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十四年(公元726年)正月,邕州(今广西僮族自治区南宁)僚梁大海、周光等,据宾州(今广西僮族自治区宾阳南)、横州(今广西僮族自治区横县)等地,反抗唐王朝的统治。二月,唐玄宗又命杨思统兵征讨。年底,梁大海等三千余人被俘,杨思又惨杀义军将士二万余人。然而,岭南各族人民未被吓倒。二年以后,春州(今广东阳春)、泷州(今广东罗定南)等地僚民首领陈行范、广州僚民首领何游鲁和冯璘等发动起义,攻占四十余城,陈行范自称皇帝,何游鲁称定国大将军,冯璘称南越王,“割据岭表”。唐玄宗再次起用杨思,命其统领永州(今湖南零陵)、连州(今湖南连县)、道州(今湖南道县)及淮南弩手十万重兵进讨。十二月,杨思与义军大战于泷州,何游鲁、冯战败牺牲,陈行范撤至深州云际、盘辽诸洞。杨思倾巢追击,陈行范被杀,杨思再次屠杀六万义军将士,抢掠“口马金玉巨万计”,起义失败。
开元二十二年(公元734年),歧州(今陕西凤翔)发生孙彖反抗事件。翌年,这里又发生防丁高元逃避徭役,郎光、郎隐聚集朋友“捉里正殴打,转将高元隐藏”反抗事件,开元二十四年(公元736年)醴泉(今陕西醴泉北)人刘志诚(一说刘志成,一说刘诚)起义,从史称他为“妖人”,“颇解杂占”,进攻咸阳(今陕西咸阳)时,“见昭陵(唐太宗陵墓)山上有黑云忽起,志诚谓其凶徒云:‘此云将有暴风,若冲头立,恐有破败”的记载来看,刘志诚懂阴阳五行和占卜等方术,故有“妖贼”之称。他率义军将进攻长安,咸阳官吏“烧便桥以断其路”,长安为之震动。起义旋被京兆府镇压。歙州休宁县回玉乡人洪贞聚众起义,坚持斗争两年左右。开元年间(公元713—741年)的农民反抗斗争,还有活跃在豫州郾城(今河南郾城)一带的起义军,在山林坚持斗争多年的蜀中山南起义军等。
唐前期农民反抗斗争,是在唐王朝从建立到不断巩固、发展和兴盛的历史背景下展开的。由于当时阶级矛盾只是在某些时期和地区比较尖锐,所以在一个多世纪里,没有出现全国性的大规模农民战争。不过,地区性的小规模反抗斗争却一直不断,也有少数声势较大的起义。这个时期农民的反抗斗争,有助于促进当权统治者革除某些弊政,或多或少地推动了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如贞观末年农民反抗斗争,尤其是雅、邛、眉三州僚民起义,给唐太宗以深刻教训,因此他在去世前的遗诏中,特别提及停止攻打高丽的战争准备,同时罢“诸营作土木之功”,减轻农民的赋役负担,以缓和当时比较尖锐的阶级矛盾。永徽初年睦州陈硕贞起义,震撼了唐王朝在浙江一带的封建统治。唐高宗执政初期政治比较清明,社会经济继续发展,被誉为有“贞观遗风”,与贞观末年至这个时期农民反抗斗争有一定关系。此外,那些由于土地兼并、繁重赋役而破产的大批逃亡农民,在山林川泽进行武装斗争的同时,从事垦荒生产,推动了这些穷乡僻壤的经济开发,扩大了全国的耕地面积,是唐前期社会经济发展的重要因素之一。
§§§第三章 唐中期农民战争
§§§第一节社会矛盾的尖锐化
从唐玄宗天宝元年(公元742年)至唐宪宗元和十五年(公元820年),是为唐中期。
从开元末年起,唐玄宗自恃承平,以为天下大治无复可忧,遂怠于朝政,深居宫中,沉湎于声色和求长生之中,特别是得到杨贵妃后,更是成天与她一起过着骄奢淫佚的腐朽生活,朝政为“口有蜜,腹有剑”的奸相李林甫把持十九年之久。李林甫贿赂宦官和嫔妃,得知唐玄宗的动向,迎合其意,恣其所好,以博取唐玄宗的宠信。在朝中,他杜绝言路,妒贤嫉能,屡起大狱,诛逐贤良,谄附者虽为小人也予以重用。继其后任宰相的杨国忠,是无赖赌棍,依仗杨贵妃的裙带飞黄腾达后,颐指气使,贿赂公行,穷奢极侈,权势煊赫,朝政更加败坏。
开元、天宝以来,随着均田制的破坏,府兵制也为募兵制所取代。加之与吐蕃、契丹和南诏等的战争,不仅耗费了大量资财,增加了人民的赋役负担;而且使地方军阀的势力大大膨胀起来,加深了中央政权与地方军阀的矛盾和斗争。
