虽然在川藏路上永远也出不了头,它比米拉山矮了5米,不过米拉山没有盖掉东达山的风采。走过川藏的人对东达山都不会陌生,而且对东达山的记忆大多都会刻骨铭心。东达山海拔5008米,每年不下雪的时间只有一个月,我们到达东达山的那天是8月4号,这一天不属于东达山不下雪的那个月。

那天我们从登巴出来,天下着毛毛细雨,我们乐观地认为这雨不会下太久,到达荣许的时候,雨点似乎变得肥了一些。许多人都停下来不走,决定在那里休整一天。我们去意已决,于是继续前行。

当雨水模糊了视线,温度在不断地降低,手脚开始发凉的时候,骑行俨然是一种灾难。雨后的路出奇的烂,车轮从泥浆里蹚过,轮子上沾满了泥,链条也进泥了,蹬不动。于是在路边捡了一个空水瓶,蹚过一池泥浆,然后在路边灌一瓶水,冲一遍链条。后来小盘用不了,于是只好改用中盘,举步维艰地蠕动在细雨之中。

兰兰走远了,在雨水里不见了踪影。阿诺走在我的前面,停在了一个修路工人的帐篷前,于是我也停车和他一起钻进帐篷烤火。几个修路的工人年龄不一,黝黑的脸上堆着爽朗的笑。他们往火盆边上挪了挪,给我们空出了一块地。帐篷挺大,火盆挺小,但很暖和。帐篷有些昏暗,进去之后我们才发现,原来帐篷里还有三个藏族姑娘立在门边,一副时刻准备着往外逃的架势。三个小藏妹梳着大辫子,像三朵蓓蕾还没长开,她们用针织的口罩兜住了脸,只留下一双会说话的眼睛。一个三十来岁光景的修路工人,不时地调戏着小藏妹,总想把她们的口罩摘下,但是小藏妹始终和工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每一次工人想靠近都未能得逞,换来的是小藏妹咯咯的笑声。那一刻,我想在这样的雨天,在这样的地方,他们除了烤火,还会有什么样的方式可以用来打发时间,想不出来。

停了一阵,雨却不见小,身上感觉暖和了一些,于是我们动身继续上山。行到半路,我的车子中盘也开始出现了故障,往前蹬两圈就卡链条,踏板往后倒半圈又好了,但再蹬两圈,还是卡。于是我像只蜗牛一样,每往前爬三步,然后再往后滑一步。一直担心着要是骑不了,如何在这样的雨中推车翻山,幸好离垭口已经不算太远。当周围的山慢慢地发出了白芽的时候,雨水里开始夹杂着雪花。一直以来,八月都是在酷暑中度过的,在这样的季节,雪是我所无从想象的。湿透了的手脚,已经冻僵。到达垭口的时候,没有成功的喜悦,没有登顶的骄傲,只剩下冷的感觉,还有因冷而心生的不爽。无心拍照,只在垭口捡了一块小石头,匆匆下山。下山的路上,因为手僵了,捏刹车也变成了一个高难度动作。没下多远,兰兰和阿诺在一个帐篷前停了车,进去烤火。我下了车,却因为车子没地方靠,脚撑支不住,只好继续前行。迎面的风有些刺骨,雪花伴着雨水打在脸上像是针扎,实在扛不住了,于是不得不在另一个帐篷前停了车。

烤火的时候,感觉双手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手套摘不下来,手像是被一层厚厚的东西包裹着。手放在火边的时候也感觉不到温暖,几个修路的工人提醒我,放远一些,慢慢烤,不然手会烤伤。那一刻,我心生了几丝悔意,要是不走这一遭,待在家里该多舒服,何必自找苦吃。过了好一阵,手才开始有了疼痛的感觉,许久过后才可以自如地伸缩。烤火的时候,他们已经开始蒸饭,火炉的旁边有一只煨着的红薯,香味飘满了整个帐篷,他们把红薯递到我面前,虽然我馋得不行,但出于客套我还是婉言谢绝了,毕竟收留我在此烤火已经让我感激涕零。后来,在另一个帐篷里换了一身干衣服才出发下山,当雪融化成雨以后,减了几分刺骨。蜿蜒而泥泞的路上,蠕动着一些大卡车,那路自行车比卡车好走,于是不少车被甩在了我的身后。下到半山的时候,雨终于停了,天空回到了蔚蓝色,云朵奔跑在翠绿的远山,清风自在地穿行在山间,牛羊悠闲地漫步在无边的旷野。于是在这如画的山水面前,我原谅了刚刚受过的摧残。翻越东达山的路上,我穿过了炼狱,走进了天堂。

晚上兰兰说,在垭口的时候,如果来一辆车,喊我上去,没准我就真的上去了。当漫漫的长路被车轮丈量过,当曾经觉得遥不可及的高山被踩在了脚下,方才发现原来坚持与放弃仅仅是在一念之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