历时近八年的安史之乱,使北部中国社会经济遭到浩劫。战后的黄河流域广大地区,田园荒芜,人口锐减,城邑毁灭,极目所见,到处都是一片凄惨的景象:“函、陕凋残,东周尤甚。过宜阳、熊耳,至武牢、成皋,五百里中,编户千余而已。居无尺椽,人无烟爨,萧条凄惨,兽游鬼哭”,“东至郑、汴,达于徐方,北自覃怀,经于相土,人烟断绝,千里萧条”。
西北一带,在潼关失守、河洛阻兵后,由于唐玄宗急忙将这里防御吐蕃、党项等的朔方、河西和陇右的精兵调往平叛前线,吐蕃遂乘虚而入,数年之间,西北数十州相继沦陷,广大人民“或为虏掠杀伤,或转死沟壑”。
南部中国地区,因山南东道节度使鲁炅坚守南阳(今河南南阳),使欲南侵江南一带的安史叛军无法得逞,“南夏得全”。真源令张巡,与睢阳太守许远,率领当地军民在雍丘(今河南杞县)、宁陵(今河南宁陵)和睢阳(今河南商丘),“抗方张不制之虏,鲠其喉牙,使不得搏食东南”,因而南部中国没有遭到安史叛乱的直接祸害。但是,在此期间,这个地区也先后受过一些兵火的袭扰。如唐肃宗至德元载(公元756年)十二月,永王璘起兵东南时,唐王朝命高适等将兵征讨。永王璘在吴郡、广陵和当涂等地与官军交战。翌年二月,永王溃败于新丰,被杀。上元元年(公元760年)十一月,淮西节度使王仲升奏请除掉倔强不受命的副使刘展,刘展起兵反抗,相继攻占润、升、宣、湖、濠、楚、舒、和、滁、庐等州,所向披靡,横行江淮间,地方长吏望风溃逃。唐肃宗敕平卢兵马使田神功帅军讨伐。田神功击刘展“及楚州,大掠,杀商胡以千数,城中地穿掘略遍”,以抢劫商人窖藏的钱财。次年正月刘展叛乱被平定时,田神功军又“大掠十余日。安史之乱,乱兵不及江、淮,至是,其民始罹荼毒矣”。
安史之乱使唐王朝蒙受了一次极其沉重的打击。从此,这个封建王朝就由它的兴盛顶峰跌落下来,并一蹶不振。安史叛乱前,全国有户九百六十万余户。由于战祸酷烈,加上农民逃亡、地主隐匿户口,至唐代宗广德二年(公元764年)叛乱平定时,全国有户仅二百九十余万户,比原有户数减少了三分之二强,交纳赋税的民户也相应地大大减少了。藩镇割据之地的赋税又被截留,朝廷财政十分困窘。
唐王朝为了应付巨大的军费开支、满足统治集团腐朽生活的需要,想方设法地搜括民脂民膏,“科敛凡数百名,废者不削,重者不去,新旧仍积,不知其涯”。又铸造当十、五十的大钱,强令百姓使用,引起物价飞涨,饿殍遍野。时人指出:“今天下残破,苍生危急,受赋役者多寡弱贫独,流亡死生,悲忧道路,盖亦极矣”。
唐统治者对东南地区的榨取尤为苛酷。还在平叛期间,就以“今方用兵,财赋为急,财赋所产,江淮居多”,加强搜括。叛乱平定后,唐王朝的财政来源主要仰赖江淮一带,因此搜括更加变本加厉。租庸使元载“以江淮虽经兵荒,其民比诸道犹有赀产,乃按籍举八年租调之违负及逋逃者,计其大数而征之;择豪吏为县令而督之,不问负之有无、赀之高下,察民有粟帛者,发徒围之,籍其所有而中分之,甚者什取八、九,谓之‘白著’”。这种追征安史之乱期间八年积欠租调的“白著”,实际上是官府赤裸裸地抢劫民众。时人高云作《白著歌》讽刺曰:“上元官吏务剥削,江淮之人多白著”。唐王朝对“不服者,严刑以威之”,致使“民有蓄谷十斛者,则重足以待命,或相聚山泽为群盗,州县不能制”。此外,州县官还强迫富人督办漕运江淮钱财于京师,“谓之船头”。又“主邮递,谓之捉驿”。使有些富人的利益也受到损害,这就逼使更多的人“去为盗贼”。
江淮地区广大人民,在蒙受上述诸种人祸残害的同时,又不断遭到水、旱、蝗虫等天灾的袭击,禾稼无收,瘟疫流行,痛苦不堪。如乾元中(公元758—760年),“江淮凶饥”。宝应元年(公元762年)“三吴饥,人相食”。广德年间(公元763—764年),常州(今江苏常州)“岁仍旱,编人死徙踵路”。大历年间(公元766—779年),巴南诸州“仍岁水旱,迫于冻馁,或至流寓”。吴楚大旱。
对于广大人民所遭天灾,唐统治者不仅不予赈恤,而且催赋逼税、差科徭役更甚于前。永泰元年(公元765年),左拾遗独孤及上疏说:自安史叛乱以来,战争不断,农民无法安心生产,“贫人赢饿就役,剥肤及髓”。唐代宗在大历十二年(公元777年)的一份诏书里,也不得不承认巴南诸州近年以来“子弟困于征徭,父兄疲于饷,赋益烦重,人转流亡”。唐德宗贞元年间(公元785—804年),宦官主持的“宫市”,尤为害民。贞元十四年(公元798年),京畿官吏不顾旱灾欠收,无情搜括民赋,激起人民的极大义愤,“至有县令为部内百姓殴击者”。贞元二十年(公元804年)上半年大旱,关中欠收,京兆尹李实“方务聚敛进奉,以固恩顾,百姓所诉,一不介意”,“人穷无告,乃撤屋瓦木、卖麦苗以供赋敛”,优人成辅端作歌讽刺,李实诬其诽谤国政,德宗杀之。唐中期人民反抗斗争就是在这种历史背景下,于全国各地发展起来的。
§§§第二节唐之中衰
全氏书又谓高宗长期幸洛,因而维持国威于不坠,如从整个局势来观察,其说亦不能成立。
太宗尝言:“自古皆贵中华,贱夷狄,朕独爱之如一,故其种落皆依朕如父母。”(《通鉴》一九八)高丽白崖城之役,阿史那思摩中弩,亲为吮血,契何力疮重,自为傅药,(同上一九七——八)太宗一生无狭隘民族之褊见,不徒发诸言论,兼能躬自实践,故征讨四方,常获得异族之效力。继体者,高宗昏庸,武后阴鸷,尤其武后诛锄异己,勇悍之士,栗栗自危(汉人如王方翼之流徙,程务挺之被杀,外族如泉献诚、阿史那元庆,均为来俊臣所构陷),老将凋零,新进又暗于兵事,故在内则有突厥之脱离复立,在外则有吐蕃、契丹之侵略事张。
(1)突厥自贞观初(六三○)降附,垂五十载,至仪凤四年(六七九),阿史那泥熟匐自立为可汗,同时二十四州首领并叛,唐兵往讨者初虽小胜,然旋蹶旋起。永淳元年(六八二),阿史那骨笃(咄)禄收集亡散,势益猖狂,此后(不知确年)遂徙回漠北。武后荒淫,屡用白马寺僧薛怀义统兵以抗突厥,其毫无战绩,不问可知。
骨咄禄卒(天授二——六九一),弟默啜(B k—cor)继立,对唐益轻视,要索六胡州及单于都护府(即永徽时瀚海都护之后身)之地,则天赐以杂彩五万段,粟数万石,以求息事(圣历初——六九八)。默啜无厌,仍长驱入河北,陷瀛、檀、定、赵、恒、易,掠财帛亿万、男女万余人而去。
(2)吐蕃其语原为何,迄今无定论(大约与古突厥文Tüpt有关,参《史地译丛续编》六一——三页),西藏人自称其地曰Bod,我曾证其即隋之附国(附之古音为biu),或谓藏语stod—bod即“上国”之意,本属西羌族类,据说始祖名鹘提野(伯希和还原为Ol—de—sbu—rgyal,余据Thomas之拼法,谓应与藏文Ho.lde—spu—rgyal相当),犹言“来自天上君临人类之王”。贞观八年,其赞普弃宗弄赞遣使求尚公主,太宗不许,于是勒兵二十万,入寇松州,声言不得公主且深入。十五年,妻以宗女文成公主,弄赞亲迎于柏海,羡慕华风,归则筑城郭、宫室以居公主。高宗即位,奏请蚕种、酒人与碾硙等工,皆给之。龙朔三年,侵并吐谷浑。
先是,隋炀平吐谷浑后,留其质子顺不遣,及大业之末,前王伏允悉收故地,复为边患。唐高祖虽遣顺归国,而入寇如故。贞观九年,诏李靖等合突厥、契苾之众,分六道往攻,大破之,顺斩其相,举国来降,伏允自缢死。顺继立,以久质于隋,国人不附,未几被弑。子诺曷钵嗣,太宗封为乌地也拔勒豆可汗,十四年,又妻宗女弘化公主。至是,为吐蕃所攻,诺曷钵不能御,携公主走投凉州,高宗诏徙其余众于灵州,置安乐州以处之。
于时,吐蕃方面,禄钦陵(Khrihbrin)兄弟方当国,频岁入边,尽破西羌羁縻诸州,北服于阗(麟德二),取龟兹(咸亨元),安西四镇并废,薛仁贵复丧师于大非川。仪凤三年,特以中书令李敬玄督师,与战青海上,王师大败,敬玄仅得脱,高宗召群臣会议,阖朝无善策。吐蕃屡寇不休,万岁通天二年,始遣使请和,朝令前梓州通泉尉郭元振往。钦陵力言,安西四镇即旧日突厥五俟斤辖境,与吐蕃唯界一碛,汉兵易从此侵入,要求唐朝拔去镇守,使各国离立,作为汉、蕃之中间地带,元振婉辞却之。既而赞普害钦陵专国久,讨之,钦陵兵溃自杀,边患始稍纾。